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被翻到了祝坛这日。

    昨日为了养精蓄锐,裴萱萱早早就歇下了。

    若没记错,当时日头还未下山,只犹记傍晚时分确有人敲过她的房门,可她有恋床的怪癖,一换了环境便睡得很轻,而被人扰了清梦,她心情哪会好到哪去?所以她索性也没心思理会门外的人是谁,便将被褥盖上脑袋,翻了个身,再次睡了过去。

    彼时田渊柏直直站在门外,左手托着几叠好菜,右手还挂着个餐笼,用以盛装蒸好的梅菜肉饼。

    他知晓裴萱萱喜静,所以才将门外本值守的侍卫给打发走了,甚至连个丫鬟都没留。

    见门内没有动静,可田渊柏亦压根腾不出手敲门,无奈之下,也只能抛去谦谦做派,学着裴萱萱用脚尖敲门。

    裴御萱啊裴御萱,看你整日教我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田渊柏一边用脚敲着门,一边在心底痛斥她对自己的潜移默化,未料在情绪不稳之下,脚下意识用多了几分力气,倒更显为踹门之意了。

    还以为会吓到她,田渊柏反应过来后立马收了力,却依旧不见里面的人前来开门,便把身子朝细细的门缝探去,企图从缝里传音进去。

    方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用收妖壶唤她,奈何他这师姐有时实在过于鸡贼,许是猜到了他会如此,早早就将灵台给锁起,凭谁都叫不到她。

    “师姐?”

    迫于无奈,田渊柏又微微抬脚踢了踢奢华的门板,岂料还是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胸中的气焰就要烧到了嗓子眼,很快就要从喉头爆发了出来。

    怒意本欲发作,这时,他却借着零星内力,听到了由里传来的被褥与发丝摩擦的细微声响。

    田渊柏托着菜肴的手不慎颤抖起来,几滴增色的汁液泼出,沾到了他的手腕,他却毫无察觉,只屏息凝神,仔细辨别着门内裴萱萱渐渐传来的平缓呼吸声。

    安安静静的她,此刻被他的内力裹了遍,每个动作发出的声音都丝毫不漏地传入田渊柏的耳内,就仿若她此时是躺在了他的身侧,甚至真实到,田渊柏竟能由此联想出她绵柔的呼吸拍打在耳廓的感觉。

    一时间,田渊柏愣在原地,呆呆端着几叠菜与餐笼不知所措,神色慌张。

    他舍不得离开,但内心又在催促自己赶紧离开。否则,就好像要出什么大事。

    指尖因紧张而变得泛白,田渊柏抿着唇计划下一步的动作,僵直的身躯,让他看起有点傻气。

    拼命轮转着呼吸,通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屏息凝神间,没想到,裴萱萱的气息却越发的浓郁,好像是睡沉了。

    他不得不走了。

    速速将手中能放下的都一股脑丢在院内远处的石桌上,田渊柏如只误入人类领地而仓皇逃窜的小动物,离开时加速的步伐,导致他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

    身旁的风景在飞速变换,他此刻早已失了方向感,只知逃离这处便好。

    只要逃离了这,他就不会再被自己的心控制了。

    *

    今日的裴萱萱以一袭红金华袍示人,身上环佩叮当,衬得她贵气逼人,一时风头无两,甚至气势狠狠压过了齐桑徊。

    裴萱萱望向远处站在坛下准备祭香的齐桑徊,又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脸止不住抽了抽,心道自己的这身打扮是否太过火。毕竟,风头力压了齐国最受宠的小公主,若是臣民真要细究起来,这可是个大罪过。

    但转念一想,衣服与配饰都是齐桑徊为她准备的,她只是个来客,又怎能做主自己的衣物?届时要怪罪下来,把锅甩到齐桑徊头上便是。

    裴萱萱这人,素来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这小公主做了初一,派人来监视她,那她也不介意做个十五的甩锅人。

    鼻息哼哼出几丝怒气,她还在为齐桑徊于她身边安插“奸细”这件事不快,眉目间霎时多出几分愠怒,令打扮得艳丽的她添了分英气。

    其实她需要操心的事并不算多,许多紧要的事,大多都是交给了那位娇滴滴的小公主打点。

    可直到现在,裴萱萱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原是这小公主要给她戴个高帽,再不动声色地让她在齐国的臣民面前露出她的傲气,企图让臣民们都默认她裴萱萱是个喜欢出风头之人。

    明明是无形的刀,却刀刀致命。

    好你个齐桑徊!

    裴萱萱在心底怒骂,表面却依旧不得不挂着笑,愤怒激得她的身子有些发抖,带响了头上的流苏发饰。

    但祭坛即将开始,哪怕她想改变什么,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她拢起宽袖,将双手藏入袖中,为压下情绪,左手死死捏着右手,直到痛意刺激得她分了神,不再想及此事,才满意地露出淡然一笑。

    紧挨陪伴在她一侧的田渊柏许是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装作不经意间扯了扯她宽大的袖摆,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师姐,接下来只要祝坛不出差错,旁的,你不必太过费神去顾虑,放宽心便是。”

    田渊柏比她高出半个头,他今日一身的行头亦是出自齐桑徊的手笔。黑金相间的套服,由发带至脚底的长靴,配色统一,既低调又能足以彰显他以贵客出席的特殊身份。

    微挑的眼尾,长长的凤眸,他深深望着她,仿若整个场合,只有裴萱萱能入得了他的眼。也就是裴萱萱的定力足够,要换做别个特别钟爱大帅哥的女子,只怕早就沦陷在他情深的瞳中无法自拔了。

    裴萱萱咽了咽口水,对于齐桑徊的针对,当她在近距离面对田渊柏后,竟颇有了几分理解。

    被涂得嫣红的唇无意识地抿起又松开,她水汪汪的眸子回看他,本以为他会怀有几分讥讽看着她,就好像在期待她出糗一刻。

    不料,她竟得到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神情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欣慰之色。

    是自己眼花?

    不确定,再看看。

    她再次无所畏惧地盯着田渊柏出了神,却终究在他眼底撬不出分毫嘲讽来。

    “师姐是觉得,我在期待你出洋相?”

    田渊柏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忍不住伸出手为其捋了捋被发冠勾出的几丝散发,眼底始终噙着笑。

    “难道不是吗?”

    而裴萱萱也有话直说,刻意压低的声音比往日她故作娇嗔的音色要来得更为诱人。

    若说往日的她是株清冷的雪莲,那么此刻,她便成了朵带刺的花,娇美艳丽又夺目,只可惜,她看似期盼君的采摘,不过也是在等待猎手上门,待对方出手的一刻,狠狠用身上的锐刺击穿猎人的掌心,请君入瓮罢了。

    而为掠夺者留下不可愈合伤痕的花朵,终究是要比无害的雪莲要来得印象深刻的。

    不过田渊柏也深知裴萱萱并非是什么无害的高洁之花,这不过是她身为一个妖女的伪装。

    妖女嘛,最擅长的不正是这个吗?

    想到这,田渊柏冷哼了声,又回瞟了她一眼,没有接茬应答,同时唇边的笑容渐渐消退,让裴萱萱摸不着头脑。

    这刚刚还同她笑嘻嘻的,怎么现在突然又开始玩起深沉来了?

    她调整了会站姿,也无心再去深究原因,眼看不多时她便要上坛,诸多事宜,她只得先抛到脑后,现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眼前这件,她是不会让自己轻易出错的。

    期间,齐王仍在祭坛的最高处宣读着祭祀的词,齐桑徊也刚将香火祭好,由于她是最小的孩子,所以也是最后一个上台祭祀。

    香灰炉内插满了各皇子上的香,以至于齐桑徊只能插着缝,类似见缝插针般将其插入,只可惜,尽管她已是万分小心,但还是不慎碰到了那些插得过的长香,长长的香灰落上她的手背,将她白皙的手烫出了个水泡。

    “嘶”

    这时齐桑徊已经下了祭坛站回到原位,但疼痛依旧不减,甚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可齐国的祭坛,她怎能显露自己出了这等岔子?

    齐桑徊咬咬唇,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轻抚上伤口,同时在心底重复安抚着自己,努力且刻意地试图不去感受这份疼痛。

    不知怎的,刚要开坛便出了这等事,齐桑徊内心忽而闪出抹不安,可一想到不远处的裴萱萱和田渊柏也在此,她高悬的心又稍稍放下些许。

    尽管她着实不喜欢裴御萱这女人,但她亦不得不承认裴御萱的实力。

    兴许,她父皇此番请那二人下山的决定,是正确的。

    担忧的心刚要落地,远处突然闪出两道黑影,环绕着祭坛发出“唰唰”两声,尽管声音微小,寻常人难以察觉,但齐桑徊毕竟也算半个修道者,声响一出现,立马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瞪大双眸,下意识朝裴萱萱那处望去,只瞧见二人似是通了心意,此刻,裴萱萱也朝她这处看来。

    两人换了个眼神,一致同意先按兵不动,佯装无事般将祭坛的仪式继续下去。

    只不过,到了裴萱萱这边,她早已将藏在袖中的手捏了个诀,身边的田渊柏也与她同时觉察出不对,随时做好了备战的准备。因为被齐桑徊奉为贵客,所以他被允许佩戴武器入坛,藏锋的剑柄被他握在掌心,田渊柏如鹰的眸子扫视着周围,提防着敌人的来袭。

    “师姐......”

    感受到田渊柏似是在自己的身侧倒吸了口冷气,裴萱萱不由得心一紧,极力维持着镇静去听他接下来的话。

    “似是强敌。”

    田渊柏眸子不敢再乱动,死死盯着四周,此时天色忽而大变,分明此日的祭坛择了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如今却天降暗色,似有场暴雨疾风的征兆。

    “不妙啊。”

    裴萱萱的黑瞳随着天色极快的变幻泛出点点星光,继而又担忧地看了齐桑徊一眼,娇小的女孩此时粉唇咬紧,头颅高傲地昂起,仿佛含了几滴泪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

    但同为女子,裴萱萱不难猜出齐桑徊此时害怕至极的心理,本想越过这时早已被这诡异的天气扰得哄闹的人群去安慰她,不成想,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便朝裴萱萱的面前劈下,吓得她差点触发手中的术式伤及了身旁的人。

    “裴御萱!”

    田渊柏紧张地立马冲上前护着,反被裴萱萱抬手一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恙,随即也昂起头看向阴晴不定的天空。

    “师弟,恐怕是有几位不受欢迎的贵客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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