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芙孜刚踏进办公室,乔巧便朝她招招手。

    她眼神俏皮地朝总裁室望去,一脸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只等芙孜去发现。

    这里是位于42层的总裁室,全公司最肃静的地方。

    出现这样活泼的气氛,必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芙孜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走到自己座位。

    将文件放置在桌上,贴好标签,提醒自己等钟总开完会记得找他去签字。

    还没等她坐下,乔巧的椅子便轻悄悄滑过来,低声说:“钟总办公室有客人。”

    显示屏上的时间正好跳到3点。

    这样算起来客人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至少15分钟。

    芙孜在心里朝里头竖起大拇指,她最喜欢守时的客人。

    “是沈先生,钟总约的建筑师?”芙孜问。

    乔巧点头,眼神要变成星星,学起钟总油腔滑调的广普:“好靓。”

    芙孜顺着她视线望过去,透过办公室玻璃,只看得一个背影轮廓。

    宽肩窄腰,笔直修长。

    虽然将其归功于剪裁立正的西装,是有些苛刻,但至于“靓不靓”,还得等他转过身,瞧得庐山真面,才能下最后的定论。

    不过,她关心的不是这个。

    “茶水送了吗?钟总估计还得一会才到。”芙孜收回视线,公事公办。

    感受到芙姿的眼神中的压力,乔巧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已经少了之前八卦的心态,

    “说要咖啡,但我们的咖啡机不是坏了……就送了速溶的进去,不过他好像没动。”

    “交给我吧。”芙孜示意她回到自己座位,从纸袋中拿出外带的食物,一个三明治和一杯馥芮白。

    乔巧在心中“WOW”了一声,芙孜姐什么时候有未卜先知的技能了,还没等她夸出口,芙孜便朝办公室走去。

    她站在实木门旁边,轻轻叩下门,手腕上露出来的一小截肌肤,在银白灯带的映衬下显得更白,乌黑的长发绑成麻花辫,再规规矩矩绾至脑后,没有多余的发丝落下来。

    妥妥帖帖,坦坦然然,就跟她本人一模一样。

    难怪钟总有时候会开玩笑:这个家不能没有芙孜,只要有她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会记得将办公室的灯关上,门锁好不慌不忙按下电梯,说钟总放心,交给我吧。

    “咔哒”一声,门开了,芙孜侧身走进去,一直立在窗边的人,听到动静,才慢慢转过身来。

    ......

    沈亭筠是三点差一刻到的.

    他习惯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习惯等人更讨厌被人等。

    可今天,已过了约定时间,迟迟不见人,他只好耐住性子,站在窗边看雨。

    一直看到那心头火,都被这连绵阴雨浇灭,只剩一丝不耐烦的余烬在烧。

    所以,当他转过身的时候,芙孜看到的就是那一股冷淡清疏、拒人千里的不耐,全写在脸上,一点不含糊。

    芙孜装作视而不见,将手里的咖啡放在茶几上,再撤走那杯凉掉的速溶,微笑颔首说道:

    “沈先生,抱歉咖啡机坏掉了,这杯刚刚从楼下咖啡馆买回来。钟总还有一会儿才能散会,抱歉让您久等。”

    雨似乎又下大了。

    落地窗上续起雨幕,雨声却被隔绝在外。

    唯有室内她清清淡淡的嗓音,竟如同这雨一般,将他心头的那点余烬彻底浇灭。

    等再开口时,他敛起神色,语气中已然恢复平常,轻声问:“请问还有多久?”

    客客气气的一句话却没能让芙孜松一口气,但她面上仍不动声色,小心询问:“沈先生是还有别的约吗?”

    沈亭筠没有回答,抬腕看看时间,似乎在思考什么。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芙孜才得以看清眼前的人。

    他们距离不近不远,芙孜借抬眸的一瞬,轻巧扫一眼,那模样便刻在脑海,等她细细拆解开,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竟挑不出一点毛病。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利落。

    果然如同乔巧说的那般“靓”,她脑海中不自觉地回响起钟总油腔滑调的“好靓”,形容真正到位。

    如果硬要挑毛病,大概就是他刚转身时,轻蹙的眉影响了整张脸平和的氛围,使其太过凛冽,生人勿近。

    不过,芙孜一向觉得,太完美的事物必定不真实,这点不完美看在她眼里,反倒成了加分项。

    “没有别的约。”他回。

    声音也很特别,像低频的弦音。

    沈亭筠解开一粒西服扣,坐到沙发上,长腿交叠,探身去拿桌上的咖啡。

    芙孜垂眼,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看见了腕间的细节。

    她一向觉得细节见真知,所以她断人喜欢从细微处开始。

    抛开他腕上那块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表,更吸引她注意的是那对精巧的袖扣——

    是一只奔跑的腊肠犬,憨态可掬。

    跟他本人反差极大。

    她猜测,也许这才是他不轻易示人的一面。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沈亭筠抬眸,视线与她相撞的瞬间,

    眼前的人亭亭而立,巧笑倩兮。

    蓦地,沈亭筠想起在博物馆里看到的仕女图,工笔细细描出的眉眼,比起眼前,画中人竟逊色几分。

    听到她温和的声音说:“那我不打扰您,如果有需要我就在外面。”

    芙孜颔首,准备走出办公室,突然听到身后门打开。

    随即钟总浑厚的广普传来:“喔唷,抱歉了,那几个部门总拖住我不放,抱歉抱歉。”

    沈亭筠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将西装扣子系上,似乎对这一连串的抱歉,没有任何表示。

    钟谦倒是没在意,是自己迟到在前,他微笑打量眼前的人,朗声大笑:“好靓!”

    已经退到门外的芙孜,听到这句“好靓”,唇角不自觉弯出一道弧线,轻轻带上门,将玻璃隔断调至隐私状态。

    沈亭筠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将那一抹笑意,收入眼底。

    转了转手里握住的咖啡杯,杯身温热的触感传来,他收回神色,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钟总身上。

    ......

    直到日光散尽,两人才从办公室出来。

    芙孜听到动静,迅速起身,瞧见钟总脸上的喜悦,便知事情谈得及稳妥。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说:“沈大建筑师难约,一切就按您的时间,什么时候OK通知我们。”

    “多谢体谅。”沈亭筠微微颔首。

    “那我就等您消息。”钟谦抬手送客,“芙孜,送一下沈先生。”

    芙孜早已走到门边,推开厚重玻璃门,沈亭筠见状随手替她撑住。

    一时间他们靠得很近,芙孜能闻到他周身似有若无的气息。

    不同于香水的强烈存在感,那更像是须后水的气味,干净又冷冽。

    “不用,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他像是在对她说,目光却落在她身后。

    芙孜径自走到电梯口,按下下行键,从伞桶里取出一把长柄伞,“沈先生应该没带伞。”

    “叮”一声,电梯来了,沈亭筠拦住轿厢门,示意芙孜:女士优先。

    电梯无声下行,轿厢四壁明亮的镜面,让目光避无可避。

    沈亭筠站着前方,低头查看手机,抬眸的瞬间,通过镜面发现身后的人腰背绷得挺直,视线却落在下方。

    她在用伞尖轻轻画“正”字,心无旁骛却也百无聊赖。

    他弯了弯唇,突然心生促狭,突兀提醒:“到了。”

    果然,身后的人,闻声抬头,眉目中还有一丝恍惚。

    听到“叮”一声,才仿佛如梦初醒般,挂上笑容道:“沈先生请。”

    沈亭筠早已恢复平常,长腿一跨,走出轿厢。

    雨,果然越下越大。

    他向来讨厌这样的天气,阴云密布,雨雾不散,像是天地间积蓄化不开的愁绪。

    芙孜撑开伞,将他面前的雨雾隔开,“回南天,漫长的雨季要开始了。”

    远处泊车位停了一辆巴博斯商务车,见人出来缓缓穿雨而来。

    电动门一开,沈亭筠迈上车,半个身子已探进去,却突然收回步子,转身面对伞里的人。

    丝丝雨雾落在他们之间。

    芙孜不明就里,下意识将伞往他的方向移,白色衬衫随即落下洇开的雨水。

    他却轻巧握住伞柄,在距离她手指毫厘的位置停住,轻轻往回送,倾斜的伞面,恢复原状。

    他问:“附近有没有花店,最好是有买绿植的。”

    “有,”芙孜出声,才回味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隔壁商场负一层,有一家叫‘Wooden Flower’,如果说是Hermia介绍,老板会给九折优惠。”

    “谢谢。”

    芙孜在雨中多站了一会,直到车子开远,小腿浸上丝丝凉意,才回身往大楼走去。

    她喜欢这样的天气。

    雨是柔的,空气是软的。

    周身都被这样的氛围包裹,所以连带着心情也会不一样。

    车窗外只剩朦胧的街景,沈亭筠没有心情去看,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杯。

    黑色马克笔潦草在杯身上写下一串字母,但他仍能分辨出,是H-E-R-M-I-A,Hermia。

    《仲夏夜之梦》中女主角的名字。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点开免提,传来一种聒噪的声音:

    “亭亭,你还是亭亭吗?飞机落地到现在多久了,你把我们晾在这是什么意思,替你接风,你人都不到,接哪门子风……你不是最讨厌迟到的么?怎么自己倒破了自己规矩?”

    关掉免提,揉揉眉心,闭上眼睛。

    他好像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说,雨是一种漂亮的动物。

    因为此刻的雨声,恰巧落在窗上,遮盖电话那头的喋喋不休,一滴一滴渗入他心底。

    而在他的脑海中,还停留着那道身影。

    刚刚她撑伞留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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