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太过莫名其妙了,我甚至听见了隐藏在中也这一声中的,属于太宰的轻笑。

    不知道是因为中也的话,还是因为我的行为。

    可为了方便我和森鸥外说话,中也和太宰都站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们,更加无法轻易判断他的意思。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穿着大人的衣服装成大人,然后被大人注视的感觉。

    但我才是更年长的那个。

    我的背将要驼下去。

    我直起了身。

    不,不行,绝不能把我敲击地面营造出的气氛破坏。

    我也不是什么故作大人的小孩子!

    森鸥外疑惑地看向中也,他果然问了出来:“中也君,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十分抱歉,首领。”我只听见中也有些尴尬的声音说道,“为我刚才的行为,也为我并未向您说明情况。”

    “那个,呃……这家伙的意思可能是,她想跟你用打字交流。”

    森鸥外:“……哎?”

    此时他已不见刚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副上位者的样子,整个人都好似变成了q版,被这样的要求莫名到了,脑袋向旁边一歪。

    “中也君?”他诚恳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能再麻烦中也了!

    我的背部挺直,掏出手机。

    “加我联系方式,线上交流,”我干巴巴道,“谢谢。”

    其实,无论是太宰,中也还是眼前的森鸥外,对我来说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一般来说,对待熟人我的姿态就会放松很多,但这种情况我真的是第一次见。

    毕竟谁能想到有一天我能真的站在活着的他们面前呢?

    这种情况,这种单方面熟悉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真的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算了,我啥经验都没有。

    听到我说话,森鸥外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到我的手机,然后又看向我。

    然后,他诚恳道:“A小姐,您不会是……社交恐惧症吧?”

    ……?

    社交恐惧症是什么很流行的东西吗?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一想法。

    因为我听见中也在我身后嘀咕道:“社交恐惧症……那是什么?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啥?

    总不能以为我脑子坏掉了,生理性交流障碍吧?

    我也想啊,这样我就不用被逼着和不想交流的人说话了。

    话说,如果是中也的话,不知道这是什么好像也很正常吧。

    毕竟中也是一个开朗的小男孩儿,可能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社交这么恐惧。

    叹气。

    改正,内心叹气。

    笑死,表面根本不敢表现出来一点。

    我的手指动了动,攥紧伞柄,并未回应森鸥外。

    承认自己是社恐,想象一下就很窒息。

    有点像其实根本不是社恐,但喜欢到处跟别人说的那种人。

    “社恐”是这种人的一种社交手段,理由,是这种人玩乐的人设。

    这种懂哥懂姐可能会混迹在朋友中间,然后没事就提一嘴,然后十分刻意的表现出一点这种人设。

    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

    令人厌恶。

    ……但又十分有趣,令人发笑。

    自作聪明,无知,头脑发达。

    每当看到这种人时,我总有一种在看小丑,或者猴子的感觉。

    啊,抱歉,侮辱到果戈里了。

    对不起果戈里!

    总之,我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所以我只是盯着森鸥外,手机又往前送了送。

    “……好吧。”森鸥外无奈道。

    他可能也从未见过这种一照面就跟黑手党首领要联系方式的人。

    我上前几步,在办公桌前停住,向前躬身。

    因为办公桌过于宽大,因此我需要一只手撑住桌面,一手向前伸。

    意料之中,森鸥外用的不是line这种对年轻人来说很潮的东西,而是短信。

    嗯……虽然平时看起来很与时俱进,但终归还是和福泽谕吉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要不然为什么一直给他的异能体爱丽丝穿的都是小洋裙,而没试过更现代一点的服饰呢?

    原谅我在这种情况下发散思维吧,我总是会在各种情况下下意识这么干。

    这可能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

    保持着姿势给森鸥外写完备注,我直起身,一转,终于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两个人。

    太宰的表情,和他目睹森鸥外杀死先代首领,然后被指定为见证人时一模一样。

    衣服,头发,还有眼睛,全都是黑色的。

    黑色充斥在他的眼中,如墨水一般散开,让鸢色加深,像是干涸的血液。

    他没有看我,更没看森鸥外,而是看着斜前方的地面,看起来对目前的状况并不感兴趣。

    以那声轻笑为起点,之后都一言不发。

    当时我虽然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但也隐隐能猜到。

    不管别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会不会害怕,反正我的第一反应是——

    好乖哦。

    虽然说话的太宰也很可爱,但现在这种安静的样子是另一种让我心动。

    好乖好乖,我的心底产生了想要摸摸他头的冲动。

    正在这时,太宰突然抬头向我看来。

    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将目光转移到中也身上。

    他正用一种震惊中带着复杂的眼神看我。

    我:啊?

    发生了什么事?

    疑惑着的我想站回原来的地方。

    可一抬头,我就受到了阻碍。

    好像是撞上了谁,我的身体虽然停下了,但脚依然在动。眼下察觉到一抹金色,一低头就对上了女孩儿不满地视线。

    “你踩痛我了!”爱丽丝说道。

    人形异能体,森鸥外的另一双眼睛。

    我默默收回脚,绕过她。

    “喂,你都不会道歉的吗?!”

    如果这里换成其他人,我可能会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而站在原地。

    因为“对不起”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说出口。

    特别是在这种小事上。

    可面前的是爱丽丝。

    我安慰自己。

    爱丽丝不是人,即使她很像人,但也是被森鸥外设定好的人形异能体而已。

    说不定她现在这个举动正是森鸥外示意的。

    他想试探些什么?

    我有些烦躁。

    我在绕过爱丽丝后,走回原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动。

    “嗡嗡。”

    森鸥外点亮手机屏幕,我看见他的眼睛惊讶地睁大了一点。

    【森先生,无意义的行为可以停止了。】

    【我要重点提一下,在走到你面前之前,我可没有看到任何人,可是在转身后却看见了。】

    【如果这种情况下还需要道歉,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见到的人大部分都是后脑勺长眼的人?】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可以这样推论——这个世界上的人其实都至少有三只眼睛?】

    【两只长在脸上,其他的长在头后面?】

    “等等——”森鸥外看起来表情一空。

    等不了一点!

    在到达新世界后,我就给自己立下了一条规律。

    即——无论重新受到法律约束,也就是重新变成国家合法公民后,还是当下,不要过多压抑自己,不要生闷气,不要总顾虑别人的感受,有些人该教训就教训。

    所以,我这暴脾气现在是受不了一点跟苍蝇蚊子一样阴魂不散的试探。

    为什么是苍蝇和蚊子?

    因为这种东西之后不会少!

    我要发疯!!!

    发疯!!!

    我的手指速度加快。

    【哦哦,我懂了,您的意思是您其实是个残疾人歧视者,否则怎么会故意找我这个只有两个眼睛的人麻烦?】

    【还真是我这市侩小民没有见识了,不如您现在就掀开头发给我看看您后脑勺的眼睛吧?】

    【您的眼睛这么厉害,不会每天都在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

    【监视你监视你监视你吧?】

    【嘛,不过想一想,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无论是将所有不合自己心意的人随意杀死,还是残疾人歧视,都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我不是……”

    森鸥外的手机在嗡嗡响。

    我的身后,中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冷声道:“首领,怎么了?”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紧接着他的手便抓住了我的手腕。

    “喂你……”他原本想说些什么,可在看到我屏幕上的内容后,表情也和森鸥外一样空白。

    “不是?”此刻,我终于能借着这个势头顺理成章的开口。

    我已经上头了,非常上头。

    愤怒和可笑一同在内心回荡。

    我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发问:“那您就是国家歧视喽?”

    明明坐在桌子后,明明是这里的主人,森鸥外此刻看起来却那么无助。

    听到我这么说,他只是懵懵地问道:“什么?”

    “哦,恕我失礼了。”我将在心中排练了几十遍的台词缓缓道出,“还没自我介绍吧?”

    “森先生,我其实是种花人哦?”我挺直后背,面无表情地牵扯嘴角,“难道不像吗?”

    几乎是在呼应我的话,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原本显示着短信界面的手机突然跳出电话。

    我按下接听和免提,下一秒,律师先生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A小姐,我已经到达港口黑手党大楼楼下。”

    没错,不光是森鸥外做了准备,我也准备了后手。

    “嗯,”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但我依然对着手机颔首,“麻烦您了,我拜托您的事情怎么样了?”

    “就在二十分钟前我已经办好,”律师先生说道,“大使馆的人说,'请务必把那孩子带过来和我们见一面'。”

    ……

    要哭了,朋友。

    我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好在这里足够暗,没人能发现我的异样。

    “辛苦您了,”我再次轻声道,“直接上来就行,相信他们的首领会安排好的。”

    挂断电话,我继续对着森鸥外上扬嘴角,看了看安静如鸡的爱丽丝,又看了看他:“啊呀,森先生,看来现在是外交方面的问题了。”

    森鸥外:“……”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没想明白,明明一开始只是踩人道歉,怎么现在会突然升级成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的???

    也同样想不明白,明明是社恐的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有,想必您也听到了我刚才说的话,请通知您的手下,收好他们的小玩意儿,让我的律师上来,”笑容从他脸上转移到了我的脸上,我转头,与已经宇宙猫猫头的中也对视,补充道,“毕竟他带来的可是关乎那五千亿的,重要转让书啊。”

    优雅,太优雅了!

    这种不死不活发疯的感觉,简——直是让我着迷!

    就一个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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