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这定国公府的天，她掀定了！
“大小姐，奴婢总算找到你……”
莺衣拨开草丛，就看到自家小姐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身旁倒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脑后还在汩汩冒着血。
一声尖叫还未出口，便被沈今越捂住了嘴。
“莫要声张，若是外边的护卫知道了，明日你家小姐私会外男、□□下贱的流言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莺衣忙不迭地点头，等到沈今越收回手，眼眶里的泪水唰地流了下来。
“大小姐，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伤着？”
她可怜的大小姐，分明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却爹不疼、娘不爱，还被抬为平妻的林氏磋磨着，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本想着今日接回少爷，有了兄弟傍身，大小姐的日子能好过点。
没想到少爷没找到，反倒遇到了这种事。
“我无碍，”沈今越理了理衣衫，“方才他没站稳，一脑袋砸在石头上了。”
这般漏洞百出的话，也只有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小姐的莺衣会信。
“大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这儿血腥味重，指不定就引来那吃人的大虫了。”
沈今越看向沾了泥土又被蹭破的衣袖，“你先去马车上拿备用的衣裙，这副样子出去，便是没发生什么，也会传出闲话。”
见莺衣还在拿眼瞅地上的男子，沈今越踹了一脚，“放心，他早昏过去了，你快去快回，免得他们起疑心。”
直到莺衣的身影消失在了林间，沈今越才松开背在身后拿着石头的右手，俯身将那没了意识的人扔到一旁的陷阱里。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来这，却不是她第一次来这。
扔下的尸体瞬间被藏在底下削尖了的竹子扎穿，她拾起一旁的杂草落叶重新盖了上去。
这是山上猎户用来捕猎大型动物的陷阱，如今倒是便宜了她。
可怖的人脸被一点点遮掩，尘封的记忆却被一点点揭开。
前世，她和莺衣的尖叫声引来护卫，很快她□□的名声就传遍了京城。
穆王府当日便派人来府里换了结亲人选，她那仰慕穆小王爷的三妹妹欢欢喜喜地上了花轿。
而她，被骂得出不了门，成日龟缩在屋子里，将满腔的心血都倾注在自己的胞弟上，不成想，竟养了只白眼狼！
她只恨自己太信任血缘，不知道在利益的驱使下，人，不过是披着一张皮的畜牲罢了。
接过胞弟的酒水饮下，再睁眼，身旁躺着个脑满肠肥、眼袋深深，一脸纵欲过度的老男人。
之后，她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了樊侯的府里。
樊侯色欲极重，却在早年间亏空了身子，便极爱在床第间用一些可怕的手段磋磨人。
女子哭得越惨、越痛苦，他便越是兴奋。
沈今越曾被他扒光了衣服扔到院子里，像狗一样活了三天。
满院子的丫鬟都敢欺辱她，满院子的护卫都能侵犯她，莺衣为了护她，被人打断了双腿、剜去了舌头。
她试过逃跑，却被府上人抓住，转送回了定国公府。
彼时，林二夫人的大女儿沈霓烟早已进了宫，成了最受宠的淑妃，小女儿沈丹裳也当上风光无比的小穆王妃，与丈夫琴瑟和鸣，成为一段佳话。
她跪地磕头，乞求林二夫人不要将自己再送回那阿鼻地狱。
高堂上的人却轻飘飘一句话，定了两人的生死。
白嬷嬷被杖杀，莺衣被送去外院的籍坊。
籍坊，那是比青楼都可怕的地方。
沈今越被压着跪在籍坊外观刑，小房子内亮着灯，莺衣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从中传出，似二月的寒风，夹着男人们的□□，如刀子般一道道割在她的心上。
男人们起起伏伏的身影被烛火投印到窗纸上，狰狞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门再打开时，一卷草席被丢了出来。
冷风一吹，翻卷起草席的一角，沈今越看到了莺衣那张青紫又血泪斑斑的脸。
往日大而有神的眼睛此刻正空洞地望着夜空，竟是死也没有瞑目！
观刑后，沈今越又被人送回了樊侯府上，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下逐渐麻木，最终死在了16岁的一个冬日。
林间的凉风吹过，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抬步欲走，视线却被地上绣着兰花的帕子吸引。
像是想到某种可能，她的脸色刹那惨白，疾步上前拾起，果不其然在帕子一角的找到了一个“墨”字。
这分明是林氏身边大丫鬟墨兰的帕子！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内升腾，她死死地捏紧帕子，前世到死她都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局。
不过是挡了她女儿的路，她竟要这般作践自己！
“林、氏！”
两个字在沈今越唇齿间翻滚，她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咬碎了嚼烂了吞到腹中。
重活一世，她定要让这些轻她、欺她、辱她之人血债血偿！
右侧的草丛里突然传出窸窣的声响，隐约传来几道人声：
“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我……享福，你就和野狗抢吃……敢咬我？”
“我打死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今越深呼吸了一口，从袖间拿出备好的迷药。
等风一停，便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迷药往草堆洒去。
很快，传来两道“咚”、“咚”的倒地声，她在外边又等了片刻，才走了进去。
草堆里，她那嫡亲弟弟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一旁还倒着个浑身脏污到看不清样貌的少年。
沈今越俯身，将手里的帕子塞进胞弟嘴里，又从袖间掏出把匕首，快狠准地划开了他的大动脉。
温热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些许溅到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将落未落，最终汇成血珠坠下。
身下的人抽搐了几下，很快没了动静，沈今越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沾满血迹的匕首插进了胞弟的心脏，在里面扭转一圈后被拔出，随后再次插入，再次扭转……
直到他的心脏被扎成一团肉泥，沈今越才松手。
那把匕首歪歪斜斜地插在他的身上，配上那双空洞望天的双眼，一看便知生前遭受了怎样可怖的虐杀。
沈今越将他的尸体拖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藏起，若得上天垂怜，这具尸体永世都见不到光明，即便被人发现，他嘴里的帕子，也够林氏那伙人慌乱一阵了。
临走前，沈今越解下了他挂在腰间的玉牌。
玉牌是顶好的羊脂玉，触之生温，晃动间，隐约透出一个“檀”字。
沈今越拿出备好的细绳，将玉牌串成项链，系在了黑黢黢少年的脖子上。
指尖轻扫过少年的眉眼，沈今越目光沉沉，“沈应檀，这便是你今后的名字。”
假的又如何？她沈今越既认了他做弟弟，他便是定国公府的嫡子，未来的定国公。
*
定国公府，安澜院内。
沈今越刚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花瓶咕噜噜地朝着自己滚来。
向内望去，便见桌椅具倒，被子枕头也半拖在了地上。
莺衣瞧见她，小跑着靠近，道：“方才少爷醒了，奴婢想伺候着少爷换新衣，可少爷不让奴婢近身，一个劲地想往外跑。”
沈今越看了眼站在墙边的少年，“在这儿等着。”
“大小姐！”
沈今越抬手止住莺衣，慢慢走向少年。
少年的脸已经被莺衣擦拭干净，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终日奔走在山野间，肤色偏深。
若寻常样貌，这肤色便是第一大弊端，可配上这般浓烈精致的五官，反倒多了份妖冶。
少年看到她靠近，立马绷紧肌肉压低身体，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间不断滚出威胁的低吼。
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幼兽，在用自己的尖牙利爪警告她不要靠近。
炸毛的黑皮小狼狗。
沈今越险些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她温柔地伸出手，“莫怕，这里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少年的视线落在她张张合合的唇瓣上，一动也不动。
沈今越的手越来越近，来到了他的脸旁。
“大小姐！”莺衣惊呼一声。
少年张嘴狠狠地咬在沈今越的虎口处，尖利的虎牙瞬间破开她娇嫩的皮肉，血迹在少年嘴边泅开。
莺衣急忙就要上前拔开他，却被沈今越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她苍白着一张脸，轻咳了两声，“你瞧，阿姊弱着呢，根本伤不到你。”
少年微微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黑沉沉的眼睛在背光处发着无机质的冷光。
沈今越也直直地望着他，眼里的温柔没有半分减弱。
最终，是白嬷嬷端到屋里的一碗药，熏得少年松了牙关。
这碗在少年看来极其恐怖的东西，却被沈今越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少年看了她两眼，默默找到一个角落蹲下。
沈今越背过身的瞬间，整张脸便皱成一个包子，往嘴里连塞了几个蜜饯，才压下舌根处那腥辣酸涩的苦意。
莺衣正心疼地往她虎口处涂着药膏，白嬷嬷看她一脸痛苦，接过碗安慰道：
“大小姐本就身子弱，前年那次到底伤了根本，不过这药再喝个小半年便好了。”
前年冬日，林氏的幼子突然不见，搜了一天才在沈今越小厨房的柴堆下找到，手里还拿着包泻药。
林氏震怒，指责她知情不报、心思歹毒，罚她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天。
自此，安澜院的药味就没散过，她的腿更是至今都没好透，走快了站久了都能看出端倪。
沈今越点点头，便听得院里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
“越姐儿可在，奴婢来取先前定下的紫韵膏了。”
沈今越忙将刚涂上的药膏擦去，又在伤口处重重地碾磨了几下，刚做完，就见到声音的主人到了门边。
第2章请君入瓮
“原是都在屋子里啊，”连翘用手扇了扇风，刚想抱怨莺衣怎么不出声，就被这满地的凌乱吓了一跳。
“这是招贼了？”
“让连翘姑娘见笑了，檀儿刚回府，顽皮了些。”沈今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紫韵膏，连翘姑娘且拿好。”
连翘伸手去接，正好看到她那血淋淋的伤口，“这是？”
沈今越连忙收回手，“不小心磕到了，连翘姑娘可还有事？”
那牙印还清晰可见呢，连翘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无事。”
“莺衣，送送连翘姑娘。”这便是要赶人了。
往日里若被这样对待，连翘可是要当场发作的，今日却没多说，跟着莺衣出了门。
拿紫韵膏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来瞧瞧这刚回府的小少爷。
三小姐还担心越姐儿以后有人护着，今儿一看，实在是多虑了。
*
几日后。
七月末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婷婷袅袅、清香扑鼻，花园便成了一众女眷歇息纳凉的好去处，今日却多了几分吵闹。
“你个小妇养的，不过爬了几次大少爷的床，还没有抬姨娘呢，倒也敢在我面前装半个主子，真当我连翘是吃素的？”
娇俏的女声像是一道利箭，刺穿了闷热午后的昏聩。
半眯着眼的丫鬟、媳妇们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女子站在池塘边凉亭的阴影中，气氛焦灼，却无人敢上去劝阻。
“这屋里只我一人用紫韵膏，昨日刚丢了，今日就在你的妆奁里看到，你偷了我的东西，还敢在这骂人！”
芝琴一张白嫩娇俏的小脸涨的通红，眼尾上翘的狐狸眼里满是怒火，却平添几分魅惑。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她是大少爷的人，通房丫鬟的身份向来比一般丫鬟高上一头，便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见到她也客客气气，连翘却从不给她面子，过几日等她抬了姨娘，定要在她面前好好风光一把。
“好啊，你竟还敢翻我的妆奁！今日我非撕烂你这张狐媚子的脸！”连翘挽起袖子就往芝琴身上扑去。
芝琴自然不会站着乖乖挨打，慌忙向后跑去。
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处，却听得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出了何事，要在园子里这般打闹！”
看热闹的众人回头，瞧见最前头玉面淡拂的少女，赶忙低下头，恭敬地行礼道：“县主。”
花叶遮掩的阴影处，沈今越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将手里的紫韵膏交给莺衣，轻声吩咐了一番后便各自离去。
被众人尊称为县主的，正是定国公府内唯一有封号的二小姐，林氏所生的灵安县主——沈霓烟。
“一个两个的，把府里当什么地方了，这般放肆，眼里可还有规矩二字！”
沈霓烟身边伺候的雪榕上前一步，凌厉的目光在周边看热闹的丫鬟媳妇们身上一扫，吓得她们连忙行礼离开。
沈氏家族虽是百年世家，但定国公是武将出身，府中风气不如其他大族那般讲究压抑，即便如此，也是容不得丫鬟在主子面前吵嚷打闹的。
刚一入亭，沈霓烟身后跟着的丫鬟们便打扫桌椅、备上茶水点心，她便在雪芝的服侍下优雅落坐。
饮过一口冰镇的莲心薄荷百合汤，这才抬眸往跪在地上的两人看去。
“这是怎么了，让你们两个连姑娘家的面皮都不要，大庭广众地在这掐架？”
连翘仰着脑袋抢先开口道：“县主，是芝琴这丫头乱翻奴婢东西在先，污蔑奴婢偷窃在后，奴婢气不过，这才动手的。”
她的主子三小姐沈丹裳与沈霓烟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姊妹，最是受宠，她在府里的身份便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沈霓烟在这，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何物？”
芝琴拭了拭泪，膝行着上前递出手里的瓷盒。
“是这紫竹含韵膏，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奴婢托人专门定来的。奴婢与连翘同屋，昨日刚不见了，今日便在她手上瞧见，便想着问问是不是误拿了。”
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把无故闹事的罪名都推到了连翘头上。
倒是有几分手段。
沈霓烟望去，只见美人含泪，甚是委屈模样，瞧着便惹人怜惜，她的视线却冷了两分。
她出身世家大族，讲的是端庄守礼，这般狐媚的小家子作态，没得惹人生厌。
再看一旁满脸不忿的连翘，和她那妹子一般嚣张，被人下了眼药还不知，真是高下立见。
鼻尖传来异香，原是雪淞将接来的瓷瓶打开放在了桌上。
沈霓烟低头看去，是一层薄薄的淡紫色膏体，用了一些，余下的上边还印了几片竹叶，瞧着倒也精致。
雪榕忍不住笑出声，讥讽道：“不就是盒胭脂膏子，还是紫色的，上了脸岂不同被人打了般，亏你们还是大丫鬟呢，眼皮子这般浅，平白让别的丫鬟看了笑话。”
连翘撅着嘴，“雪榕姐姐，这可不是胭脂，也上脸，却只在脸上待一刻钟，过后便要清洗掉的。这用料虽不名贵，但胜在新鲜，都是拿当季的鲜花陪着药草现做的。我日日用着，皮肤都通透了不少。”
闻言，沈霓烟几人往连翘与芝琴的脸上细细看去，发现果真如此。
这二人的肤色都算不上是特别白皙，现下看着却透亮细腻。
本以为是换了什么新脂粉，没成想竟是这膏子的作用？
沈霓烟即便贵为县主，到底还是个14岁的孩子，正是爱美的年纪，对这神奇的膏子多了几分好奇，“现做的？府上的丫鬟婆子哪个竟有这手艺？”
“这……”
跪在地上的二人对视一眼，嗫嚅片刻，连翘低声道：“是越姐儿做的。”
听到沈今越，沈霓烟神色一顿，又转瞬恢复如常，“原是越姐儿做的。”
这话听不出喜怒，亭内的众人却瞬间噤了声，雪芝恰好这时拂开竹帘走了进来，“县主，在芝琴的衣柜里发现了这个。”
众人看去，正是那画着紫竹的瓷瓶。
芝琴面色一白，衣柜处她早就细细翻转过，自然知道不在里面，雪芝却说有……
她心思一转，便知这是要袒护连翘了，连忙磕头认错道：“是奴婢没找仔细错怪了连翘姑娘，还惊扰了县主，请县主责罚。”
“既如此，就打个十板再送回大哥院子里吧。”沈霓烟起身向亭外走去，“听闻越姐儿前年伤了腿，我也该去看望看望。”
不一会儿，池塘边便响起了凄厉的惨叫。
芝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怨毒。
沈今越刚将少年安置好，就听到院里传来声音：“县主到了，去告诉越姐儿一声！”
走到外屋，便看到莺衣打着帘子，沈霓烟领着四个大丫鬟进了屋。
刚一进来，几人便将桌椅擦了几遍，又从盒子里拿出上好的乌沉香点上，沈霓烟微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娉娉袅袅地落了座。
沈今越倒茶的手一顿，将拿起的杯盏又盖了回去。她们县主这尊大佛，只怕瞧不上她这陈年老茶。
雪淞得了沈霓烟的示意，将手里的瓷瓶放到桌上，“听说用了越姐儿做的膏子，能让人容颜更盛？”
沈今越笑了笑，“是那些丫鬟们夸张了，不过是寻常膏子，雪淞姑娘若是感兴趣也可来试试。”
雪淞没想到这火竟烧到了自己头上，刚想推拒，却对上沈霓烟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沈今越看着沈霓烟分明好奇却还故作矜持的模样，掩下眼底的嘲弄，用帕子沾了水，一点点卸去雪淞脸上的妆。
“雪淞姑娘若是觉得不适便告诉我，我将这膏子擦去即可。”沈今越将淡紫色的膏子均匀地涂抹在雪淞的脸上。
这膏子细腻非常，一上脸跟水似的化开，在脸上像是成了一张膜，冰冰凉凉又清香好闻，雪淞紧皱着的眉眼渐渐舒展开。
沈霓烟却见不得沈今越好过，乜着眼道：“越姐儿既然能在院子里调粉弄脂，想来这腿脚是大好了，只可怜我那幼弟，这天一冷，就怕冻得出不了屋。”
沈今越盖上盖子，“如今虽下得了床，却也只能在院子里活动，走得也慢，便在院子里种了些花草，平日做做脂粉，权当打发时间。”
沈霓烟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整个屋子彻底静了下来。
时间一到，沈今越便擦去了雪淞脸上的膏子，众人的目光也都转了过去，只一眼，便叫人惊艳不已。
论五官，雪淞是四人中最精致的，可惜肤色黯淡，虽每日涂着脂粉，看着还是不如肤白的雪芝来得惹眼。
可现在瞧着，整张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般，温润白皙，衬得往日灰扑扑的样貌也变得耀眼起来。
雪淞摸了摸脸，只觉得细腻非常，赞叹道：“越姐儿的东西，果真是个好的。”
沈今越笑笑，“我这玩意儿比不得那些名门大铺做的，但胜在新鲜，又不掺那杂七杂八的铅粉，不但能美容，还能养颜，各位若喜欢，我送些便是。”
几个丫鬟见主子不反对，欢欢喜喜地接过沈今越递来的瓷瓶盒子。
沈霓烟依旧满脸不屑，视线却时不时划过桌上的盒子。
沈今越心知这位虽瞧不上她的东西，但到底存了几分好奇，如今不开口，不过怕掉了身份。
她识趣地从小抽屉里取出几个描金的瓷瓶，“县主今日难得过来，这些虽值不了几个钱，却是昨日刚做的，县主且拿回去，当个打赏下人的添头。”
看她这般懂事，沈霓烟便顺势应了下来，而后话题一转。
“听连翘说你那弟弟顽劣得很，你多上点心，虽说没上族谱，算不得府上的少爷，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也不多说了。”
说罢，便带人离开。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沈今越半含着的腰肢才缓缓挺起。
没上族谱？
难怪前世她那胞弟跟只哈巴狗似的跟在林氏后边。
倒是好算计，剥夺了沈应檀嫡子的身份，这府上可就只剩下一位嫡子了。
这是已经将这定国公府牢牢攥在手里了。
不过她沈今越又岂能让她如愿？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交给莺衣，“晚些时候送去芝琴那，就说这是我新做的芙蓉散，能去腐生肌、不留疤痕，只是这药效极烈，问问她……”
“可愿忍下这剧痛，换一身好皮子。”
第三章惩杀恶奴
大少爷身边的芝琴，沈今越记得很清楚，前世能从一个家生子一路爬到侧室的位置，可见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
如今她刚重生回来不久，正缺人手，要想扳倒林氏这棵大树，必须得找个盟友。
虽说是与虎谋皮，但哪个富贵不是险中求来的。
芝琴果然收下了芙蓉散，没过几日，就差了院里的粗使丫鬟过来，在莺衣耳边说了几句，沈今越便提着篮子，拉上沈应檀一块出了门。
小舟悠悠。
沈今越刚摘了一捧莲蓬放进篮里，就听得岸边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沈今越，你个贱丫头，还不快与我去见三小姐！”
听着那叫骂声，沈今越摘莲花的手一顿，来了。
“这是怎么了？”她坐在船头，抬眼就看见沈丹裳身边的连枝领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站在岸边，手里还各执着一块竹板。
“你还敢问！你害了二少爷不够，还要来害我们三小姐。你赶紧老实交代给三小姐用了什么，不然我就去回禀了二夫人，到时扒了你这层皮都算是轻的！”
沈丹裳素来骄横，打杀下人是常有的事，却又极其护短。
弄得这些丫鬟们待她时便低眉顺目，在外则恨不得用两个鼻孔看人，即便是府上庶出的小姐、少爷，也得不了她们的好脸色。
更何况沈今越这样一个半主半仆的玩意儿，时常被沈丹裳打骂，她们自然也有样学样。
“连枝姑娘可是热糊涂了，三小姐眼界高，怎会瞧上我这的东西？”沈今越一脸茫然。
“你……”连枝被哽地一下说不出话，从腰间掏出个描金的瓷瓶狠狠摔在地上，“这东西是不是你拿给县主的！”
“是，不过……”沈今越语带犹豫，“这是拿给县主打赏下人用的，倒是不知三小姐会拿了去用。这用料虽好却算不得名贵，三小姐这般金枝玉叶，自然是不大合适的。”
沈今越语气温温柔柔的，连枝却听得火气直往头顶冒。
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她们，早说了是给下人用的，非不听，现下用了出问题那也是自作自受。
连枝也是个脑子灵活的，转瞬抓住了她的话头，“你既承认是你害了三小姐，还说些有的没的作甚。”
她目光一转，看到另一条小船，“走，把那小贱人捉回去让三小姐好好揍一顿，也好出了这口恶气。”
那小船极小，三人勉勉强强站了上去，一个婆子划着桨，另一个仍拿着竹板站在连枝身后，瞧着倒是来势汹汹。
沈今越视线扫过她们，忽而厉声道：“狗奴才，怎么说我也是定国公的女儿，府上的大小姐，你们的主子！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碰我！”
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向来半敛着的眼直直朝人看去，里头的煞气如有实质般射向船上的三人。
正对着她划桨的婆子手一颤，那桨瞬间沉进了湖底。
连枝最先回过神，让她们拿竹板作桨，这才和停在湖心的小船碰了头。
“就凭你也敢自称主子！”刚稳下，连枝叉腰站起，指着沈今越的鼻尖骂道，又对着两个婆子吼道：“傻站着干什么，给我狠狠地打一顿！”
刚回头，就见一黑影当头砸下，她“啊呀”一声，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摔去，好在身后的婆子抵住了她。
脑门却止不住地疼，她伸手摸去，就见满手的鲜血。
荡漾的水面上，正漂着满池子的荷花花瓣并着一个翻倒的竹篮，她没想过为何这轻飘飘的物件能砸得自己脑袋出血，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伸手就往沈今越的脸上抓去。
“你竟敢砸我？看我不挠花你这张脸！”
“放肆！”莺衣连忙挡在沈今越的面前，她做惯了粗活，虽瞧着娇小，力气却足，几下就将连枝制住。
连枝身后的婆子们倒是想出份力，可惜船太小，连枝站在最前头堵了路，急得后边的两人只能干瞪眼。
花园处隐隐有响动传来，沈今越和莺衣对视一眼，后者立马松开手。
得了自由的连枝一把推开莺衣，扬起手就要往沈今越脸上招呼，可连根毫毛都没碰着，身前的人便惊呼着坠了湖。
“大小姐！”莺衣凄厉的一声吼叫，顿时将花园里的几人吸引到了岸边。
莺衣见任务完成，连忙就要去捞自家小姐，只觉船身一轻，船尾处沉默了一路的少年没了踪迹。
沈今越在水中剧烈地挣扎着，一方面是演给岸上的人看，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真的不会凫水。
幼年时她差点被淹死，因此对水总是有些莫名的抵触。
不小心呛了口水，沈今越正想着莺衣怎还没下水来救她，下一秒，一具结实温热的身躯就靠了过来。
沈今越心下一松，四肢宛如藤蔓般紧紧缠了上去。刚一出水，便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耳旁还有擂鼓般的心跳声，她抹了把脸，这才缓缓睁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
沈今越嗓子一紧，连带着攥紧了手心处的衣料，下一瞬又如被烫到般连忙松开。
“檀儿，”她清了清喉咙，“咱们回岸上去。”
好在这次少年没异议，抱着她就往岸边游去。
瞧她要往岸上跑，连枝连忙夺了莺衣手里的桨，扔给两个婆子，自己则拿着那竹板，对着水里冒头的两人狠狠砸去。
她下了死劲，一板子下去能打起半丈高的水花来，眼看这最后一下能结结实实砸在沈今越的脑袋上，忽听得前头传来一道怒斥：“住手！”
抬头一看，林氏正领着一群丫鬟面色铁青地站在树荫下，连枝一喜，赶忙告状：“二夫人，越姐儿她……”
二夫人素来不喜沈今越，如今正好有个由头，说不定当下就发作将她打死，也好为自个儿方才报仇。
“住嘴！”林氏暴怒，一双美目冷冷地瞪着她，随即面露无奈地朝着身后的女子叹道，“府上御下不严，让安夫人见笑了，还望夫人海涵。”
众人这才发现，林氏身后竟还跟着位五十多岁、穿着素雅的贵妇人，正是国子监陈太傅的夫人安氏。
安氏目光扫过高举着竹板满脸凶相的连枝，最后落在撑着地狼狈低咳的沈今越身上，眼里闪过一丝讶然与怜悯，转而冷面道：“原来定国公府一个下人也敢对自己主子喊打喊杀了，倒真是让本夫人开了眼界。”
林氏眉头微皱，现今的宋祭酒是陈太傅的学生，她的耀哥儿今年也到了该入学的年纪。听闻这安氏最为看重这尊卑贵贱、祖宗礼法，若是因此触了她眉头，误了耀哥儿入学……
打定主意，林氏扫了眼正一脸得意上岸的连枝，冷声道：“还不把这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刁奴拖出去打死！”
想了想，又对着身后伺候的大姑姑王氏吩咐，“还有那两个助纣为虐的婆子，一并发卖了出去。”
王姑姑心领神会，恭敬地一福身，惭愧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这段时日只顾着陪夫人忙耀少爷入学的事，疏了对下面人的管训，这才出了这等奴大欺主的事。”
三言两语就将林氏轻松摘了出去。
林氏很是满意，却还做出一副责怪的模样，“下不为例，若有再犯，便是你我也不会轻饶。”
王姑姑恭敬应是，一转身，面色冷酷地命人将连枝拖下去打死。
连枝尚在迷茫，直到被架人起，一股濒死的恐惧感才在心口升起。
她来不及弄明白为何自己一下就从三小姐身边最受宠的大丫鬟变成要被人活活打死的恶奴，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对着林氏拼命磕头求饶。
“二夫人，奴婢知错了，是奴婢出言不逊顶撞了越姐儿，求您饶奴婢一命吧。”说着，便对着自个儿左右不停地开始甩巴掌。
“啪、啪、啪”的清脆声不绝于耳，几巴掌下去，连枝的脸便高高地肿了起来，她却宛若未觉。
林氏嫌恶地退了一步，王姑姑当即给连枝使了个眼色。
连枝被打得昏了头，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朝着沈今越的方向爬去。
“越姐儿，你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上有瞎眼卧床的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妹，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过活，你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就留我一条贱命吧！”
这番话称得上是恶毒，分明是林氏要打杀她，她却跑来求沈今越。
若沈今越不替她向林氏和安夫人求情，只怕当天她刻薄寡恩的名声就在这些贵妇圈里传开，可若要她为对自己喊打喊杀的仇人求请，那简直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沈今越目光一寒，到了这种时候竟还想着拖她下水，倒真如她自己说的那般，贱命一条。
她连忙挡在沈应檀前面，瑟缩着脑袋，“别……别过来，不要……”
身后的少年蠢蠢欲动，隐隐有压抑的低吼声传来，沈今越对着他微微摇头，借着衣袖的遮掩，一只手轻按在了他的喉间。
少年愣了愣，朝她龇了龇牙，却没再出声。
沈今越这才求救般望向林氏，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头盛着明晃晃的害怕，“二夫人……”
安夫人原本因为王姑姑那番话对林氏有了改观，可看着沈今越这般恐惧不安的模样，就知道这姑娘在府里怕是没少被下人欺负。
林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满，立马扬声道：“还不赶紧把这贱奴堵了嘴拖下去！”
身后的粗使婆子立刻上前，连枝拼命挣扎着，嘴里却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塞了块破布。
她伸手试图去抓沈今越的裙摆，却被轻巧地躲过。仰头望去，正好看清沈今越眼底的嘲弄和怨毒。
连枝倏地睁大双眼，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中了沈今越的圈套。
往日里她若在别处受了气，定去安澜院作弄羞辱一番沈今越，看着出身高贵的嫡小姐跪在地上含泪道歉，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却不知，这一时的舒坦竟是要拿命来换的！
文案：
白切黑病弱大小姐X恋爱脑暴戾小狼狗
不幸成为穿越史上首个被胞弟背叛惨死的嫡长女沈今越，一朝重生，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体弱多病、一步三喘的沈今越痛定思痛：
血脉亲情是狗屁，养个傀儡夺得掌家权才是第一要义！
她看那个长于山野、不通人性的野小子就不错，好骗得很。
*
沈今越将药理与脂粉完美融合，开创药妆新纪元，搅动府内风云。
好不容易斗倒继母继妹，成功夺得掌家权，只差寻个身无依仗、英俊听话的上门婿便人生圆满，却被人囚禁院内。
那个成日里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跪在她的榻前，握着她的手轻搭在喉间：
“阿姊，看看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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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奴婢总算找到你……”
莺衣拨开草丛，就看到自家小姐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身旁倒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脑后还在汩汩冒着血。
一声尖叫还未出口，便被沈今越捂住了嘴。
“莫要声张，若是外边的护卫知道了，明日你家小姐私会外男、□□下贱的流言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莺衣忙不迭地点头，等到沈今越收回手，眼眶里的泪水唰地流了下来。
“大小姐，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伤着？”
她可怜的大小姐，分明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却爹不疼、娘不爱，还被抬为平妻的林氏磋磨着，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本想着今日接回少爷，有了兄弟傍身，大小姐的日子能好过点。
没想到少爷没找到，反倒遇到了这种事。
“我无碍，”沈今越理了理衣衫，“方才他没站稳，一脑袋砸在石头上了。”
这般漏洞百出的话，也只有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小姐的莺衣会信。
“大小姐，我们快些走吧，这儿血腥味重，指不定就引来那吃人的大虫了。”
沈今越看向沾了泥土又被蹭破的衣袖，“你先去马车上拿备用的衣裙，这副样子出去，便是没发生什么，也会传出闲话。”
见莺衣还在拿眼瞅地上的男子，沈今越踹了一脚，“放心，他早昏过去了，你快去快回，免得他们起疑心。”
直到莺衣的身影消失在了林间，沈今越才松开背在身后拿着石头的右手，俯身将那没了意识的人扔到一旁的陷阱里。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来这，却不是她第一次来这。
扔下的尸体瞬间被藏在底下削尖了的竹子扎穿，她拾起一旁的杂草落叶重新盖了上去。
这是山上猎户用来捕猎大型动物的陷阱，如今倒是便宜了她。
可怖的人脸被一点点遮掩，尘封的记忆却被一点点揭开。
前世，她和莺衣的尖叫声引来护卫，很快她□□的名声就传遍了京城。
穆王府当日便派人来府里换了结亲人选，她那仰慕穆小王爷的三妹妹欢欢喜喜地上了花轿。
而她，被骂得出不了门，成日龟缩在屋子里，将满腔的心血都倾注在自己的胞弟上，不成想，竟养了只白眼狼！
她只恨自己太信任血缘，不知道在利益的驱使下，人，不过是披着一张皮的畜牲罢了。
接过胞弟的酒水饮下，再睁眼，身旁躺着个脑满肠肥、眼袋深深，一脸纵欲过度的老男人。
之后，她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了樊侯的府里。
樊侯色欲极重，却在早年间亏空了身子，便极爱在床第间用一些可怕的手段磋磨人。
女子哭得越惨、越痛苦，他便越是兴奋。
沈今越曾被他扒光了衣服扔到院子里，像狗一样活了三天。
满院子的丫鬟都敢欺辱她，满院子的护卫都能侵犯她，莺衣为了护她，被人打断了双腿、剜去了舌头。
她试过逃跑，却被府上人抓住，转送回了定国公府。
彼时，林二夫人的大女儿沈霓烟早已进了宫，成了最受宠的淑妃，小女儿沈丹裳也当上风光无比的小穆王妃，与丈夫琴瑟和鸣，成为一段佳话。
她跪地磕头，乞求林二夫人不要将自己再送回那阿鼻地狱。
高堂上的人却轻飘飘一句话，定了两人的生死。
白嬷嬷被杖杀，莺衣被送去外院的籍坊。
籍坊，那是比青楼都可怕的地方。
沈今越被压着跪在籍坊外观刑，小房子内亮着灯，莺衣凄厉绝望的惨叫声从中传出，似二月的寒风，夹着男人们的□□，如刀子般一道道割在她的心上。
男人们起起伏伏的身影被烛火投印到窗纸上，狰狞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门再打开时，一卷草席被丢了出来。
冷风一吹，翻卷起草席的一角，沈今越看到了莺衣那张青紫又血泪斑斑的脸。
往日大而有神的眼睛此刻正空洞地望着夜空，竟是死也没有瞑目！
观刑后，沈今越又被人送回了樊侯府上，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下逐渐麻木，最终死在了16岁的一个冬日。
林间的凉风吹过，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抬步欲走，视线却被地上绣着兰花的帕子吸引。
像是想到某种可能，她的脸色刹那惨白，疾步上前拾起，果不其然在帕子一角的找到了一个“墨”字。
这分明是林氏身边大丫鬟墨兰的帕子！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内升腾，她死死地捏紧帕子，前世到死她都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局。
不过是挡了她女儿的路，她竟要这般作践自己！
“林、氏！”
两个字在沈今越唇齿间翻滚，她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咬碎了嚼烂了吞到腹中。
重活一世，她定要让这些轻她、欺她、辱她之人血债血偿！
右侧的草丛里突然传出窸窣的声响，隐约传来几道人声：
“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我……享福，你就和野狗抢吃……敢咬我？”
“我打死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今越深呼吸了一口，从袖间拿出备好的迷药。
等风一停，便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迷药往草堆洒去。
很快，传来两道“咚”、“咚”的倒地声，她在外边又等了片刻，才走了进去。
草堆里，她那嫡亲弟弟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一旁还倒着个浑身脏污到看不清样貌的少年。
沈今越俯身，将手里的帕子塞进胞弟嘴里，又从袖间掏出把匕首，快狠准地划开了他的大动脉。
温热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些许溅到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将落未落，最终汇成血珠坠下。
身下的人抽搐了几下，很快没了动静，沈今越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沾满血迹的匕首插进了胞弟的心脏，在里面扭转一圈后被拔出，随后再次插入，再次扭转……
直到他的心脏被扎成一团肉泥，沈今越才松手。
那把匕首歪歪斜斜地插在他的身上，配上那双空洞望天的双眼，一看便知生前遭受了怎样可怖的虐杀。
沈今越将他的尸体拖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藏起，若得上天垂怜，这具尸体永世都见不到光明，即便被人发现，他嘴里的帕子，也够林氏那伙人慌乱一阵了。
临走前，沈今越解下了他挂在腰间的玉牌。
玉牌是顶好的羊脂玉，触之生温，晃动间，隐约透出一个“檀”字。
沈今越拿出备好的细绳，将玉牌串成项链，系在了黑黢黢少年的脖子上。
指尖轻扫过少年的眉眼，沈今越目光沉沉，“沈应檀，这便是你今后的名字。”
假的又如何？她沈今越既认了他做弟弟，他便是定国公府的嫡子，未来的定国公。
*
定国公府，安澜院内。
沈今越刚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花瓶咕噜噜地朝着自己滚来。
向内望去，便见桌椅具倒，被子枕头也半拖在了地上。
莺衣瞧见她，小跑着靠近，道：“方才少爷醒了，奴婢想伺候着少爷换新衣，可少爷不让奴婢近身，一个劲地想往外跑。”
沈今越看了眼站在墙边的少年，“在这儿等着。”
“大小姐！”
沈今越抬手止住莺衣，慢慢走向少年。
少年的脸已经被莺衣擦拭干净，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终日奔走在山野间，肤色偏深。
若寻常样貌，这肤色便是第一大弊端，可配上这般浓烈精致的五官，反倒多了份妖冶。
少年看到她靠近，立马绷紧肌肉压低身体，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间不断滚出威胁的低吼。
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幼兽，在用自己的尖牙利爪警告她不要靠近。
炸毛的黑皮小狼狗。
沈今越险些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她温柔地伸出手，“莫怕，这里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少年的视线落在她张张合合的唇瓣上，一动也不动。
沈今越的手越来越近，来到了他的脸旁。
“大小姐！”莺衣惊呼一声。
少年张嘴狠狠地咬在沈今越的虎口处，尖利的虎牙瞬间破开她娇嫩的皮肉，血迹在少年嘴边泅开。
莺衣急忙就要上前拔开他，却被沈今越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她苍白着一张脸，轻咳了两声，“你瞧，阿姊弱着呢，根本伤不到你。”
少年微微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黑沉沉的眼睛在背光处发着无机质的冷光。
沈今越也直直地望着他，眼里的温柔没有半分减弱。
最终，是白嬷嬷端到屋里的一碗药，熏得少年松了牙关。
这碗在少年看来极其恐怖的东西，却被沈今越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少年看了她两眼，默默找到一个角落蹲下。
沈今越背过身的瞬间，整张脸便皱成一个包子，往嘴里连塞了几个蜜饯，才压下舌根处那腥辣酸涩的苦意。
莺衣正心疼地往她虎口处涂着药膏，白嬷嬷看她一脸痛苦，接过碗安慰道：
“大小姐本就身子弱，前年那次到底伤了根本，不过这药再喝个小半年便好了。”
前年冬日，林氏的幼子突然不见，搜了一天才在沈今越小厨房的柴堆下找到，手里还拿着包泻药。
林氏震怒，指责她知情不报、心思歹毒，罚她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天。
自此，安澜院的药味就没散过，她的腿更是至今都没好透，走快了站久了都能看出端倪。
沈今越点点头，便听得院里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
“越姐儿可在，奴婢来取先前定下的紫韵膏了。”
沈今越忙将刚涂上的药膏擦去，又在伤口处重重地碾磨了几下，刚做完，就见到声音的主人到了门边。
第2章请君入瓮
“原是都在屋子里啊，”连翘用手扇了扇风，刚想抱怨莺衣怎么不出声，就被这满地的凌乱吓了一跳。
“这是招贼了？”
“让连翘姑娘见笑了，檀儿刚回府，顽皮了些。”沈今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紫韵膏，连翘姑娘且拿好。”
连翘伸手去接，正好看到她那血淋淋的伤口，“这是？”
沈今越连忙收回手，“不小心磕到了，连翘姑娘可还有事？”
那牙印还清晰可见呢，连翘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无事。”
“莺衣，送送连翘姑娘。”这便是要赶人了。
往日里若被这样对待，连翘可是要当场发作的，今日却没多说，跟着莺衣出了门。
拿紫韵膏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来瞧瞧这刚回府的小少爷。
三小姐还担心越姐儿以后有人护着，今儿一看，实在是多虑了。
*
几日后。
七月末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婷婷袅袅、清香扑鼻，花园便成了一众女眷歇息纳凉的好去处，今日却多了几分吵闹。
“你个小妇养的，不过爬了几次大少爷的床，还没有抬姨娘呢，倒也敢在我面前装半个主子，真当我连翘是吃素的？”
娇俏的女声像是一道利箭，刺穿了闷热午后的昏聩。
半眯着眼的丫鬟、媳妇们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女子站在池塘边凉亭的阴影中，气氛焦灼，却无人敢上去劝阻。
“这屋里只我一人用紫韵膏，昨日刚丢了，今日就在你的妆奁里看到，你偷了我的东西，还敢在这骂人！”
芝琴一张白嫩娇俏的小脸涨的通红，眼尾上翘的狐狸眼里满是怒火，却平添几分魅惑。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她是大少爷的人，通房丫鬟的身份向来比一般丫鬟高上一头，便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见到她也客客气气，连翘却从不给她面子，过几日等她抬了姨娘，定要在她面前好好风光一把。
“好啊，你竟还敢翻我的妆奁！今日我非撕烂你这张狐媚子的脸！”连翘挽起袖子就往芝琴身上扑去。
芝琴自然不会站着乖乖挨打，慌忙向后跑去。
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处，却听得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出了何事，要在园子里这般打闹！”
看热闹的众人回头，瞧见最前头玉面淡拂的少女，赶忙低下头，恭敬地行礼道：“县主。”
花叶遮掩的阴影处，沈今越等到了自己想等的人，将手里的紫韵膏交给莺衣，轻声吩咐了一番后便各自离去。
被众人尊称为县主的，正是定国公府内唯一有封号的二小姐，林氏所生的灵安县主——沈霓烟。
“一个两个的，把府里当什么地方了，这般放肆，眼里可还有规矩二字！”
沈霓烟身边伺候的雪榕上前一步，凌厉的目光在周边看热闹的丫鬟媳妇们身上一扫，吓得她们连忙行礼离开。
沈氏家族虽是百年世家，但定国公是武将出身，府中风气不如其他大族那般讲究压抑，即便如此，也是容不得丫鬟在主子面前吵嚷打闹的。
刚一入亭，沈霓烟身后跟着的丫鬟们便打扫桌椅、备上茶水点心，她便在雪芝的服侍下优雅落坐。
饮过一口冰镇的莲心薄荷百合汤，这才抬眸往跪在地上的两人看去。
“这是怎么了，让你们两个连姑娘家的面皮都不要，大庭广众地在这掐架？”
连翘仰着脑袋抢先开口道：“县主，是芝琴这丫头乱翻奴婢东西在先，污蔑奴婢偷窃在后，奴婢气不过，这才动手的。”
她的主子三小姐沈丹裳与沈霓烟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姊妹，最是受宠，她在府里的身份便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沈霓烟在这，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何物？”
芝琴拭了拭泪，膝行着上前递出手里的瓷盒。
“是这紫竹含韵膏，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奴婢托人专门定来的。奴婢与连翘同屋，昨日刚不见了，今日便在她手上瞧见，便想着问问是不是误拿了。”
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把无故闹事的罪名都推到了连翘头上。
倒是有几分手段。
沈霓烟望去，只见美人含泪，甚是委屈模样，瞧着便惹人怜惜，她的视线却冷了两分。
她出身世家大族，讲的是端庄守礼，这般狐媚的小家子作态，没得惹人生厌。
再看一旁满脸不忿的连翘，和她那妹子一般嚣张，被人下了眼药还不知，真是高下立见。
鼻尖传来异香，原是雪淞将接来的瓷瓶打开放在了桌上。
沈霓烟低头看去，是一层薄薄的淡紫色膏体，用了一些，余下的上边还印了几片竹叶，瞧着倒也精致。
雪榕忍不住笑出声，讥讽道：“不就是盒胭脂膏子，还是紫色的，上了脸岂不同被人打了般，亏你们还是大丫鬟呢，眼皮子这般浅，平白让别的丫鬟看了笑话。”
连翘撅着嘴，“雪榕姐姐，这可不是胭脂，也上脸，却只在脸上待一刻钟，过后便要清洗掉的。这用料虽不名贵，但胜在新鲜，都是拿当季的鲜花陪着药草现做的。我日日用着，皮肤都通透了不少。”
闻言，沈霓烟几人往连翘与芝琴的脸上细细看去，发现果真如此。
这二人的肤色都算不上是特别白皙，现下看着却透亮细腻。
本以为是换了什么新脂粉，没成想竟是这膏子的作用？
沈霓烟即便贵为县主，到底还是个14岁的孩子，正是爱美的年纪，对这神奇的膏子多了几分好奇，“现做的？府上的丫鬟婆子哪个竟有这手艺？”
“这……”
跪在地上的二人对视一眼，嗫嚅片刻，连翘低声道：“是越姐儿做的。”
听到沈今越，沈霓烟神色一顿，又转瞬恢复如常，“原是越姐儿做的。”
这话听不出喜怒，亭内的众人却瞬间噤了声，雪芝恰好这时拂开竹帘走了进来，“县主，在芝琴的衣柜里发现了这个。”
众人看去，正是那画着紫竹的瓷瓶。
芝琴面色一白，衣柜处她早就细细翻转过，自然知道不在里面，雪芝却说有……
她心思一转，便知这是要袒护连翘了，连忙磕头认错道：“是奴婢没找仔细错怪了连翘姑娘，还惊扰了县主，请县主责罚。”
“既如此，就打个十板再送回大哥院子里吧。”沈霓烟起身向亭外走去，“听闻越姐儿前年伤了腿，我也该去看望看望。”
不一会儿，池塘边便响起了凄厉的惨叫。
芝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怨毒。
沈今越刚将少年安置好，就听到院里传来声音：“县主到了，去告诉越姐儿一声！”
走到外屋，便看到莺衣打着帘子，沈霓烟领着四个大丫鬟进了屋。
刚一进来，几人便将桌椅擦了几遍，又从盒子里拿出上好的乌沉香点上，沈霓烟微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娉娉袅袅地落了座。
沈今越倒茶的手一顿，将拿起的杯盏又盖了回去。她们县主这尊大佛，只怕瞧不上她这陈年老茶。
雪淞得了沈霓烟的示意，将手里的瓷瓶放到桌上，“听说用了越姐儿做的膏子，能让人容颜更盛？”
沈今越笑了笑，“是那些丫鬟们夸张了，不过是寻常膏子，雪淞姑娘若是感兴趣也可来试试。”
雪淞没想到这火竟烧到了自己头上，刚想推拒，却对上沈霓烟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沈今越看着沈霓烟分明好奇却还故作矜持的模样，掩下眼底的嘲弄，用帕子沾了水，一点点卸去雪淞脸上的妆。
“雪淞姑娘若是觉得不适便告诉我，我将这膏子擦去即可。”沈今越将淡紫色的膏子均匀地涂抹在雪淞的脸上。
这膏子细腻非常，一上脸跟水似的化开，在脸上像是成了一张膜，冰冰凉凉又清香好闻，雪淞紧皱着的眉眼渐渐舒展开。
沈霓烟却见不得沈今越好过，乜着眼道：“越姐儿既然能在院子里调粉弄脂，想来这腿脚是大好了，只可怜我那幼弟，这天一冷，就怕冻得出不了屋。”
沈今越盖上盖子，“如今虽下得了床，却也只能在院子里活动，走得也慢，便在院子里种了些花草，平日做做脂粉，权当打发时间。”
沈霓烟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整个屋子彻底静了下来。
时间一到，沈今越便擦去了雪淞脸上的膏子，众人的目光也都转了过去，只一眼，便叫人惊艳不已。
论五官，雪淞是四人中最精致的，可惜肤色黯淡，虽每日涂着脂粉，看着还是不如肤白的雪芝来得惹眼。
可现在瞧着，整张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般，温润白皙，衬得往日灰扑扑的样貌也变得耀眼起来。
雪淞摸了摸脸，只觉得细腻非常，赞叹道：“越姐儿的东西，果真是个好的。”
沈今越笑笑，“我这玩意儿比不得那些名门大铺做的，但胜在新鲜，又不掺那杂七杂八的铅粉，不但能美容，还能养颜，各位若喜欢，我送些便是。”
几个丫鬟见主子不反对，欢欢喜喜地接过沈今越递来的瓷瓶盒子。
沈霓烟依旧满脸不屑，视线却时不时划过桌上的盒子。
沈今越心知这位虽瞧不上她的东西，但到底存了几分好奇，如今不开口，不过怕掉了身份。
她识趣地从小抽屉里取出几个描金的瓷瓶，“县主今日难得过来，这些虽值不了几个钱，却是昨日刚做的，县主且拿回去，当个打赏下人的添头。”
看她这般懂事，沈霓烟便顺势应了下来，而后话题一转。
“听连翘说你那弟弟顽劣得很，你多上点心，虽说没上族谱，算不得府上的少爷，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也不多说了。”
说罢，便带人离开。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沈今越半含着的腰肢才缓缓挺起。
没上族谱？
难怪前世她那胞弟跟只哈巴狗似的跟在林氏后边。
倒是好算计，剥夺了沈应檀嫡子的身份，这府上可就只剩下一位嫡子了。
这是已经将这定国公府牢牢攥在手里了。
不过她沈今越又岂能让她如愿？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交给莺衣，“晚些时候送去芝琴那，就说这是我新做的芙蓉散，能去腐生肌、不留疤痕，只是这药效极烈，问问她……”
“可愿忍下这剧痛，换一身好皮子。”
第三章惩杀恶奴
大少爷身边的芝琴，沈今越记得很清楚，前世能从一个家生子一路爬到侧室的位置，可见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
如今她刚重生回来不久，正缺人手，要想扳倒林氏这棵大树，必须得找个盟友。
虽说是与虎谋皮，但哪个富贵不是险中求来的。
芝琴果然收下了芙蓉散，没过几日，就差了院里的粗使丫鬟过来，在莺衣耳边说了几句，沈今越便提着篮子，拉上沈应檀一块出了门。
小舟悠悠。
沈今越刚摘了一捧莲蓬放进篮里，就听得岸边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沈今越，你个贱丫头，还不快与我去见三小姐！”
听着那叫骂声，沈今越摘莲花的手一顿，来了。
“这是怎么了？”她坐在船头，抬眼就看见沈丹裳身边的连枝领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站在岸边，手里还各执着一块竹板。
“你还敢问！你害了二少爷不够，还要来害我们三小姐。你赶紧老实交代给三小姐用了什么，不然我就去回禀了二夫人，到时扒了你这层皮都算是轻的！”
沈丹裳素来骄横，打杀下人是常有的事，却又极其护短。
弄得这些丫鬟们待她时便低眉顺目，在外则恨不得用两个鼻孔看人，即便是府上庶出的小姐、少爷，也得不了她们的好脸色。
更何况沈今越这样一个半主半仆的玩意儿，时常被沈丹裳打骂，她们自然也有样学样。
“连枝姑娘可是热糊涂了，三小姐眼界高，怎会瞧上我这的东西？”沈今越一脸茫然。
“你……”连枝被哽地一下说不出话，从腰间掏出个描金的瓷瓶狠狠摔在地上，“这东西是不是你拿给县主的！”
“是，不过……”沈今越语带犹豫，“这是拿给县主打赏下人用的，倒是不知三小姐会拿了去用。这用料虽好却算不得名贵，三小姐这般金枝玉叶，自然是不大合适的。”
沈今越语气温温柔柔的，连枝却听得火气直往头顶冒。
这话分明就是在嘲笑她们，早说了是给下人用的，非不听，现下用了出问题那也是自作自受。
连枝也是个脑子灵活的，转瞬抓住了她的话头，“你既承认是你害了三小姐，还说些有的没的作甚。”
她目光一转，看到另一条小船，“走，把那小贱人捉回去让三小姐好好揍一顿，也好出了这口恶气。”
那小船极小，三人勉勉强强站了上去，一个婆子划着桨，另一个仍拿着竹板站在连枝身后，瞧着倒是来势汹汹。
沈今越视线扫过她们，忽而厉声道：“狗奴才，怎么说我也是定国公的女儿，府上的大小姐，你们的主子！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碰我！”
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向来半敛着的眼直直朝人看去，里头的煞气如有实质般射向船上的三人。
正对着她划桨的婆子手一颤，那桨瞬间沉进了湖底。
连枝最先回过神，让她们拿竹板作桨，这才和停在湖心的小船碰了头。
“就凭你也敢自称主子！”刚稳下，连枝叉腰站起，指着沈今越的鼻尖骂道，又对着两个婆子吼道：“傻站着干什么，给我狠狠地打一顿！”
刚回头，就见一黑影当头砸下，她“啊呀”一声，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摔去，好在身后的婆子抵住了她。
脑门却止不住地疼，她伸手摸去，就见满手的鲜血。
荡漾的水面上，正漂着满池子的荷花花瓣并着一个翻倒的竹篮，她没想过为何这轻飘飘的物件能砸得自己脑袋出血，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伸手就往沈今越的脸上抓去。
“你竟敢砸我？看我不挠花你这张脸！”
“放肆！”莺衣连忙挡在沈今越的面前，她做惯了粗活，虽瞧着娇小，力气却足，几下就将连枝制住。
连枝身后的婆子们倒是想出份力，可惜船太小，连枝站在最前头堵了路，急得后边的两人只能干瞪眼。
花园处隐隐有响动传来，沈今越和莺衣对视一眼，后者立马松开手。
得了自由的连枝一把推开莺衣，扬起手就要往沈今越脸上招呼，可连根毫毛都没碰着，身前的人便惊呼着坠了湖。
“大小姐！”莺衣凄厉的一声吼叫，顿时将花园里的几人吸引到了岸边。
莺衣见任务完成，连忙就要去捞自家小姐，只觉船身一轻，船尾处沉默了一路的少年没了踪迹。
沈今越在水中剧烈地挣扎着，一方面是演给岸上的人看，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真的不会凫水。
幼年时她差点被淹死，因此对水总是有些莫名的抵触。
不小心呛了口水，沈今越正想着莺衣怎还没下水来救她，下一秒，一具结实温热的身躯就靠了过来。
沈今越心下一松，四肢宛如藤蔓般紧紧缠了上去。刚一出水，便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耳旁还有擂鼓般的心跳声，她抹了把脸，这才缓缓睁开眼，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
沈今越嗓子一紧，连带着攥紧了手心处的衣料，下一瞬又如被烫到般连忙松开。
“檀儿，”她清了清喉咙，“咱们回岸上去。”
好在这次少年没异议，抱着她就往岸边游去。
瞧她要往岸上跑，连枝连忙夺了莺衣手里的桨，扔给两个婆子，自己则拿着那竹板，对着水里冒头的两人狠狠砸去。
她下了死劲，一板子下去能打起半丈高的水花来，眼看这最后一下能结结实实砸在沈今越的脑袋上，忽听得前头传来一道怒斥：“住手！”
抬头一看，林氏正领着一群丫鬟面色铁青地站在树荫下，连枝一喜，赶忙告状：“二夫人，越姐儿她……”
二夫人素来不喜沈今越，如今正好有个由头，说不定当下就发作将她打死，也好为自个儿方才报仇。
“住嘴！”林氏暴怒，一双美目冷冷地瞪着她，随即面露无奈地朝着身后的女子叹道，“府上御下不严，让安夫人见笑了，还望夫人海涵。”
众人这才发现，林氏身后竟还跟着位五十多岁、穿着素雅的贵妇人，正是国子监陈太傅的夫人安氏。
安氏目光扫过高举着竹板满脸凶相的连枝，最后落在撑着地狼狈低咳的沈今越身上，眼里闪过一丝讶然与怜悯，转而冷面道：“原来定国公府一个下人也敢对自己主子喊打喊杀了，倒真是让本夫人开了眼界。”
林氏眉头微皱，现今的宋祭酒是陈太傅的学生，她的耀哥儿今年也到了该入学的年纪。听闻这安氏最为看重这尊卑贵贱、祖宗礼法，若是因此触了她眉头，误了耀哥儿入学……
打定主意，林氏扫了眼正一脸得意上岸的连枝，冷声道：“还不把这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刁奴拖出去打死！”
想了想，又对着身后伺候的大姑姑王氏吩咐，“还有那两个助纣为虐的婆子，一并发卖了出去。”
王姑姑心领神会，恭敬地一福身，惭愧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这段时日只顾着陪夫人忙耀少爷入学的事，疏了对下面人的管训，这才出了这等奴大欺主的事。”
三言两语就将林氏轻松摘了出去。
林氏很是满意，却还做出一副责怪的模样，“下不为例，若有再犯，便是你我也不会轻饶。”
王姑姑恭敬应是，一转身，面色冷酷地命人将连枝拖下去打死。
连枝尚在迷茫，直到被架人起，一股濒死的恐惧感才在心口升起。
她来不及弄明白为何自己一下就从三小姐身边最受宠的大丫鬟变成要被人活活打死的恶奴，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对着林氏拼命磕头求饶。
“二夫人，奴婢知错了，是奴婢出言不逊顶撞了越姐儿，求您饶奴婢一命吧。”说着，便对着自个儿左右不停地开始甩巴掌。
“啪、啪、啪”的清脆声不绝于耳，几巴掌下去，连枝的脸便高高地肿了起来，她却宛若未觉。
林氏嫌恶地退了一步，王姑姑当即给连枝使了个眼色。
连枝被打得昏了头，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朝着沈今越的方向爬去。
“越姐儿，你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上有瞎眼卧床的老母亲，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妹，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过活，你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就留我一条贱命吧！”
这番话称得上是恶毒，分明是林氏要打杀她，她却跑来求沈今越。
若沈今越不替她向林氏和安夫人求情，只怕当天她刻薄寡恩的名声就在这些贵妇圈里传开，可若要她为对自己喊打喊杀的仇人求请，那简直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沈今越目光一寒，到了这种时候竟还想着拖她下水，倒真如她自己说的那般，贱命一条。
她连忙挡在沈应檀前面，瑟缩着脑袋，“别……别过来，不要……”
身后的少年蠢蠢欲动，隐隐有压抑的低吼声传来，沈今越对着他微微摇头，借着衣袖的遮掩，一只手轻按在了他的喉间。
少年愣了愣，朝她龇了龇牙，却没再出声。
沈今越这才求救般望向林氏，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头盛着明晃晃的害怕，“二夫人……”
安夫人原本因为王姑姑那番话对林氏有了改观，可看着沈今越这般恐惧不安的模样，就知道这姑娘在府里怕是没少被下人欺负。
林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满，立马扬声道：“还不赶紧把这贱奴堵了嘴拖下去！”
身后的粗使婆子立刻上前，连枝拼命挣扎着，嘴里却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塞了块破布。
她伸手试图去抓沈今越的裙摆，却被轻巧地躲过。仰头望去，正好看清沈今越眼底的嘲弄和怨毒。
连枝倏地睁大双眼，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中了沈今越的圈套。
往日里她若在别处受了气，定去安澜院作弄羞辱一番沈今越，看着出身高贵的嫡小姐跪在地上含泪道歉，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却不知，这一时的舒坦竟是要拿命来换的！
文案：
白切黑病弱大小姐X恋爱脑暴戾小狼狗
不幸成为穿越史上首个被胞弟背叛惨死的嫡长女沈今越，一朝重生，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体弱多病、一步三喘的沈今越痛定思痛：
血脉亲情是狗屁，养个傀儡夺得掌家权才是第一要义！
她看那个长于山野、不通人性的野小子就不错，好骗得很。
*
沈今越将药理与脂粉完美融合，开创药妆新纪元，搅动府内风云。
好不容易斗倒继母继妹，成功夺得掌家权，只差寻个身无依仗、英俊听话的上门婿便人生圆满，却被人囚禁院内。
那个成日里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跪在她的榻前，握着她的手轻搭在喉间：
“阿姊，看看我可好？”
注：男女主无血缘
亲手养大的小狼崽要反扑我！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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