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雨风笑够了,又支起身子掰干果。

    纪怀皓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四平八稳地背道:“梓君不贤,则无以御夫;夫不贤,则无以事君。君不御夫,则威仪废缺,夫不事君,则义理堕阙......”

    罗雨风指尖掐着干果,搁在了牙间,并未下口。

    真是时代变了,这些书里再没有什么“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的屁话,而是满纸的“妻子、夫郎要贤惠听话”,弯弯绕绕的,竟好像还有几分道理似的。

    卖弄学问的人,给闺中女男洗起脑来,确实很利于主家之人掌权......

    她思来想去,露出了不冷不热的笑脸,看起来令人难以捉摸。

    待小皇子又背完一段,罗雨风好奇的问那中官:“这夫德和妻德,除了女男掉了个儿以外,还有什么不同?”

    中官得了贿赂,也乐意服侍她。

    “回王妃的话,自然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女子能生育,男子却不能。因此夫德中还有些在梓君有孕期间该如何服侍的学问。”

    罗雨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因联想到圣人催孕一事,只淡淡道:“那倒算是实用......”

    还未等她不开心到一句话的功夫,又摇着扇子笑了起来,欢快道:“这段你给他好好讲讲,我看他且用得着呢。”

    毕竟刚养出一只小鸟崽呢。

    中官有些不明所以,只跟着她“呵呵”笑起来,不过这短短数日,便也见识了这位义宁县公的阴晴不定。

    说到那只小鸟,也是命好,真就活下来了,还起了名字,叫做“夏藏”。

    在行宫的时候被小皇子精心照料了一段时间,就已经能瞧出是只小山雀了,如今浑身毛茸茸的,很是可爱。而且鸟不离手,抛出去就要飞回来,活生生像个回旋镖,十分依人,这点倒很像它爹爹。

    如今就养在他们屋后的小花园里,罗雨风在书房时,开窗便能瞧见它在树枝上蹦来蹦去,每天啾啾啾的,也不算太烦人。

    她正想着,恰有一位中官上前,手中揣了件东西,神秘兮兮地冲罗雨风眨眼睛。

    “奴找到了,这就是最新的本子......”

    罗雨风接过,晃着交椅翻起书来。

    这些宦官想讨好她,于是宫里压箱底的春宫图也让她看了不少,罗雨风也美其名曰:检查小皇子功课。

    如此这般,她每日就在后院磕着果子,看小皇子背书,长些没用的知识,快活极了。

    看罗雨风这样,这几个中官却在深夜里替她着急。

    “你说这王妃,又喜欢看这些房中书,又爱去瞧王子热闹。怎么就听不见他们俩晚上在房里有什么动静呢?”

    那中官忽地捂起了嘴:“不会是......王妃不行吧?”

    另一个中官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说......她看那些书都是看个乐子,其实跟我们一样......”

    那个彤史中官骂道:“你们两个傻子,王妃又不是男子,怎会这么容易不行?”

    对方不赞同道:“若是冷淡,也是有的。”

    彤史中官疑惑:“可我瞧这永益王是个巧思机灵的,不至于引诱不成吧?”

    一位中官瘪着嘴,赞同着点头,突然猛地踮了踮屁股:“呀!那不行的岂不是......”

    这间上房的房顶,此时正蹲着两人,只见边五郎面色正常,但眼神中略有空洞,而他身边的忠安郡王却已经是瞳孔地震了。

    深更半夜,忠安郡王气冲冲地翻进了女儿的卧房窗子。

    罗雨风睡得正香,被自己阿娘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气得几乎要发狂了,结果一睁眼,却见阿娘的表情比她更气,顿感不妙。

    “可是出事了?”

    忠安郡王看着她这副迷迷瞪瞪的样子,怒其不争地恨道:“岂止是出事,是出了大事!”

    罗雨风神色一凛。

    忠安郡王摇着她的肩膀:“你可是还未圆房?!”

    罗雨风:......

    她扯住了阿娘的双臂,晃了晃被摇晕的头,一脑门子的雾水

    “此事很重要吗?”

    忠安郡王印证了猜想,气得破口大骂:“这竖子竟是不行,狗官原是妄想毁掉我儿幸福!”

    罗雨风惊了一下,方才明白她阿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皇子被泰水如此误会,真是凄凄惨惨。

    “哈哈哈......阿娘莫气,他行的。”

    毕竟成亲前就检查过了。

    忠安郡王听她如此说,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你......你!那可是你不行?”

    罗雨风:......

    她立马失去表情,正襟危坐,一脸凛然,认认真真地吐出两个字:“我,行。”

    郡王疑惑了。

    “那你们怎么?”

    继而,她又恍然大悟,小心翼翼的问她:“可是你不想有孕?”

    罗雨风愣了一下,这些日子被逼迫着,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最怕的还是情迷意乱时着了道......可能,她心里也隐约觉得若是圆房了,就要对小皇子彻底负责了。

    至于是否要有孕......

    她成婚便很突然了,毋须说是要生子了,她还没做好准备。

    只见忠安郡王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她一下。

    “你傻阿!不是有避孕的蛊吗?你委屈自己干嘛?”

    罗雨风整大了眼睛。

    她这么大了,自然是知道很多避孕的办法,主家娘子上的学堂里会教,甚至很多功法都是可以守住经血的。

    但她这个用蛊的,竟从未听闻过这世上有专门用来避孕的蛊!

    忠安郡王气道:“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你该把蛊下到他那里!”

    罗雨风凑了上去,虚心求教。

    忠安郡王解释了一通,最后总结道:“总之就是把他的种锁起来!”

    罗雨风敬佩地看着她,没想到阿娘明明不会巫蛊之术,却还能有这般见解。

    忠安郡王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但依旧理直气壮道:“这是南昭常用的法子。”

    罗雨风当即就收起了敬佩的表情。

    南昭处于闷热潮湿的地带,住民整日与毒虫打交道,虽不如武陵一带盛行养蛊,但也掌握着一些秘术。

    想来,这法子是母亲教女儿,一代代传下来的,所以她那些晦涩难懂的书中也没有记载。

    师傅是濛族的蛊毒大师,应当是知道此法的......

    但她当年离开南昭时还是个小娃娃阿!师傅哪里会想到要教她这个?

    阿娘呢,定是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么简单的蛊,天才女儿一定很会,于是她便阴差阳错地错过了这个重要的知识!

    罗雨风狠狠扼腕,也顾不上掰扯这些了,连忙好奇地问了些细节。

    忠安郡王“这样那样”了一会儿,罗雨风实在是听不明白,举了好几个具体的例子,只问她是与不是,弄得郡王更烦了。

    她破罐子破摔的说:“哪有那么多问题,你只管辰雁要些蛊,再有什么想问的,问他便是了。”

    罗雨风偶然听得了新玩意,很是高兴,清了清嗓子。

    “即是如此,阿娘放心吧,我有分寸,必定不会亏待自己的。”

    忠安郡王知道不是自己女婿不行,也不是自己女儿不行,确实放心了不少,这才顾得上提醒。

    “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入了夜倒头就睡?宫里来的那几个已经起疑了!”

    “阿......原是他们。”

    因着下蛊的事,罗雨风觉得自己与小皇子算是结仇了,便不太想与他亲近,这些日子也没往这方面考虑,难得地疏忽了。

    她点了点头。

    “还得是阿娘提醒,儿知道了。”

    忠安郡王知道自家女儿谨慎,也不再多言,用手指敲了敲她额头便走了。

    罗雨风刚想躺下,忽地察觉门外有声极为细小的动静,只那一瞬,便了无声息。

    她毫不迟疑,从褥下抽出一根细剑就下了床,未着袜履,直接出了西间。

    罗雨风虽不善轻功,但内力深厚,又是一双赤足,将落未落地走在自家地板上,想出声都难。

    她来到堂中,并没有听到动静,于是穿过了纹绢隔断,幔帐走水,借着月光查看了一番小皇子的房门,然后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脚跟落地,转身退了开来。

    她随意走了几步,最后于厅中一只铺着绣布的直腿束腰花几前停下,将细剑指了下去,剑尖碰触到了软物,她便在那上面点了点,笑意盈盈道:“四郎~快出来呀。”

    绣布底下探出了头,一双内勾外翘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瞧着她,不是小皇子又是谁?

    亏他那么高的一个人,竟能藏在这下头去。罗雨风拎起那布来,左左右右地看。

    纪怀皓来回避让着被她扯起的布,笑容苦涩:“奴若说不是故意的,梓君信吗?”

    他就是睡得轻,察觉有人自房外路过,便去厅中探查了一下,结果仗着自己耳力好,听到了一些有的没的。

    他也没办法,他练的功法就是使人耳聪目明的,他真的再无辜不过了。

    罗雨风纳闷地放下了手中的绣布,蹲下身去,瞬间便笑意吟吟了。

    “怎地这么喜欢钻桌子,怕被我锁了种呀?”

    这话说的没道理,上次纪怀皓在桌子底下还是被她踹进去的呢。

    纪怀皓自不会辩驳这个,他惯是会抓重点的,将一双丹凤眼睁成了杏眼一,不可置信地说道:“要是那样就能同梓君圆房,怀皓自然是求之不得,哪里还顾得上怕?”

    他说完,生怕罗雨风不信,还露出了真诚的笑来,拉起了罗雨风的手背,隔着自己的拇指,将唇轻轻地贴了上去,再抬眸时,眼中里的神色好像在说,要把所有的温柔和情愿都给她。

    可惜罗雨风夜盲,看不见。

    她笑了笑,把手抽出来,反手弹了小皇子一个脑瓜崩。

    “瞧你也是不带怕的。”

    她起身拍了拍衣服褶皱,打算回去睡了。

    纪怀皓见她要走,焦急地往外爬,慌忙之中还磕了下脑袋。

    “梓君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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