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森斯学院,魔法器材室。

    这种堆放器材的教室杂乱无章,一向少有人在,但莫娜·卡特却在里面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收拾。

    公女殿下不见了。

    因为她。

    她慌乱地收拾着被自己打碎的水晶球,手指也在这途中划伤,似乎与之前的伤口一同有些发热,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莫娜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时候她只是打碎了水晶球,只是想着奥菲莉亚公女要是不在就好了,然后……然后公女殿下就这么消失了。

    而她是固定收拾这间教室的学生,不出一个月,就会盘到器材室里面少了东西,出了这种事情,第一个就会找她问责。

    何况……何况这件事还和奥菲莉亚公女殿下的失踪有关——

    如果被人发现……

    后果让莫娜不敢想下去。

    “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把莫娜吓得一抖,出于心慌,瞬间丢掉了手中的碎片。

    莫娜往门口处看,方才紧锁的门已经打开了,门外的光有些刺眼,把说话人的正脸衬得模糊,让人看不清到底是谁。

    但莫娜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或许,或许,他能救她。

    “伯德少爷……请、请您求殿下救救我……”莫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住地向他恳求道,“我不想死……”

    公女的命就算是一百个她也抵不上。

    “皇子殿下?呵,帕特里克怎么救得了你。”

    霍尔顿玩味地看她一眼,继续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儿,嘴上却说出一句又一句让少女绝望的话语,“那可是殿下的未婚妻啊,她一失踪,光是应付莱斯利家族,殿下怕是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啊,哪里还顾得上卡特子爵的私生女啊。”

    卡特子爵领地在偏远的乡下,不是中心贵族,也绝对算不上富裕。而她是卡特子爵的私生女,在因为今年通过魔药学特优生考进学院,直到入学前,她都只是一个平民。

    如果不是因为考进学院,她或许连认回去的资格都没有。无论她再如何努力,在父亲心中,也一定比不过家里的其他兄弟姐妹。

    莫娜很清楚,要是这件事被捅出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被抛弃的。

    她无权无势,孤苦无依,但……

    她所要面对的人都处于权利的顶峰。

    莫娜想要活下去。

    她走到现在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那……那可怎么办……我真的不想死……"

    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笼罩着莫娜全身,声音也忍不住发抖,发颤。

    霍尔顿·伯德向来对这种哭哭啼啼的女生毫无好感,但伴随着些许空间的扭曲感,莫娜并没有引起他的反感,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在引诱他亲近面前的女孩儿。

    这是种很特别的能力,可以加以利用。

    "卡特小姐似乎是不太清楚您现在的处境。"

    这时的霍尔特无异于来自地狱的魔鬼,连平常好听的声音在背光的黑影笼罩下都有些阴测测的,"身份尊贵的奥菲莉亚公女殿下,不仅是莱斯利家族的独女,未来也会是埃齐奥帝国的皇后,而现在却因为卡特小姐的恶意,她消失了……"

    "卡特小姐,我手上的留影石记录了公女殿下的消失,你——难逃其责。"

    "不!"莫娜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仿佛眼球被烈焰所灼烧,她拼命地呼喊着,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的无辜,"我没想这么做!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会……"

    "够了!"

    "卡特小姐!"

    "你是想把人全部引到这里吗!"霍尔顿有意识地提高音量,呵斥着眼前被绝望笼罩着的少女停下来。

    莫娜瞬间怔住了。

    "如果你还想好好活下去,就替我做些事吧。"

    霍尔特这时候才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他想要利用眼前的少女,而少女也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可以救你。”

    莫娜几乎是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她不敢也不能赌,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她将被处以怎样的极刑。

    "很好,很好,乖女孩。"霍尔特眼里似乎带着对某种东西的狂热,他随着话语的结束,走近,再走近——

    在莫娜略微怔神时,她的手上黑雾笼罩,它带来的疼痛如针扎一般,让她有些头皮发麻,不过片刻,契约已经大致成型。

    "这是一个单方面缔结的魔法契约,如果卡特小姐不遵从我的命令,我随时能让你万劫不复。"

    但莫娜对契约的缔结十分坦然,坦然到霍尔顿都发觉奇怪——

    一个从小镇来的女孩儿,看到极其类似黑魔法的契约,而且还是在缔结的时候,竟然连一丝恐惧都无。

    有趣。

    霍尔顿想。

    契约缔结成功的刹那,莫娜抬头望向霍尔顿,仿佛是在请他下达第一个指令——

    "第一个命令,请和帕特里克·罗德·霍克殿下陷入爱河吧。"

    *****

    正式上路以后,斯诺就把自己的眼睛变成了蓝色的,而后遮掩了他的尖耳。

    这样反倒和后世发行过的精灵图鉴相似了。

    连续赶了几天路,经过了几个位于边缘地带的村庄后,奥菲莉亚越发确定,自己来到了过去的旧纪元,只是还不能确定具体的年份。

    就像做梦一样。

    这里的埃齐奥帝国还未诞生,原来的领土上还是没有合并的数十个城邦国,她现在回到那片土地毫无意义,而在现在的大陆上,最强大的,莫过于她阴差阳错要前往的梅林公国。

    "还有多远啊……"她抱怨着向斯诺提问。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奥菲莉亚和斯诺熟识不少,她已经能和谐地与这位“古代人”相处了。

    "黛西,你应该更耐心一些,而不是一直抱怨。"斯诺大多数时候并不解风情,只是直白地指出问题。

    "可是,这不是斯诺你说的,到最近的城镇只需要两三天吗?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怎么还没到。"奥菲莉亚依旧在抱怨着,她堂堂一个贵族大小姐,能赶路这么多天,已经是接近极限了。

    "那是用我赶路的速度估算的。"

    斯诺垂眸看她,似乎是和她呆久了,话语也学着人类一样,学会拐弯了,"如果是用你这赶路的速度,还有小半天就要休息的架势,到最近的城镇,至少要五天。"

    "或许你该反思自己,黛西。"

    "斯诺!"奥菲莉亚总会被斯诺弄的有些抓狂,但不得不否认,斯诺的确是一个好的向导。

    "你不该用这样的话指责一位淑女!"

    但每当她指出斯诺的,她又总能听到斯诺顺着她的性子给她道歉。

    在埃齐奥帝国,自尊心对人来说极为重要,一件事情的定论甚至是可以开展决斗的程度。

    她那个便宜未婚夫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不过好像抱歉对斯诺来讲,并不能意味着什么。

    "那……抱歉,黛西。"

    每当他用微微抱歉的目光注视着她时,奥菲莉亚觉得自己好像总能毫无理由地原谅。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梅林公国的边境线很严,但也是直到走到这里,她才有一些人类文明确实是在发展的感觉。

    因为斯诺是精灵师的缘故,她很顺利地被允许通过了哨塔,进入了传闻中最强大的梅林公国。

    虽然边境小镇并不热闹,但于奥菲莉亚而言,却仿佛新天地。

    在她所处的那个年代,梅林公国早已不复存在。

    那时梅林公国早已分裂成克罗塞尔与毕弗隆斯两个国家,并且相互斗争多年,远不如已经稳定发展数十年的埃齐奥帝国强大。

    她也曾见过克罗塞尔与毕弗隆斯这两个国家的建筑图册,建筑几乎都是石凿的,高大而又恢宏。

    百余年前的城镇与图册里的也有些相似之处。

    或许是小镇偏僻的缘故,石造的建筑虽然高大,但却古朴而又简单。

    往来的行人也都穿着历史书上才会出现的服饰,说着较为陌生的古语。

    奥菲莉亚对旧纪元的一切都怀有强烈的好奇。

    那个已经灭绝的可以补充魔法师魔力的塔塔果,在这里竟然只需要一个铜币就可以买一大捧。

    她凑上前时,显然已经忘记,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没有这个时代的货币。

    斯诺看着在集市上过分活跃的少女,显然不是很能理解,但还是默默地递过去一个铜币付账。

    奥菲莉亚在游逛集市的途中也没有忘记与人攀谈收集信息确认所处的年代,只能说,她曾经对旧纪元的了解,还不如这些日子在这里所知道的清晰。

    一天交际下来,她也总算知道了,这里大致处在什么时代——

    是传闻中旧纪元结束前的危险年代,距离奥菲莉亚出生的新纪元年代至少两千年打底,这个时代传到她那个年代也只剩下一些传说故事和破译不了的古代典籍。

    传说是神秘而瑰丽的救世故事,关于旧纪元的那些书籍也仅仅只能靠手绘的图片来传达意思。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即便现在人类的国度是祥和而平静的,但不久以后,魔女觊觎世界树的力量,会联合同样贪婪成性的冰霜巨龙想要戮夺世界树的魔力。

    他们破解了只有纯洁的灵魂才能毫发无伤地穿过星湖的法则,去到星湖庭院,攻击世界树,带来了世界浩劫。

    凛冬将至。

    不过这显然与奥菲莉亚的目标关系不大,这个世界终归会由救世主拯救,她能做的,就只是不要改变任何重要的节点,静静地当一个普通的路人,安全地回到自己的年代罢了。

    奥菲莉亚吃着塔塔果,整合好信息后她就明白了,她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去找到那件可以让她回家的"秘宝"——传闻中可以超脱空间与时间的魔镜。

    那面魔镜在她的年代,是布里森斯学院的"镇院之宝",而据她所知,在布里森斯学院成立之前,它一直都受学院创始人所来自的布里埃纳家族所保护。

    但布里埃纳家族在新历具体有记载的只出现了将近八百年,只能大致知道最早来自梅林公国,不仅没有记载,甚至也都不姓布里埃纳。

    而那面魔镜存续的时间早已超出了奥菲莉亚的认知,如果不出意外,也应该在梅林公国。

    她应该顺着这条线索去找。

    她的优势就是见过魔镜。

    走过集市最繁华拥挤的路段后,奥菲莉亚继续咬几口刚买来的塔塔果后,忽然感觉身上有魔力在流淌,她的魔力在以极缓慢的速度一丝一缕地汇聚着。

    这是个好兆头。

    如果魔力能恢复到从前的话,她也自然不需要斯诺保护了。

    "斯诺,你知道哪里有珍稀的魔法器具吗?"但现在实力还没有恢复,奥菲莉亚只能一边嚼着塔塔果,一边与斯诺搭话,虽然这个精灵古板,但知道的确实不算少。

    "你也是魔法使吧?"斯诺没有正面回答,稍作思考便向她问道,"吃下塔塔果后,你身上就开始有魔力汇聚了。"

    斯诺向来不问多余的话。

    “是。”奥菲莉亚点头,想着用旧纪元人的说法就应该是这个词汇,“之前因为意外没办法聚集元素回复魔力,吃了塔塔果后就可以了。”

    斯诺听她说完也只是点点头,并不好奇其他。

    但奥菲莉亚还有事要问,这几天下来她也知道了,斯诺不知道的事,大多会混淆过去。

    “那你知道哪里聚集的魔法使多吗?”

    "你是想找高阶的魔法使吗?"斯诺对黛西总是冒出来奇怪的念头表示有趣,他告诉她,"如果你想找魔法使,或许应该去西部的城市,那里有魔法使的工会,会登记所有一阶以上的魔法使。不过要见到最高阶的那些人得费些功夫。"

    “那有没有类似于学院的地方?”

    奥菲莉亚嚼着果子,发现这种传闻中的果实似乎对她现在魔力全失的情况特别奏效。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算旧纪元再古老,也应该有教人系统学习剑术和魔法的地方。

    何况这已经是旧纪元的末尾了。

    一段文明的尽头。

    “在魔法使公会的附近有帝国学院。”斯诺莫名地有些沉默,或许一种名为‘失去同伴’的悲伤情绪在他心中弥散,“你是要去那里吗?”

    “差不多吧。”奥菲莉亚回答得含糊。

    "中间界是在梅林公国的南方对吧,那样就只能再同行一段路了……"奥菲莉亚记得斯诺说过,他每隔几个月,要去一趟中间界。

    "是吗。"斯诺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淡一些,但奥菲莉亚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

    "那中途有没有近一些的地方?"奥菲莉亚接着问。

    "你的目的地是帝国学院吗?"斯诺又没有正面回答,沉默片刻后他发话,"如果你的故乡在那里,我们随时可以更改路线,这是我的承诺,我会送你回家。所以你只要告诉我,你的故乡是在那里吗?"

    "不是……"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即便是最开始有误会,到现在也全看开了,毕竟斯诺只是一个长得好看、涉世未深、没有常识的精灵而已,奥菲莉亚不想说谎欺骗他。

    "准确地说,我的故乡并不是靠赶路就能去的地方。"

    奥菲莉亚一想到自己应该来自至少两千年后的未来,顿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很难解释……"

    "埃齐奥帝国吗?"

    斯诺还记得她曾经脱口而出的地名,只是很拗口而已,能叫帝国的地方,按理说不该这么籍籍无名。

    作为精灵,他并没有强求的概念,明白两人不久后会分别时,心里有一丝奇异的情绪。

    他压下情绪,而后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东西,向她递过去,"黛西,如果你不能回家,可以随时来寻求我的帮助,这是来自精灵的誓言,吾友。"

    奥菲莉亚接过斯诺递来的东西,心里竟然有一点小感动——

    这是一块质地极佳的状似宝石的物体,具体是什么,她并不能够辨认。

    “信物。”

    “好。”奥菲莉亚看着手中的信物,心中骤然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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