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秋分已过，G市连续下了几天阴雨，清早阳光明媚，空气中带着几分燥热。
民华医院住院部507号病房，每天清晨7点05分左右，嘈杂声开始响起。
收陪护床的嘎吱声，漱口咕噜咕噜吐泡沫声，上厕所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许苇深睡眼朦胧，睁眼就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嘈杂声一一落入她耳中，她缓了将近一分钟才缓过来——这是医院。
这几天她的日子过得如梦似幻。
从她发现吞咽有异物感，到去医院做甲状腺检查，再到穿刺检查，最后确认甲癌做手术，不过一周时间。
在这短短的一周里，一天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手术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她也没完全缓过来，总感觉眼前的一切不真切。
脖子上插着引流管的伤口，真实的疼痛在提醒她：21岁的她，右侧甲状腺从此没了。
起初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年纪轻轻会得癌。
还是一个她此前从未听过的甲癌。
医生只告诉她甲癌比较普遍，女性比男性高发，除此之外，并未做过多解释原因。
昨天躺在手术台上，她还担心万一发生意外，死在手术台上怎么办。
现在回过神来，她感恩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让她安然无恙回来了。
不过怎样，这次甲状腺半切手术她挺过来了。
这是身体发出的警告，提醒她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苇深眼皮很重，想继续补眠。
昨晚麻药退后，她伤口疼得几乎一夜未睡，就着晨曦微亮的光她才迷迷糊糊睡下的。
在她准备合眼那瞬，旁边突然传来抽抽搭嗒的哽咽声，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
但在此刻安静下来的病房清晰可闻。
听出那声音是谁后，许苇深没有犹豫，两手搭在两侧冰凉床架上，一鼓作气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因一个后仰，脖子伤口被扯痛，脖颈像是断了再接上。
她难忍地“嘶”了一声，声音很轻。
许苇深面色苍白，坐在床边缓了几秒。
她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穿上拖鞋下了床，一点一点拉开半包围的蓝色床帘。
一拉开窗帘，窗外阳光大咧咧地打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莫名有种温馨感。
冰冷的病房顿时充满阳光的味道。
秋日阳光不如夏天那般刺眼，是柔和温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份温暖包围。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她想。
可在隔壁床陈绵似乎并不觉得美好。
她正垂头掉小珍珠的，这还是许苇深第一次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
许苇深仿佛看到她头顶阴云密布，怎么也挥散不去。
许苇深看了她一眼，陈绵并没有望她，瞥见她眼眶发红，许苇深径直走过去，拉一把原木色椅子在她床侧坐下。
直到许苇深悄然落座，一脸呆滞的陈绵才反应过来。
她慌乱地抹掉脸上清晰可见泪痕，抬头看向许苇深，眼睛红红的。
“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吗？妹妹。”
陈绵比许苇深大七岁，两人是同一天住院，同一个主治医生，还住同一间病房就此结识的。
陈绵热情活泼，自来熟，两人闲聊几次后，陈绵便主动叫许苇深“妹妹”。
许苇深跟陈绵接触下来，觉得她是个暖心大姐姐，也不抗拒这称呼应了下来，同时也应下陈绵让许苇深喊她“陈姐”这个称呼。
两个认识四天，半生不熟的病友，就这么以姐妹相称报团取暖了。
许苇深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指尖在手机屏幕飞快地打字。
甲癌术后，护士喊许苇深少说话，以免影响病情正常恢复，所以她就用打字代替。
许苇深把手机递到陈绵眼底。
【陈姐，你怎么了？你是担心上午的手术吗？】
在许苇深印象中，两人去做术前检查项目时，陈绵一路嘻嘻哈哈，全程没有流露出对即将到来的手术的担忧和恐惧。
仿佛她天生就是这么乐观的人。
所以许苇深想，她是不是“阳光型抑郁”，表面很开朗，实际内心对手术很是焦虑，想开导她一下。
陈绵倚靠在床头，低垂着脸，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我未婚夫不要我了。”陈绵语气无奈，满脸落寞。
“就因为我得了甲癌，他家里人不同意，他跟我提分手了，就在刚才。”
许苇深才知道陈绵有男朋友。
虽然两人以姐妹相称，却从未聊过感情状况这么私密的话题，许苇深闻言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个母胎solo，恋爱小白，哪懂这些。
何况婚姻对21岁的她来说还太过遥远，她眼下最要紧的是工作。
她必须找到一份实习工作，顺利拿到毕业证。
她脑瓜子转了又转，一时之间不知该劝和还是劝分。
她本就不喜欢掺和别人的感情生活。
虽说是姐妹，实际只是病友关系。
两人也不是很熟，她也没资格也不方便给别人的感情生活提建议，做指导什么的。
许苇深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沉默了几秒，想起什么，她把手机往前递了递。
陈绵眸光微动，看完抬头看向许苇深，许苇深一脸认真，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陈绵从这眼神中似乎获得了什么神奇的力量，她骨头突然不软了，坐直身子，破口大骂。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还说顶不住家里人压力没办法，放屁吧他，当我三岁小孩骗呢是吧。不爱就不爱了，扯什么父母不同意。每天爱你爱你挂在嘴边，一听说得癌，立马跑得远远的，七年青春喂了狗！垃圾渣男烂人，分就分，老娘也不稀罕！！！”
话音落下，房间里两个中年女病友，还有一男一女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和许苇深身上，满脸疑惑。
许苇深住的是四人病房，那一男一女各是她们的老公和女儿，也是她们的陪护，收陪护床的声音也是他们发出的。
许苇深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倒也不以为意。
看陈绵一顿慷慨激昂，中气十足的输出，只觉得有点可爱。
陈绵骂人似乎带着节奏感，抑扬顿挫的，许苇深忍不住噗呲一笑。
她可算把气撒出来了。
其实她不过是用陈绵曾经放下的豪言壮语，鼓励她释放坏情绪而已。
——“咱们以后有气就撒，别闷在心里。宁愿发疯创死别人，也绝不内耗自己！”
陈绵说当初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发现爱生气和不良情绪是导致甲癌的原因之一。
她深信这一点，还鼓励许苇深以后有气就撒。
陈绵本不是软绵绵的性格，还是这样豪放的陈姐，让她比较熟悉。
陈绵本以为许苇深是个懵懂小女生，没想到关键时候她却懂得用她说过的话安慰她。
还记得许苇深刚进来的时候，闷闷不乐，一脸茫然。
她做了手术后，好像变了，似乎是看开了一点。
陈绵看许苇深在笑，她不自觉弯起嘴角，笑着回应。
两人默契地没有理会周遭的视线，相视一笑。
许苇深巴掌小脸，白白净净，一双明亮莹润的杏眼弯成月牙儿，典型初恋小白花脸，清纯动人。
笑容像春日和煦的阳光，夹杂着青草的香气，清新温暖。
满分治愈。
人们常说“她一笑，世界都亮了”大概就是这种神奇的感受了吧。
但她不笑时，周身气质冷冷清清，看着生人勿进，反差倒是很大。
许苇深突然口干舌燥，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总计禁饮禁食34小时后，她现在渴得难受。
看陈绵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她跟陈绵交代一句，便起身去洗漱，还绑了两个麻花辫，垂放在胸前。
——这是整个五楼女生的同款造型，躺着不磕头，头发扎起也不扎脖子，看着精神又利落。
她也是进来后，跟风弄了这个发型。
她站在半身镜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脸色有些憔悴外，倒也算清清爽爽，她满意地笑了笑。
她抱着蓝色保温壶，慢步走去开水房打水，脚步随着走动，悬挂在虚空中装着血水的透明瓶不时打到她的小腿，但她不以为意。
白炽灯通亮的医院走廊很安静，只有两个护士坐在护士台电脑前值班。
许苇深一进开水房，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她习以为常地走到右侧靠窗的水龙头前，随手将水壶放到不锈钢水槽，拔出活塞，扭开打水。
冒着热气的烫水，瞬间在眼前散开一片薄雾。
“咚咚咚”注水声瞬间打破了里面的平静，响亮水声随即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萦绕耳旁。
也许是注水声太大，掩盖了男人进来的脚步声。
盯着瓶口有些出神的许苇深，并未发觉有人已悄然走近。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个黑色中号保温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男人与她相隔一个水龙头的距离。
他侧脸线锋利冰冷，黑色碎发散落额前，眼睫微垂，看不太清神情。
周身气质冷冷的。
他身材高大，许苇深的头约摸到他的下巴，她一眼看到他脖子上白纱布中间也插了一根粗粗的透明引流管。
男人一身单薄蓝色条纹病号服，合身病号服似乎被他穿出几分紧身的效果。
他肩膀宽阔厚实，手臂肌肉紧致有力，肩线和手臂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水遇到男病人，还是身材健硕的男病人。
前几天她都是大清早打满满一壶水喝一天的，平时也不常出来走动，鲜少碰到男病人。
没想到他看着体格健壮，牛高马大，一个手臂有她两个胳膊粗，明显健身过的身板，也要做手术。
看来甲状腺结节跟身体素质关系不大。
“水满了。”男人忽然出声提醒。
他声音沙哑，但在微弱接近消声的注水声中，清晰可闻。
许苇深愣了一下，闻言收回视线。
她伸手关掉水龙头，面前的热气开始消散。
注水声完全消失，房间顿时寂静无比，仿佛一根针掉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开了刀的脖子转动不得，只能微微侧身，抬眼望他，想跟他道谢一句。
她刚抬眼，男人手拿保温杯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民华医院住院部507号病房，每天清晨7点05分左右，嘈杂声开始响起。
收陪护床的嘎吱声，漱口咕噜咕噜吐泡沫声，上厕所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许苇深睡眼朦胧，睁眼就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嘈杂声一一落入她耳中，她缓了将近一分钟才缓过来——这是医院。
这几天她的日子过得如梦似幻。
从她发现吞咽有异物感，到去医院做甲状腺检查，再到穿刺检查，最后确认甲癌做手术，不过一周时间。
在这短短的一周里，一天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手术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她也没完全缓过来，总感觉眼前的一切不真切。
脖子上插着引流管的伤口，真实的疼痛在提醒她：21岁的她，右侧甲状腺从此没了。
起初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年纪轻轻会得癌。
还是一个她此前从未听过的甲癌。
医生只告诉她甲癌比较普遍，女性比男性高发，除此之外，并未做过多解释原因。
昨天躺在手术台上，她还担心万一发生意外，死在手术台上怎么办。
现在回过神来，她感恩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让她安然无恙回来了。
不过怎样，这次甲状腺半切手术她挺过来了。
这是身体发出的警告，提醒她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苇深眼皮很重，想继续补眠。
昨晚麻药退后，她伤口疼得几乎一夜未睡，就着晨曦微亮的光她才迷迷糊糊睡下的。
在她准备合眼那瞬，旁边突然传来抽抽搭嗒的哽咽声，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
但在此刻安静下来的病房清晰可闻。
听出那声音是谁后，许苇深没有犹豫，两手搭在两侧冰凉床架上，一鼓作气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果不其然，因一个后仰，脖子伤口被扯痛，脖颈像是断了再接上。
她难忍地“嘶”了一声，声音很轻。
许苇深面色苍白，坐在床边缓了几秒。
她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穿上拖鞋下了床，一点一点拉开半包围的蓝色床帘。
一拉开窗帘，窗外阳光大咧咧地打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莫名有种温馨感。
冰冷的病房顿时充满阳光的味道。
秋日阳光不如夏天那般刺眼，是柔和温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份温暖包围。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她想。
可在隔壁床陈绵似乎并不觉得美好。
她正垂头掉小珍珠的，这还是许苇深第一次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
许苇深仿佛看到她头顶阴云密布，怎么也挥散不去。
许苇深看了她一眼，陈绵并没有望她，瞥见她眼眶发红，许苇深径直走过去，拉一把原木色椅子在她床侧坐下。
直到许苇深悄然落座，一脸呆滞的陈绵才反应过来。
她慌乱地抹掉脸上清晰可见泪痕，抬头看向许苇深，眼睛红红的。
“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吗？妹妹。”
陈绵比许苇深大七岁，两人是同一天住院，同一个主治医生，还住同一间病房就此结识的。
陈绵热情活泼，自来熟，两人闲聊几次后，陈绵便主动叫许苇深“妹妹”。
许苇深跟陈绵接触下来，觉得她是个暖心大姐姐，也不抗拒这称呼应了下来，同时也应下陈绵让许苇深喊她“陈姐”这个称呼。
两个认识四天，半生不熟的病友，就这么以姐妹相称报团取暖了。
许苇深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指尖在手机屏幕飞快地打字。
甲癌术后，护士喊许苇深少说话，以免影响病情正常恢复，所以她就用打字代替。
许苇深把手机递到陈绵眼底。
【陈姐，你怎么了？你是担心上午的手术吗？】
在许苇深印象中，两人去做术前检查项目时，陈绵一路嘻嘻哈哈，全程没有流露出对即将到来的手术的担忧和恐惧。
仿佛她天生就是这么乐观的人。
所以许苇深想，她是不是“阳光型抑郁”，表面很开朗，实际内心对手术很是焦虑，想开导她一下。
陈绵倚靠在床头，低垂着脸，摇了摇头，表示否认。
“我未婚夫不要我了。”陈绵语气无奈，满脸落寞。
“就因为我得了甲癌，他家里人不同意，他跟我提分手了，就在刚才。”
许苇深才知道陈绵有男朋友。
虽然两人以姐妹相称，却从未聊过感情状况这么私密的话题，许苇深闻言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个母胎solo，恋爱小白，哪懂这些。
何况婚姻对21岁的她来说还太过遥远，她眼下最要紧的是工作。
她必须找到一份实习工作，顺利拿到毕业证。
她脑瓜子转了又转，一时之间不知该劝和还是劝分。
她本就不喜欢掺和别人的感情生活。
虽说是姐妹，实际只是病友关系。
两人也不是很熟，她也没资格也不方便给别人的感情生活提建议，做指导什么的。
许苇深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沉默了几秒，想起什么，她把手机往前递了递。
陈绵眸光微动，看完抬头看向许苇深，许苇深一脸认真，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陈绵从这眼神中似乎获得了什么神奇的力量，她骨头突然不软了，坐直身子，破口大骂。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还说顶不住家里人压力没办法，放屁吧他，当我三岁小孩骗呢是吧。不爱就不爱了，扯什么父母不同意。每天爱你爱你挂在嘴边，一听说得癌，立马跑得远远的，七年青春喂了狗！垃圾渣男烂人，分就分，老娘也不稀罕！！！”
话音落下，房间里两个中年女病友，还有一男一女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和许苇深身上，满脸疑惑。
许苇深住的是四人病房，那一男一女各是她们的老公和女儿，也是她们的陪护，收陪护床的声音也是他们发出的。
许苇深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倒也不以为意。
看陈绵一顿慷慨激昂，中气十足的输出，只觉得有点可爱。
陈绵骂人似乎带着节奏感，抑扬顿挫的，许苇深忍不住噗呲一笑。
她可算把气撒出来了。
其实她不过是用陈绵曾经放下的豪言壮语，鼓励她释放坏情绪而已。
——“咱们以后有气就撒，别闷在心里。宁愿发疯创死别人，也绝不内耗自己！”
陈绵说当初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发现爱生气和不良情绪是导致甲癌的原因之一。
她深信这一点，还鼓励许苇深以后有气就撒。
陈绵本不是软绵绵的性格，还是这样豪放的陈姐，让她比较熟悉。
陈绵本以为许苇深是个懵懂小女生，没想到关键时候她却懂得用她说过的话安慰她。
还记得许苇深刚进来的时候，闷闷不乐，一脸茫然。
她做了手术后，好像变了，似乎是看开了一点。
陈绵看许苇深在笑，她不自觉弯起嘴角，笑着回应。
两人默契地没有理会周遭的视线，相视一笑。
许苇深巴掌小脸，白白净净，一双明亮莹润的杏眼弯成月牙儿，典型初恋小白花脸，清纯动人。
笑容像春日和煦的阳光，夹杂着青草的香气，清新温暖。
满分治愈。
人们常说“她一笑，世界都亮了”大概就是这种神奇的感受了吧。
但她不笑时，周身气质冷冷清清，看着生人勿进，反差倒是很大。
许苇深突然口干舌燥，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总计禁饮禁食34小时后，她现在渴得难受。
看陈绵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她跟陈绵交代一句，便起身去洗漱，还绑了两个麻花辫，垂放在胸前。
——这是整个五楼女生的同款造型，躺着不磕头，头发扎起也不扎脖子，看着精神又利落。
她也是进来后，跟风弄了这个发型。
她站在半身镜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脸色有些憔悴外，倒也算清清爽爽，她满意地笑了笑。
她抱着蓝色保温壶，慢步走去开水房打水，脚步随着走动，悬挂在虚空中装着血水的透明瓶不时打到她的小腿，但她不以为意。
白炽灯通亮的医院走廊很安静，只有两个护士坐在护士台电脑前值班。
许苇深一进开水房，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她习以为常地走到右侧靠窗的水龙头前，随手将水壶放到不锈钢水槽，拔出活塞，扭开打水。
冒着热气的烫水，瞬间在眼前散开一片薄雾。
“咚咚咚”注水声瞬间打破了里面的平静，响亮水声随即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萦绕耳旁。
也许是注水声太大，掩盖了男人进来的脚步声。
盯着瓶口有些出神的许苇深，并未发觉有人已悄然走近。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个黑色中号保温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男人与她相隔一个水龙头的距离。
他侧脸线锋利冰冷，黑色碎发散落额前，眼睫微垂，看不太清神情。
周身气质冷冷的。
他身材高大，许苇深的头约摸到他的下巴，她一眼看到他脖子上白纱布中间也插了一根粗粗的透明引流管。
男人一身单薄蓝色条纹病号服，合身病号服似乎被他穿出几分紧身的效果。
他肩膀宽阔厚实，手臂肌肉紧致有力，肩线和手臂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水遇到男病人，还是身材健硕的男病人。
前几天她都是大清早打满满一壶水喝一天的，平时也不常出来走动，鲜少碰到男病人。
没想到他看着体格健壮，牛高马大，一个手臂有她两个胳膊粗，明显健身过的身板，也要做手术。
看来甲状腺结节跟身体素质关系不大。
“水满了。”男人忽然出声提醒。
他声音沙哑，但在微弱接近消声的注水声中，清晰可闻。
许苇深愣了一下，闻言收回视线。
她伸手关掉水龙头，面前的热气开始消散。
注水声完全消失，房间顿时寂静无比，仿佛一根针掉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开了刀的脖子转动不得，只能微微侧身，抬眼望他，想跟他道谢一句。
她刚抬眼，男人手拿保温杯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