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课时间,周围人几几成群出了教室,三三两两靠在走廊外的铁栏上闲聊。

    高二一班在二楼,人群后铁栏外入眼的是一棵青枝玉叶的常青树,四季常青伫立在那。

    不只有闲聊的人,每个班都会有几个假期作业开学再补的人,他们奉行于一句话“创造奇迹。”

    就如一直跳脱的李延至,现在还在补作业,看着表情很稳,手里的笔却快到要起飞。

    嘴巴却闲空和旁边的人聊天,他扯着嗓子喊:“冼时节,你帮我写点呗,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冼时节并不打算管身后的人,只懒洋洋对后面的人说:“求我还不如写一页撕一页来的快。”

    后面的男生哎了一声:“不是哥,真见死不救啊,小弟真无路可走了。只能祈祷开学第一天任仁能放过我。”

    虽这么说着,手里依旧奋笔疾书。

    “不是无路可走,你还有死路一条。”李延至旁边一个男生怼道。

    李延至被这句话逗笑,立即回嘴:“不是宋自宽你自己也没写完,大哥骂二哥呢?”

    郝知雨看向叫宋自宽的男生,他是个寸头,五官凌厉,说话也一股痞气。

    冼时节坐着不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郝知雨收回目光。

    郝知雨从书包里拿出几根笔和一本有些旧的本子,自顾自的画了起来。

    她过了两分钟停笔,想到什么似的好奇问斜后方的人:“第一节课听你自我介绍,说你外号叫李快,你当时没说完,我现在有点好奇。”

    郝知雨转着身子撑着脑袋看向斜后方的李延至。

    冼时节不经意侧着头看向郝知雨,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绘画本,上面画着一棵树。

    冼时节侧过头看向窗外远处的那棵常青树,思绪乱飞。耳朵却注意着身旁的声音。

    他打算等和郝知雨熟悉了再告诉她上辈子的事。现在说的话,恐怕郝知雨会把他当成傻子。

    李延至听到郝知雨的疑问,顿了一下又装作深沉的开口:“新同学,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这得从……”

    郝知雨前面的祝平安也扭过身子加入对话,她扬起红唇,眼睛内勾外翘笑道:“李延至别和新同学开玩笑了,你编故事唬人新同学啊。”

    她素颜朝天,五官却依旧艳丽。一双狐狸眼却不经意看向宋自宽又收回目光。

    郝知雨发现自祝平安加入聊天后,宋自宽却安静下来,没有抬头,手里的笔却不停的写着。

    李延至吐槽:“姐,你咋还偷听呢。”

    祝平安挑眉看他:“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

    “我要告到中央!”李延至装模作样控诉她。

    冼时节看着自己的同桌,她一条白皙的胳膊搭在桌子上。

    九月份的天依旧炎热,郝知雨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上面写着“flay”的英文字母。

    再往下面是深色的直筒裤和一双红色的板鞋,冼时节看向她今天背着的红色书包,心里随意想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红色。

    冼时节适时对郝知雨开口:“李快他自己取的,因为名字叫延至,为了与众不同反着来,所以叫李快。”

    郝知雨看着李延至,第一次见给自己取外号的。

    李延至无所谓摊摊手,打哈哈:“这样生活才有趣嘛。”

    上课铃也随着这句话落响起,李延至才回过神来,暗骂道:“糟糕,忘记动笔了。”

    各回座位坐好,郝知雨看了冼时节一眼,准备把桌子上的本子收起来。

    冼时节眉梢舒展开看着她,笑着开口:“画的挺好看,传神。”

    郝知雨看着自己随意画的几笔的树,嘴角一抽点评道:“你有一双善于观察美的眼睛。”

    冼时节沉默三秒,忽低头笑了起来,好脾气的开口:“你也没放过我。”

    其实冼时节并没有调侃她,只是突然想夸她,话到嘴边,显然郝知雨会错了意。

    郝知雨挑了挑眉突然凑近:“你是不是真认识我?或者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冼时节看着女生凑过来的脸,他掀起眼皮,眉心跳了两下。

    “你就是你。”在郝知雨面前他的状态总是放松的。

    郝知雨正回身子,还没等再说什么,任仁进了教室。

    “上课了新同桌,好好学习。”冼时节曲起一只胳膊靠着墙,趴在桌子上看着郝知雨。

    任仁站在讲台上:“开学第二节课,现在上课恐怕你们也没有心思听,把语文书拿出来预习下第一课。”

    “我们明天上新课,某些人作业没写完的,今天赶紧补,明天班长收一下。”

    任仁突然安静一瞬,拿起粉笔砸向李延至:“你小子伸着头看什么呢,说的就是你,试卷做完了吗?刚开学就想把家长请来喝茶吗?”

    说完,任仁拿着茶杯在讲台旁坐下,拿起新课本看了起来。

    郝知雨看向旁边的冼时节,刚刚嘴上说着好好学习的人,此刻正趴着睡觉。

    郝知雨没管,掏出课本翻看着。

    冼时节过了一会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少女,此时郝知雨正拿笔在书上划着,神情认真。

    冼时节看着有些走神,后又闭上眼睛,记忆飘的遥远。

    郝知雨死后那些年,他不敢去回忆那些日子,好像不去想,就不会发生一样。

    冼时节扯平了嘴角,没有什么情绪,胸口堵的慌。

    冼时节趴下前特意把课本展开立着,遮挡住他的脸。

    此刻他脑袋里思绪翻滚,这是第一次去回忆,郝知雨死后的那些天。

    郝知雨的亲人在她活着的时候相继离开,连最后死去的时候也没有别的亲戚来送她。

    郝知雨的葬礼是冼时节亲手办的,那天他浑浑噩噩,脑子一片空白,或许看来他更像一具死尸。

    操持葬礼,冼时节三天没怎么合眼,眼底一片乌青,脸色苍白。

    那天他穿着丧服,跪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流。

    最后抱着她的骨灰,她仅剩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他想,第一次吻她也是她彻底闭上眼睛的时候。

    他那时候嘴唇轻碰了她的额头,她沉睡过去,毫无知觉。

    冼时节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重要的人要离开了,深深的无力感。

    童话果然是假的,亲吻果然不能叫人睁眼醒来。

    记忆很久远,像朦胧的雾,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他却不愿意动。

    后来冼爸冼妈也跪在旁边抱着他哭,说后悔这些年对他不管,说早知道把他送出国就不会有这些事。

    说着说着,冼爸冼妈二人就吵了起来。冼时节揉了揉耳朵,耳边依旧是聒噪的。

    冼时节嗓子有些哑发不出声,推开二人,很想叫他俩赶紧离开,逝人已去,为何还要聒噪打扰。

    后来二人走了,世界终于安静了,恐惧包裹着他,他想哭可哭不出来,眼泪好像流干了。

    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冼时节听着自己缓缓跳动的心脏,突然的耳鸣叫他稳了稳身体,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想吐又觉得浑身无力,冼时节闭了闭眼想,他好像生病了。

    后来记忆混乱,他忘了自己是回家了还是去了看了医生……

    郝知雨停了手中的笔看向冼时节,此刻他闭着眼,一滴泪花从眼角红色的小痣上滑落。

    他哭了。

    郝知雨弯下腰戳了戳冼时节的肩膀。

    冼时节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郝知雨柔和的脸,突然庆幸上天愿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冼时节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郝知雨想了想说:“你做噩梦了吗?

    “嗯?”

    郝知雨继续说:“我看见你哭了。”

    说完她指了指冼时节的眼角。

    冼时节肩膀轻颤,笑声从喉咙里传出:“你还是这么没有情商。”

    顿了顿,他收回笑垂眼似开玩笑:“是个不太好的梦,但一醒来看到你在,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郝知雨也小声玩笑说:“我这张脸还管驱邪呢?”

    冼时节知道她在调节刚才的气氛,只是弯唇笑了笑。

    冼时节看着女生弯着的眉,一双漆黑澄澈的鹿眼笑着看他,弯着唇,脸颊上梨涡浅浅盛着,更显的明眸皓齿。

    他想,他终将迎来了自己的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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