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最后一门科目考试,十二年寒窗终于落下帷幕。许袂随着人潮一同涌出考场,他也是铃响半小时前就做完了卷子,虽自觉没问题,但一贯沉稳性格,剩下时间还是坐在考场里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从不会提前交卷。

    考场外抱着鲜花提着横幅等候的家长围成重重人墙,其他考生一出来都东张西望,四处寻觅来接自己的人。许袂径直离开,走了五分钟路程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他被分配到的考场在另一个区,离三中有二十多公里路程,房间是刚公布考点的时候周曼侬提前订的。否则他当天怎么去考场呢?无论如何总要冒点不必要的风险。

    “我也勉强高考过一回,别的都不重要,一定要休息好。”

    其他考生都有家长接送,许袂独立惯了,一向自己解决生活中的大小问题,但在这样从未经历的人生大事上,难免有考虑不周之处。

    周曼侬说了自己高考时的事:“你还算好运啦,我高考那天我妈跟我发神经,凌晨三点拍门进来问我睡了没,我被吵醒还不敢和她发火,她当时是病人,而且如果我敢骂她,她会跟我吵吵一整夜……现在想想,她可能是故意的,怕我考上了就真的去读,也不管她了。”

    许袂回到酒店房间,只见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正中大床上躺着一个午睡睡迟的人。房里开着空调,床上的人被子却盖得很严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走过去靠着床头柜坐下,在旁边盯着人看了有一会,才低下头来轻轻吻她的脸。

    周曼侬睁开眼,不知道是刚醒,还是早就醒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其实挺吓人的。”

    这么说着,眼神却分明在勾人。

    许袂这时候很难按捺想亲她的冲动,整个人上半身俯过来,一只手撑在床沿,低头和她接吻。

    吻着吻着,就有点难分难舍,周曼侬于是伸出一只手来勾他脖子,随着她动作,被子自然往下滑落,许袂不经意向下一看,当即便愣住了。

    “你——”

    她什么也没穿,是真的,什么也没穿。

    周曼侬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欢迎真正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其实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没做过,连肢体接触都极少,相处可以说和普通朋友没区别。

    许袂住校,周末的时候会回出租房,但从没提出过什么非分要求。因此就算见面也是非常纯洁,好像两人在悦城度过的那些日子不存在一般,这十分出乎周曼侬对这个年纪男孩子的认知。

    其实……如果他说高三压力太大,她不会拒绝的。

    什么啊,真正的禁欲系?在床上可不像。

    结束后,周曼侬有点气不忿,轻轻咬他的喉结,“你是一定要女生主动吗?”

    “没有。”许袂被她弄得痒死了,气都喘不过来,不得不说实话,“每周只有一天见面,难道我一见你就说要和你上床?那成什么人了。”

    “所以你是想的。”

    许袂闭着眼,浑身像过敏一样泛红,皮肤白的人就这点不好,一点也藏不住,“当然啊。”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都用来做同样的事。房间一直没退,周曼侬诧异许袂突然一点都不在意钱了,他在吃穿用度上一向能省则省,虽然房费是她垫付,但以他的性格也很奇怪。

    她自己也是,有种末日狂欢的感觉,这种不管不顾的放纵令她感到自由,至少现在还是自由的,可以和年轻的帅气的体贴的男孩子作伴。于是刻意不想节制,窗帘连在白天都很少被拉开。

    年轻就是有用不完的气力,稍稍偃旗息鼓又可以重来一次。他们如果不是在抵死缠绵,那也是在爱抚着亲吻着彼此,实在累了,就靠在一起说无意义的废话,万不得已不想下床。

    周曼侬还在床上教许袂抽烟,她自己大部分时间没有瘾,但在这时就很想来一根。两个人一起在房间里吞云吐雾,更像电影画报里末日来临前的恋人,堕落地抽掉两包,才觉得有点危险了,“别真上瘾了啊。”

    贤者时间,许袂本来有点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转头看见她肌肤光滑如丝,标准的美人背,手指划过脊背中间那道漂亮的沟壑,目光愈见深沉,他已经被她催熟成真正的男人。

    “怎么办,好像已经有了呢。”

    于是,就连招生组提前出分时间半天打来抢人的电话,许袂也是在床上接到的。

    他一边接电话,周曼侬一边开始套衣服。然后走过去把窗帘拉开,瞬间明亮刺眼的阳光洒了进来,令两人都不适应地眯了下眼。

    许袂挂掉一个,又来一个,她在一边静静听着,觉得很安心。他还是前途远大无可比拟,和她度过的糜烂时光,只会是锦绣人生里不值一提的灰尘粉屑。

    也许不是不值一提。周曼侬穿着浴袍靠在沙发里,默默想到。

    男孩子总是会长大会变的。也许若干年后,他也会变成酒桌上吹牛的那种所谓成功人士,变成她认不出来的样子,高谈阔论完经济时政,两杯黄汤下肚,就开始聊女人开荤腔了,把年少时和她的这段艳遇当成炫耀的资本讲出来,轻飘飘的就落在一片哄笑声里。

    但不妨碍他现在是这么英俊,眉目间都是对她温存的眷恋,这段时光她也享受到了。

    “喂,那两所学校,你决定好报哪个了吗?”

    可以填报志愿的前一天,她漫不经心地问。

    “我不打算去清北。”

    周曼侬本来闭着眼睛,闻言不能不抬头看他表情,“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许袂靠在床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长发,神色平静,完全不像说笑,“前几天,在清北联系我的时候,Y大也联系我了。”

    “Y大?”周曼侬不可思议地抬高声音,“你别告诉我,你放着清北不去要去Y大。”

    Y大坐标就在本市,当然也是名校,在全国一般是和另外几所高校竞争top3的名号。可是对于一个省第三名来说,有什么理由不上清北上Y大?

    而且,因为是他们本省的大学,Y大对省内学生有优待,一半招生名额都给了省内。Y大对某些其他省份的考生大概也高不可攀,但在Y省几千名都可能进,在三中尖子生眼里也就是差强人意的水准。

    “听我说完。” 许袂安抚地说,抱着她的手臂缩紧了一点,“那天,接完北大招生办的电话后,Y大的老师就给我打电话了。”

    “怎么敢的啊?”周曼侬听不下去,嘴快吐槽道。

    许袂被她逗笑了,“听我说完——当然有其他条件的,Y大今年有一个政策,给省排名前一百的考生都打了电话,如果我报Y大的话,他们给我五十万的奖学金。”

    “你——”周曼侬感觉一言难尽,“你还是别这么想,你毕业后肯定轻轻松松就能赚到五十万,不值得为了这个放弃top2。”

    “三十岁得到的五十万,和现在得到的五十万,意义是不一样的。不过到手没有那么多,这五十万本来是分期给,毕业后才全部给完。但我和招生办谈过了,看在名次好的份上,我只要肯签协议书,入学就能先拿三十万奖学金。”

    他似乎早有腹稿,做足了计划,从来没有这样一次性地娓娓道来:“我想这样,你可以拿这笔钱再报个画室准备艺考,最好在市区,在画室边上租房住,不用再做兼职,如果有人敢骚扰你,你就直接报警。然后,最好你是能上X美,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个城市读大学了,我觉得你一定没问题,如果是别的城市的学校也行,假期你回来,或者我过去找你。”

    周曼侬听完他说的话,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过了许久,她才说:“许袂,不要这么做。我不需要这个,也不会接受的,你还是去北京读书。”

    许袂嗯了一声,并没有改变志愿的意思。

    两人为这个几乎吵起来,或者说,是周曼侬单方面地在激动,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云淡风轻。许袂则不理解她为什么激动到近乎崩溃的程度,不管他怎么哄都没用。

    可他也仍然不为所动。在无关紧要的大小事,许袂对范围内的人都很好说话,但在他已经下定决心的事上,没人能说动他。

    纠缠到最后,许袂才告诉她:“就算没有Y大这个政策,我今年也不打算去清北——应该说,我本来没打算在今年上大学。”

    “什么意思?”

    “我之前和一家高考复读机构有交流过,原本已经谈拢了,如果我的名次在全省五百名内,他们出五十万请我在他们的机构复读一年,一百名内,翻倍。如果Y大没来找我,我就会去复读。”

    即使在两人过去相识的历史里,周曼侬也被他狠狠冲击过几回三观,但此时仍然感到无比的不可思议。

    她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了他很久,最后咬着牙笑出来,“你知道你这么说,不会很令我看得起你吗?把女孩子看得比前途更重要的人,是成不了大器的。”

    “我对成大器没兴趣。”许袂不以为意,用一种平淡如水的目光凝望她,仿佛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也是应有之义,自然得如同真理本身。

    “如果我的所有努力,不能让我所爱的人过得好一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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