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杀我吗?”

    “婠婠。”

    那声音哀切非常,说话的人也神容凄凄。

    昏黑的广场中,云婠婠打眼瞧去,隐约见得那本该华光殊丽的凤眸一片死寂,苦涩凄绝。

    只这一眼,只这一瞬间,云婠婠心口猛地一抽,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这个词的具象化。

    似乎,她云婠婠是个什么负心薄幸的贼竖。

    天地可鉴,她根本不认识这人啊!

    云婠婠,本上清神域一武神侍,奉命下界诛杀被封印万年的魔神。即便万年封印消磨地他气数将尽,但她仍鏖战三日才堪堪胜他半招。

    传言魔神强大,亦善蛊惑人心。

    今日得见,果真。

    “啧,强弩之末。少与我扯东扯西。”

    安抚内心异样,云婠婠提剑便指对面魔神:“尽管来战!”

    “呵——”

    一声嗤笑始,继而便是带着疯癫的放声狂笑。对面的魔神目眦欲裂,怨到了极致。

    一声长鸣,响彻云霄。魔神法相腾地而起。

    那是一只六翼九翎的玄凤,只是玄羽暗淡,凤眸泣血。

    一只尾翎翻飞,略过云婠婠眼前,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尾翎之上,嵌着红珠。

    九翎,九珠。

    华光璀璨,天地为之失色。

    回神的云婠婠再看那法相,心里滞闷,难受的慌。

    “你也要杀我……你也要杀我!”

    “那便……”

    “一起死吧!”

    说着,魔神携巨大的法相冲向云婠婠,势贯千钧。

    不及多想,云婠婠本能出剑:“御神机!”

    白虹乍现,化作数道流光,纷纷立于云婠婠身前。

    流光散后,万柄仙剑寒光凛凛,齐齐杀向迎面而来的魔神。

    魔神也不躲闪,直愣愣冲过来。却是存了死志。

    一道道青锋穿身而过,眼可见的,魔神肉身上的血窟窿在不断增加。

    云婠婠挑眉,老家伙想跟她同归于尽?

    呸!

    她紧了紧手中御神机本体幻化的神剑,咧嘴一笑,战意更胜。

    既能胜他,便能杀他!

    来了劲儿的云婠婠提剑迎上,至近处猛猛挥剑劈下。然而就在剑锋将要触及魔神时,对面的人连同法相竟突然消失。

    一剑劈空,剑气落在地面,劈开好长一道裂痕。

    然而这些,云婠婠看不到了。

    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双眼被遮住,不,应该是五感被夺。

    她看不见,听不到,嗅不出。触觉痛觉皆无。

    对战之间,这无异引颈就戮。

    意识到的一瞬间,云婠婠便立刻念诀,夺回五感。

    然而还是晚了。

    五感回笼的一瞬间,剧痛自心口蔓延,迅速将她笼罩。

    她低头,瞳孔蓦地紧缩。

    原本的一身藤萝浅紫,胸口被浸染出一朵殷红牡丹。

    牡丹之上,还插着她的御神机。剑柄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的主人,在她身后,半环着她。

    是魔神。

    云婠婠看着前胸不断晕开的血迹,只恼恨自己大意。连战三日,气力虚脱以致方才动手时忘了神识护体,这才让魔神钻了空子。

    “这下……”

    他俯首,在她耳边低语:“你再也没办法……摆脱我了。”

    说完,剑再没入几分,身后的人一声闷哼,头渐渐落在云婠婠肩膀。

    云婠婠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她撑着力气,想拔出御神机,却最终同那魔神的身子一起,倒在地上。

    再没了生机。

    御神机,弑神诛魔,魂消骨毁。

    *

    “……心血……交融……不分不离……同死同生……”

    幽远的吟唱声渐渐散去,随之而起的,是一股深入魂窍的灼痛,烫的云婠婠一个激灵。

    她猛地睁眼,却被刺眼的光晃得再次闭上,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我没死?”

    云婠婠摸着自己被捅了个对穿的胸口,察觉不到疼痛。难以置信的她轻轻揭开已领低头瞧去,光洁的肌肤上连指甲盖大的疤痕都没有,更别说还是大血窟窿。

    若非胸前衣襟上的大片血迹和破洞,云婠婠都要怀疑自己方才发了场梦。

    “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婠婠将掉落在一旁的御神机唤回,紧握手中,警惕环顾着四周。

    周围已是一片废墟,但依稀可辨此处就是她之前与魔神斗法的那个广场。

    御神机下从无活口,六界之中皆无例外,从未失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且,如今她无恙,那是不是就代表魔神那厮也可能活着?

    思及此,云婠婠呼吸都沉了几分。神识渐渐外放,覆盖整片废墟,寻找着那个魔神的痕迹。

    忽地,她神色一滞,转身看向后面一处隆起的石堆。

    她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一边挥动指尖,逐个挪开石堆的石头。

    至近处,云婠婠剑指石堆底下晕着的那个人。

    虽面上染了尘灰,却难掩其通身风华。

    发如银雪,貌似皎月。身修八尺,鹤势螂形。

    便是见惯神域美色的云婠婠,都不得不承认,魔神生的着实悦目。

    不过……

    “再好看,也要死!”

    云婠婠眉目一凛,双手握剑,瞄准魔神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狠狠刺下去!

    “噗——”

    利器破入血肉的闷响过后,云婠婠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竟莫名出现了贯穿的伤口!

    可她这会儿已然开了神识护体,周围也并无任何利器出现。

    还是说……

    此处有大能者,可无视她的护体神识隔空伤她?

    不可能,莫说区区魔域,整个六界,除了神女娘娘,无人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伤她。

    便是这魔神,都需要先夺了她的五感才能近她身。

    云婠婠顿觉头皮发麻,但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她只想快点除掉魔神,然后回神域继续她的咸鱼日子。

    稳稳神,云婠婠口中念诀,御神机随即幻化成一团火焰,顺着那魔神的剑伤口,没入他胸腔之中。

    火焰包裹住魔神的心脏的一瞬,灼烫亦袭击了云婠婠的心。

    “回!”

    一字出,御神机瞬间变回了长剑回到了云婠婠手中。

    云婠婠看看自己,又看看魔神,又看回了自己。

    她拉开衣襟,伤口整齐,患处边缘带点焦黑。

    闻闻,是肉被烤焦的味道。

    她蹲下,扯开魔神的衣领。

    一样的剑伤,一样的焦黑,一样的焦糊烤肉味。

    心中隐隐升起的猜测让云婠婠眼前一黑,但她不信邪。

    云婠婠用御神机在魔神手腕轻轻一划,伤口瞬间出现在魔神和她身上。

    一样的位置。

    “哈……哈哈哈——”云婠婠被这莫名其妙的反转气笑了。

    犹记当年,她下界时对神域同僚豪言壮语信誓旦旦,扬言须臾便归。

    现在呢?

    虽说神域一日,人间百年。但她光是在人界寻找这个封印魔神的地方就话花费十来年,便也不止片刻时间了。

    眼下好不容易找到魔神,谁曾想人没杀成,反倒跟自己绑定了。

    前路未定,归期遥无。

    云婠婠用尽教养没让自己做出那个手势:“天道你要不要这么玩儿我啊?!没人性啊你!”

    她卸了力,颓丧地倒在地上。

    胸口的伤还在汩汩留着血,云婠婠也无心管。

    一旁的御神机嗡嗡作响,急的“咻——”一声蹿起,幻化成一本书的模样,落在满脸写着“绝望”的麻木的云婠婠眼前。

    书影入眼,云婠婠涣散的瞳孔瞬间聚拢。

    “《造化录》!!”

    《造化录》是神女娘娘炼制出的天书,身入其间可查六界一切事,无所不知,堪称六界百科全书。

    如此神物本该在神域,但神女娘娘怜人族势弱,怕其遭其他五界迫害,因此降下《造化录》永镇人界,并以此传授人族各种知识,用以自保、发展。

    “若能入《造化录》,必能得解困局。”

    得见前路天光,云婠婠来劲儿了。她猛地坐起,伤口被牵扯,她才发觉自己竟还没有疗愈伤口。

    扬手便是一个疗愈术,伤口却未见丝毫愈合,仍旧汩汩淌血。

    !

    云婠婠僵着转头,看向一旁躺的十分安详的魔神。他的伤口也在不要钱似的冒着血。

    不会……吧?

    云婠婠试探着向昏迷的魔神施放一个疗愈术,他手腕间和胸口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几息之间,肌肤光洁如初。

    云婠婠赶忙查看自己的伤势,竟也好全了!

    ……

    好得很,好得很呐。

    这莫名其妙的契约,她竟还是受制于人的那个。

    彼时正咬牙切齿的云婠婠并未留意到,魔神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他双眼完全睁开的一瞬间,额间蓦然浮现出一团流火。

    “好烫好烫!!”

    闻声,云婠婠猛地回头,只见那曾将神域诸神杀得只剩六位的大魔头,此时竟揉按着额头,漂亮的凤眸染上水红色,眼眶盛不下的水已滴挂到了脸上,竟添几分我见犹怜。

    这个感觉让云婠婠很惊悚。

    这比杀不了魔神还可怕。

    见云婠婠看着他,魔神忽地翻身爬进了去。

    云婠婠:你不要过来啊!!!

    惊恐的瞬间,云婠婠一个遁身术消失在原本的地方,本想直接遁离此地的云婠婠,却在半路受阻。

    她遁走地越远,心脏便愈痛。像是被一双大手死死攥着,时而往内挤压,时而往开撕扯。渐渐让云婠婠无法呼吸。

    云婠婠艰难掐决,再一个遁术。

    而这时的目的地,是魔神身边。

    心痛得以缓解,云婠婠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直到再无痛感。

    她无力摊到在地,微笑望天,两行清泪落下。

    云婠婠大概知道了,或许又是这不平等契约的规则吧。

    愿六界再无狗屎契约。

    云婠婠:安息.JPG。

    不过云婠婠没有安息成功,因为她眼前凑过来一张惑人又烦人的脸蛋。

    眼中已无委屈,只剩焦急。

    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想了想,抽出里衣还算干净的袖边,轻轻擦去云婠婠眼角的泪。

    “姐姐,不哭。”

    叫谁姐呢老东西!她才一千九百岁!

    “别叫我姐姐,我不是……”

    云婠婠翻到一半的白眼忽然停住,眼神落在魔神脸上。

    他额间不知何时印下了流火印,雾蓝色的眸子一错不错看着他,对她的关心不似作伪。

    更重要的,云婠婠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

    她的额间,也印着一枚流火印。

    竟是双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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