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知道人在哪了，但叶青岚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刚上通天峰就往人家禁地跑，她好歹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跟风回峰师兄们汇合碰面之后，大家纷纷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过于热情的反应倒把叶青岚吓一跳。
唠着唠着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些各脉调来的牛马，这些日在长门的搬砖经历可不算愉快：除了叶青岚这个偷偷来刷分的异类，换别人谁被派来干苦力，回头劳动成果还享受不到，人家通天峰的倒是开开心心住进新房子了，自己累成狗灰头土脸回本脉去，这谁能心情好啊？
而且不同于七脉会武那时掌门与众首座都在，各脉之间就算有些小摩擦也得掂量有没有那个胆子敢挑事，但现在就……原本牛马们就不是本脉平时多得师父关爱的那一拨——谁会把自家优秀人才送来当骡子啊，并且本身人一干活就容易烦，一群早就彼此看不上眼的青壮雄性人类凑在一起……至今没真打起来，只能说明统御此事的萧逸才协调有方了。
风回峰师兄们拉着她大吐苦水，哀叹还是之前在自家建澡堂那时候大伙氛围融洽又效率超高，他们是宁可每日多干一个时辰累活，也不乐意再跟其他脉的人合作，道理也很简单——一旦出现两个及以上利益群体，那么沟通永远比做事困难重重。
叶青岚想了想，提议：“那，要不我去和萧师兄说说，干脆让他给我们分出固定的工作量，期间就不要再干预我们任何事，直到日子到了叫长门来验收，诸位师兄觉得可行否？”
不少人闻言喜上眉梢，但紧跟着又想起什么萎靡回去：“只是萧师兄事务繁忙，未必肯答应对长门而言冒风险的要求。”
他们是知道叶师妹的本事才深信不疑，可通天峰的人不知道啊，突然提出不按人家规矩来还拒绝插手，怎么想都不可能同意吧。
叶青岚挠挠鼻子：“总之，让我先试试呗。”
毕竟大伙不知道她早跟萧逸才搭过线这件事，她自己还不知道吗，不仅如此，曾书书还说过她仍昏迷那会儿他曾经奉老爹命领萧逸才在风回峰转转表待客之道，当时他可就带着炫耀心机把人领去大开一番眼界了，等于萧逸才早就知道叶青岚此人有两把刷子，再加上玉清殿那茬，就算是地位超然的掌门继承人，自己想找他说说话，就不信还能把她拒之门外不成。
何况，作为少数得知她“传递信息及时，间接挽救许多青云门人性命”的知情人，之前趟趟送来补药想借机和她唠唠还老被林惊羽堵着不让，这位长门首徒对她的好奇度估计早就拉满，叶青岚甚至敢大胆猜测就算自己不去，得知她来了通天峰的萧逸才也迟早单独找她。
而后，与她想的一样，萧逸才几乎眼都不眨就同意了风回峰单干的请求，他们总共负责两院弟子屋舍共十余间，而且在实地看了之后，叶青岚隐约在其中察觉到一些萧逸才释放的示好意图——那些房屋的损毁程度与别处明显较轻，只需修缮并不用彻底重建。
……只是，这对就等着靠设计图名声大噪的叶青岚来说，可并不算是什么好事了。
但好在除了她之外别的师兄也不是傻子，立马也从此景意识到他们风回峰在分配工作量上得到了额外关照，同样察觉能占这个便宜是因为谁，都不等叶青岚苦思冥想这下她还怎么出风头赚积分，善解人意的师兄们就主动来问要不要做些什么回报一下萧师兄，跟以前一样师妹出脑他们出力，尽管吩咐就是。
叶青岚很虚伪地装模作样推脱一下，然后飞快表示那她可就不客气了，接着就趁众人修房子的时候在那两个院子里这里测量一下那里比划一下，把数据带回去喂给基建书，忙碌几天之后掏出一套设计图，就屁颠屁颠去找萧逸才要材料去了。
别的倒好搞，反正现在整座通天峰忙得热火朝天，什么各类建材每日大量从山下运来，只是有些只有她这边才会用到的东西，比如水管啊陶瓷制品之类，唯有带图纸到凡间城镇定制一条路。
饶是见多识广如萧逸才，也眉头皱紧对着图上那个白白的、长椭圆的物件怎么都研究不明白，不得不询问：“叶师妹，这是何物？”
叶青岚轻快回答：“茅厕啊。”
萧逸才：？
虽说方才就觉得这看起来像某种盛具，但当真正得知是用来“盛”什么东西时，风光霁月的长门首徒还是没忍住手一颤，差点把图纸掉地上。
他很努力使自己的拒绝听起来委婉一些：“这……如此堂而皇之设于院中，是否有些……不妥？”
“嗯？”叶青岚绕过去从他胳膊肘旁边伸头，也看了看设计图，很是疑惑：“这不是在角落里吗，也没摆在院子正中间啊？”
萧逸才一脸胃疼地看着她：“……”
俩人对视持续几秒，叶青岚才慢慢似乎懂了对方在顾忌什么。
噢，刚想起来，在她自己的后院还没装好抽水马桶之前，她也是正经用了好些年旱厕来着——想拉个屎真是要走相当远，而且修道之人……怎么说呢，并不像普通人那么需要上得频繁，因此不需隔段时间人力去掏空运走，几百人占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人口密度低又排泄物少，光靠大自然的自洁分解能力就足矣，不过缺点就是茅厕简陋且分布偏远，基本都在林子深处，赶上深夜那幽幽寒风一吹，脚下年久吱呀作响的木板，以及再往下黑洞洞的深坑以及飘上来的……某种微妙味道，体验可谓相当刺激了。
如此，可想而知这种建在院内一角的厕所，对惯于常理思考的萧逸才是何等震撼，像他们这样的人，洁癖多少都是有点的——离这么近，不怕臭吗？
“那萧师兄，你之前到我那去的时候有闻到异味吗？”
“自然没有。”萧逸才立刻回答，然后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师妹的意思莫非是……”
“说明肯定是我自己试过了没问题，才拿来问你们通天峰要不要的啊，不然呢。”
叶青岚撇撇嘴，伸手就作势要拿回图纸：“切，不要拉倒，大不了回我们风回峰建去。”
看她手伸了过来，萧逸才顿时条件反射把设计图举高，他身材高瘦，甚至比林惊羽还要再高上那么一点点，这一下子别说她抬起胳膊，就是蹦起来也根本碰不到。
叶青岚：“……”
俩人大眼瞪小眼，萧逸才陡然回神，可能看多了叶青岚没大没小那德行多少受影响，通天峰也确实很多年没有新入门的稚龄弟子，连他自己都吃惊怎么下意识干出这种逗小孩似的举动，匆忙咳嗽了一声：
“有劳叶师妹，七日之内，这图上所有应需物件，我会遣人送到。”
之后叶青岚再回到她师兄们那边，转述了和萧逸才的协议，附加老一套撒谎不眨眼“先给通天峰建了冲水厕所是拿他们做实验，师兄你们也不想看到风回峰上堵粪坑吧，等他们用着一切正常咱们就回去大批量建造”，以安抚调动众人情绪，使得大伙儿更加积极配合。
至于她自己，真正忙碌的时候只有设计与前期，等配件建材全部到位，反而愈发闲了下来。
而且熟能生巧，已经干过一次挖沟埋管的风回峰众人现今已算得上熟练工，这回都无需像当初建造澡堂那时动不动有问题来问，当叶青岚发现自己经常一整日蹲在那也没个人过来要她答疑时，她的心也渐渐野了，情不自禁飞向某处。
……
鲜有人踏足的通天峰后山禁地，越是人迹罕至植被就越是茂密繁盛，颗颗参天古树林立此间，连正午本是一日中最刺眼灼人的日光，也叫这层层叠叠的枝叶削弱得落地只剩斑驳陆离的光点，轻柔摇曳着坠在泥土、草叶之上。
同时，也落在安静闭目打坐的白衣少年周身，活泼的光斑在他墨黑顺垂的长发、高挺的鼻梁以及平静丝毫不曾颤动的睫毛上跳跃，好似想要逗弄得他睁开眼去追逐回应。
只是少年始终沉静不为所动，身前几尺的地面横放着一把晶莹碧绿的长剑，在鞘中忽明忽暗泛着淡淡微光，细细观察便可发现，那缓慢明暗交替的节奏正与他绵长平稳的呼吸一致，似法宝与主人心意相通，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和谐境地。
若换个剑道高深之人或可有更专业的点评，但叶青岚显然不在此范围内，她只是远远离了几丈盘腿坐在一棵树下很肤浅地悠然欣赏美色，另一只手还扶着块垫板撑在膝上，右手捏着削尖的碳笔，不断发出刷刷的细微摩擦声描画。
她虽看不出细致门道，但最基础的常识还是懂得，用机关鸟追踪着林惊羽的灵力残留一路找来此处，一看他正在入定就当即止步不再靠近——被贸然打扰轻则真气行岔，严重走火入魔都不是没可能。
为此叶青岚还条件反射略冒了点火，暗自生气这小子这么不知轻重，人家闭关突破都知道找个洞府之类的悄悄来，就他大剌剌光天化日没点戒备，然后才反应过来……对哦这里是青云禁地，按理说本就不该有闲杂人等，除了自己这个惯犯根本不会有别人来……诶嘿，私密马赛。
此后她就呆在安全距离外百无聊赖地等待，十几分钟一张的潦草速写都换过好几个角度画了许多页，在旁边乱七八糟摊了一地，可林惊羽还是一动不动，没半点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叶青岚乏味无奈地撇撇嘴，一边把又一张画稿抓起往身边的地上一丢，忽然挥出去的左手却碰到一种本不该存在的触感——绝对不是植物叶子，倒像是划过布料，软里带着点蹭过指甲前端的粗粝摩擦。
她一侧头，刚好看见一双灰色袖子的手臂出现在旁边，正在把前几张画一一捡起。
叶青岚：！！
——背后什么时候冒出个人，这么半天，她竟然一点点都没察觉！！
她瞬间毛骨悚然后脖子汗毛纷纷竖起，要不是没完全失去理智忘记不远处还有个观心内视受不得外物打扰的林惊羽，差点就不管不顾尖叫出声，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死死捂着嘴巴，但还是重心一歪摔得侧身仰倒，碳笔和垫板一边一个掉在身边，幸而是草地，没发出太大声响。
至于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背后的不速之客，吓到了人倒一派淡定，依然蹲在那从容自如继续收拢着散落的画纸，还顺带将刚飘过来这张也收在摞里一块拿着，视线低垂，挨张仔细地翻看了片刻。
随后，那个人抬起头来，看见一动不敢动呆滞又狼狈倒在地上的叶青岚，发出一声分不清取笑还是哑然的轻嗤：
“这么慌张做甚，还不起来？”
叶青岚：“……”
她半天没能回过神儿。倒不是因为此人形貌可怖或气势骇人，反而，呃，该怎么说呢……
——卧槽，好、好tm帅一老头！
这是叶青岚此刻内心最真实的呐喊。
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他的皮肤爬满沧桑岁月镌刻下的道道皱纹，哪怕他身上穿的是最不起眼的粗麻短褐，但仍然残留着许多足以证明其昔年仪表出众的痕迹，只要在那里叫人看一眼，便能情不自禁去努力想象——垂暮老矣尚且如此，若是当年风华正茂，又该何等龙章凤姿、艳绝一时！
金城武懂吗！费翔懂吗！
……唔，也不是意思就一定具体长得像谁，倒不如说大部分老天赏饭的好皮相归根结底都有某种程度的相似，三庭五眼黄金比例，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总之——帅哥，无关年龄，是一种概念、一种感觉。
她这会儿根本呆滞着听不进去任何声音，只麻木地看到帅老头嘴巴张张合合而无法理解具体话语，直到发现对方说完后沉默下来，似乎在等待自己回答，大脑宕机的叶青岚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于是只剩傻乎乎跟着点点头，俩眼睁得像乒乓球。
万剑一：“……”
不是，既然都点头答应了，为什么还搁地上躺着不动啊？
幸亏是后山禁地没旁人，否则叫不知前情的人看见，还不得当成他为老不尊欺负小孩儿……所以怎么感觉这丫头傻了吧唧的呢，明明上次老远瞧着还颇有机灵劲儿，没隔多久怎差距如此之大？
显然，这场叶青岚看来是她触发碰到一位神秘帅老头的随机事件，在万剑一眼中却并非纯粹初遇——百年间除了道玄那个臭棺材板脸有事没事来他眼前晃，自己见过的新鲜面孔根本是屈指可数，因此，他当然清晰记得数月之前七脉会武那一对翠坪上夜晚幽会的小情人，也一眼认出这女孩便是斩龙剑继承者时时惦念的心上人。
废话，但凡她不是与林惊羽关系匪浅，自己怎可能允许她在徒弟入定期间靠近还停留许久，同时也若不是因为观察她知轻重进退、吓到摔倒都第一时间想着捂嘴生怕扰了林惊羽，万剑一哪能留她到此时，早直接打晕丢出二里地外了。
叶青岚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姿势有碍观瞻，赶紧一骨碌爬起，尴尬清嗓子：“呃，那个……晚辈无知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都胆子大到跑到禁地来了，还口口声声自己无知呢。
不过自然，万剑一才不会闲到拆穿小孩的谎言，只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抖了抖手里一沓纸：“画法倒是新奇，是为了看他才擅闯祖师祠堂？”
叶青岚点头：“是，他是我相好，多日不见想他了，就来看看。”
如此坦然反而令万剑一一愣，接着朗笑出声，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向她背后笑道：“喏，可听清了？”
叶青岚愕然转身，正看到不知何时结束了入定的林惊羽一袭白衣负剑笔直站在不远处，耳根还似乎泛着一抹局促的浅淡绯色，随即不甚明显悄悄瞪了她一眼，大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向着老者毕恭毕敬拱手，语气诚恳尊重：“前辈莫怪，是我这位朋友散漫胡闹惯了，若有得罪责罚我一人便是，还望您——”
然而他话说越多，万剑一原本还笑意盎然的神色就越沉，到后来干脆不耐烦打断，哼了一声：“她都已坦言你二人关系，你却仍称她为友人，怎么，堂堂男儿，反不如人家小姑娘有担当？”
“这、我……”
林惊羽哑然睁大双眼，怎么也料不到对方的重点竟然会落在这，万剑一却已不再搭理他，本来就烦这小子过分一本正经不知变通的德行，转向抿嘴偷乐的某人，有了衬托反而看另一个越瞧越顺眼：“丫头，你是何人门下？”
本来还在偷笑的叶青岚闻言清清嗓子，立即正色装模作样一拱手：“晚辈风回峰叶青岚，见过前……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哦，小曾的徒弟啊。
万剑一又多看了她一眼，倒觉得这个答案并不太出乎意料，虽然是女弟子容易先入为主往小竹峰去想，但他有种直觉——这幅分毫没被严厉规训过的活泼跳脱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水月门下。
“无名之人，不足挂齿。你就同惊羽一样，唤我一声前辈即可。”
他摇摇头，似乎不愿多提这个话题，只淡淡说了句让他们两个小辈自便，就转身拂袖往林深处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树影间。
唠着唠着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些各脉调来的牛马，这些日在长门的搬砖经历可不算愉快：除了叶青岚这个偷偷来刷分的异类，换别人谁被派来干苦力，回头劳动成果还享受不到，人家通天峰的倒是开开心心住进新房子了，自己累成狗灰头土脸回本脉去，这谁能心情好啊？
而且不同于七脉会武那时掌门与众首座都在，各脉之间就算有些小摩擦也得掂量有没有那个胆子敢挑事，但现在就……原本牛马们就不是本脉平时多得师父关爱的那一拨——谁会把自家优秀人才送来当骡子啊，并且本身人一干活就容易烦，一群早就彼此看不上眼的青壮雄性人类凑在一起……至今没真打起来，只能说明统御此事的萧逸才协调有方了。
风回峰师兄们拉着她大吐苦水，哀叹还是之前在自家建澡堂那时候大伙氛围融洽又效率超高，他们是宁可每日多干一个时辰累活，也不乐意再跟其他脉的人合作，道理也很简单——一旦出现两个及以上利益群体，那么沟通永远比做事困难重重。
叶青岚想了想，提议：“那，要不我去和萧师兄说说，干脆让他给我们分出固定的工作量，期间就不要再干预我们任何事，直到日子到了叫长门来验收，诸位师兄觉得可行否？”
不少人闻言喜上眉梢，但紧跟着又想起什么萎靡回去：“只是萧师兄事务繁忙，未必肯答应对长门而言冒风险的要求。”
他们是知道叶师妹的本事才深信不疑，可通天峰的人不知道啊，突然提出不按人家规矩来还拒绝插手，怎么想都不可能同意吧。
叶青岚挠挠鼻子：“总之，让我先试试呗。”
毕竟大伙不知道她早跟萧逸才搭过线这件事，她自己还不知道吗，不仅如此，曾书书还说过她仍昏迷那会儿他曾经奉老爹命领萧逸才在风回峰转转表待客之道，当时他可就带着炫耀心机把人领去大开一番眼界了，等于萧逸才早就知道叶青岚此人有两把刷子，再加上玉清殿那茬，就算是地位超然的掌门继承人，自己想找他说说话，就不信还能把她拒之门外不成。
何况，作为少数得知她“传递信息及时，间接挽救许多青云门人性命”的知情人，之前趟趟送来补药想借机和她唠唠还老被林惊羽堵着不让，这位长门首徒对她的好奇度估计早就拉满，叶青岚甚至敢大胆猜测就算自己不去，得知她来了通天峰的萧逸才也迟早单独找她。
而后，与她想的一样，萧逸才几乎眼都不眨就同意了风回峰单干的请求，他们总共负责两院弟子屋舍共十余间，而且在实地看了之后，叶青岚隐约在其中察觉到一些萧逸才释放的示好意图——那些房屋的损毁程度与别处明显较轻，只需修缮并不用彻底重建。
……只是，这对就等着靠设计图名声大噪的叶青岚来说，可并不算是什么好事了。
但好在除了她之外别的师兄也不是傻子，立马也从此景意识到他们风回峰在分配工作量上得到了额外关照，同样察觉能占这个便宜是因为谁，都不等叶青岚苦思冥想这下她还怎么出风头赚积分，善解人意的师兄们就主动来问要不要做些什么回报一下萧师兄，跟以前一样师妹出脑他们出力，尽管吩咐就是。
叶青岚很虚伪地装模作样推脱一下，然后飞快表示那她可就不客气了，接着就趁众人修房子的时候在那两个院子里这里测量一下那里比划一下，把数据带回去喂给基建书，忙碌几天之后掏出一套设计图，就屁颠屁颠去找萧逸才要材料去了。
别的倒好搞，反正现在整座通天峰忙得热火朝天，什么各类建材每日大量从山下运来，只是有些只有她这边才会用到的东西，比如水管啊陶瓷制品之类，唯有带图纸到凡间城镇定制一条路。
饶是见多识广如萧逸才，也眉头皱紧对着图上那个白白的、长椭圆的物件怎么都研究不明白，不得不询问：“叶师妹，这是何物？”
叶青岚轻快回答：“茅厕啊。”
萧逸才：？
虽说方才就觉得这看起来像某种盛具，但当真正得知是用来“盛”什么东西时，风光霁月的长门首徒还是没忍住手一颤，差点把图纸掉地上。
他很努力使自己的拒绝听起来委婉一些：“这……如此堂而皇之设于院中，是否有些……不妥？”
“嗯？”叶青岚绕过去从他胳膊肘旁边伸头，也看了看设计图，很是疑惑：“这不是在角落里吗，也没摆在院子正中间啊？”
萧逸才一脸胃疼地看着她：“……”
俩人对视持续几秒，叶青岚才慢慢似乎懂了对方在顾忌什么。
噢，刚想起来，在她自己的后院还没装好抽水马桶之前，她也是正经用了好些年旱厕来着——想拉个屎真是要走相当远，而且修道之人……怎么说呢，并不像普通人那么需要上得频繁，因此不需隔段时间人力去掏空运走，几百人占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人口密度低又排泄物少，光靠大自然的自洁分解能力就足矣，不过缺点就是茅厕简陋且分布偏远，基本都在林子深处，赶上深夜那幽幽寒风一吹，脚下年久吱呀作响的木板，以及再往下黑洞洞的深坑以及飘上来的……某种微妙味道，体验可谓相当刺激了。
如此，可想而知这种建在院内一角的厕所，对惯于常理思考的萧逸才是何等震撼，像他们这样的人，洁癖多少都是有点的——离这么近，不怕臭吗？
“那萧师兄，你之前到我那去的时候有闻到异味吗？”
“自然没有。”萧逸才立刻回答，然后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师妹的意思莫非是……”
“说明肯定是我自己试过了没问题，才拿来问你们通天峰要不要的啊，不然呢。”
叶青岚撇撇嘴，伸手就作势要拿回图纸：“切，不要拉倒，大不了回我们风回峰建去。”
看她手伸了过来，萧逸才顿时条件反射把设计图举高，他身材高瘦，甚至比林惊羽还要再高上那么一点点，这一下子别说她抬起胳膊，就是蹦起来也根本碰不到。
叶青岚：“……”
俩人大眼瞪小眼，萧逸才陡然回神，可能看多了叶青岚没大没小那德行多少受影响，通天峰也确实很多年没有新入门的稚龄弟子，连他自己都吃惊怎么下意识干出这种逗小孩似的举动，匆忙咳嗽了一声：
“有劳叶师妹，七日之内，这图上所有应需物件，我会遣人送到。”
之后叶青岚再回到她师兄们那边，转述了和萧逸才的协议，附加老一套撒谎不眨眼“先给通天峰建了冲水厕所是拿他们做实验，师兄你们也不想看到风回峰上堵粪坑吧，等他们用着一切正常咱们就回去大批量建造”，以安抚调动众人情绪，使得大伙儿更加积极配合。
至于她自己，真正忙碌的时候只有设计与前期，等配件建材全部到位，反而愈发闲了下来。
而且熟能生巧，已经干过一次挖沟埋管的风回峰众人现今已算得上熟练工，这回都无需像当初建造澡堂那时动不动有问题来问，当叶青岚发现自己经常一整日蹲在那也没个人过来要她答疑时，她的心也渐渐野了，情不自禁飞向某处。
……
鲜有人踏足的通天峰后山禁地，越是人迹罕至植被就越是茂密繁盛，颗颗参天古树林立此间，连正午本是一日中最刺眼灼人的日光，也叫这层层叠叠的枝叶削弱得落地只剩斑驳陆离的光点，轻柔摇曳着坠在泥土、草叶之上。
同时，也落在安静闭目打坐的白衣少年周身，活泼的光斑在他墨黑顺垂的长发、高挺的鼻梁以及平静丝毫不曾颤动的睫毛上跳跃，好似想要逗弄得他睁开眼去追逐回应。
只是少年始终沉静不为所动，身前几尺的地面横放着一把晶莹碧绿的长剑，在鞘中忽明忽暗泛着淡淡微光，细细观察便可发现，那缓慢明暗交替的节奏正与他绵长平稳的呼吸一致，似法宝与主人心意相通，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和谐境地。
若换个剑道高深之人或可有更专业的点评，但叶青岚显然不在此范围内，她只是远远离了几丈盘腿坐在一棵树下很肤浅地悠然欣赏美色，另一只手还扶着块垫板撑在膝上，右手捏着削尖的碳笔，不断发出刷刷的细微摩擦声描画。
她虽看不出细致门道，但最基础的常识还是懂得，用机关鸟追踪着林惊羽的灵力残留一路找来此处，一看他正在入定就当即止步不再靠近——被贸然打扰轻则真气行岔，严重走火入魔都不是没可能。
为此叶青岚还条件反射略冒了点火，暗自生气这小子这么不知轻重，人家闭关突破都知道找个洞府之类的悄悄来，就他大剌剌光天化日没点戒备，然后才反应过来……对哦这里是青云禁地，按理说本就不该有闲杂人等，除了自己这个惯犯根本不会有别人来……诶嘿，私密马赛。
此后她就呆在安全距离外百无聊赖地等待，十几分钟一张的潦草速写都换过好几个角度画了许多页，在旁边乱七八糟摊了一地，可林惊羽还是一动不动，没半点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叶青岚乏味无奈地撇撇嘴，一边把又一张画稿抓起往身边的地上一丢，忽然挥出去的左手却碰到一种本不该存在的触感——绝对不是植物叶子，倒像是划过布料，软里带着点蹭过指甲前端的粗粝摩擦。
她一侧头，刚好看见一双灰色袖子的手臂出现在旁边，正在把前几张画一一捡起。
叶青岚：！！
——背后什么时候冒出个人，这么半天，她竟然一点点都没察觉！！
她瞬间毛骨悚然后脖子汗毛纷纷竖起，要不是没完全失去理智忘记不远处还有个观心内视受不得外物打扰的林惊羽，差点就不管不顾尖叫出声，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双手死死捂着嘴巴，但还是重心一歪摔得侧身仰倒，碳笔和垫板一边一个掉在身边，幸而是草地，没发出太大声响。
至于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背后的不速之客，吓到了人倒一派淡定，依然蹲在那从容自如继续收拢着散落的画纸，还顺带将刚飘过来这张也收在摞里一块拿着，视线低垂，挨张仔细地翻看了片刻。
随后，那个人抬起头来，看见一动不敢动呆滞又狼狈倒在地上的叶青岚，发出一声分不清取笑还是哑然的轻嗤：
“这么慌张做甚，还不起来？”
叶青岚：“……”
她半天没能回过神儿。倒不是因为此人形貌可怖或气势骇人，反而，呃，该怎么说呢……
——卧槽，好、好tm帅一老头！
这是叶青岚此刻内心最真实的呐喊。
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他的皮肤爬满沧桑岁月镌刻下的道道皱纹，哪怕他身上穿的是最不起眼的粗麻短褐，但仍然残留着许多足以证明其昔年仪表出众的痕迹，只要在那里叫人看一眼，便能情不自禁去努力想象——垂暮老矣尚且如此，若是当年风华正茂，又该何等龙章凤姿、艳绝一时！
金城武懂吗！费翔懂吗！
……唔，也不是意思就一定具体长得像谁，倒不如说大部分老天赏饭的好皮相归根结底都有某种程度的相似，三庭五眼黄金比例，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总之——帅哥，无关年龄，是一种概念、一种感觉。
她这会儿根本呆滞着听不进去任何声音，只麻木地看到帅老头嘴巴张张合合而无法理解具体话语，直到发现对方说完后沉默下来，似乎在等待自己回答，大脑宕机的叶青岚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于是只剩傻乎乎跟着点点头，俩眼睁得像乒乓球。
万剑一：“……”
不是，既然都点头答应了，为什么还搁地上躺着不动啊？
幸亏是后山禁地没旁人，否则叫不知前情的人看见，还不得当成他为老不尊欺负小孩儿……所以怎么感觉这丫头傻了吧唧的呢，明明上次老远瞧着还颇有机灵劲儿，没隔多久怎差距如此之大？
显然，这场叶青岚看来是她触发碰到一位神秘帅老头的随机事件，在万剑一眼中却并非纯粹初遇——百年间除了道玄那个臭棺材板脸有事没事来他眼前晃，自己见过的新鲜面孔根本是屈指可数，因此，他当然清晰记得数月之前七脉会武那一对翠坪上夜晚幽会的小情人，也一眼认出这女孩便是斩龙剑继承者时时惦念的心上人。
废话，但凡她不是与林惊羽关系匪浅，自己怎可能允许她在徒弟入定期间靠近还停留许久，同时也若不是因为观察她知轻重进退、吓到摔倒都第一时间想着捂嘴生怕扰了林惊羽，万剑一哪能留她到此时，早直接打晕丢出二里地外了。
叶青岚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姿势有碍观瞻，赶紧一骨碌爬起，尴尬清嗓子：“呃，那个……晚辈无知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都胆子大到跑到禁地来了，还口口声声自己无知呢。
不过自然，万剑一才不会闲到拆穿小孩的谎言，只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抖了抖手里一沓纸：“画法倒是新奇，是为了看他才擅闯祖师祠堂？”
叶青岚点头：“是，他是我相好，多日不见想他了，就来看看。”
如此坦然反而令万剑一一愣，接着朗笑出声，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向她背后笑道：“喏，可听清了？”
叶青岚愕然转身，正看到不知何时结束了入定的林惊羽一袭白衣负剑笔直站在不远处，耳根还似乎泛着一抹局促的浅淡绯色，随即不甚明显悄悄瞪了她一眼，大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向着老者毕恭毕敬拱手，语气诚恳尊重：“前辈莫怪，是我这位朋友散漫胡闹惯了，若有得罪责罚我一人便是，还望您——”
然而他话说越多，万剑一原本还笑意盎然的神色就越沉，到后来干脆不耐烦打断，哼了一声：“她都已坦言你二人关系，你却仍称她为友人，怎么，堂堂男儿，反不如人家小姑娘有担当？”
“这、我……”
林惊羽哑然睁大双眼，怎么也料不到对方的重点竟然会落在这，万剑一却已不再搭理他，本来就烦这小子过分一本正经不知变通的德行，转向抿嘴偷乐的某人，有了衬托反而看另一个越瞧越顺眼：“丫头，你是何人门下？”
本来还在偷笑的叶青岚闻言清清嗓子，立即正色装模作样一拱手：“晚辈风回峰叶青岚，见过前……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哦，小曾的徒弟啊。
万剑一又多看了她一眼，倒觉得这个答案并不太出乎意料，虽然是女弟子容易先入为主往小竹峰去想，但他有种直觉——这幅分毫没被严厉规训过的活泼跳脱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水月门下。
“无名之人，不足挂齿。你就同惊羽一样，唤我一声前辈即可。”
他摇摇头，似乎不愿多提这个话题，只淡淡说了句让他们两个小辈自便，就转身拂袖往林深处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树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