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得听不见了,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依然坚持着。

    容栀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萧琰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眼珠不安的动着,血淋淋的梦境交错重叠,在脑海中厮杀,他奋力向前奔跑,脸上满是泪痕,手握长刀的侍卫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巨大的恐惧包裹着他,他像无头苍蝇一样朝路的尽头狂奔,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只知道他不能停下来。

    身后的喊杀声嘹亮高远,一声声重重敲在他的心上,快要敲出一个洞来。

    “不要,”躺在床上的萧琰呢喃出声,手臂不安的摆动。

    容栀见他神情焦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你怎么了?”

    此刻,梦中狂奔的萧琰转过一处拐角,突然被人拉进了一处院子,他后背抵在门上,竖起耳朵,直到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渐远,才开始大口呼吸,同时仔细观察眼前的情景。

    面前站着一个比他个头矮一些的女孩,面容褪色看不真切,她语气轻松,“没事了,那人走了。”

    他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儿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他旁边,半晌后说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他们不能杀你。”

    萧琰抽抽噎噎,“可是我的家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可你还活着,”女孩说道:“你要好好的活着。”

    你要好好的活着。

    声音如梦似幻,渐渐飘远,床上的萧琰渐渐安静下来,眉头舒展,进入了睡眠。

    容栀不知他梦到了什么,一会儿挣扎痛苦,一会儿畏惧惶恐,好在现在面色平缓下来了,应当没事了。

    只是他还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容栀试图挣脱。

    使劲儿将手拽出来,不行,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行不通?拿牙咬,咬不动!

    容栀心累,她甚至怀疑萧琰是在整她,故意装睡。

    青枫端着药和云渺一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容栀正抱着萧琰的手啃,面容狰狞,形如恶犬。

    两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这得饿成什么样,才会抱着一个人的手这么啃?

    当猪蹄了么!

    听见开门声,容栀动作一顿,淡定放下了萧琰的手,顺便擦了擦上面的口水,像没事儿人一样朝门口的两人笑着说道:“药熬好了呀,快过来吧。”

    青枫和云渺不自觉浑身一震。

    等两人到了近前,容栀抬高了自己的手,甩了甩,无辜道:“你们看见了,是他动的手。”

    青枫若有所思,云渺心神震动,对容栀刮目相看。

    萧琰不喜欢别人的触碰,更不用说这么紧紧的拉着别人的手了,在两人看来,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他们二人入府的时候,萧琰已是一副冷硬的,生人勿近的模样了,几乎没有看到他跟谁如此亲近。

    但容栀不一样,萧琰不仅在狂性大发的时候没有杀她,还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足见他对容栀不简单。

    容栀晃动了一下两人交握的手,脸上一副苦恼不已的表情,“你们谁帮我把他的手拉开,困死了,我要回去睡觉。”

    青枫斩钉截铁道:“容姑娘就将就一下,明日主子醒了自然会松开的。”

    这算什么解决办法!容栀气结,她抬头求救般看向云渺。

    云渺尴尬挠头,目光躲闪,好言相劝,“这样也挺好的。”

    果然靠别人是不行的,容栀灰心丧气往后一躺,干脆枕在了萧琰的腿上,闭起了眼睛。

    别说,萧琰这张床又软又大,就像躺在云朵上一样,睡起来很舒服。

    就当换了一张大床,反正萧琰睡得那么死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青枫给萧琰喂了药,临走的时候,云渺低声嘱咐容栀,“你别把主子压坏了,小心明日又挨骂。”

    容栀翻了身,继续寻周公去了。

    翌日,晨光准时照入屋中,分割整齐的光斑透过窗户落在地上,尘土缓慢转动飞舞,空气寂静。

    床上的萧琰缓缓睁开了眼睛,在他还未完全清醒的时候,来自感官的反馈迅速涌入了脑海,左侧的腿好麻,僵硬得像是丧失了知觉。

    他微微动了动,针扎似的疼痛蔓延开,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在上面。

    他偏头朝下看去,视线从腿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到容栀豪放的睡姿,再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琰立时清醒过来,心神俱震,脑海中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如避蛇蝎般松开了手,迅速坐起来后背贴到了床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的手上居然还有牙印?

    不止一处!

    他死死的盯着伸展着四肢睡得惬意的容栀,以及她嘴角那一滩可疑的水渍。

    思考片刻后,他......一脚将容栀踹下了床。

    “哎呦”,容栀发出一声惊呼,片刻之前,她正做着参加一场宫宴的美梦,左手鸡,右手鸭,吃得开心,突然间,手上的烤鸭扇着翅膀飞走了,临走前还踹了她一脚,她从床上滚落,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萧琰厉声质问。

    容栀抬头,萧琰正坐在床上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脸色发青,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对他做了什么。

    莫非失忆了不成?想到昨夜的情景,容栀气不打一处来来,指着自己的脖子控诉,“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不想承认吗?”

    萧琰看着她脖子上青紫的痕迹,有片刻的失神。

    回忆渐渐回笼,虽不完整,但他隐约记得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他误将来人当成了仇人,差点杀死对方。

    那人竟是容栀,看着她脖子上的青紫,后怕的情绪霎时间涌了上来,幸好他最后关头收手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萧琰正想得出神,只听容栀又道:“而且我昨夜本想离开的,是你拉着我的手非不让我走,任我拉拽咬踹也无济于事,不信你问青枫和云渺。”

    容栀神色坦然,理直气壮。

    怎么可能?!

    萧琰愕然楞在原地,他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但看容栀神色,又不像在说谎。

    昨夜的记忆模糊纠缠成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说起来,昨夜倒是睡得很好,不仅没有噩梦缠身,还做了美梦,梦到了之前帮过他的人,一觉到天明,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萧琰自觉理亏,垂着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昨夜他本来觉得自己可以调息好,不再伤人伤己,否则也不会让青枫和云渺离开,但不知怎么事情突然就变得不可控了。

    半晌后,他抬头看着容栀的脖子轻声问:“很痛吗?”

    容栀摸了摸脖子,沉重点头,同时偷偷观察萧琰的神色,见他目光中带着不忍,心里有了打算。

    这时,青枫推门走了进来,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端到了萧琰面前,“主子,该喝药了。”

    萧琰接过,喝完了药,他见容栀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略不自在道:“还有事?”

    容栀指着自己的脖子,理直气壮道:“这是工伤,我要求工作减半,不,减到十分之一。”

    “行,”萧琰答应得干脆,抬眼看她,“还有问题吗?”

    容栀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愣了片刻,呆呆道:“没有了。”

    之后,容栀回了自己房间,倒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不对劲。

    看他答应得那么干脆,就知道亏大了!

    明明可以要求更多的东西的,比如出府的权利,或者很多很多的银子!

    但她冒着生命危险,到头来换来了什么?只是减少工作量而已,况且萧琰本来就有这个打算,那她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亏大了,亏大了!

    容栀痛心疾首,相当后悔。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嘶”,相当疼。

    现在这个时候柳红已经去了厨房开始忙活了,容栀感到有些饿,开门向厨房走去。

    掀开的笼屉冒出蒸腾热气,白白胖胖的包子排列整齐摆在盘子里,柳红将一盘盘包子和熬好的粥装进食盒里,让人往院子里各处送去。

    容栀从门外冒出头来,左右扫了一圈儿。

    柳红一回头扫到她,朝她招手,“容姑娘,快来,给你留着饭呢。”

    容栀笑眯眯跑了进去,找了张小凳子坐下,接过柳红递过来的包子就开始吃。

    柳红一眼瞧见她脖子上的伤痕,心疼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狠心,看这手指印,我的娘嘞。”

    “还能有谁,”容栀头都没抬,津津有味的吃着包子,“昨天晚上我本来想和他和解的,没想到差点连命都没了。”

    听这口气,这个“他”只能是萧琰了,柳红知道她和萧琰有点小矛盾,但没想到已经上升到要出人命的地步了。

    厨房里其他人一听有大事,都支棱起了耳朵。

    恍然间柳红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懊悔道:“也怪我,没早跟你说下雨天不能靠近主子的屋子。”

    这事儿府里的人都知道,多少年没出事儿了,她也忘了提醒容栀。

    柳红瞧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又是疼惜又是不解,“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没见过萧琰发狂时的样子,一时想不明白。

    “害,不是什么大事儿,”容栀正要解释,从门外冲进来一个半大的孩子,三两步到了容栀身前,撑着膝盖喘粗气。

    柳红道:“这是干啥,一天天风风火火的。”

    小顺子直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容栀,高兴道:“容姐姐,这是主子给你的药膏,说是治瘀伤很有效。”

    又是药膏,容栀接过了药揣进怀里,准备一会儿回去再涂。

    “还有一件事儿,”小顺子眼睛带笑,“容姐姐之前不是想出府吗,主子说你以后可以自由出府了。”

    闻言,容栀豁然站了起来,音量瞬间拔高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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