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许袂久违地又接到伍月的电话，让他来她家里一趟。
许袂原本很厌烦，但转念一想，他们对他的定位就是个必须资助的穷亲戚穷学生。年夜饭是不能在一起吃的，因为不是家人，但拜年是要拜的，花出去一笔钱也得收获相当的情绪价值。
恰好，他如今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如此，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可推辞，受人恩惠理所应当。
周曼侬睡到九点多，刚洗漱完见他要出门，问了一声：“你去哪里？”
许袂只说：“去我妈家里拜个年。”
周曼侬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又转身回房间了。
许袂出了门，坐公车来到淇水嘉园，再到那一家人所住的楼层。他按响门铃，门后传来一串很闹腾的脚步声，一打开，一个瘦瘦黑黑像猴子一样的小男孩。
看见是许袂，他立马做了个鬼脸，转头扯着嗓子大喊：“老妈，拖油瓶哥哥来了——”
许袂如今已经不会对此感到不知所措了，但难免想，到现在也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怎么还能这么没教养。难道不知道，这同时也是在羞辱自己的母亲？
伍月对此似乎是甘之如饴的样子，许袂在这个家小住的那段时间，见识过好几次这个小儿子朝她大发脾气，毫不尊重，有时候甚至对妈妈拳打脚踢，让当时初来乍到的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女人从洗手间里出来，她穿一身大红，眼角眉梢喜气洋洋。许袂许久不见她，发觉她似乎富态了不少，原来一向竭力维持身材苗条纤细，这几个月陡然珠圆玉润起来。
伍月看见他很是高兴，也不忘轻轻说小儿子一句，“聪聪，怎么能和哥哥这么没礼貌呢？”
赵聪一脸无所谓的跳回客厅沙发上，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
伍月拉着许袂在一旁的餐桌坐下，询问了一些他最近学习方面的情况，听到他成绩好也十分开心。
“等回头考上清华北大，让你赵叔叔给你办一个隆重的升学宴。”
这倒不是客套话，能让自己面上有光的事，伍月知道赵钊一向舍得做的。
说着说着她又一声叹息，“你弟弟期末在班上倒数，要是有你这么争气就好了。”
也就这一件不顺心，除此之外都是开心事，伍月最近有种尘埃落定苦尽甘来的感觉，赵钊开的小公司逐步走上正轨，又接了几个大单。
这些年她跟着赵钊过的日子，物质上和少女时比起来当然不算差，但说好也没真好到哪里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阵子赵钊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副马上要赚大钱的样子，伍月也被感染到，前不久他们在看新房子，有一套商铺她说服男人写在自己名下，又给她买了三金，还说过段时间请个保姆，让她好好过过阔太太的瘾。
她还会有个上清华北大的儿子，伍月想着，笑意便在脸上浮出来，她把最让她满足的一件事说给许袂听：“马上妈妈和赵叔叔要办婚礼了，你这么帅，到那天来给妈妈做伴郎。”
说着又伸出手，左看右看削葱似的无名指上，一枚闪闪的金戒指。许袂不禁奇怪以前怎么没见过，难道是最近才买的结婚戒指？
“怎么结婚这么多年了，突然想起来办婚礼。”
伍月表情微微凝滞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十周年纪念嘛，以前只是领了证，都没办酒，现在你赵叔叔补给我。”
许袂问了日期，就在三个星期后，他不是很想去，找借口推辞道：“高三了，我可能抽不出空来，最近要补习。”
刚好赵钊从房间里出来，他这个时间才醒，打着呵欠，听到许袂这一句话蛮不客气地说：“那就别来了，请了那么多生意伙伴，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客人解释！”
顿时房子里一片安静，连赵聪都识相地把动画片声音调小，赵钊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在他的家里，他就是皇帝，一切都要围着他转。
有时候，许袂可以理解赵钊对他的厌恶，他十岁那年，有一次独自坐车去城里找伍月。
当时赵钊看见他，才知道伍月居然有个私生子，他之前还一直以为伍月跟他的时候是处女，一时间怒不可竭，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赵聪，两人就掰了。
许袂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赵钊自己犯的蠢，许袂英俊的相貌来自生父的遗传，更让赵钊看不顺眼。许袂住在赵家的两个月里，好几次听见他对伍月说——“你这个儿子怎么阴恻恻的，像阴沟老鼠”“你这个儿子娘娘腔腔的”“我儿子以后千万别长这么白，一个男的怎么能像小白脸似的”。
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知道。
有时候，许袂觉得赵钊厌恶他不算什么，因为他对他喜欢的人也没多好。对老婆大呼小叫喝来喝去是常事，就连儿子，赵钊最看重最宝贝的亲生儿子，许袂都亲眼目睹过他给赵聪一个大耳刮子，美名其曰“棍棒底下出孝子”。
这么一比，至少赵钊还不会动手打他，他该庆幸不是赵钊的亲儿子。
与此同时，周曼侬也在给人拜年，她轻叩了两下大门。
一个圆圆脸的十几岁女孩来开的门，她穿奶黄色的家居服，看见周曼侬反应慢了半拍，眼睛直直盯了她的脸好几秒，都没说话。
周曼侬很习惯被人这么看，不以为意，“请问吴老师在吗？”
“哦，哦……”吴小茉回过神来，傻笑一下，“你来找我妈妈吗？她出去了，很快回来，你要不先进来坐坐，等她一会？”
“不了。”周曼侬松了一口气，把特意买的年货放下，“我是吴老师以前的学生，来给她拜年的，既然她不在，就不进去坐了，你把这些拿进去就行。”
吴小茉连摆手，“我妈妈不收学生礼物的，姐姐你还是等她回来吧。”
“真的不用了，我还有急事，礼物可以放心收，我毕业好几年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周曼侬离开了吴老师家，随便找了个快餐店吃午饭，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
忽然手机铃响，周曼侬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吕风。
自从平安夜过后，她就没再见过这个人——准确地说，是吕风终于忙到想不起来她这个猎物了。
圣诞过完不到一个月就过年，除夕前这段时间各行各业都是最忙碌的，大年三十又肯定要和家人在一起，连着整个年假应该都没工夫想到她——可能在他的角度，晾一晾她也是好的，周曼侬本以为自己这口气可以喘得更久一点。
她花了两秒，深呼吸做了一下思想建设才接起来，“喂，吕老师，新年快乐。”
另一头的男人含笑说：“我打给你，你才知道祝我新年快乐，不然甚至是连一个短信都没有。”
难不成她要在除夕当天给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发消息？那是生怕走在路上不被人抓起来当狐狸精打了。
“我也想祝福您，就是怕打扰到您和家人过节。”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吕风大概从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无限乐趣，有事没事戳她一下拨她一下，与其说是flirting，不如说像逗弄小动物，看看一个贫穷美貌的女孩最后谨守的自尊界限到底能在哪。
“你啊——”
男人似乎大白天的喝了酒，挑逗她的几句话比平时进攻意味更浓，又一次拉长了声音。
周曼侬皱了皱眉，她从小就觉得喝醉酒的男人最面目可憎。
接下来他说出的这句话，让周曼侬深受震撼，几年后她回想这件事才明白，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一生都在和自己的鸡.巴抢夺对大脑的控制权，无论这个人多么有名或有钱，有多少金光闪闪的头衔，平时又是怎样的人模狗样，都可能会在某一刻突然患上思想的露阴癖。
“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等过几天回来，看我怎么把你给办了。”
周曼侬手都抖了一下，她大为震撼到甚至是在下一秒就立马挂断了通话——这是她尚有思考能力时绝不会做的事。
看着手机屏幕的界面，周曼侬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没关系，吕风不太可能因为这个被彻底得罪，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听不得荤话很可爱呢。
许袂原本很厌烦，但转念一想，他们对他的定位就是个必须资助的穷亲戚穷学生。年夜饭是不能在一起吃的，因为不是家人，但拜年是要拜的，花出去一笔钱也得收获相当的情绪价值。
恰好，他如今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如此，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可推辞，受人恩惠理所应当。
周曼侬睡到九点多，刚洗漱完见他要出门，问了一声：“你去哪里？”
许袂只说：“去我妈家里拜个年。”
周曼侬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又转身回房间了。
许袂出了门，坐公车来到淇水嘉园，再到那一家人所住的楼层。他按响门铃，门后传来一串很闹腾的脚步声，一打开，一个瘦瘦黑黑像猴子一样的小男孩。
看见是许袂，他立马做了个鬼脸，转头扯着嗓子大喊：“老妈，拖油瓶哥哥来了——”
许袂如今已经不会对此感到不知所措了，但难免想，到现在也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怎么还能这么没教养。难道不知道，这同时也是在羞辱自己的母亲？
伍月对此似乎是甘之如饴的样子，许袂在这个家小住的那段时间，见识过好几次这个小儿子朝她大发脾气，毫不尊重，有时候甚至对妈妈拳打脚踢，让当时初来乍到的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女人从洗手间里出来，她穿一身大红，眼角眉梢喜气洋洋。许袂许久不见她，发觉她似乎富态了不少，原来一向竭力维持身材苗条纤细，这几个月陡然珠圆玉润起来。
伍月看见他很是高兴，也不忘轻轻说小儿子一句，“聪聪，怎么能和哥哥这么没礼貌呢？”
赵聪一脸无所谓的跳回客厅沙发上，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
伍月拉着许袂在一旁的餐桌坐下，询问了一些他最近学习方面的情况，听到他成绩好也十分开心。
“等回头考上清华北大，让你赵叔叔给你办一个隆重的升学宴。”
这倒不是客套话，能让自己面上有光的事，伍月知道赵钊一向舍得做的。
说着说着她又一声叹息，“你弟弟期末在班上倒数，要是有你这么争气就好了。”
也就这一件不顺心，除此之外都是开心事，伍月最近有种尘埃落定苦尽甘来的感觉，赵钊开的小公司逐步走上正轨，又接了几个大单。
这些年她跟着赵钊过的日子，物质上和少女时比起来当然不算差，但说好也没真好到哪里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阵子赵钊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副马上要赚大钱的样子，伍月也被感染到，前不久他们在看新房子，有一套商铺她说服男人写在自己名下，又给她买了三金，还说过段时间请个保姆，让她好好过过阔太太的瘾。
她还会有个上清华北大的儿子，伍月想着，笑意便在脸上浮出来，她把最让她满足的一件事说给许袂听：“马上妈妈和赵叔叔要办婚礼了，你这么帅，到那天来给妈妈做伴郎。”
说着又伸出手，左看右看削葱似的无名指上，一枚闪闪的金戒指。许袂不禁奇怪以前怎么没见过，难道是最近才买的结婚戒指？
“怎么结婚这么多年了，突然想起来办婚礼。”
伍月表情微微凝滞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十周年纪念嘛，以前只是领了证，都没办酒，现在你赵叔叔补给我。”
许袂问了日期，就在三个星期后，他不是很想去，找借口推辞道：“高三了，我可能抽不出空来，最近要补习。”
刚好赵钊从房间里出来，他这个时间才醒，打着呵欠，听到许袂这一句话蛮不客气地说：“那就别来了，请了那么多生意伙伴，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客人解释！”
顿时房子里一片安静，连赵聪都识相地把动画片声音调小，赵钊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在他的家里，他就是皇帝，一切都要围着他转。
有时候，许袂可以理解赵钊对他的厌恶，他十岁那年，有一次独自坐车去城里找伍月。
当时赵钊看见他，才知道伍月居然有个私生子，他之前还一直以为伍月跟他的时候是处女，一时间怒不可竭，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赵聪，两人就掰了。
许袂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赵钊自己犯的蠢，许袂英俊的相貌来自生父的遗传，更让赵钊看不顺眼。许袂住在赵家的两个月里，好几次听见他对伍月说——“你这个儿子怎么阴恻恻的，像阴沟老鼠”“你这个儿子娘娘腔腔的”“我儿子以后千万别长这么白，一个男的怎么能像小白脸似的”。
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他知道。
有时候，许袂觉得赵钊厌恶他不算什么，因为他对他喜欢的人也没多好。对老婆大呼小叫喝来喝去是常事，就连儿子，赵钊最看重最宝贝的亲生儿子，许袂都亲眼目睹过他给赵聪一个大耳刮子，美名其曰“棍棒底下出孝子”。
这么一比，至少赵钊还不会动手打他，他该庆幸不是赵钊的亲儿子。
与此同时，周曼侬也在给人拜年，她轻叩了两下大门。
一个圆圆脸的十几岁女孩来开的门，她穿奶黄色的家居服，看见周曼侬反应慢了半拍，眼睛直直盯了她的脸好几秒，都没说话。
周曼侬很习惯被人这么看，不以为意，“请问吴老师在吗？”
“哦，哦……”吴小茉回过神来，傻笑一下，“你来找我妈妈吗？她出去了，很快回来，你要不先进来坐坐，等她一会？”
“不了。”周曼侬松了一口气，把特意买的年货放下，“我是吴老师以前的学生，来给她拜年的，既然她不在，就不进去坐了，你把这些拿进去就行。”
吴小茉连摆手，“我妈妈不收学生礼物的，姐姐你还是等她回来吧。”
“真的不用了，我还有急事，礼物可以放心收，我毕业好几年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周曼侬离开了吴老师家，随便找了个快餐店吃午饭，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
忽然手机铃响，周曼侬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吕风。
自从平安夜过后，她就没再见过这个人——准确地说，是吕风终于忙到想不起来她这个猎物了。
圣诞过完不到一个月就过年，除夕前这段时间各行各业都是最忙碌的，大年三十又肯定要和家人在一起，连着整个年假应该都没工夫想到她——可能在他的角度，晾一晾她也是好的，周曼侬本以为自己这口气可以喘得更久一点。
她花了两秒，深呼吸做了一下思想建设才接起来，“喂，吕老师，新年快乐。”
另一头的男人含笑说：“我打给你，你才知道祝我新年快乐，不然甚至是连一个短信都没有。”
难不成她要在除夕当天给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发消息？那是生怕走在路上不被人抓起来当狐狸精打了。
“我也想祝福您，就是怕打扰到您和家人过节。”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吕风大概从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无限乐趣，有事没事戳她一下拨她一下，与其说是flirting，不如说像逗弄小动物，看看一个贫穷美貌的女孩最后谨守的自尊界限到底能在哪。
“你啊——”
男人似乎大白天的喝了酒，挑逗她的几句话比平时进攻意味更浓，又一次拉长了声音。
周曼侬皱了皱眉，她从小就觉得喝醉酒的男人最面目可憎。
接下来他说出的这句话，让周曼侬深受震撼，几年后她回想这件事才明白，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一生都在和自己的鸡.巴抢夺对大脑的控制权，无论这个人多么有名或有钱，有多少金光闪闪的头衔，平时又是怎样的人模狗样，都可能会在某一刻突然患上思想的露阴癖。
“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等过几天回来，看我怎么把你给办了。”
周曼侬手都抖了一下，她大为震撼到甚至是在下一秒就立马挂断了通话——这是她尚有思考能力时绝不会做的事。
看着手机屏幕的界面，周曼侬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没关系，吕风不太可能因为这个被彻底得罪，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听不得荤话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