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悲了。

    安禾如是想。

    她明明已经察觉对方的恶意,但是她除了伤害自己,没有其它办法去让恶意退去。

    对待恶意最好的办法是制止、压制,消灭。它绝无自己退去的可能。

    安禾在赌,万清会心软。

    太可悲了。

    祈求恶意的那一方心软,这就像是全世界都认为太阳是假的。

    不过,对于羊羔来说,恶意方迟疑的间隙时间就是那一线生机。

    安禾刺了自己心脏一下,那升腾起的毫无用处的悲观迅速消退,就清醒很多了。

    万清有想给安禾治疗,安禾拒绝了。

    安禾说:“先生,我虽然不知道您口中的游木马是什么,但是从您和您的同伴的态度看来,游木马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您的能力来治疗我了。我从小就与常人不同,无论什么伤都可以自愈。”

    以退为进。人啊,有情绪有情感,纵使是对情绪调控得精准到分毫的极端自律者,只要有情,就是突破口,也就是攻略口。

    安禾想,她好弱啊,好弱啊。可是运用自己身上的任何一特点去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大么。

    万清眉头轻皱,看着安禾苍白的小脸,还有她脸上虚弱的浅笑。他内心里烦躁了几分,他想起了一些带着阴暗气息的记忆。

    “随便你。”万清冷冷的说。

    万清手指用力按了按通讯器,就是那黑色小正方体石块,也就四根指头大小。万清看向前方虚空的位置,那里呈现出仅他可见的面板。他进队伍群里回了消息,又去给陆十方发消息让他滚回中身守位。

    安禾看不见他的面板。她现在也不在意他要干什么了。

    安禾基本上是达成她的目的了。

    万清、陆十方,王登科,这些人组成的队伍,有了三个突破口。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意思是身无一物就无所顾忌,那对于有所顾忌的人来说,这样的人惹不得。因为不要命。

    安禾是位孤儿。她八岁那年被一对夫妇收养,不过相处的不愉悦。十二岁那年,养父母出国,安禾就一人留在国内。

    安禾啊,没有什么牵挂的人。

    安禾啊,还不会死。她能掌控自身的每一寸血肉,即便她被分成碎块,她也能重新变成人形。这像是无限复生,但不是。如果有人吞了她的血肉,那这个人的血肉也就能被她控制了,也就是这个人被她控制了。

    安禾发现这个技能时在十二岁。养父啃咬她脖颈时,她主动咬破嘴唇去亲吻他……安禾,孑然一身。

    想起过去的事情,安禾闭上了眼。

    飞机上经济舱的座椅很小,可是这样的安禾看起来更小了,像是躺在骨灰盒里安眠的布娃娃。

    万清看得不舒服。他伸手虚放在安禾的心口上,那缓慢恢复的伤瞬间就好了。

    安禾睁开眼。

    万清却垂下了眼睛,“无限复生,也不能这么玩。”

    万清身上还有着他自己的鲜血,他脖颈上的伤口依然张扬刺目的显露着。

    安禾不知道万清为什么要用自身的血肉引诱自己,她不急着弄明白,她以后会弄明白的。现在主要是,安禾明确的感觉到万清放弃了他的想法,他退让了。

    万清离开。

    其实在万清和安禾讲话时。飞机上已经天翻地覆。

    突然间冒出了六个劫匪,他们挟持了机长和空姐,持枪对着乘客。

    现在飞机上的严峻形势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了。

    舱房里非常安静,刚开始乘客还有些躁动,但是劫匪们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乘客虽然害怕慌张,但是精神阙值还是维持在社会养成的安顺值标准水平上下,一时间还没有哪个人敢站起来去反击暴徒。

    当然,也不是哪个人都是从小习武,或者接受过特殊的训练。如果反击不成功,激怒了劫匪,那可能会给人质群带来更大的危险。

    陆十方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安禾在法治社会待太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居然是枪。

    安禾不认识枪的种类,但是依据她看电视剧的经验,她觉得应该是冲锋枪。

    陆十方一回来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着,弯下腰,明亮的眼里尽是关切,“你没事吧,万清他这个人有点精神变态,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万清就是刚才那个穿裙子的男人,金头发的。”

    安禾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一时间有些不适。

    安禾讨厌被人堵在墙角,更讨厌被人笼罩在阴影下。

    陆十方的举动虽然是好意,但是勾起了安禾一些灰暗的回忆。不过安禾面上没有什么显露,她还是故意的做出,一种因为害怕勉强挤出笑容去讨好危险人物的情态。

    安禾小小声的回答:“没有,他没有做什么。”

    人们都比较喜欢一些软萌,没有棱角的东西,因为这代表着无害。可是人的基因里刻生存,而生存就是要去掠夺,总是和暴力斗争相关。但是在当代社会的调教下,人的本能被克制,不过在一些地方时仍然会显露一二。

    比如现在,在陆十方面前软软的、无害的安禾,就让陆十方升起想要欺负她的冲动。

    有的时候,人在摸一些可爱的东西,比如猫,又比如狗,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甚至在看到猫猫狗狗忍受不住力度在手中挣扎时,会忍不住的更加大力度。在无饥饿欲望驱使下捕捉到的猎物,会产生另一种欲望,想玩弄它,想看它为了活下去而要揣测捕猎者的心意,想看它一点一点的改变自己的模样,最后再吃掉它——无论猎物怎么做,捕猎者都不会改变要“吃掉”猎物的想法。

    陆十方有想法,就直接做了。他直接上手揉弄安禾的头。

    他下手没个轻重,安禾只感觉一巴掌扇了她的脑袋,一时间有些懵逼。

    “乘坐Jd666航班的乘客,你们好,现在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我们要劫机,请不要试图反抗,我们的火力装备非常充足。现在我们将会带你们直接飞往巴克斯利亚岛。”

    “请不要反抗,你们的餐饮我们依然会好好准备,你们仍旧还是一天两夜的航程。”

    “最后重复一遍,不要反抗,不要捣乱。等在巴克斯利亚岛降落后,你们就知道你们的命运了。”

    “祝各位旅途愉快。”

    广播里的男声语气活泼,不见其人,但就感觉已经见到一位阳光少年在面前。不过,在这种劫机的时刻下,他的语气变成了幸灾乐祸,有些欠打。

    陆十方安静的听他说完,想了一下,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看来老大已经弄好全部了。”

    安禾正在用手梳理头发,刚才被陆十方这么一揉弄,发型都变得乱糟糟了。

    听到广播说要直接飞往巴克斯利亚岛,安禾手一用力,顿时掉下几根头发。

    安禾:沃日……

    这真的忍不住啊,自从学了中药后,每天不是在背书,就是在计算,谁懂啊,为什么中药系的学生还要学解剖,还要学物理!这有种文理交叉后谋杀头发的恶感。特别是该死的高数,希望这次期末考她一定要过啊!

    安禾一直找的“人”在巴克斯利亚岛,是养父母告诉她的。

    她自从十二岁后就再也没有和养父母见过面,更别说通电话了。说实话,他们能给安禾打电话,真的出乎安禾的意料。

    因为养父母都吃下了安禾的血肉。

    他们绝不可能主动联系安禾。

    安禾觉得奇怪,就接通了养父母的电话。

    电话那头,接通很久后都是呼呼的风声,还有一些黏腻物体拖地的声音,偶尔会有几声粗喘和女声的尖叫。快半个小时,终于有了人声,不过不是她的养父母的声音。

    “……安,安?”

    是一个男声,发音古怪含糊,似乎没有说过话,甚至还是在模仿阶段。

    “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安!”

    到后面,他越说越快,喜悦的情绪都要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安禾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她突然就笑了,好心情的肯定电话里的陌生人。

    “嗯,说得真是太棒了!”

    “安……安……安……”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电话里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有闷哼,还有咕叽咕叽的水声,不过很快又传来了人声。

    这一次换了一个人。

    “安,坏掉的家畜已经处理掉了。”

    男声沉哑,不知道为什么让安禾的耳根有一瞬间酥麻。

    安禾沉默一瞬。

    “我的养父母死了吗?”

    “安的造物主是最伟大的存在,家畜是玷污了安和造物主的存在。”

    安禾和这个男人聊了很久,也不知道多久,直到太阳落下,星辰升起,又到晓光燃起,他一直缠着安禾说话,安禾听不得他祈求的声音,于是一步退步步退。安禾心软了。

    他和安禾说,他去了世界上最深的海沟底部,那里有着最干净的海盐;他还找到了世界上寿数最大的美人鱼,他从它的鱼尾挖出了最美丽的珍珠;他还登上了世界最高的山峰,他抓到了一条龙,它的血肉是很好吃的零食……他说他找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都是人类世界最珍奇的事物,勉强能献给安和造物主。

    安禾不懂他在讲什么,可就是耐心的听着,时不时会表扬一下他。

    “安,安……我想见你,不,不行。安,对不起,我越界了,安,对不起——”

    “没有,没有,你别急,请平静下来。”

    “安,我没有时间了。安,请你尽快去巴克斯利亚岛,那里有……那里有……请你尽快去。”

    “那里有……”

    那里有什么,安禾不在意。

    安禾只是想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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