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韵眼睫湿润：“真的吗？”
陈止情点头，“真的，妈妈。”
罗秀韵又想张口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现在的身体越发虚弱，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已经没力气了。
眼睛沉重地闭上，浅浅地出着气。
陈止情见到妈妈这副模样，心中悲痛万分，但又无可奈何。
医生说了，母亲的病情已无力回天，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
坐在这，什么都不干，静静地迎接死亡吗？
陈止情垂眸，眼底蓄满了泪水。
一连几天，陈止情都守在医院里，妈妈醒来的时间很短，但每次都能看见女儿，也是一种幸福。
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陈止情接通后面色铁青。
罗秀韵察觉到女儿脸色不佳，有些担忧：“怎么了，小情，出什么事了吗？”
陈止情摇头，将手机丢到一旁：“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你不是没和公司续签合同吗？怎么还有工作上的事情？”
罗秀韵虽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意识很清醒，陈止情与她讲过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楚。
陈止情不想让罗秀韵担忧，就撒了个谎：“几个手续需要重新办理一下，没事的，不着急。”
罗秀韵不相信，盯着陈止情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
她这副模样，就算知道了，还能帮女儿什么呢？
想到这里，罗秀韵主动扯开了话题。
趁着罗秀韵再次睡着的时候，陈止情给后妈打了个电话。
“妈，你为什么要替我续签合同？”陈止情咬着牙，低声问。
“哎呀，你公司的人找到家里来了，什么也没说清楚，就说有个关于你的资料要确认一下，我就用你电脑确认了。”电话中文书的声音略显心虚。
“您是蠢还是坏？”陈止情冷言问。
文书尖叫：“我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叫我一声妈，我就是你妈，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
“以后不会叫了。”陈止情压着怒火：“还有，就算我继续拍戏，我赚的钱也不会再给家里人半分。”
听到这儿，文书急了：“你这孩子，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到了你回报我们的时候了，你就这样对我们？我告诉你，不赡养父母是犯法的！我们可以去法院告你！”
“那你去告吧。”说完，陈止情按了挂断键。
心底的怒火与难过藏不住，陈止情红了眼眶，但她不会哭出来。
没有人心疼的时候，眼泪是最没用的。
她仰头平息了许久。
文书给她续了十年的合同，她付不起违约金。
当下唯一可走的路，就是继续给公司打工，直到合同到期，或者她攒够了那个天文数字。
为什么规划好的人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呢？
陈止情靠着墙壁，一点点滑落，坐在冰冷的地上。
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直到罗秀韵醒来，喊她的名字，她才从低落的情绪里强行挣脱出来。
“妈妈，怎么了？”
陈止情眼眶还有些微红，映着苍白的脸，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罗秀韵见了她这副样子，心底止不住地心疼，她知道，是自己拖累女儿了。
她生而不养，生命即将结束了，又全倚仗女儿照顾。
而面前这个坚韧的孩子，也才二十四岁的年纪啊。
“小情，到妈妈这里来。”罗秀韵伸出手，握住女儿的手。
“我在呢。”
医生说了，罗秀韵的生命随时可能终止，陈止情将待在妈妈身边的每一秒都看作最后一刻那样珍贵。
“这个戒指，你带着。”罗秀韵将手上的戒指取下，套在陈止情右手的中指上。
“这是？”陈止情看着手指上闪着绿色光芒的裹钻戒，不明所以。
罗秀韵虚弱道：“这是妈妈最喜欢的戒指，现在把它送给你，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吧。”
“好。”陈止情的声音已染上哭腔。
平复好情绪，她对罗秀韵说：“妈妈，我想从家里搬出来，以后一个人住。”
罗秀韵点点头：“你已经长大了，做什么事情妈妈都支持你。”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如果非要留下点遗产给女儿，那她希望是爱，是支持，是女儿在她死去后，想起妈妈，内心就能充满力量。
“妈妈，你不问我为什么吗？”陈止情将头埋在罗秀韵胸口，感受着来自最亲近的人身上的温暖。
扎满针管的手摸上她的头，“小情想说妈妈就听着，小情不想说妈妈就不问。”
停顿了片刻，罗秀韵继续道：“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最亲近的两个人之间，也需要独处的空间，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而自由的个体，不附属于任何一个人，包括母亲和孩子。”
陈止情静静地闭着眼，任凭大手抚摸，“这些话我在书上看到过，但和从妈妈这儿听到的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罗秀韵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悟出来的。
那时听说女儿学了心理学，她也买了几本相关书籍放床头，想女儿了就拿出来翻翻。
“书上写了很多有哲理的话，但终究是书中的道理，妈妈说的话，可以进入我的生活，是生活中的道理。”陈止情说着，从罗秀韵身上起来：“妈妈，我先回去把重要的东西拿出来，我担心文书她们会给我藏起来。”
罗秀韵轻轻眨了眨眼：“去吧。”
回到家中时，文书正和陈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念琪不在家，再过几天是她出道的日子，现在的她想必正参加集训。
看到陈止情回来，文书先一步站起来，热情道：“哎呀，止情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做。”
陈止情不吃她这虚假的一套，板着脸：“不用了，我拿点东西就走。”
“拿东西？”文书音量瞬时提高，吓得坐在沙发上的陈爸惊站起来，文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后，继续嚷嚷道：“拿什么东西？你这是翅膀硬了，要独自飞翔了是吗？不管你爸妈了？难道你要我和你爸这么大年纪还要出去辛苦找工作吗？”
四年前，陈止情二十一岁，那时她在精神病院实习刚满一年。
她很喜欢那份工作，精神病院的院长也非常喜欢她，已经私下和她聊过，毕业了可以直接入职。
奈何罗秀韵突然病倒，查出癌症晚期，如果想要多活几年，需要高额的化疗费。
罗秀韵口袋里的钱很快花完，看不起病，蜗居在出租房内等待死亡。
陈止情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死去，于是，她开始拼命地赚钱。
那时的她，一边忙着毕业论文，一边找了三四份兼职。
辛辛苦苦赚了一周的钱，买罗秀韵一天的口服药都不够。
看到室友直播赚了不少钱，陈止情也想碰碰运气。
她长得好看，智商又高，想要哄人开心时，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半年的时间，陈止情就赚够了罗秀韵的手术费。
做完手术后，罗秀韵的病情得到了一段时间的控制，但很快又复发了。
因为身体原因，她进行不了第二次手术，只能靠高价药物续命。
陈止情刚拿起考研的书，又无奈地放下，继续直播赚钱。
后来，她出席一场线下活动时，遇到一个星探，那人给的好处远比直播赚的钱诱人。
为了钱，陈止情和公司签约，成了一个艺人。
她辛苦练习唱跳，有了一点热度后，又去拍电视剧，经常连轴转几十天不休息。
医院那边她没时间照顾妈妈，所以她就把赚的钱打给陈爸，让他帮忙照顾妈妈。
陈止情给的钱很多，支付完罗秀韵的医疗费后还剩几十万。
这些钱，文书就默认是陈止情给他们的。
看到当艺人能赚那么多钱，文书让还在读研的女儿签了陈止情所在的经纪公司。
“研究生出来后能赚几个钱？你看看你姐，唱个歌，跳个舞，比我和你爸一个月的工资都多，你学学你姐姐，有点出息！”
文书这样对陈念琪说。
这两年来，陈止情赚的钱已足够家里花销，文书和陈爸早就辞职准备在家养老了。
所以听到陈止情以后不会再给家里一分钱的时候，文书绝不能接受。
她围着陈止情骂骂咧咧：“陈止情，你怎么这么冷血？果然，不是亲生的，养再久也终究养不熟，白眼狼一个！”
陈止情翻箱倒柜，身份证，学位证，护照，连社保卡都没找到。
她将手里的空箱子扔到一旁，抬眼看向还在气头上的文书：“我东西呢？”
“扔了，全扔了，楼下垃圾箱，你翻翻看，没准垃圾车今早偷了懒没收垃圾，你还能找到。”文书白了地上的空箱子一眼，抱着胳膊，嚣张跋扈。
陈止情瞧她这副模样，握紧拳头，又看向一旁唯唯诺诺的爸爸，最终什么也没说，抿着唇走了。
身后文书的叫骂声不止：“你今天出了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回来！”
陈止情不予理会，东西没了，再补办就是，没必要为了旁人生气，他们不配。
回到医院，罗秀韵还在安睡，陈止情轻轻来到她身旁，拿出手机，看到好朋友梨落发来的视频。
【止情，你妹妹在节目上疯狂蹭你热度，真受不了，现在网上多了很多黑你的言论。】
陈止情没有打开视频，她简单回复了句【没事儿，不用管她。】
梨落：【不管她？她还说你和家里人闹矛盾，把你妈气进医院了呢？这张嘴就来的谎话说得不是一般溜，问题是还有很多网友信了。】
陈止情扶额，有一个烦人的妹妹真令人头大。
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本《象与骑象人》翻看起来。
时间流转到傍晚，夕阳洒进病房，陈止情抬眼望向窗外，突然想出门转转了。
她将书放下，拿起手机朝门外走去。
走廊里，她被人从身后叫住，转身，发现是熟人。
来人一身休闲运动装，修长的身形与俊逸的五官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自乐？你怎么在这里？”陈止情见他精气神很足，不像生病的样子，想来应该是陪家人来的。
“我陪我哥来的，上次你们应该见过。”讲话时，虞自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起自己醉酒后的疯态，一世英名都毁尽了，他现在面对陈止情时总觉得尴尬。
陆瑾修？
陈止情微微睁大眼睛：“他怎么了？受伤了？”
脱口而出的关切，陈止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好在虞自乐沉浸在尴尬中，并没发现。
他摇头：“没有，就是睡不好。”
“哦，这样啊。”听到他没事，陈止情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你呢？真的把你妈妈气到住院了？”陈止情只是一个小艺人，关于她的消息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除非有人特别关注，才能注意到有关她的任何传言。
虞自乐就是那个每天刷她动态的人。
“你觉得呢？”陈止情觉得好笑，但她知道虞自乐并无恶意，两人相处那么久，她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止情姐的脾气我们有目共睹啊。”虞自乐笑道。
陈止情翻了个白眼：“别总刷那些没用的东西，我妈妈生病住院了，我在这照顾她。”
“啊？真住院了，严重吗？需要我帮忙吗？”虞自乐收起嬉皮笑脸。
“不用，我能处理好，你快去找你哥吧。”陈止情挤出一个笑容。
虞自乐确实该回去了，否则他那个哥哥发疯了可没人能按住他。
“我走了，下次见。”
离开时，他又忍不住转身看了女孩几眼。
情窦初开的男孩，对爱人的目光总是真诚又炙热的。
陈止情朝他挥手：“拜拜。”
夕阳消散得快，等到陈止情来到门外时，红光散去，只留下落寞的灰暗。
坐在花坛边吹了会儿风，陈止情就回病房了。
路过贵宾病房区时，陈止情打开手机，点进与陆瑾修的聊天页面，空荡荡的灰色背景，与手机的主人一样悲凉。
要进去探望一下吗？
以什么身份呢？
徘徊了片刻，陈止情还是快步离开了。
他不记得与她的过往，是件好事。
她与那些记忆，都代表着痛苦，不要再想起来了。
第二天，陈止情又遇见了虞自乐。
他愁眉不展地往外走，陈止情叫住他：“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没什么。”虞自乐看清来人，换上一副笑容。
“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还没事呢。”陈止情像个大姐姐一样走近他，她声音淡淡的却很温和，带有抚慰人心的能量。
虞自乐脸上的笑最终没能坚持下来，皱着眉担忧道：“我哥，吃什么吐什么，两天没吃饭了。我就这么一个哥哥，饿死了可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回家替他继承家业吧，我还要在娱乐圈追梦呢！”
说到最后，虞自乐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听到陆瑾修吃不下饭，陈止情也开始担心起来。
她记忆中的陆瑾修只要一陷入儿时的回忆里，就不吃不喝，任由情绪折磨自己。
可她疑惑的是，陆瑾修不是忘记之前的事情了吗？为何如此？
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没准陆瑾修只是单纯地因为胃不舒服才吃不下饭呢。
陈止情在医院旁短租了一个小房子，方便照顾妈妈。
回家给妈妈做饭的时候，她熬了一锅海鲜粥。
妈妈海鲜过敏，这粥，是给陆瑾修的。
将饭菜和粥装到保温饭盒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陈止情停下手上动作，将门打开。
“念琪？”陈止情惊讶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地址，心里并不想见她，但念在门外闷热，还是让人进来了。
陈念琪一踏入房门，眼睛上下打量，眼底多有嫌弃。
“姐姐，你从家里搬出来，就住在这么一个小破屋里？”
陈止情越过她：“你来干什么？”
陈念琪上前一步，抓住陈止情的胳膊：“姐姐，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爸妈很担心，和我回去吧。”
陈止情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我都二十五了，能保护好自己。”
“不行，你还是得和我回去。”陈念琪态度强硬。
陈止情看了一眼饭盒，耽误久了怕是要凉。
她不想继续在这与陈念琪拉扯，于是拿了饭盒就要往外走。
陈念琪突然怒了，她看着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姐姐，想到从小到大自己什么都比不上她，就连当艺人，也会被人说不如姐姐好看。
她心头的怒火瞬间燃烧，挟着她将桌子上的花瓶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
陈止情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看着情绪失控的女生：“你发什么神经？那花瓶五百块，赔我。”
“陈止情！你在高贵什么！要不是爸妈让我把你找回去，我才不会来你这破地方！”陈念琪依然沉浸在暴怒的情绪里，她表情失控地喊道：“你最好永远别回来，你和你那个妈一起死去才好。”
“啪——”
一个巴掌打在失控女孩的脸上，她明显被打蒙了，过了好久，脸上火辣辣的疼把她拉回现实。
“你敢打我，陈止情！”
“你再敢乱说一句，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巴掌。”陈止情此时也生气了，冷冰冰的双眼像浸满了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她死死盯着面前发疯的女孩，手上随时准备再打出一巴掌。
“啊啊啊……”陈念琪尖叫，在房间里扫荡般将东西都砸了。
“我讨厌你，讨厌你！”她一边砸，一边骂。
见此，陈止情并未上前阻止，她只是沉默着转身出门，而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客厅里的监控拍得一清二楚，陈念琪砸了多少东西就得赔偿多少。
陈止情来到医院，在贵宾病房区徘徊了一会儿。
路过的一个护士停下问她：“请问您是哪个病房的家属？”
陈止情看了一眼手里的粥，对着护士礼貌道：“我来看陆瑾修，但现在有急事要走，麻烦您将这粥送给他。”
陈止情把保温盒递给护士。
“请问该怎么称呼您？”护士接过保温盒。
“就说是虞自乐朋友送的。”陈止情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病房坐下，消息提示音就响了。
打开手机，发现竟是陆瑾修发来的。
陆瑾修：“谢谢，粥很好喝。”
一条消息，足以让陈止情心跳加速。
她平复了很久，在聊天页面敲敲删删，最后回了一个可爱的“不客气”表情包。
发完信息，她抱着手机等了好久。
但聊天页面却再没更新。
叹了口气，将手机息屏放在一旁，陈止情继续看书。
期间，但凡手机响一下，她就要立刻查看消息，可惜无一是陆瑾修发来的。
三天后，虞自乐打来电话说，他哥哥出院了。
陈止情心里有些失落。
但转念一想，出院对病人来说是件好事，她应该开心。
她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家里被陈念琪砸了报警后，文书和陈爸那边一直给她发消息，让她不要生妹妹气。
消息发个不停，人却从不出现在医院。
张口闭口，说了那么多，都是拒绝赔偿。
文书说：“一家人，总是钱钱钱，伤感情。”
陈爸附和：“是啊，止情，你妹妹哪有钱啊，她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陈止情打电话过去：“要么赔钱，要么等着陈念琪砸我家的视频出现在网上，你们选一个吧。”
文书急了：“你这孩子，坏心思全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最终，文书还是将钱转了过来，陈止情毫不犹豫地收款。
一个月后，罗秀韵永远闭上了眼睛。
葬礼那天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男子。
两人是父子关系。
中年男人自称是罗秀韵的爱人，想要把她的骨灰带走，陈止情当然不允许。
但也没将人赶走。
罗秀韵的葬礼上没来几个人，她的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而陈爸那边，生的时候不见，死后也没必要再见。
“我对不起你妈妈。”中年男人低下头，在罗秀韵墓碑前放了一束花。
“我妈妈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也不感兴趣。”陈止情抬眸，对上中年男子微红的眼眶。
男子低头，“是我伤害了她。”
“哦。”陈止情转身，想要离开，男子却叫住了她。
“小情。”
“别这么叫我。”陈止情眉眼淡淡，她已经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了。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那颗璀璨的绿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突然就笑了。
陈止情不想理会他，径直走开了。
“让林路送你回去吧。”
林路，是中年男子的儿子。
陈止情没拒绝，她真的累了。
回去的路上，陈止情没说话，头倚在车窗上，平静地看着路上的风景。
“我叫林路，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喊我名字。”开车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也可以叫我哥哥。你妈妈和我爸爸有过一段婚约，我当时很期待你这个妹妹的到来——”
“我妈妈已经不在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陈止情打断他。
“好，你不想听，我以后就不提了。”林路声音温和。
陈止情点头，“真的，妈妈。”
罗秀韵又想张口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现在的身体越发虚弱，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已经没力气了。
眼睛沉重地闭上，浅浅地出着气。
陈止情见到妈妈这副模样，心中悲痛万分，但又无可奈何。
医生说了，母亲的病情已无力回天，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
坐在这，什么都不干，静静地迎接死亡吗？
陈止情垂眸，眼底蓄满了泪水。
一连几天，陈止情都守在医院里，妈妈醒来的时间很短，但每次都能看见女儿，也是一种幸福。
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陈止情接通后面色铁青。
罗秀韵察觉到女儿脸色不佳，有些担忧：“怎么了，小情，出什么事了吗？”
陈止情摇头，将手机丢到一旁：“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你不是没和公司续签合同吗？怎么还有工作上的事情？”
罗秀韵虽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意识很清醒，陈止情与她讲过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楚。
陈止情不想让罗秀韵担忧，就撒了个谎：“几个手续需要重新办理一下，没事的，不着急。”
罗秀韵不相信，盯着陈止情看了许久，叹了一口气。
她这副模样，就算知道了，还能帮女儿什么呢？
想到这里，罗秀韵主动扯开了话题。
趁着罗秀韵再次睡着的时候，陈止情给后妈打了个电话。
“妈，你为什么要替我续签合同？”陈止情咬着牙，低声问。
“哎呀，你公司的人找到家里来了，什么也没说清楚，就说有个关于你的资料要确认一下，我就用你电脑确认了。”电话中文书的声音略显心虚。
“您是蠢还是坏？”陈止情冷言问。
文书尖叫：“我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叫我一声妈，我就是你妈，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
“以后不会叫了。”陈止情压着怒火：“还有，就算我继续拍戏，我赚的钱也不会再给家里人半分。”
听到这儿，文书急了：“你这孩子，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到了你回报我们的时候了，你就这样对我们？我告诉你，不赡养父母是犯法的！我们可以去法院告你！”
“那你去告吧。”说完，陈止情按了挂断键。
心底的怒火与难过藏不住，陈止情红了眼眶，但她不会哭出来。
没有人心疼的时候，眼泪是最没用的。
她仰头平息了许久。
文书给她续了十年的合同，她付不起违约金。
当下唯一可走的路，就是继续给公司打工，直到合同到期，或者她攒够了那个天文数字。
为什么规划好的人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破呢？
陈止情靠着墙壁，一点点滑落，坐在冰冷的地上。
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直到罗秀韵醒来，喊她的名字，她才从低落的情绪里强行挣脱出来。
“妈妈，怎么了？”
陈止情眼眶还有些微红，映着苍白的脸，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罗秀韵见了她这副样子，心底止不住地心疼，她知道，是自己拖累女儿了。
她生而不养，生命即将结束了，又全倚仗女儿照顾。
而面前这个坚韧的孩子，也才二十四岁的年纪啊。
“小情，到妈妈这里来。”罗秀韵伸出手，握住女儿的手。
“我在呢。”
医生说了，罗秀韵的生命随时可能终止，陈止情将待在妈妈身边的每一秒都看作最后一刻那样珍贵。
“这个戒指，你带着。”罗秀韵将手上的戒指取下，套在陈止情右手的中指上。
“这是？”陈止情看着手指上闪着绿色光芒的裹钻戒，不明所以。
罗秀韵虚弱道：“这是妈妈最喜欢的戒指，现在把它送给你，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吧。”
“好。”陈止情的声音已染上哭腔。
平复好情绪，她对罗秀韵说：“妈妈，我想从家里搬出来，以后一个人住。”
罗秀韵点点头：“你已经长大了，做什么事情妈妈都支持你。”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如果非要留下点遗产给女儿，那她希望是爱，是支持，是女儿在她死去后，想起妈妈，内心就能充满力量。
“妈妈，你不问我为什么吗？”陈止情将头埋在罗秀韵胸口，感受着来自最亲近的人身上的温暖。
扎满针管的手摸上她的头，“小情想说妈妈就听着，小情不想说妈妈就不问。”
停顿了片刻，罗秀韵继续道：“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最亲近的两个人之间，也需要独处的空间，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立而自由的个体，不附属于任何一个人，包括母亲和孩子。”
陈止情静静地闭着眼，任凭大手抚摸，“这些话我在书上看到过，但和从妈妈这儿听到的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罗秀韵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悟出来的。
那时听说女儿学了心理学，她也买了几本相关书籍放床头，想女儿了就拿出来翻翻。
“书上写了很多有哲理的话，但终究是书中的道理，妈妈说的话，可以进入我的生活，是生活中的道理。”陈止情说着，从罗秀韵身上起来：“妈妈，我先回去把重要的东西拿出来，我担心文书她们会给我藏起来。”
罗秀韵轻轻眨了眨眼：“去吧。”
回到家中时，文书正和陈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念琪不在家，再过几天是她出道的日子，现在的她想必正参加集训。
看到陈止情回来，文书先一步站起来，热情道：“哎呀，止情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我去给你做。”
陈止情不吃她这虚假的一套，板着脸：“不用了，我拿点东西就走。”
“拿东西？”文书音量瞬时提高，吓得坐在沙发上的陈爸惊站起来，文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后，继续嚷嚷道：“拿什么东西？你这是翅膀硬了，要独自飞翔了是吗？不管你爸妈了？难道你要我和你爸这么大年纪还要出去辛苦找工作吗？”
四年前，陈止情二十一岁，那时她在精神病院实习刚满一年。
她很喜欢那份工作，精神病院的院长也非常喜欢她，已经私下和她聊过，毕业了可以直接入职。
奈何罗秀韵突然病倒，查出癌症晚期，如果想要多活几年，需要高额的化疗费。
罗秀韵口袋里的钱很快花完，看不起病，蜗居在出租房内等待死亡。
陈止情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死去，于是，她开始拼命地赚钱。
那时的她，一边忙着毕业论文，一边找了三四份兼职。
辛辛苦苦赚了一周的钱，买罗秀韵一天的口服药都不够。
看到室友直播赚了不少钱，陈止情也想碰碰运气。
她长得好看，智商又高，想要哄人开心时，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半年的时间，陈止情就赚够了罗秀韵的手术费。
做完手术后，罗秀韵的病情得到了一段时间的控制，但很快又复发了。
因为身体原因，她进行不了第二次手术，只能靠高价药物续命。
陈止情刚拿起考研的书，又无奈地放下，继续直播赚钱。
后来，她出席一场线下活动时，遇到一个星探，那人给的好处远比直播赚的钱诱人。
为了钱，陈止情和公司签约，成了一个艺人。
她辛苦练习唱跳，有了一点热度后，又去拍电视剧，经常连轴转几十天不休息。
医院那边她没时间照顾妈妈，所以她就把赚的钱打给陈爸，让他帮忙照顾妈妈。
陈止情给的钱很多，支付完罗秀韵的医疗费后还剩几十万。
这些钱，文书就默认是陈止情给他们的。
看到当艺人能赚那么多钱，文书让还在读研的女儿签了陈止情所在的经纪公司。
“研究生出来后能赚几个钱？你看看你姐，唱个歌，跳个舞，比我和你爸一个月的工资都多，你学学你姐姐，有点出息！”
文书这样对陈念琪说。
这两年来，陈止情赚的钱已足够家里花销，文书和陈爸早就辞职准备在家养老了。
所以听到陈止情以后不会再给家里一分钱的时候，文书绝不能接受。
她围着陈止情骂骂咧咧：“陈止情，你怎么这么冷血？果然，不是亲生的，养再久也终究养不熟，白眼狼一个！”
陈止情翻箱倒柜，身份证，学位证，护照，连社保卡都没找到。
她将手里的空箱子扔到一旁，抬眼看向还在气头上的文书：“我东西呢？”
“扔了，全扔了，楼下垃圾箱，你翻翻看，没准垃圾车今早偷了懒没收垃圾，你还能找到。”文书白了地上的空箱子一眼，抱着胳膊，嚣张跋扈。
陈止情瞧她这副模样，握紧拳头，又看向一旁唯唯诺诺的爸爸，最终什么也没说，抿着唇走了。
身后文书的叫骂声不止：“你今天出了这个家门，以后就别回来！”
陈止情不予理会，东西没了，再补办就是，没必要为了旁人生气，他们不配。
回到医院，罗秀韵还在安睡，陈止情轻轻来到她身旁，拿出手机，看到好朋友梨落发来的视频。
【止情，你妹妹在节目上疯狂蹭你热度，真受不了，现在网上多了很多黑你的言论。】
陈止情没有打开视频，她简单回复了句【没事儿，不用管她。】
梨落：【不管她？她还说你和家里人闹矛盾，把你妈气进医院了呢？这张嘴就来的谎话说得不是一般溜，问题是还有很多网友信了。】
陈止情扶额，有一个烦人的妹妹真令人头大。
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拿起一本《象与骑象人》翻看起来。
时间流转到傍晚，夕阳洒进病房，陈止情抬眼望向窗外，突然想出门转转了。
她将书放下，拿起手机朝门外走去。
走廊里，她被人从身后叫住，转身，发现是熟人。
来人一身休闲运动装，修长的身形与俊逸的五官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自乐？你怎么在这里？”陈止情见他精气神很足，不像生病的样子，想来应该是陪家人来的。
“我陪我哥来的，上次你们应该见过。”讲话时，虞自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起自己醉酒后的疯态，一世英名都毁尽了，他现在面对陈止情时总觉得尴尬。
陆瑾修？
陈止情微微睁大眼睛：“他怎么了？受伤了？”
脱口而出的关切，陈止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好在虞自乐沉浸在尴尬中，并没发现。
他摇头：“没有，就是睡不好。”
“哦，这样啊。”听到他没事，陈止情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你呢？真的把你妈妈气到住院了？”陈止情只是一个小艺人，关于她的消息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除非有人特别关注，才能注意到有关她的任何传言。
虞自乐就是那个每天刷她动态的人。
“你觉得呢？”陈止情觉得好笑，但她知道虞自乐并无恶意，两人相处那么久，她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止情姐的脾气我们有目共睹啊。”虞自乐笑道。
陈止情翻了个白眼：“别总刷那些没用的东西，我妈妈生病住院了，我在这照顾她。”
“啊？真住院了，严重吗？需要我帮忙吗？”虞自乐收起嬉皮笑脸。
“不用，我能处理好，你快去找你哥吧。”陈止情挤出一个笑容。
虞自乐确实该回去了，否则他那个哥哥发疯了可没人能按住他。
“我走了，下次见。”
离开时，他又忍不住转身看了女孩几眼。
情窦初开的男孩，对爱人的目光总是真诚又炙热的。
陈止情朝他挥手：“拜拜。”
夕阳消散得快，等到陈止情来到门外时，红光散去，只留下落寞的灰暗。
坐在花坛边吹了会儿风，陈止情就回病房了。
路过贵宾病房区时，陈止情打开手机，点进与陆瑾修的聊天页面，空荡荡的灰色背景，与手机的主人一样悲凉。
要进去探望一下吗？
以什么身份呢？
徘徊了片刻，陈止情还是快步离开了。
他不记得与她的过往，是件好事。
她与那些记忆，都代表着痛苦，不要再想起来了。
第二天，陈止情又遇见了虞自乐。
他愁眉不展地往外走，陈止情叫住他：“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没什么。”虞自乐看清来人，换上一副笑容。
“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还没事呢。”陈止情像个大姐姐一样走近他，她声音淡淡的却很温和，带有抚慰人心的能量。
虞自乐脸上的笑最终没能坚持下来，皱着眉担忧道：“我哥，吃什么吐什么，两天没吃饭了。我就这么一个哥哥，饿死了可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回家替他继承家业吧，我还要在娱乐圈追梦呢！”
说到最后，虞自乐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听到陆瑾修吃不下饭，陈止情也开始担心起来。
她记忆中的陆瑾修只要一陷入儿时的回忆里，就不吃不喝，任由情绪折磨自己。
可她疑惑的是，陆瑾修不是忘记之前的事情了吗？为何如此？
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没准陆瑾修只是单纯地因为胃不舒服才吃不下饭呢。
陈止情在医院旁短租了一个小房子，方便照顾妈妈。
回家给妈妈做饭的时候，她熬了一锅海鲜粥。
妈妈海鲜过敏，这粥，是给陆瑾修的。
将饭菜和粥装到保温饭盒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陈止情停下手上动作，将门打开。
“念琪？”陈止情惊讶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地址，心里并不想见她，但念在门外闷热，还是让人进来了。
陈念琪一踏入房门，眼睛上下打量，眼底多有嫌弃。
“姐姐，你从家里搬出来，就住在这么一个小破屋里？”
陈止情越过她：“你来干什么？”
陈念琪上前一步，抓住陈止情的胳膊：“姐姐，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爸妈很担心，和我回去吧。”
陈止情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我都二十五了，能保护好自己。”
“不行，你还是得和我回去。”陈念琪态度强硬。
陈止情看了一眼饭盒，耽误久了怕是要凉。
她不想继续在这与陈念琪拉扯，于是拿了饭盒就要往外走。
陈念琪突然怒了，她看着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姐姐，想到从小到大自己什么都比不上她，就连当艺人，也会被人说不如姐姐好看。
她心头的怒火瞬间燃烧，挟着她将桌子上的花瓶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
陈止情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看着情绪失控的女生：“你发什么神经？那花瓶五百块，赔我。”
“陈止情！你在高贵什么！要不是爸妈让我把你找回去，我才不会来你这破地方！”陈念琪依然沉浸在暴怒的情绪里，她表情失控地喊道：“你最好永远别回来，你和你那个妈一起死去才好。”
“啪——”
一个巴掌打在失控女孩的脸上，她明显被打蒙了，过了好久，脸上火辣辣的疼把她拉回现实。
“你敢打我，陈止情！”
“你再敢乱说一句，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巴掌。”陈止情此时也生气了，冷冰冰的双眼像浸满了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她死死盯着面前发疯的女孩，手上随时准备再打出一巴掌。
“啊啊啊……”陈念琪尖叫，在房间里扫荡般将东西都砸了。
“我讨厌你，讨厌你！”她一边砸，一边骂。
见此，陈止情并未上前阻止，她只是沉默着转身出门，而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客厅里的监控拍得一清二楚，陈念琪砸了多少东西就得赔偿多少。
陈止情来到医院，在贵宾病房区徘徊了一会儿。
路过的一个护士停下问她：“请问您是哪个病房的家属？”
陈止情看了一眼手里的粥，对着护士礼貌道：“我来看陆瑾修，但现在有急事要走，麻烦您将这粥送给他。”
陈止情把保温盒递给护士。
“请问该怎么称呼您？”护士接过保温盒。
“就说是虞自乐朋友送的。”陈止情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病房坐下，消息提示音就响了。
打开手机，发现竟是陆瑾修发来的。
陆瑾修：“谢谢，粥很好喝。”
一条消息，足以让陈止情心跳加速。
她平复了很久，在聊天页面敲敲删删，最后回了一个可爱的“不客气”表情包。
发完信息，她抱着手机等了好久。
但聊天页面却再没更新。
叹了口气，将手机息屏放在一旁，陈止情继续看书。
期间，但凡手机响一下，她就要立刻查看消息，可惜无一是陆瑾修发来的。
三天后，虞自乐打来电话说，他哥哥出院了。
陈止情心里有些失落。
但转念一想，出院对病人来说是件好事，她应该开心。
她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家里被陈念琪砸了报警后，文书和陈爸那边一直给她发消息，让她不要生妹妹气。
消息发个不停，人却从不出现在医院。
张口闭口，说了那么多，都是拒绝赔偿。
文书说：“一家人，总是钱钱钱，伤感情。”
陈爸附和：“是啊，止情，你妹妹哪有钱啊，她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陈止情打电话过去：“要么赔钱，要么等着陈念琪砸我家的视频出现在网上，你们选一个吧。”
文书急了：“你这孩子，坏心思全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最终，文书还是将钱转了过来，陈止情毫不犹豫地收款。
一个月后，罗秀韵永远闭上了眼睛。
葬礼那天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男子。
两人是父子关系。
中年男人自称是罗秀韵的爱人，想要把她的骨灰带走，陈止情当然不允许。
但也没将人赶走。
罗秀韵的葬礼上没来几个人，她的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而陈爸那边，生的时候不见，死后也没必要再见。
“我对不起你妈妈。”中年男人低下头，在罗秀韵墓碑前放了一束花。
“我妈妈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也不感兴趣。”陈止情抬眸，对上中年男子微红的眼眶。
男子低头，“是我伤害了她。”
“哦。”陈止情转身，想要离开，男子却叫住了她。
“小情。”
“别这么叫我。”陈止情眉眼淡淡，她已经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情了。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那颗璀璨的绿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突然就笑了。
陈止情不想理会他，径直走开了。
“让林路送你回去吧。”
林路，是中年男子的儿子。
陈止情没拒绝，她真的累了。
回去的路上，陈止情没说话，头倚在车窗上，平静地看着路上的风景。
“我叫林路，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喊我名字。”开车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也可以叫我哥哥。你妈妈和我爸爸有过一段婚约，我当时很期待你这个妹妹的到来——”
“我妈妈已经不在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陈止情打断他。
“好，你不想听，我以后就不提了。”林路声音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