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翡说,尤焕神女才是你应该明谋正娶的天后娘娘,自己横插进来当个侧妃,还担心惹得尤焕神女不快。

    符津握着她的手,“我不许你这么想,她即便是天后又如何,这只不过是一个虚名,私底下,我只把你当我真正的妻子,只对你一人好。”

    池翡笑着推开他,“你不许对尤焕神女不好,我可不想因此事被迁怒。”

    符津又抓牢她的手,“那你觉得我该当如何?”

    “嗯……你待尤焕神女,至少不能失了基本的礼数。她毕竟是炎煌族族长之女,背后殷实,而我只是陶椿族最普通不过的小神,自打出生起就已是云泥之别。如今我们二人还要共侍一夫,于理强差人意,于情……唉,总之,你在私底下一定不能忽略她冷落她,倘若被外人发现了去,不仅是炎煌族人有异议,天家颜面也会因此不保。其他的,就看殿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符津笑应:“还是阿翡善解人意,想得周到。”

    先帝退位后,嫡长子符津于七月二十加冕登帝,八月初大婚。

    尤焕神女穿着的艳丽红色婚服,是炎煌族族人亲自精心为她打造的。

    那是一件赤色宽裳,鲜艳瑰丽,光彩夺目,喜庆之下又添缥缈若仙的况味。

    红裳衣襟绣有凤纹,衣袂绣有祥云纹,袖口点缀百蝶穿花纹,衣领绣云水纹,裙裾装潢龙鳞纹,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炎煌族每个族人各绣两针,通过金丝线,注入一点神力,使红裳上的纹路熠熠发光。

    炎煌族人齐心协力打造了这一件艳丽红裳,这是他们给尤焕神女最殷切的祝福。

    大婚当日,万神来访,仙客云集。

    尤焕穿着这件红裳,吸引了无数目光,她本就容貌清艳,加之粉黛点妆,红裳披身,婚礼当天的她比以往所有神女都更加明艳动人,恍若天生尤物,堪称仙姿昳丽。

    每个神仙贵族见到尤焕神女无一不赞许祝福。

    尤焕过过了她这一生有史以来最为高光的时刻。

    婚后,尤焕将红裳幻化为一赤丹珠,隐藏在自身内丹精元中,自此红裳便从不离身。

    天历九百一十六年,尤焕神女封为天后,池翡封为天帝侧妃。

    符津登帝后,许多棘手要事需亲自处理,初期总是抽不开身,偶尔几日会到池翡那边过夜。

    尤焕生性奔放,嫁入天庭后时常嫌闷得慌,而整个偌大的天国也只有池翡的住处才能让她找到适合搭话的人。

    尤焕时常来池翡宫中走动,二人时常聊一些女子之间的趣事。

    池翡一开始对尤焕虽然有一点戒备,但久而久之,她发现尤焕性格秉直,说话不带拐弯抹角,是个极其友善的女子,她便对尤焕的好感与日俱增,两人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像亲姐妹。

    次年三月,池翡怀了身孕。尤焕很为她感到高兴,经常来她宫里送补品,池翡也毫不犹豫地一一接纳,腹中胎儿一日日,健康地长大。

    一派其乐融融。

    又是下一年的一月,池翡诞下了一个小皇子,符津龙颜大悦,给小皇子取名为沧濯。

    诞下的是皇子,池翡这下终于松了口气,还在安心养身时,又听闻尤焕也怀了身孕。

    池翡刚一得知这消息,先是一惊。而后她有些心神不宁,但她强迫让自己马上高兴起来,赶忙让侍女准备补品,礼尚往来的待人之道不可怠慢。

    符津也在表面上做足了功夫,加派神侍人手,照顾天后娘娘衣食起居,滴水不漏。

    天后有孕,炎煌一族也都各个喜不自胜,族人每日都会派人将礼品送入尤焕宫中,她的宫殿一下子被礼品占据得满满当当。这些都是族人给她的心意,尤焕心里洋溢着幸福。

    颂凰神女听闻尤焕有孕,也立即前来拜访。

    颂凰和尤焕是自幼结下的闺中好友。颂凰神女虽是四海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对于她不喜欢的人,她能不分是非地攀咬猜忌,但对于她喜欢的人,却是赤心相待诚心诚意。

    “小宝宝快点出生,快点来认我这个姨母。”颂凰将手轻轻覆在尤焕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着调侃道。

    尤焕忍俊不禁,“你啊你,我跟你好像很久没见了吧,不知道这几个月你过得如何?”

    颂凰撇撇嘴,“还行。”

    尤焕道:“你看你耳根红的,该不会是看上了哪个如意郎君了吧?”

    颂凰脸更红了,羞道:“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尤焕笑道:“与我说说,是哪家神君有如此殊荣?”

    颂凰仰起头,神气似的道:“他可不是什么神君,他是仙界侠客,他叫黛夷。”

    “仙界人?”尤焕睁大了眼睛,像是惊讶,“仙界之人哪里配的上你,你该不会看走眼了吧?”

    颂凰哼了声,“我可不会看走眼,我眼神好得很。倒别说我了,先说说你。我听闻你那个侧妃朋友,前不久刚刚生了个皇子?”

    尤焕不假思索道:“是呀。”

    这时候,殿外的池翡正和侍女们前来送补汤,池翡依稀听见了殿里头的两个神女正讲着话,便停下脚步。

    颂凰语重心长道:“你可要对那池翡警惕些了,她一个侧妃,比你先行诞下龙脉,还是个皇长子,天帝和她又恩爱有佳,倘若以后万一她……”

    尤焕道:“我都没怕,你怕什么?我身后是炎煌族,即便我不受宠又诞不下龙子,只要炎煌族一日在,我这个天后便一日不倒。”

    颂凰叹气:“有时候别一味指望别人,多加指望自己方为长久之道。”

    尤焕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你放心,炎煌族已延续三百余年,遇见各种刀枪剑戟流血战争,至今屹立不倒,我相信族人一定是我永久的靠山。”

    两神女的对话尽数飘进了池翡耳中。

    池翡沉默,转了个身,轻声对侍女们道:“回宫。”

    尤焕续道:“我不仅不担心我炎煌族,更不担心池翡。她是挺心细的一女子,懂得体谅人,我与她相处这一年来,从没发生过什么龃龉。我与她讲话也甚是投机,这也难怪陛下那么喜欢她。”

    颂凰不以为然:“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尤焕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也可以尝试喜欢喜欢她。”

    颂凰笑着拍她:“不跟你玩了!我要走了,下午还要去凡间狩猎。”

    ***

    一晃十月过去,这一年冬季,尤焕临盆,顺利诞下一位小帝姬。

    正值十一月,凡间银杏一派金黄,小帝姬恰在这个月份出世,符津便将她取名为杏婵。

    杏婵帝姬出世后,各个神族都陆陆续续前来贺喜,尤焕娘娘又接受了各家带来的一大堆礼品。一个殿堂塞不下,又腾出另一个空堂来放,旧的不去新的又添,尤焕感觉实在浪费了这么好的礼品,于是她便抱着小帝姬,去往池翡的宫中,将各大神族的礼品同她一起分享。

    池翡对她客气了许多,尤焕不以为意,硬是要把好东西分给她,池翡只得默默接受。

    又是一年春季,天国一片祥和,正在那时,天庭传出,天后娘娘又有了第二次身孕。

    炎煌族人听闻后,又各个都喜不自胜,不少人想着给尤焕备礼,尤焕笑着嗔怪:“你们别送了!不少殿庭都装不下你们的礼物了,难道还想把我的寝殿也给占满吗?”

    族人听了她的话,不再送东西来,但每月都会有四五个族人来尤焕宫中叙旧。

    听着族人讲着族内近段时间的趣事,尤焕都会愉悦得合不拢嘴,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会想家一分。

    一晃又过了数月,次年一月,尤焕生了一个小皇子。

    这个消息一下子便传遍四海。

    皇子出世时恰值梅花初绽。“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①,天帝想到此句,便为小皇子取名为朔白。

    因产子体虚,尤焕又休息了数月,期间又有不少名天潢贵胄前来探望贺喜,每日宫中都热热闹闹的。

    她也一阵子没见池翡了。

    尤焕也完全忘了这事,她只想着自己好久都没有回炎煌族探亲了,心心念念着想要回一次家。天帝默允,她便带着杏婵和朔白回了一趟炎煌山。

    杏婵小帝姬才学会走路没多久,一来到炎煌山便兴高采烈地一通乱跑。

    跟随尤焕的很多侍女们担心小帝姬摔坏,于是一群人在帝姬身后步步紧跟,小帝姬从不让她们搀扶,一摔跤就立马笨拙地爬起来继续跑。

    杏婵小帝姬很快就适应了炎煌山的环境,她仿佛对此处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一见到炎煌族人,就咧开嘴露出可爱的笑颜。

    朔白就不一样了,他还身处襁褓之中,从半路起就嗷嗷啼哭,到了炎煌山,终于哭累了,才在侍女怀里睡下。

    她们在炎煌山待了数日。

    每一日朔白小皇子都无故放声大哭,侍女都急忙安抚,让奶妈喂了奶后小皇子才安静下来,然后睡觉。醒来后,小皇子接着哭,连续几天他都是哭哭,吃吃,睡睡,醒醒,哭哭……

    和朔白的哭声相反的是杏婵的笑声,尤焕娘娘每日都被两种反差甚大的声音夹击,虽令她头疼,她仍觉得幸福。

    第十日,朔白一清晨开始啼哭,奶水也喝不下,更是又咳又吐。

    族内最具资质的神医给小皇子配药,却仍不见好转。

    侍女和奶妈都说:“小殿下在天宫那一阵子都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来的路上小殿下气色也不见好。娘娘,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让婢子把殿下带回天国,您就在炎煌山陪小帝姬,剩下的都交给我们吧!”

    尤焕担心不已,“这怎么行,本宫不能离开孩子。在炎煌山待了也有十日了,要不,本宫与你们一起回天国。杏婵,你也跟母后一起走,等会儿婢女们收拾完后,我们就和族人道别。”

    杏婵一脸不情愿,抱着炎煌族族长的腿:“不要不要,偶要阿翁,偶喜欢介里。”

    杏婵口齿不清晰,却也能让人听明白她的意思。

    尤焕肃容道:“不行,这样会给族人添麻烦。”

    族长忍俊不禁,弯腰一把抱起小帝姬,呵呵大笑:“不麻烦,小杏婵是我的乖孙女,我很喜欢。阿焕,你尽管回去,小杏婵我们来照顾。”

    尤焕无奈,对杏婵道:“好好听阿翁的话,不要惹是生非,乖乖吃饭睡觉,母后过段时日再派人来接你。”

    即日起尤焕便回了天国。

    请医官来看过后,小皇子身体果然逐渐好转,胃口虽不太好,但至少不再哭哭啼啼。

    又过了半个月,天国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尤焕在宫中隐隐感受到了地面细微的震颤,即刻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侍女急匆匆进殿:“禀告娘娘,是天洪!”

    天洪之灾爆发的消息登时传遍四界,一百年前的毁灭性天灾如今卷土重来,再次掀起了人心底深处最恐惧的阴影。

    尤其是凡间,百姓各个慌不择路,大街小巷乱如粥。

    尤焕无法想象外界会是何等情形,只是不知所措地问出一句话:“天洪起源地在哪里?”

    “在天国的西……西北面。”

    尤焕心紧跟着飞速地不安地跳动,表面仍平静:“多少里?”

    “婢子听来往神官之言,莫约……”侍女慌忙地低下头,“莫约一百里。”

    炎煌山。

    尤焕脑中突然映出了这三个字。炎煌山在距天国九十八里的西北面。

    天洪之灾堪有覆灭之力,四界之人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炎煌山毗邻天灾源地,遑论天灾一来是否有族人幸存,能否尸骨有存都未必。

    她的族人……小杏婵……

    尤焕眼眶中滚下一滴泪,她口中喃喃,“快,备车,去炎煌山。”

    侍女急忙阻止,“娘娘,炎煌山如今危在旦夕,天国各处神族也都自身难保,娘娘不可只身冒险!”

    尤焕厉声大喊:“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和杏婵死在天洪之下吗?!快!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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