殿上只剩裴萱萱的声音萦绕于梁,她静默站在原地,等待着齐王对她这番话的审判。

    她自觉没有说错,且素来都是凭良心说话,并没什么好感到心虚的。只因她清楚,各大门派依靠朝廷的拨款资助振兴门派,而各大门派也时常会分派弟子下山帮助朝廷。

    其两者互惠互利,暗为相互牵制,天平没有倾向任何一方,大家亦按照此维系了多年的关系。

    天筑门同皇宫的往来素来视为平等,并没有一方是身处低微的位置,所以,她不怕。

    “哈哈哈!”

    坐在高位的齐王突然仰起头大笑,打得龙椅之下的两人一个措手不及,于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后,却听齐王紧接到。

    “裴首席果然如传言中所描述的,性子刚烈又直爽,起先,本王听到原是不信的。”

    “本王见惯了那些美貌过人的女子,她们向来都是仗着自己优越的相貌,来换取自己想要的地位与财富。但你,却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全凭一身硬气闯荡江湖的女子。”

    “可奇,着实可奇。”

    齐王倍感惊讶地摇着头,珠帘左右摇摆,让裴萱萱终逮着机会看清了他的眼睛。

    深邃的黑瞳放在一张方正的脸上,长须盖了他大半张脸,平日被珠帘遮起的眼睛使其整体少了几分威严,但当帘子无意掀起的一瞬,她立马感受到了专属皇家的压迫感。

    虽然她觉得现在说出心中所想有些煞风景,也许,还会惹得齐王不开心,但经由她的一番深思熟虑,最终还是决意开口。

    不论是为她自己也好,还是为天下的女子也罢,不管皇帝最后有没有听进她的话,至少,她做了这个领头的人,亦为她们争取了更多的人生选择。

    成与不成,亦都不枉费她来书中走这一遭。

    “皇上。”

    裴萱萱先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握起了拳,神色有几分谨慎。而一旁的田渊柏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认真地回应,便紧张地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对着她皱起了眉,示意让她别再乱说话。

    岂料,刚被田渊柏拽入掌中的丝滑料子,竟在下一秒脱离了他的掌控,如同有了自己的神识,随着裴萱萱的动作飘扬在空中。

    “天下的貌美女子,真的都是发自内心想要用以美貌来换取地位的吗?”

    “如天下的才人或为官者中,能不以歧视女子为首要任务,同时,可以给予天下的女子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

    说到这,裴萱萱顿了顿,心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疼惜,舔了舔干燥的唇,才继续道。

    “那么这世间,还会有那么多为了生存而不惜出卖色相的女子吗?”

    “你!”齐王讶异地拍椅起身,手指不停点着站在殿下的裴萱萱,本欲反驳,却又找不出任何能得以反驳的理由。

    “你这是在责怪本王治国无方?”

    他的指关节开始随着身子的颤抖而颤抖,身旁的公公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继而怒瞪着裴萱萱,犹如下一秒便想要唤来侍卫将她押入地牢。

    “陛下......”

    裴萱萱忍不住掩面叹息,眉目含着几分柔情,无意将身侧的田渊柏也打动了。他本想抢过她的话头,祈求齐王的谅解,却无意被她的这番认真劲打败,便只好小心翼翼观察着两人之间易燃起的“战火”,随时做好“灭火”的准备。

    “陛下尚且能对小公主如此宠爱,让其能在擅长的领域散发自己的天赋,但为何,就不愿多看看那些有才能的女子呢?”

    “齐国的疆域如此辽阔,那必定也会有不低于男子能力的女子。她们不该被埋没在黄土内,而是应该如同藏宝,使其发出自己独特的光亮。”

    声情并茂地一番游说后,裴萱萱知晓自己并非是在对齐王演戏,只因回忆如人生结束前跑出的走马灯,一幕幕闪回在她的脑海内,让她不得不触景生了情。

    走到这一步,其实裴萱萱并没有感到是裴御萱的美貌在一路支撑着她,相反的,她反觉得是多亏了裴御萱天生的好体魄以及其霸烈的灵力在护着她。

    美貌固然重要,但或许不过是块用处非重中之重的敲门砖,回想起从现世来到这的一段段记忆,明明过了这么久,但唯一能令她感到兴奋的,竟会是那日将莫离击败,她高高站在台上,接受着门中所有弟子跪拜的场景。

    直到这此刻,她才了然,原之前在现世的自己,最不该自怨自艾的便是那张无伤大雅的普通面孔。

    得不到家庭的爱又如何,她可以努力拼学业向上爬。

    得不到异性和同性的爱又如何,世界之大,爱是由善变的人心控制的,能遇到的概率太小太小了。

    而她唯一能紧握在手中的,就是自己的实力。有了能力,又何惧他人的审视?

    裴萱萱深吸一口气,于顿悟之后快速把眼闭起复而睁开,正欲紧接话题,未料,背后的殿门被打开了来,从中传来了非悔的声音。

    “说得好。”

    她在裴萱萱身后鼓着掌,掌声越来越近,直至到了裴萱萱的身侧才停下。

    “桑桑。”

    齐王见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出现,也缓和了情绪,长叹了口气,在公公的搀扶下又坐了回去。

    “父王,女儿赞同裴首席的话。”

    “同时,恳请父王原谅桑桑方才在外的偷听之举。”

    非悔懂事地“咚”就朝地上毫不犹豫地一跪,让裴萱萱下意识吃疼咬了咬唇,抚上自己的膝盖骨,只觉这声响听起来便是钻心的疼。

    “罢了罢了。”齐王摆摆手,尽管珠帘再次挡下了他的眼睛,可仅凭语气便不难听出其中的宠溺之情。

    “父王,裴首席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见齐王不追究了,非悔快速起身,难得对裴萱萱投向一个肯定的眼神,接着将头转向殿上,坚定地说着。

    “世上定有与我这般的女子,她们不擅女红,亦不愿被世俗缠身,只想精进自身。而这对于我们齐国来说,同时也是一个能招揽贤才的好时机啊。”

    她顺着裴萱萱的话题继续顺延,将最关键的点摆在了台面上。

    裴萱萱很惊讶非悔会为自己说话,不过惊讶归惊讶,她这小脑袋瓜子稍微那么转了转,便猜想到,非悔也许帮的并非是她,而是看在了某人的面子上......

    将本放在非悔身上的视线抛向田渊柏,那家伙此时故作深沉,正背着手定定瞧着她,岂料她一转身,竟直直撞入他的眼内,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得一愣,又迅速分隔开来。

    死田渊柏,他不是都想起来了吗?怎么还这么深情的看着她?

    裴萱萱咬着唇,碍于现在仍在殿上不好试探,便将这个疑问钉在了心底,只打算回去后“新仇旧恨”一起算。

    “桑桑啊......”齐王摸了摸头,语气有些沉重,又艰难地继续:“这些规矩,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轻易更改的。岁月长河间,太多不成文的规定摆在国法前,而非......”

    “父王。”

    非悔见状,又是“咚”地一跪,那俩膝盖跟不要钱似的,单是听着就让裴萱萱牙软。

    “尽管非一朝一夕能更改,但可以慢慢来。”

    “桑桑相信父王是位明君,究竟是何为正确之路,父王也必定能比我们看得更清更远。”

    一时间,殿内无人言语,只偶尔传出几声急促的呼吸声,不多时又消失,归回于静默。

    “好。”似是做出了个重要的决定,齐王深喘几声,毕竟是个临近中年的男子,身子骨是相较别人要沉些。

    他缓慢站起,朝身旁的公公临时下了个旨:“先传下去,让他们在宫外设间小学堂,供女子们读书识字使。但若要进去,需得先考过乡试,排名靠前者,便可进入学堂,之后学绩优异者,可酌情入宫殿试。”

    非悔与裴萱萱听及此,相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往殿上跪拜,脸上的喜悦怎么都压不住。

    而田渊柏并没有想到齐王竟会被其说服,不可置信地傻傻看着裴萱萱匐在地上的背影,心如同被榔头打了一棒,直“嗡嗡”作响,让他整个脑门都不灵光起来。

    “裴御萱,你可真是......”

    他情不自禁小声喃喃,紧接着露出个许久未露的笑,凤眸化作一滩温柔的湖水,经由羽睫一撩动,春水点点荡漾,更显情浓。

    但他想不到的是,何等情深的眼神,在经历了这场大风大浪后,竟还是只赠予了裴萱萱一人,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

    两个女人快步走在前,只剩田渊柏紧随其后。

    裴萱萱与非悔肩并肩走在离开皇宫的石板路上,不远处那刷了红漆的宫门外,便是前来迎接她们的马车。知晓入了车便不能再聊太多方才的话题,裴萱萱将步子迈得极小,唇边是一直压不下的笑意。

    “今日多谢你了。”

    “不必谢我。”非悔没好气瞥了她一眼,但尽管如此,却还是随着裴萱萱也放缓了脚步。

    “裴贵妃,你既然要谢,就该谢我们都是女子,亦想要为同是女子的她们争得一席之位。”

    “田渊柏,我先走了。”压根没打算再搭理裴萱萱,甚至还不惜揶揄了她一句,非悔径直转身,跟田渊柏打了个招呼。但要说她在意田渊柏,又于田渊柏正要回礼的瞬间转回了头,便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速速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师姐,我们也回去吧,今日的祭坛......”

    田渊柏下意识想握起裴萱萱的手带她回去,岂料,裴萱萱忽地怒火猛燃,站在距离宫门外不远的地方,跳起脚指着非悔的马车大喊大叫。

    “齐桑徊你什么意思?!你刚刚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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