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雨绵绵的一日,裴萱萱烦躁地坐在窗户后的梳妆台前梳着长发,窗外不大不小的雨滴从天而降,偶有几滴拍在镜子的背面,发出“滴答”的清脆声。梳子滑过黑发的同时也发出了声响,合着雨声反倒令她感到舒缓了些。

    铜镜中映出她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如瀑的黑发包裹着,将她本就白嫩的脸衬得更夺目了,只可惜,那双微挑的狐狸眼此时本应顾盼生辉,光彩照人,可她却无意看到了眼底挟着一抹不该出现的疲色,裴萱萱大惊失色,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先是被阴雨折磨了好几日,昨日又经历了与计蒙相逢,再是想起裴御萱先前与他的回忆,又是造出幻境与他共赏桃花洗脑,又是想计策对付田渊柏与另外两个难缠的家伙......

    想到自己把每件事都努力搂紧,拼尽了全力做到了滴水不漏,这使得她原本被惹恼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但看到自己的这张脸被摧残得长了一条细细的纹路,裴萱萱如临大敌,抚摸着这张珍贵的脸欲哭无泪,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怕是都哄不好她。

    田渊柏!等老娘改变了原书的结局,我立马离你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在心底暗啐了一声,但该做的还是得做,毕竟现在她与田渊柏的关系仍是卡在尴尬的节点不上不下,而她的内心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催促着她去赶进度。

    拳头被她握得嘎吱响,心底的斗志忽然又被燃了起来。

    她发誓,在降伏完焘芸村附近的妖邪前,她势必要将田渊柏与她的好感刷到百分之五十。

    如此盘算着,裴萱萱咬了咬唇,之前略带疲惫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起身去衣柜翻找从门内带下的衣服,挑了套明媚艳丽的,又为自己梳了个华丽丽的发型,特地簪起了先前唤莲为自己设计的那朵会动的花簪,便忙不迭就往田渊柏那冲去。

    *

    田渊柏所住的房间于她房间的正下方,将房门关好,裴萱萱软底的鞋子踩在木头搭建成的楼梯上,发出“嘎吱”的响声。

    下了楼梯,又往左转去,此时裴萱萱仍未抵达田渊柏的房间,却意外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让她好奇地快步走了上去。

    “他去哪了?”

    裴萱萱右脸抽了抽,看着田渊柏门前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位“门神”,为田渊柏突然的消失感到有些不快。

    好家伙,她难得使劲好好打扮了一番,就想着能不能施个美人计将约他出门,顺道假意谈谈心。趁着下雨时节,二人只撑着一把伞,这样便能降低他的防备之心,顺势再询问他对自己的看法,若是得到了好的反馈,她再一鼓作气拍拍他的马屁,那么,何愁与他的关系无法快速拉近呢?

    然仍天不遂人愿......

    她无奈地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叹了口气,只觉它阴沉得犹如自己的脸。

    “柏仙说捉妖壶有异动,具体的情况也没跟我们明说。今早我们来找他的时候,只发现他留下了这张纸条,上面只提了这个。”

    “我们俩还正想说去你的房内找你呢~”

    乌泽将捏在手里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将他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像个可爱的糯米团子。拍了拍沾上了糕点碎屑的手,乌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乖巧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喏”了一声,对着裴萱萱递了过去。

    “捉妖壶异动,于客栈等我。”

    裴萱萱一字一句念着纸条上的字,引得般若好奇地偏过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把头伸了回去。

    “确是他的字迹,看来不是被什么大妖怪抓走了。”

    他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束起的袖口,两条红色的布带随着他的动作飘扬着,在裴萱萱的眼中掠过一道红影。

    “我检查过了。”

    乌泽咀嚼着仍未吞下的糕点,含糊不清地说着。

    “柏仙的蓑衣不见了,看来是真的出门捉妖去了。”

    听到乌泽如此说到,裴萱萱神色一凌,心头又闪过了一个新的计策。将掌中的纸条紧紧一拢,长条形的纸条被她揉捏成了一团废纸,她再次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灰暗的天空预示着待会或许会有一场大雨,可这正合她的意。

    时间不等人,裴萱萱没有时间跟面前的两人做过多的解释,拉过乌泽的手将纸团往他手里猛地一塞,决定立马转身回房去拿装备。

    “主人,你去哪啊?”

    “般若还说待会去你房内打打牌来着。”

    裴萱萱的身影越来越远,乌泽懵了似的与身旁的般若互换了个眼神,对方显然是猜到了裴萱萱的想法,只耸了耸肩,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只留下一句话:“她怕是要跟着去捉妖了,没什么大事,几只小邪祟罢了,她裴御萱还会惧怕不成?外面风大雨大,我惧水,便不跟着去了。”

    “哈?”

    乌泽梳着高马尾的圆圆脑袋微微一偏,蓝色的瞳孔里仿佛满是不解。

    “主人这到底是要监视他,还是要帮他啊?”

    可惜四下无人应答,他扁着嘴对着栏外的雨滴伸出了手掌。原本计划好的相处时间被打乱,乌泽烦闷的心情倏地涌了上来,几滴冰冷的雨滴滴入他温热的掌心,稍稍缓解了心底的这份郁结。

    将手臂叠搭在木质的栏杆上,乌泽弓着腰把头放在手臂上,一人静静观着雨落,背影有几分落寞。

    *

    豆大的雨点打在蓑衣上发出闷响,那种沉重又湿漉漉的声音,让本就不喜欢潮湿的裴萱萱没了耐性。

    方才回房好不容易穿上了她最不喜的蓑衣,戴上许久未戴的斗笠,又闷又重的压迫让她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将妄念挂在腰间,剑柄卡在一个可以随时拔出的位置,以防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中指与食指贴向掌心,正努力寻找着田渊柏的方位。

    奇怪了,她明明没有感受到附近有妖邪的存在啊,既然没有妖邪,那田渊柏怎会出现在附近?

    可刚才临出门之前,她有问过掌柜,掌柜说田渊柏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难不成是掌柜的看错了?

    持着怀疑的态度收回了手,裴萱萱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寻,但转念一想,现下能用以寻人的办法并没有比这更佳的了,所以也只能选择赌一把:先是散出几分灵力去探路,再跟着掌柜指出的方位,前去寻找田渊柏。

    时间飞逝,她散出的灵力没有传回一丝回应,大滴雨点打在裴萱萱厚重的蓑衣上,好似要将它打穿,让本就倍感不适的她感到更难受了。正踌躇犯难之际,裴萱萱恰逢看到附近竟有一个木头搭建起的亭子,便连忙加快步伐对着它冲了过去。

    亭子很小,顶端铺满了防水的草,雨水淅淅沥沥沿着顶端流下,为亭子做了个水制的雨帘。终能得以避雨,裴萱萱本想歇脚坐一下,却不成想,此处连张石凳都未曾见有,倒是在亭子外的不远处,有一个拿来喂马的槽,看起来,这处许是给往来的商贩歇脚用的。

    那怎么办?要不就坐了?

    裴萱萱左右踱着步,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坐在冰冷又潮湿的地上,尽管裙子早已被大雨淋了个透,但地上泥泞,一旦坐下,那便会沾上一身洗不去的泥。

    唇角往右侧撇了撇,裴萱萱打算再坚持一下,顺道站在亭内观察着雨势。

    许是老天爷是眷顾她的,不久后,她散出的其中一丝灵力如她所愿地悠悠回到了她的身边。

    “如此难寻?竟只有一丝能探到?”

    “还如此模糊不清,范围也大,不使用地毯式搜索压根就找不到!”

    把灵力收回掌心,裴萱萱下意识皱起了眉,亭外大雨不停,恐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目前看来,她先前对于今日天气的预测,是准的。

    “外面的雨也好大......”

    本以为可以顺利找到田渊柏,后再与他双剑合璧,合力击败那几只无足轻重的妖邪,从而得以增进两人的感情,在他面前刷尽好感。

    裴萱萱欲哭无泪地扶着额,只道自己万万没想到,她完美的计划竟会死在了第一步。

    早知半天都寻不到人,她还不如在客栈睡大觉呢。

    使劲跺了跺脚,她白色的弯头鞋尖已经被一些雨滴打湿,鞋跟也粘上了好些黏黏的泥土,裴萱萱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反正都已经走到这步了,既然是找到了目标,就算是再模糊,那也得一鼓作气走到底。

    这么想着,她拢了拢身上的蓑衣,再次冲向雨里。

    雨点拍打上她艳丽的脸,配上她此刻倔强的表情,使得她看起来颇具几分英气。

    *

    “哐”

    藏锋被一道黑影击落,发出清脆的震响,紧接着被狠狠甩向远处。田渊柏来不及抓上,手腕便被几道黑影死死缠上,然后连带着全身被黑影裹起,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看向那团不成人形的影子,唇边漾起一丝怪笑,像是在嘲讽它的残缺。

    “小道士,你都要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呢?”

    黑影看到他如此狂妄,原本猛烈的攻击瞬间缓下,只为看看田渊柏是否还留有什么后招,好加以应对。

    “我笑你连人形都化不了,修为极差,却还这般张扬地四处害人。”

    此时他的斗笠早已不知在何时被打落,雨水从他的头顶自上而下灌入,沿着他细长的脖颈沁入蓑衣内,冰冷的雨水湿了他的里衬,冻得他止不住颤抖着。

    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样只会助长这只妖邪的威风。

    被水淋得微微眯起的一双瑞凤眼,眼睫上的水滴阻碍了田渊柏的部分视野,可他仍能清晰地看到远处躺着的两具尸体——那是他在赶到前,就已惨遭毒手的村民。而罪魁祸首,便是眼前的这只无形妖孽。

    身侧的捉妖壶许是也感应到了他的不安,疯狂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但他并无机会去将它打开,只能干听着它吼叫,抿着唇快速想着对策。

    他自知自己现如今的灵力仍不算强,所以在面对此等中等妖邪时,他总想着可以先将对手击败,这样才有十成十的把握将对方收入壶中。

    之前他所收过的妖是如此,想要这样收服裴御萱也如是,再到现在的这只妖,他便也是这么打算的。但使他感到始料未及的是,他确是轻敌了。

    此妖的术法乖张奇怪,施法毫无逻辑,使他根本猜不出它下一步的想法,晃神的瞬间,便被它逮到了漏洞,抓到了反击的机会。

    黑影将田渊柏捆绑得近乎窒息,那道缠着他全身的影越收越紧,甚至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冒出了白光,犹如濒死之人临死前看到的天光,明明显示着绝望,但刺眼的光芒又仿若充满了希望。

    可田渊柏不甘心如此窝囊地死去,哪怕拼尽全力,他只要能挣开一点,然后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去呼唤藏锋,就算最后会与这只妖邪同归于尽也好,他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于邪祟之手了。

    眉毛被大雨打湿,根根分明,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看起来像是要连在了一起。凝神使出全身剩下的最大的劲去挣脱,几番挣扎后,田渊柏终得以争取到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藏锋!”

    只听到他大喊了一声,因呼吸困难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响彻整片树林,惊起了一处躲于树顶避雨的鸟群。

    或许是因太过使劲,他于喊出的瞬间整个人便脱了力,昏昏沉沉地将将要倒下的瞬间,田渊柏以为自己的最后一丝挣扎也成了可笑的徒劳,却不成想,不过数秒的时间,他的耳畔忽地闪过“唰唰”两声,像是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刺痛了他的耳膜。

    “捉妖不带上我?”

    身子被一个柔软的臂膀接下,田渊柏惊讶地抬眸往上看去,熟悉的一张美艳动人的脸直直撞入了他的双瞳里。

    看到他如此讶异的神情,裴萱萱得意地对着他挑了挑眉,然后轻手轻脚将他搀到一旁靠着树坐下。

    仔细一望,裴萱萱才发现他的脸早已被大雨打湿,原本好看的两撮额发也被雨水淋得狼狈地贴在了脸上。替他整理额发之时,她无意对上了他惊讶又饱含着几分读不懂的眼神,裴萱萱努了努嘴,决定在他面前耍一次帅。

    玉指拉上原本牢牢系在下巴的丝带,她将头上的斗笠拿下,潇洒地往田渊柏头上一盖,顺道遮住了他并不想被她看到的狼狈模样。

    “师弟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给我这个师姐收尾吧。”

    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看到她的表情,裴萱萱只顾对着他轻轻一笑,便起身立即转身,唤回了被她分成无数把,此刻仍在与那道黑影打斗的妄念。

    “裴御萱......”

    田渊柏轻声嗤了一声,用手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却并不影响他看向裴萱萱的视线。

    她一头本梳得整齐的秀发被雨瞬间淋透,不停往下滴着水,花簪开开合合,被雨滴打上之后却难得地娇艳欲滴,反倒将裴萱萱衬托得越发鲜活美丽了。

    这时的她,与他方才一般狼狈,可她却不紧不慢,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小状况。

    如此一对比,裴萱萱倒像是个英勇的战士,而他如那见不得人的逃兵,只会躲在暗处逃避。

    莫名有一种自卑感涌上心头,田渊柏的心肝颤了颤,也不知究竟是雨水太冰刺激了他,还是他在自我否定间试图杀死自己的心。

    只听到他用极小的声音自说自话,语气里满是委屈与不甘。

    “也许,真正该被收服的妖怪是我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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