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时叙的手更抖了,这次是真的因为愤怒。

    他紧抿着唇,眼眶发红又往后看,看到了初中的时候。

    2014.9.6天气阴:爸爸妈妈出去了,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今天停电了,我很害怕,周围没有声音,只有手表走针的声音。

    2014.9.12天气晴:今天又是我一个人在家,洗澡的时候我总是听到卫生间门口有脚步声,我好害怕。

    2014.9.13天气晴:还是有脚步声。

    2014.10.7天气阴:今天我和爸爸说了,爸爸很担心我,但他和我说会好的。

    2014.10.8天气雨:爸爸给我喝了奇奇怪怪的水,黑乎乎的,有股烧焦的味道。他说喝了就会好的,但我知道,我不会好了。

    ……

    从那天起,简丹就没有写自己听到脚步声了,但也没有写日记。

    下一页直接到了2019年。

    2019.9.3天气晴:今天碰到了时叙,我知道他,常常听室友提起他,挺出名的,确实好看。

    2019.9.13天气晴:又碰到时叙了,他在帮翻了车的水果摊阿公捡水果,我有点喜欢他。我要表白吗?

    2019.10.25天气阴:我表白了,时叙这个不长眼的居然答应我了。

    2019.11.3天气雨:时叙今天亲我了,我好开心!!!

    ……

    后面是各种和时叙的恋爱日常,可以看出这段时间的简丹是真的很开心。

    2022.6.27天气晴:时叙和我求婚了!我答应了,我知道这有点自私,但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看着简丹有点奇怪的用词,时叙不太明白,为什么答应他的求婚是自私,什么叫会补偿他?

    时叙接着往后看。

    2022.9.24天气晴:我们领证啦!

    2022.11.3天气晴:我又碰到那个老师了,怎么办,脚步声更近了。

    “脚步声更近了。”时叙喃喃了一遍简丹的措辞,才发现原来脚步声一直都在。

    时叙忽然想起有一段时间简丹总是出神,很黏着他,要他陪她一起睡觉,但出于尊重,时叙总是拒绝,好像就在22年。

    再翻一页。

    2022.11.7天气雨:时叙好像听不懂我的求救。

    看到这,时叙猛地合上了日记,像被扼住了呼吸般忽然大口喘气。

    原来简丹早就病了,只是他不知道。

    时叙想简丹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因为他听不到简丹无声的求救,作为报复,简丹也故意听不见他说出“我很爱你”的背后那些“我想留下来”的言外之意。

    缓了很久,时叙又继续打开了日记,看到了最近几篇。

    2025.6.19天气晴:我受不了了,时叙带我去看了医生,他没有给我喝黑乎乎,难闻又难喝的水。

    2025.6.26天气阴:头好疼,感觉有人在我脑袋里蹦迪。

    2025.10.26天气晴:不想生病,总是听见脚步声好烦。

    2025.10.30天气阴: 我想睡个好觉。

    ……

    看到这一句,时叙心脏一痛。其实简丹是个很贪心的人,别人生日只许一个愿望,她非要许八个十个的。

    她说:

    “我要变成有钱人!”

    “我要海边别墅!”

    “我要和时叙一辈子幸福!”

    “我要天上掉钱!”

    “我要时叙一辈子对我好!”

    “我要去旅游!”

    “我要上外太空!”

    “我要吃遍所有的美食!”

    ……

    这样的愿望比比皆是,但是到最后,她却只想睡个好觉。

    多么渺小又难以实现的愿望。

    现在好了,她可以一辈子睡觉了。

    最后的三篇日记愈发沉重。

    2026.5.6天气晴:今天有点躯体反应,又忍不住想到死亡,我偶尔梦到那张脸,这让我很不舒服。我一次又一次地问时叙我们的未来会不会是好的,八十岁能不能躺在一起,能不能还牵手逛街,会不会一辈子不大声说话不跟我吵架。我还是在渴求吧,可未来好远啊,先活到三十岁再说吧。他也许不会明白我对生死的悲观,我也从未透露过这种想法,他应该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为什么站在高楼会害怕,为什么站在车流里会紧张,因为真的难以控制那种想要结束一切痛苦的想法,可是有爱为什么还会痛苦呢?这场精神的自我戕害什么时候会结束呢?不说了,今年的愿望依旧是靠自己睡个好觉。

    2026.5.15天气晴:还是好想死掉,假如痛苦解决不掉,那就解决我自己吧。

    2026.5.20天气晴:我决定去死。

    最后的日期停在了简丹情绪好起来的前一天。

    原来那不是好起来,是彻底的衰败。

    这本日记看到最后,时叙甚至有些麻木了,只是傻傻掉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只能放任不管。

    还让简丹做鬼都脸红呢,明明是让他做人都眼红。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忽然掉出来一张纸。

    那张纸是对折的,时叙捡起来打开,发现有个大大的标题:遗书。

    多么沉重的两个字,却用彩色的蜡笔写着,甚至还描上了漂亮的花边,就像小时候画手抄报那样。

    原来死亡对简丹来说是一件如此值得喝彩装饰的事啊。

    往下看,是简丹略显清秀的字迹,但看起来有些漂浮。

    时叙知道,那是因为简丹手总是抖,握东西没有力气,到后面她甚至都无法好好拿筷子了,何况是动笔呢。

    开头,简丹写到:时叙,我爱你呀。

    时叙看了流着泪勉强哼笑一声,他心想又是这招。

    简丹总是这样,每次做错了事也不道歉,只是缠着时叙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爱你呀”,时叙不理她,她就用眼睫毛去蹭时叙的脸,烦到他最后没办法只能绷着脸说“我也爱你”才算满意。

    因为她知道,“我爱你呀”是她的“对不起”,而“我也爱你”是时叙的“没关系”。

    继续往下看。

    “当你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掉了,我允许你短暂的哭一下,就像你允许我生病时的脆弱一样。

    你应该已经看完前面的日记了吧,那就是我这些年全部的心路历程,我不想顾影自怜地说这是我的凄惨遭遇。我也不想用太多的笔墨再去赘述那些过往。那样也泰不酷辣!

    你知道吗时叙,遇见你是一件最幸运的事,你不要以为是你没有好好照顾我才让我一步步走向死亡,相反,因为你我才能走到今天,又多看了这个世界几年,有机会去更多的地方吃更多的美食。

    所以时叙,谢谢你呀。

    再来谈谈那可恶的精神病吧!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些不一样,我总是幻听,但有时候我又感觉一切都很好,所以当发觉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还有就是我一直不敢承认自己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是因为我不想再喝一碗那黑乎乎,苦得人舌尖发涩甚至还带着焦味的符水。

    这个操蛋的世界对精神病总有一种自以为是的误解。

    他们总说:

    “你多出去走走。”

    “你开心一点,要乐观。”

    “你怎么抗压能力这么差。”

    “你要走出那些痛苦。”

    ……

    他们从不问糖尿病患者为什么你抗压性那么差,也不会认为其有传染性。所以为什么同样是疾病要遭受如此的区别的对待呢。

    而且你知道吗,我比谁都想走出那些痛苦,但我又必须重视那些痛苦,要不然那才是真正自我意识的谋杀。

    这就像一个死循环:我一边希望我的痛苦可以都消失不见,一边又希望大家可以承认某些痛苦是无法妥协与和解的。

    你也许会疑惑,为什么那么小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几年后才恍然过来。

    因为性教育是由家长和老师带头旷的课。

    那时候的三观还未塑造完全,带着儿时的懵懂,认为抚摸都是喜欢与呵护的表现。但当世俗的三观开始建立,在这个男权意识浸染的社会里,羞耻心开始了对自我精神的谋杀与戕害,在这场不见血的残害里我说不出半个字。

    人们对性隐晦不谈,对性暴力隐晦不谈,对强|奸(我写出这两个字时还带着羞耻,不知道看到这个字眼的你是否也会有羞耻的脸红。)二字视若天大的事却缄默于口。

    所以,我在沉默中死亡。

    时叙,请你不要为我难过,和我一样释然吧。

    说完这些沉重的话题,我们轻松点,聊聊风花雪月的爱情吧!

    我前段时间总拉着你说话,但其实很多话我都还没说完。

    我再重申一遍,我真的很爱你(这句话无关歉意,是完全出于真心的表达!)。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我记得我那快要冲出血肉重围的心跳,但我脑海里却说:“小子,有点姿色啊。”

    咳咳,我承认这有点流氓。

    但你难道不是见色起意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总是悄悄看我。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也一定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别嘴硬不承认哦,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在我耳边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你说什么来着?

    对,你说: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后面是什么来着,我睡着了就忘记了。”

    看着这里,时叙暗骂一声笨蛋,话怎么只听一半,早知道就在你耳边吼了。

    “我说,”时叙把简丹没听完的话又哽着声音重复一遍,“所以请你为我好好活着。”

    说完,他又往下读。

    “和你结婚是我最最最开心的事情,是你让我知道婚姻无关生育权利和劳动力的出卖与占有,而只是对彼此负有帮扶和忠诚的义务。

    你说你的家庭不幸福,我说没关系,我帮你圆满,很抱歉,我食言了。

    希望你还有可以圆满的机会。

    对了,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请你别做封建余孽!

    时叙,其实你的言外之意我都听见了,我这人比较直白,所以,为了我,活下去。”

    看完这封四不像的遗书,时叙都不知道该笑该哭。

    他向来对简丹是极好,简丹无论什么要求他都一一满足,所以简丹总是有恃无恐,在家像个小霸王。

    “喂,时叙,过来帮本王捏捏肩。”

    “喂,时叙,过来给本王捶捶腿。”

    “喂,时叙,帮本大王切个苹果。”

    “喂,时叙,帮本大王放个洗澡水。”

    ……

    当然,简丹也有求人的时候,比如每当她提一些很过分的要求。

    “时叙大王,让小的帮你绑个头发吧。”

    “时叙大王,让小的给你穿公主裙吧。”

    “时叙大王,让小的给你画个妆吧。”

    ……

    时叙不答应,她就来老一套,拿睫毛蹭蹭他的脸撒娇。

    想着想着,时叙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痒。

    他挣扎了许久忽然呓语道:“别闹了简丹。”

    “我就要!”

    熟悉的声音与笑声传来。

    闻言,时叙猛地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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