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药王谷下来,田渊柏的脸就挂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而华竹一路上对田渊柏就没有过什么好脸色,问天扯了扯华竹的衣袖,对他狂眨着眼,想让其给自己的徒儿留几分薄面。

    “晚些时候我去看看萱萱身体如何了,你们俩不必跟着,我一人前去即可。”或许是问天从中缓和,田渊柏与华竹之间的气氛才没有太过尴尬。

    清雅隽秀的苍绿色背影迅速消失在山谷,周围只空留几只展翅的白鹤在啼叫,应是感受到了华竹的异样,本欲上前蹭蹭华竹安慰安慰,不料他竟拂袖而去,连头都不带回的。

    白鹤支着细细的长腿,戆头戆脑伫立于原地,哪怕它们不似人那般摆出表情,却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局促不安。

    “你别往心底去,他就是爱萱萱如命,紧张了。毕竟亲自带大的爱徒,现今为了救你耗尽灵力,这搁谁不心疼啊?”

    问天摸摸自家徒弟的头,将田渊柏本就微垂的头颅又朝下拍低了些,本意是为安抚他,不成想竟使他看起来更丧气了。

    “师傅,我不是在纠结掌门的态度。”田渊柏对着问天挤出个勉强的笑,才继续到。

    “是心里有个坎,暂时过不去罢了。”

    *

    只因被华竹警告不许先行去探望裴萱萱,田渊柏于她的院落外傻站了会,才乖乖回到自己的房内。

    她明明已经离开这处挺久了,其身上的味道却还久久不散,深刻于房间内的每个角落,无处不在。

    田渊柏承认自己真的很想她,想她昏在怀中只能依靠他的小可怜模样;想她极力保持着清醒,不论如何都要抓着他的衣领回看他一眼的样子,想她......

    脑中突然有个画面闪回,田渊柏倏地双瞳睁大,端坐在椅子上挺直的背脊随之颤了颤。

    尤记那时迷蒙中,他感受到有一双柔软的唇覆上,甜蜜又如蚀骨的慢性毒药。

    尽管如此,他还是像着了魔似的,哪怕饮鸩止渴也甘之如饴。

    迷迷糊糊间,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还有睁开眼的力气,微眯开眼的一霎,许久没见过光亮的他被灼目的强光照得恍惚,正在这时,裴萱萱的侧脸逆光而现,那张被他刻在心底无数次的脸,当时距离他只咫尺距离。

    记忆断在这,田渊柏的心突突狂烈跳着,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视线恰巧捕捉到远处被他藏在盆栽旁的烈酒,他立马起身疾步去取,企图喝点酒壮壮怂人胆。

    稍重的酒坛子被他心不在焉地拎起,岂料他手一抖,却把满满一壶的好酒给洒了满地。

    呆傻地坐在地上看着碎掉的酒坛,田渊柏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天大笑,酒水淌过他的靴底,浓醇的酒味让他感觉闻着便醉了。

    眼神迷离间,田渊柏终明白,原自己早已深陷在这段感情中无法自拔了。

    她只要朝他微微勾勾手指,他便愿为她赴汤蹈火。

    更何况,他如今得到的,还是那个他一直苦苦哀求的吻。

    是对他怜悯才吻的吗?

    抑或是真的对他有情呢?

    他看不出来,也猜不透。

    裴萱萱对于他忽冷忽热的态度着实把他伤得不轻,以至于他一直深陷在自我怀疑的境地。

    轻抚了抚那个被她留下痕迹的地方,那处似乎总还残留有她的味道。田渊柏眸子暗了暗,心中却如同有万千巨浪拍打在礁石之上,激得他的心汹涌澎湃。

    “不可再想了,倒不如晚些时候亲自去问她。”田渊柏红着脸,耳根烧得发疼,他自认是风中飘着的酒香把他给灌得要醉了。

    “此蛊需得研究几日?”

    脑海中及时盘旋出一句他与南星的对话,田渊柏正努力将对裴萱萱的浮想扔出脑袋,他不想因此受尽折磨,便只能将注意力转移至别处。

    南星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时应是在安慰他。

    但又听闻裴萱萱为了救他灵力尽失,南星的表情难掩不快,对他的面色也冷了下去。

    “暂且未知,我须得拿去与师傅这边研究数日,以及还得找来旭戈门下的几名弟子查其毒蛊的成分。届时待一切弄妥当,我自会知会你的。”

    南星与田渊柏相识较早,那是在一个大雾蒙蒙的日子,南星被陵游派下山去找寻珍贵的药材,路上却遇到了一伙专吃修道者灵丹的妖邪。

    本就不擅长打斗的南星,被一群奇形怪状的妖物围挡,还以为便要就此交代在这了,顿时,一个尚且青涩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喝止住了妖物的袭扰。

    而南星当时已被吓得三魂只剩两魄,整个人蜷缩在大树根下打着抖。

    等他回过神来时,站在他面前的人早已换了模样,是个人类的样子。

    “我叫田渊柏,家族中世代都为捉妖师,方才为难你的那几只妖物,均已被我收入捉妖壶内。”

    说完,田渊柏还拿起浑身碧绿通透的捉妖壶在南星面前晃了晃。

    南星被吓得又朝树根缩了缩,从前只听闻妖邪最擅变幻成人的模样骗人,他灵力低微,现在他又如何得以分辨面前的究竟是人是妖?

    拼命摇着头,南星的自我保护机制似是开启了,不论田渊柏怎么同他解释,他都只会使劲摇头摆手。

    “算了,我送你回去吧。”田渊柏抱臂,表情略显无奈。

    既然人被他救下了,此人又被妖物吓得失了魂,田渊柏便打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不不不!”

    南星慌张摆手,他怕极了妖物要将他骗走,若是真的跟他走了,现在自己尚且算是待在闹市区,妖物还不敢如何。可若是被骗至荒无人烟的地区,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真的没有骗你。”

    田渊柏咂咂嘴,上下打量了一眼抱头缩在树角的小道士,因为着实不喜欢被人误认为是妖,他怎么都要同他掰扯清楚自己的身份。

    手掌强硬地拧过南星的头,田渊柏好不容易才将他从深埋入膝盖的脸给拔了出来。

    “你看。”

    几年才得以使用一次的阴阳眼在本就撩人的凤眸中被展示了出来,南星望向田渊柏的眼睛,只觉自己被吸入了浑是能量的世界,灵台忽而清明,整个人神清气爽,就连方才受惊的紧张感都瞬间荡然无存。

    “你好厉害。”南星惊讶地瞧着田渊柏,夸赞他的同时便见到眼前的少年傲气地撇了撇嘴,随即回到。

    “你这小道士,说了还不信,如今是信了?”

    “自是信了。”

    南星拍了拍因按在泥地上脏掉的手,然后略带欣喜地目不转睛盯着田渊柏看。

    “干嘛?”其实田渊柏并不喜欢太过引人注目,毕竟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过于引人注目,只会让他的复仇更为艰难。

    “我有个想法,不知兄台是否愿闻其详。”

    “说罢。”田渊柏高傲地冷哼了声,腰间的捉妖壶光更亮了些,把他衬得如一位不知名的修道高手。

    “我们天筑门现在正广招弟子,不知兄台可有拜入某个师门,修仙问道的意愿?”

    “天筑门?”

    田渊柏重复了南星口中的三字,眉尾稍稍上挑,似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兄台救了我,我不知如何报答,若你不愿来我们天筑,我也不会怪你。但若是日后你有何需要我帮忙之处,你可来天筑门寻我。”

    “我名为南星。”

    *

    一片、两片、三片......

    裴萱萱漫无目的地背靠在床上,数着窗外的落叶,耳边则是华竹滔滔不绝的叮嘱,甚至听得有些累了,为了不伤师尊的心,她还偶尔偏过头偷偷打个哈欠。

    “萱萱,过段时日,吾会为你去寻些进补灵力的药剂,届时你继续修习功力,灵力亦会随着大涨,皆会恢复过来的。”

    华竹心疼地摸着她满是冷汗的额,又捏起自己的云锦袖子为其拭汗,昂贵的布料抹上裴萱萱的脸,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整个人都如只惊弓之鸟,差点就从床上弹起。

    “师尊,我这体质你也懂的,修行长进快,身子恢复也快,您无需这么担忧我的。”

    将华竹关怀的手又推了回去,裴萱萱咽咽口水,只觉应付了他好长时间,闹得她嗓子都要冒青烟了。

    本来嗓音就才恢复了小半,如今华竹又扯着她聊了大半天,裴萱萱眼神朝站在窗外隐匿了所有行踪的计蒙求救,却换来窗扉前后扇了扇,似是计蒙在拒绝她的求救。

    “萱萱,万事皆不可大意的。”

    “吾又去为你找了几支千年人参,你多补补。”

    “人参?!”裴萱萱的瞳孔霎时放大,慌忙对着华竹温柔的脸不断摆起手。

    “不了不了,师尊,这玩意太补了,我到时练起功来万一一个好歹流起鼻血来,这不得让师弟们笑死。”

    “呵,师弟们。”

    华竹撩了撩滑落至胸口的长发,语气带有浓浓的嘲讽之意。

    “萱萱大可将那个‘们’字去了。”

    嗅嗅师尊的身子,裴萱萱只觉得他的这番话酸得紧。

    可华竹师尊是何等人也?怎会做出那些争风吃醋的事?

    许是她多想了,裴萱萱自言自语到。

    “自此之后,你还是少见他为妙,省得影响你修炼。”

    “哈?师尊,你这是什么话?”

    裴萱萱刚稳下的情绪又被挑起,一受刺激,她便感觉心口疼,且非寻常的疼,而是绞疼。

    以前二人没在一起时,她一人极力抗拒田渊柏。

    现如今她与田渊柏勉强互通心意了,全世界反倒来抗拒他们在一起。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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