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兮醒来时是猛然睁开眼的，发觉自己正躺在空阔的石殿里，身背下方毛毡撩得她手心痒，她却若被钳住一般并不能动弹。
动不了大抵是介于黛窈作祟。
“醒得挺快呀，姐姐。”
黛窈阴阳怪气地叫唤一声。
玥兮下意识转动眼睛，还以为黛窈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转念一想却越发觉不对劲。
黛窈的声音娇软又空灵，像是充斥着整个石殿，在玥兮天灵回荡。
见玥兮并未回话，黛窈接着道：“我一出现，你就沉睡了吧？你可知道，一个时辰前，泠羽对我说了什么？”
玥兮还是不说话。
黛窈神秘兮兮：“我告诉他，我想吞噬你。他竟然说，祝我尽快找到好办法，让你消失！”
说着说着她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竟然比我还急着灭了你！不仅如此，你一在我体内沉睡，他就撒手人寰，说完那句话后竟直接走了，不管你了！”
黛窈故作同情地长叹一气，“你说你，这几年都结交的是什么人哪？前有靖芷后有泠羽，各个表里不一，背叛的背叛，欺瞒的欺瞒。我曾一度恨自己孤形吊影，现在想来，我庆幸孤独呢，至少不会像你一般被最亲近的人背弃，承受锥心之痛。”
对方仍然沉默不语。
黛窈略觉疑惑，“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玥兮似是大梦初醒般，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什么？”
“……”
黛窈差点暴跳如雷，因共用一个身体，两颗心脏，玥兮都能明显感觉到了黛窈的怒气，身体由内而外地发烫，另一颗心一瞬间猛烈跳动，但又慢慢地平息下来。
无论黛玥兮是故作痴蠢还是其他，黛窈此刻明显察觉到了自己和她的不同。
黛窈太容易冲动，心绪状若潮流，一击一拍便能掀起难以回转的狂澜。
但玥兮似乎钝感力极高，虽有焦躁之时，却仿佛能自动屏蔽一切她不喜欢的事物。
包括别人说的话。
黛窈以为玥兮不愿听刺激她痛处的话，玥兮就真的会听不到了。
可她想错了，玥兮什么都听到了，完完整整地听到她所讲的每一个字。
玥兮安慰自己，靖芷是被控制的，情不得已。泠羽呢，向来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但他总归是对她真情实意的，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可能是为了蒙骗过黛窈，他总会向自己解释的。
她不愿意相信黛窈口中的实情，于是选择装聋作哑。
黛窈顺了顺火气，话语中平添严肃：“你既没听清，我便再说一遍。泠羽他不……”
“我沉睡时发生了什么？”玥兮打断她。
黛窈不假思索：“赤狼人向众狼宣告新主，泠羽……”
“宣告以后，赤狼人还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不过泠羽……”
“我不可能无缘无故躺在这里，你也不可能。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随便打断我说话！”黛窈觉得自己再次被激怒。
玥兮没应她。黛窈似乎像抓了她把柄一般反笑了，“黛玥兮，我一提到泠羽你就逃避，你心虚了？反正现在我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泠羽他绝非善类！”
玥兮把眼睛阖上，世界又是一片漆黑，像她的心境一样。
只要黛窈再说一句，她就立刻施法堵死她的嘴。玥兮心里想。
离奇的是，周围恢复了一片寂静，另一颗心从被激怒的蹦跳到了平静的跃动。
黛窈竟不说话了，像是沉睡了一般。
玥兮疑惑睁眼，明晃晃的身影在旁边悄无声息地靠近。
泠羽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映入她的视野，他换了新衣，与他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他平日里总简单着一身黑便服，此刻由上至下，通身显得尤为复杂而辉煌，像是继承了其遗父的风姿，俨然透发灼龙族首领的威严。
“黛窈现在已经沉睡，你现在想说什么，就跟我说。”
玥兮张了张口，泠羽像是知道她要讲什么，说道：“玥兮，你记住，在冥域的这些日子里，无论黛窈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
玥兮欲言又止，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泠羽在石床沿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你在这里只能信我。如果你日后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奇怪，我以后会慢慢和你解释。”他顿了顿，“不要对我产生怀疑。”
玥兮认为自己听了这番话她应当心安下来，可内心总会涌动异样的寒流。
泠羽适才说得虽温柔，却有若隐若现的强硬，仿佛不容置喙一般，不给她回绝的余地。
就像之前在九世轮回崖前，他对赤狼人说了“你不要介意”，那态度相当冷硬，连她一个旁观者回想起仍有余悸。
他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好像总感觉哪里变了。她明明都能与他对话如流的。可现在她怎竟隐隐发怵与抗拒？
可能还是黛窈的原因，玥兮心道，黛窈一向憎恨泠羽，二人的情绪会随着另一方牵动。
玥兮偏过头，不去看泠羽如炬目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泠羽一手伸过玥兮的脖颈，按住她的肩膀，顺势将她扶起。
玥兮这才感觉身体终于有些力气了。看来只有让黛窈仙元沉睡，她才能行动自如，做自己想去做的事。
泠羽默默地看着心不在焉的玥兮，半晌，他才开口：“你今天的话很少。黛窈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玥兮下意识说，视线飘忽。
她说完这句不由心生狐疑，泠羽他并非刚来这里，黛窈最后说了什么，他难道没听到？
对方缄默良久，目光灼灼，比往常一切都像是可以洞穿她所有心绪。
泠羽也不强求：“你有什么心事，也说来与我听听。”
玥兮竟发现自己微微松了口气。她道：“我只是想，四界肯定流传起了冥域赤狼与灼龙族新主上任之事。而我本是缥缈屿人，善从师姐，还有缥缈屿上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以及檀仙寨沅爷爷阿婆和所有同伴，他们定会认我为异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如果我再也变不回去了，那我可能将逃避一辈子，可我不想这样。”
泠羽道：“我会想办法让黛窈消失，让你重回人仙。至于各仙门如何看待你，你暂且不必忧思过多，等你恢复身份，自然有时间慢慢向他们解释。”
按照往常，若是泠羽能这样安慰她，她悬着的一颗心早就能有处安放了，可如今他的话玥兮竟听不进去。
她实则在想靖芷，玥兮想她什么时候能主动来向自己解释，她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瞒她这么久，还想问她是不是真的被沧濯逼得无处可退，更想问她为什么深陷险境却不向自己求助。
“你是不是在担心靖芷。”泠羽冷不防问了声。
玥兮抬头望他，泠羽那双眼瞳深不见底，里面看不见光，却恍若可以把别人小心隐藏的心思洞察暴露。
玥兮有一刹那的慌乱，索性破罐破摔，直视他的眼睛，反问：“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靖芷的事？”
在赤狼人提名靖芷时，泠羽竟毫无反应，那时就让她心存疑虑。她倒希望泠羽能立刻否定。
泠羽轻微地怔了一瞬，片刻后才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看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玥兮没等他回应，“你肯定是因为不想让我难过。可我最讨厌的是我最信任的人瞒我。”
“玥……”
“以前我们所有困难都是一起经历的。”玥兮打断他，“石幽山，次仙界，救白驹，斩龙窟。这些我们都是共同攻克的，我们都向对方袒露，我便以为没什么事是不能让我们一起解决的。如今靖芷瞒我，连你也瞒我。”
“……我确实不该瞒你，对不起。”
“如果你还有其他事瞒我，干脆一起说出来。”
“不会，没有，我不会瞒你。”
“既然如此，我现在想一个人待着，不想被打扰。”
玥兮挣脱开泠羽，背对着他躺下。
对方静默了很久很久。她感觉到他轻抚着她的鬓边，轻声道：“我以后一定会把所有事告诉你。”
“你走。”
“好好休息。”
泠羽离开之后，殿内又陷入了沉寂。
黛窈并没有这么快醒来，玥兮觉得自己应当趁机做点什么，身体也分明变得更有力气，可是她现在却很疲惫。
在毡垫上辗转反侧，仿佛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息，殿外就有步声由远及近。
是泠羽吗？
玥兮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希望泠羽能折返而回到她身边。
细听这步声，却不像是走路。不是人，难道是赤狼？
玥兮起了身，果见一匹母狼叼着一信件走到她跟前。
母狼神态凶狠，却极具敬意地向玥兮半跪而下，口中的信件完完整整地呈递至她手中。
玥兮没空闲怕这头狼，顺势拆开信件，竟发现是檀仙寨送来的。
玥兮本以为信纸上会呈现她变成赤狼的内容，却没曾想纸头上只出现几个清楚的大字：
速速返回檀仙寨。
笔锋凌乱，像是匆忙之下赶着写的。
玥兮收起信纸，抬头胡乱地看了石殿一周，又复而打开信纸，看了又看。
只有七个字，玥兮还倒真希望自己看走了眼，不知不觉开始惴惴不安。
她希望这不是沅爷爷的字，希望这只是仇敌引骗她现身的计谋。
可玥兮再无法蒙骗过自己，她自进去檀仙寨后就不少亲眼看过沅爷爷写字，他运笔熟稔，字体飘逸灵动，玥兮喜欢至极，还不少次请求沅爷爷教她练字。那些场面曾深深刻在她脑中。
现在她看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无法骗自己，这确切就是沅爷爷写的。
不再犹豫，立刻动身前往檀仙寨。
***
此时的檀仙寨竟前所未有地萧条。
它的萧条不像是被人刻意侵略后的样子，而是像每个人都正闭关自锁，提防着谁一般。
玥兮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放轻了步子，慌慌然朝着她的睡房去。
透过窗棂，她偷偷看见了里面的三人，站着的沅爷爷，坐着的阿婆，还有……躺着的状若病入膏肓的靖芷。
她双目轻闭，面容前所未有的苍白，脸颊瘦了一圈，原本轻似羽毛的身板此时显得更加清癯不堪。玥兮惊觉自己还和靖芷才分开几天未见面，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玥……玥兮？”靖芷弱弱地唤了一声。
阿婆和沅爷爷闻言，也朝窗外一望，玥兮下意识想着逃走，却立马被阿婆的那一声“小囡”给牵了回来。
“小囡你回来了，快，过来。”
阿婆笑着招呼她，玥兮慢腾腾地挪进屋子，又一次看见了阿婆慈爱的笑脸，她察觉到了阿婆脸上细微的疲惫。
沅爷爷也以同样的目光看她，“辛苦了，玥兮。”
他们并没有问她赤狼的事，看来他们已经知晓。玥兮知道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靖芷怎么了？
沅爷爷和阿婆都没解释，只是相觑一瞬，二人便都缓缓走出了睡房。
榻上的人缓缓举起右手，手上拿着个杏花簪。“这个，玥兮……你不小心弄丢了，我给你找回来了。”
玥兮沿着榻坐了下来，并没有接过簪子，也并没有看向她。
靖芷眼中忽地冒出水花，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我……我想跟你坦白一切，不奢求原谅，对不起玥兮，你的很多很多遭遇都是我造成了，我罪该万死，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你都做了什么。”玥兮冷不防道。
靖芷艰难似的深吸，一口气道：“一年前檀仙寨寻石我故意丢下你，把赤狼引来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天円比试，琼勾盘是我给沧濯的，白驹的行踪，也是我告密的……我害了好多好多人，我罪不可恕了，可我还贪婪地想和你们做朋友，”她哭着笑了，“玥兮，你和我这样的人做了朋友，委屈你了，你那么真心待我，我却这样对你——”
“我知道，你是被沧濯控制的。”
靖芷目光一滞。
玥兮终于看向她，神情带着不解，“但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告诉我至少还能让我，陪你一起在沧濯面前演戏，不至于让你一个人担下这么多罪孽！”
靖芷摇摇头，“没，没那么简单……”
动不了大抵是介于黛窈作祟。
“醒得挺快呀，姐姐。”
黛窈阴阳怪气地叫唤一声。
玥兮下意识转动眼睛，还以为黛窈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转念一想却越发觉不对劲。
黛窈的声音娇软又空灵，像是充斥着整个石殿，在玥兮天灵回荡。
见玥兮并未回话，黛窈接着道：“我一出现，你就沉睡了吧？你可知道，一个时辰前，泠羽对我说了什么？”
玥兮还是不说话。
黛窈神秘兮兮：“我告诉他，我想吞噬你。他竟然说，祝我尽快找到好办法，让你消失！”
说着说着她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竟然比我还急着灭了你！不仅如此，你一在我体内沉睡，他就撒手人寰，说完那句话后竟直接走了，不管你了！”
黛窈故作同情地长叹一气，“你说你，这几年都结交的是什么人哪？前有靖芷后有泠羽，各个表里不一，背叛的背叛，欺瞒的欺瞒。我曾一度恨自己孤形吊影，现在想来，我庆幸孤独呢，至少不会像你一般被最亲近的人背弃，承受锥心之痛。”
对方仍然沉默不语。
黛窈略觉疑惑，“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玥兮似是大梦初醒般，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什么？”
“……”
黛窈差点暴跳如雷，因共用一个身体，两颗心脏，玥兮都能明显感觉到了黛窈的怒气，身体由内而外地发烫，另一颗心一瞬间猛烈跳动，但又慢慢地平息下来。
无论黛玥兮是故作痴蠢还是其他，黛窈此刻明显察觉到了自己和她的不同。
黛窈太容易冲动，心绪状若潮流，一击一拍便能掀起难以回转的狂澜。
但玥兮似乎钝感力极高，虽有焦躁之时，却仿佛能自动屏蔽一切她不喜欢的事物。
包括别人说的话。
黛窈以为玥兮不愿听刺激她痛处的话，玥兮就真的会听不到了。
可她想错了，玥兮什么都听到了，完完整整地听到她所讲的每一个字。
玥兮安慰自己，靖芷是被控制的，情不得已。泠羽呢，向来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但他总归是对她真情实意的，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可能是为了蒙骗过黛窈，他总会向自己解释的。
她不愿意相信黛窈口中的实情，于是选择装聋作哑。
黛窈顺了顺火气，话语中平添严肃：“你既没听清，我便再说一遍。泠羽他不……”
“我沉睡时发生了什么？”玥兮打断她。
黛窈不假思索：“赤狼人向众狼宣告新主，泠羽……”
“宣告以后，赤狼人还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不过泠羽……”
“我不可能无缘无故躺在这里，你也不可能。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随便打断我说话！”黛窈觉得自己再次被激怒。
玥兮没应她。黛窈似乎像抓了她把柄一般反笑了，“黛玥兮，我一提到泠羽你就逃避，你心虚了？反正现在我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泠羽他绝非善类！”
玥兮把眼睛阖上，世界又是一片漆黑，像她的心境一样。
只要黛窈再说一句，她就立刻施法堵死她的嘴。玥兮心里想。
离奇的是，周围恢复了一片寂静，另一颗心从被激怒的蹦跳到了平静的跃动。
黛窈竟不说话了，像是沉睡了一般。
玥兮疑惑睁眼，明晃晃的身影在旁边悄无声息地靠近。
泠羽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映入她的视野，他换了新衣，与他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他平日里总简单着一身黑便服，此刻由上至下，通身显得尤为复杂而辉煌，像是继承了其遗父的风姿，俨然透发灼龙族首领的威严。
“黛窈现在已经沉睡，你现在想说什么，就跟我说。”
玥兮张了张口，泠羽像是知道她要讲什么，说道：“玥兮，你记住，在冥域的这些日子里，无论黛窈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
玥兮欲言又止，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泠羽在石床沿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你在这里只能信我。如果你日后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奇怪，我以后会慢慢和你解释。”他顿了顿，“不要对我产生怀疑。”
玥兮认为自己听了这番话她应当心安下来，可内心总会涌动异样的寒流。
泠羽适才说得虽温柔，却有若隐若现的强硬，仿佛不容置喙一般，不给她回绝的余地。
就像之前在九世轮回崖前，他对赤狼人说了“你不要介意”，那态度相当冷硬，连她一个旁观者回想起仍有余悸。
他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好像总感觉哪里变了。她明明都能与他对话如流的。可现在她怎竟隐隐发怵与抗拒？
可能还是黛窈的原因，玥兮心道，黛窈一向憎恨泠羽，二人的情绪会随着另一方牵动。
玥兮偏过头，不去看泠羽如炬目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泠羽一手伸过玥兮的脖颈，按住她的肩膀，顺势将她扶起。
玥兮这才感觉身体终于有些力气了。看来只有让黛窈仙元沉睡，她才能行动自如，做自己想去做的事。
泠羽默默地看着心不在焉的玥兮，半晌，他才开口：“你今天的话很少。黛窈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玥兮下意识说，视线飘忽。
她说完这句不由心生狐疑，泠羽他并非刚来这里，黛窈最后说了什么，他难道没听到？
对方缄默良久，目光灼灼，比往常一切都像是可以洞穿她所有心绪。
泠羽也不强求：“你有什么心事，也说来与我听听。”
玥兮竟发现自己微微松了口气。她道：“我只是想，四界肯定流传起了冥域赤狼与灼龙族新主上任之事。而我本是缥缈屿人，善从师姐，还有缥缈屿上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以及檀仙寨沅爷爷阿婆和所有同伴，他们定会认我为异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如果我再也变不回去了，那我可能将逃避一辈子，可我不想这样。”
泠羽道：“我会想办法让黛窈消失，让你重回人仙。至于各仙门如何看待你，你暂且不必忧思过多，等你恢复身份，自然有时间慢慢向他们解释。”
按照往常，若是泠羽能这样安慰她，她悬着的一颗心早就能有处安放了，可如今他的话玥兮竟听不进去。
她实则在想靖芷，玥兮想她什么时候能主动来向自己解释，她想问她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瞒她这么久，还想问她是不是真的被沧濯逼得无处可退，更想问她为什么深陷险境却不向自己求助。
“你是不是在担心靖芷。”泠羽冷不防问了声。
玥兮抬头望他，泠羽那双眼瞳深不见底，里面看不见光，却恍若可以把别人小心隐藏的心思洞察暴露。
玥兮有一刹那的慌乱，索性破罐破摔，直视他的眼睛，反问：“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靖芷的事？”
在赤狼人提名靖芷时，泠羽竟毫无反应，那时就让她心存疑虑。她倒希望泠羽能立刻否定。
泠羽轻微地怔了一瞬，片刻后才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看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玥兮没等他回应，“你肯定是因为不想让我难过。可我最讨厌的是我最信任的人瞒我。”
“玥……”
“以前我们所有困难都是一起经历的。”玥兮打断他，“石幽山，次仙界，救白驹，斩龙窟。这些我们都是共同攻克的，我们都向对方袒露，我便以为没什么事是不能让我们一起解决的。如今靖芷瞒我，连你也瞒我。”
“……我确实不该瞒你，对不起。”
“如果你还有其他事瞒我，干脆一起说出来。”
“不会，没有，我不会瞒你。”
“既然如此，我现在想一个人待着，不想被打扰。”
玥兮挣脱开泠羽，背对着他躺下。
对方静默了很久很久。她感觉到他轻抚着她的鬓边，轻声道：“我以后一定会把所有事告诉你。”
“你走。”
“好好休息。”
泠羽离开之后，殿内又陷入了沉寂。
黛窈并没有这么快醒来，玥兮觉得自己应当趁机做点什么，身体也分明变得更有力气，可是她现在却很疲惫。
在毡垫上辗转反侧，仿佛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息，殿外就有步声由远及近。
是泠羽吗？
玥兮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希望泠羽能折返而回到她身边。
细听这步声，却不像是走路。不是人，难道是赤狼？
玥兮起了身，果见一匹母狼叼着一信件走到她跟前。
母狼神态凶狠，却极具敬意地向玥兮半跪而下，口中的信件完完整整地呈递至她手中。
玥兮没空闲怕这头狼，顺势拆开信件，竟发现是檀仙寨送来的。
玥兮本以为信纸上会呈现她变成赤狼的内容，却没曾想纸头上只出现几个清楚的大字：
速速返回檀仙寨。
笔锋凌乱，像是匆忙之下赶着写的。
玥兮收起信纸，抬头胡乱地看了石殿一周，又复而打开信纸，看了又看。
只有七个字，玥兮还倒真希望自己看走了眼，不知不觉开始惴惴不安。
她希望这不是沅爷爷的字，希望这只是仇敌引骗她现身的计谋。
可玥兮再无法蒙骗过自己，她自进去檀仙寨后就不少亲眼看过沅爷爷写字，他运笔熟稔，字体飘逸灵动，玥兮喜欢至极，还不少次请求沅爷爷教她练字。那些场面曾深深刻在她脑中。
现在她看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无法骗自己，这确切就是沅爷爷写的。
不再犹豫，立刻动身前往檀仙寨。
***
此时的檀仙寨竟前所未有地萧条。
它的萧条不像是被人刻意侵略后的样子，而是像每个人都正闭关自锁，提防着谁一般。
玥兮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放轻了步子，慌慌然朝着她的睡房去。
透过窗棂，她偷偷看见了里面的三人，站着的沅爷爷，坐着的阿婆，还有……躺着的状若病入膏肓的靖芷。
她双目轻闭，面容前所未有的苍白，脸颊瘦了一圈，原本轻似羽毛的身板此时显得更加清癯不堪。玥兮惊觉自己还和靖芷才分开几天未见面，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玥……玥兮？”靖芷弱弱地唤了一声。
阿婆和沅爷爷闻言，也朝窗外一望，玥兮下意识想着逃走，却立马被阿婆的那一声“小囡”给牵了回来。
“小囡你回来了，快，过来。”
阿婆笑着招呼她，玥兮慢腾腾地挪进屋子，又一次看见了阿婆慈爱的笑脸，她察觉到了阿婆脸上细微的疲惫。
沅爷爷也以同样的目光看她，“辛苦了，玥兮。”
他们并没有问她赤狼的事，看来他们已经知晓。玥兮知道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靖芷怎么了？
沅爷爷和阿婆都没解释，只是相觑一瞬，二人便都缓缓走出了睡房。
榻上的人缓缓举起右手，手上拿着个杏花簪。“这个，玥兮……你不小心弄丢了，我给你找回来了。”
玥兮沿着榻坐了下来，并没有接过簪子，也并没有看向她。
靖芷眼中忽地冒出水花，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我……我想跟你坦白一切，不奢求原谅，对不起玥兮，你的很多很多遭遇都是我造成了，我罪该万死，我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你都做了什么。”玥兮冷不防道。
靖芷艰难似的深吸，一口气道：“一年前檀仙寨寻石我故意丢下你，把赤狼引来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天円比试，琼勾盘是我给沧濯的，白驹的行踪，也是我告密的……我害了好多好多人，我罪不可恕了，可我还贪婪地想和你们做朋友，”她哭着笑了，“玥兮，你和我这样的人做了朋友，委屈你了，你那么真心待我，我却这样对你——”
“我知道，你是被沧濯控制的。”
靖芷目光一滞。
玥兮终于看向她，神情带着不解，“但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告诉我至少还能让我，陪你一起在沧濯面前演戏，不至于让你一个人担下这么多罪孽！”
靖芷摇摇头，“没，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