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出神地看着远方的天空,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两人都没有开口,任时间静静流淌。

    容栀余光扫到他高大的身影,知道他爱干净,于是提议让他把外袍脱下来,可以坐在衣服上,这样就不用一直站着看。

    萧琰想了想,没有反驳,若是从前,他绝对无法想象和一个人坐在灰扑扑的屋顶上看星星,但此刻只觉得,若那个人是容栀,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好像总能在不舒服的地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就如此刻,明明被困在房顶,她却躺下来欣赏起了星空。

    萧琰眸色一动,状似随意的问道:“你后背的伤如何了?”

    不提还好,一听到后背的伤,容栀瞬间感到绵密的痛感顺着后背又爬了上来,她面色痛苦的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将后背对着萧琰,紧张道:“你快帮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我觉得要痛死了。”

    萧琰:......

    都过去这么久,才想起来痛?

    反应未免太慢了吧。

    他的视线落在容栀的后背,一条长长的鞭伤斜着劈开了薄薄的衣衫,在如雪般的肌肤伤落下了狰狞的伤疤,暗红色的血液凝在伤口四周,将露出来的肌肤衬得更加细嫩白皙。

    萧琰撇开了头,懊恼地攥紧了拳头。

    “到底怎么样了?”容栀催促。

    萧琰清了清嗓子,“等一会儿下去,找个医女来看看。”

    容栀努力回头,试图看到后背的伤,奈何不管怎么扭头都没用,她随口道:“那倒不用,这种伤敷点药就好了,你上次送我的药膏还没用完。”

    听了她的话,萧琰的心陡然沉了下来,生出一种令他觉得很不舒服的猜测,容栀以前或许不止一次受过这种伤,他记得她胳膊上有烧伤,那绝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因为习以为常,所以才会这么不当一回事。

    “你难道不怕田景的报复吗?”萧琰垂眸道。

    她找不找医女这跟田景有什么关系?

    容栀想了片刻就明白了,若她只受了小伤而萧琰依旧坚持为她请医女,那府里的人就会更加确信容栀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这相当于送了她一张保护符。

    容栀看着萧琰,忽然觉得他好像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

    萧琰被容栀看得心慌,他压下了心中那一丝躁动的情绪,抓着胳膊将容栀带下了屋顶,又让人找了医女来。

    医女帮容栀包扎好了,又留下了一些药膏,嘱咐容栀伤口不能沾水,之后就离开了。

    虽然很痛,但容栀没把后背的伤太当回事儿。

    一夜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坐在床上,觉得头晕晕乎乎的,像喝多了酒似的,嗓子也有点痛,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一歪身子又躺了回去。

    这怎么有点像是风寒症的前兆呢?

    她想了半天,只能把这归功于昨晚在屋顶上吹的风,这下好了,想风寒的时候没成功,无心插柳却柳成功了。

    峰回路转,她又可以了。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没什么热度,这可不行,头晕嗓子痛浑身无力这些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发烧是最能够让其他人感受到的明显症状,她得让自己“发烧”。

    简单洗漱后,她强撑着出门问隔壁柳红借了一个取暖用的手炉,又拿出玫红色的胭脂浅浅涂在了脸颊。

    同时让小顺子去把萧琰叫来,就说她病的厉害,下不了床了,有话对他说。

    做完这些,容栀躺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将热乎乎的手炉贴近额头,但也不能太近,否则会留下红印。

    半刻钟后,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手炉塞到了床底下,摸了一下额头,很好,有热度了,随后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充足的准备,一切都很自然,没有破绽。

    有人渐渐走近,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压迫感。

    容栀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萧琰,虚弱的哑声道:“你来了。”

    来之前,萧琰还以为容栀又要搞什么事情,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下不了床了,怎么听都像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但见了容栀憔悴的模样他又怀疑自己想多了。

    容栀唇色发白,脸上带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额头布满细汗,嗓子里像刚刮过一场大风,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这发烧虚弱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哪里不舒服?”萧琰边问边伸手朝她额头探了过去,不出所料是温热的。

    “我没事,”容栀缓缓眨眼,像是随时要睡过去,强撑着道:“就是昨夜吹了风,染了风寒。”

    说着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有气无力道:“别传染给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昨日她确实一个人在屋顶上待了很长时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的确有可能感染风寒,想到这里,萧琰忽然有些内疚。

    若他早点让人给她送个梯子,她也不至于带着病在屋顶上待那么久。

    “让人找大夫来,”萧琰交代守在外面的云渺。

    云渺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容栀咳了两句,被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又道:“其实我喝两幅药,休息个五......七八日就好了。”

    她病个七八日,也就不用跟着一起去宋府了,完美。

    萧琰理解的点了点头,“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台词没说完呢?

    容栀急切的等着他的下文,用一种带着渴求的眼神盯着萧琰看。

    萧琰无奈,以为她生病了需要陪伴,不想让他离开。

    他耳根微红,说服自己这是病中之人的合理诉求,犹豫半天后说道:“我就在这里等大夫来,你好好休息,不必担心。”

    容栀:???

    就这些,没有别的吗?

    她试探着问:“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跟我说吗?”

    萧琰莫名,仔细揣摩她的心思,体贴道:“你的工作这几日就不用做了,我会让人将药熬好了送过来,你安心休息就行。”

    他自认为想的已经很周到了,尤其是看到容栀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容栀:......

    说半天说不到重点,真是急死人了。

    对方不上钩,她只好自己想办法,容栀长叹了一口气,落寞道:“都怪我身子不争气,这几日没办法跟你一起出门了,实在可惜。”

    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原来她在担心这个,萧琰恍然大悟,继而安慰道:“不必担心,宋云寒不会这么快见我,等你病好了我再递拜帖也不迟。”

    容栀:......

    有必要这样吗?有必要吗?!

    天要亡我啊!!!

    容栀心里一阵悲凉,凉得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下去。

    此时,萧琰眼睛微微眯起,眉头一皱,忽然发现了什么。

    不对劲。

    只见容栀浅色的被子上挨着脸颊的地方蹭上了一片儿浅粉色,而容栀脸上的红晕则淡了许多。

    她脸上的红晕是后来涂上去的,不是发烧。

    萧琰往前一步伸手又去探她的额头,热度降下来了,同时右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取暖用的手炉。

    她在骗他,她到底想做什么?

    结合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萧琰越来越觉得,容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不去宋府,宋府里有什么让她这么害怕?她为什么不想去?

    这些疑问容栀肯定不会回答,她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避免和宋云寒扯上关系。

    要想知道答案,就只能等他们去宋府的那一日。

    萧琰深深的看着容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见宋云寒,你躲不掉的。”

    容栀:......

    一瞬间,她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但萧琰不可能知道她和宋云寒的关系。

    片刻后,她镇定下来,稳了稳声线,道了一声“好”。

    如果继续拒绝,只能更加重萧琰的怀疑,她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打算。

    又八日后,在萧琰递第四次拜帖的时候,宋云寒终于答应一见了,容栀早在喝药的第四日风寒症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厚重的食盒上了马车,食盒里装着她做的十几种糕点。

    萧琰与她相对而坐,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容栀撩开帘子看向了外面,神色颇有些不安,不似平日里话多的模样。

    “你在紧张什么?”萧琰问。

    容栀心里咯噔一声,回过头来,落下了帘子,随意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萧琰挑眉,明显不信。

    他感觉容栀今日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容栀她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眼泪婆娑得靠在了车壁上,哀怨道:“我好长时间没看到外面的世界,都快不认识了。”

    “你本来也不认识,这里是云城。”

    容栀:......

    “那我也不想日日被困在府里,”容栀坚定道。

    萧琰颇有些头疼,他知道容栀想出去,也不是非关着她不可,可最近一段时间并州来了一批流民,其中一部分人为谋生计入了山寨,成了盗匪,而这寨子就在离云城不远的流云山上。

    寨子原本不大,偶尔截了过路的商人,还算安生,如今一下子多了几百人,搅得周边不得安宁。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宋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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