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听周以熠声音嘶哑得厉害,连忙提醒他别再说话,多休息,并表示自己会好好跟进的。

    周以熠是早产儿,出生体重不足4斤,一出生就进了保温箱,身体内部器官发育不完善。

    看着一米八七大高个,其实体质还是比较弱。

    刚出生时,像只小猫咪一样,都担心他活不下来。

    正因为他是早产儿,从小到大但凡他身体有一丁点不舒服,周家人就会小事化大,特别紧张。

    特别是把他捧在手心的周老夫人。

    这也是陈管家被派到周以熠身边单独照顾他的原因。

    这次做的甲状腺半切手术,也是瞒着周家人进行的。

    他没去常做检查的有名的私立医院,而是找了个不显眼但技术过关的公立医院做。

    就是怕家人知道会担心。

    最主要是,他觉得这是个小手术,在哪做都差不多,更没必要惊动家人。

    虽然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被宠上天,倒也没被宠坏,倒是很会心疼家里人,从来只报喜不报忧。

    这几年,他为了证明自己不靠家里也能闯出一番事业,他选择自己创业,还成立了自己的珠宝奢侈品牌。

    短短四年时间,生意搞得风生水起,还成功上市了。

    看着表面风光,背后是高强度的工作节奏,昼夜颠倒不规律的作息,吃一顿忘一顿的饮食。

    陈管家怀疑他就是这样把身体搞坏的。

    到他发现吞咽会难受时,已经需要到动手术才能解决的地步了。

    成功的背后一般都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实力验证了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下午三点半整。

    医生助手并没有按时来通知陈绵,是护士来通知她手术时间推迟的,并喊她随时准备好。

    许苇深这时还在病床上打点滴,她要打五瓶吊水,三瓶大的两瓶小的,都是补充能量和钙质的药水。

    她靠在背板,抬眸瞥了一眼吊架,还有一大一小没打,她在打的那瓶小的还剩一半。

    陈绵的视线一直落在许苇深身上,也盯着那缓缓下落的点滴。

    她心跳莫名跳得飞快,仿佛听到自己鼓膜一跳一跳震动的声音。

    那药水滴得越慢,她心里莫名越不安,心跳到嗓子眼了,喉咙也越来越干。

    “陈绵,出来吧,准备手术。”护士进来提醒她。

    门外已经有护士拉着一张担架车在门口等着了。

    许苇深伸手扯了扯护士的衣袖,她声音嘶哑,用有些颤抖的气音请求。

    “麻烦帮我拔针,我要陪她。”

    陈绵心口发酸,眼泛泪花看着她,一瞬间感动又惊讶于许苇深的言出必行。

    她是做人事的,跟人打交道最多了,看人不敢说十分准,七八分她倒是看得明白。

    没想到许苇深信守承诺,不打针也要陪她,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可你还没打完,待会又得给你扎一次,你确定要现在拔吗?”护士温声询问。

    “嗯。”许苇深眼神坚定。

    陈绵躺在担架车上,两个护士一前一后推着担架车,许苇深跟在车后面。

    两个护士脚速很快,似乎是争分夺秒地将陈绵送过去。

    许苇深跟在后头,为了跟上她们的脚步,她只能加快速度。

    每快步走一下,脖子上被牵扯的伤口拉得比之前慢步走还疼,里面一抽一抽发疼,但她没吭声。

    迎着路人们一脸好奇打量的目光,她敏感地察觉到有人视线落在她脖子的引流管上,有人视线落在她脚边晃动的引流瓶上,还有人眼神怪异地打量她。

    有种被人当做怪物的错觉。

    她入院后没再出来过,基本一直待在病房。

    这一出去突然要迎接这么多不算友好的视线,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说不在乎是假的。

    许苇深安慰自己,都算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这个又算得了什么。

    她默默陪着陈绵一路辗转,从住院部到门诊部再到手术室门口。

    陈绵伸手拉住许苇深的右手,发现她的手很冰凉,指尖发白,只有掌心有些许温热。

    她瞥了一眼许苇深瘦弱的肩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她可怜又坚强。

    许苇深瞥了一眼陈绵握着的手,眉眼弯弯,笑着看她,轻声安慰。

    “没事的,放心,我在这等你。”

    她提起打了留置针的左手,轻轻放在陈绵的手背上,微笑着补充一句,声音很轻。

    “小手术,咱们都能挺过去的。”

    许苇深的笑容有魔力,可以让人心情平和下来,但陈绵此刻平和不了一点。

    她觉得人在疾病面前真的很脆弱。

    她以为自己不怕,但她现在怕得要死。

    护士催促她,陈绵松开了手,许苇深目送她进入冰冷的手术室。

    她问了护士手术预计结束时间后,就急忙赶去病房继续打点滴。

    一进病房门口,一面生护士在病房里环着手臂向她走来,脸色不虞,通知她。

    “赶紧收拾东西,搬去520病房。”

    许苇深:“???”

    护士向门口走去,没有看她,厉声催促,“赶紧的,你针还没打完。”

    “是医生说换病房的吗?”她问。

    “不然呢?难道是我说换的吗?”护士不答反问。

    许苇深:“......”

    许苇深不明白她莫名的恶意,只当她是干得太累语气才这么恶劣的,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也懒得因为这事跟她起冲突。

    她现在这样子跟她也吵不了架。

    护士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一脸懵逼的许苇深。

    可医生并没有提前跟她说过,要给她换病房啊。

    许苇深点开微信,想跟主治医生确认清楚,猛地想起张主任是出了名的“炸药包”。

    出了名的脾气暴躁。

    平时她多问一句,他都不耐烦。给他发信息,半天才回。

    当初花了三周时间去抢他的号,也是不容易。

    以后复诊也要跟他接触,免得因为一点小事,又让他厌烦。

    算了.....

    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感慨是不是技术好的人,脾气都不太好。

    有时候患者和医生相处,好像莫名就被架在一个很被动的位置上。

    许苇深住院带的东西并不多,一个黑色中号行李袋装完绰绰有余。

    她一手挽着行李袋,一手拿着手机,走出房门。

    她侧身望了一下左边,又转身望了下右边,头不敢转,只是动身子。

    像个动作僵硬的机器人。

    通知她的护士似乎发现她在找,推车走到她身侧,手指前方,给她指明方向。

    “520在尽头那里,打水房对面。”

    打水房......???

    许苇深脑海里莫名闪过一张冷峻的侧脸。

    想起护士刚才莫名的恶意,许苇深心里有些不安。

    她慢步往前走,抬眸看一个个在眼前掠过的房号,心里不停默念“520......”

    她脚步停在520门口,却没有直接进去。

    她隔着门上的透明玻璃窗往里看,三个男人坐在病床上,靠门那边有一个空床位。

    坐在中间秃顶的中年男人,正笑嘻嘻地举手跟她打招呼。

    许苇深立马打了个寒颤:“......”不可能跟他们一块住吧,离大谱了。

    她后退一步,瞥了一眼门牌,又瞄了一眼隔壁病房。

    主治医生的名字跟520的对不上,倒是跟走廊尽头的521对上了。

    许苇深狐疑转身,想找刚才那位护士确认,发现走廊里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是护士记错了还是故意捉弄她的?

    直觉告诉她这事没那么简单。

    她看521大门打开,午后阳光照在白色地板上,映出一片金色,灿烂温暖。

    她抬脚向着阳光迈去,一个转身,突然迎面撞到一个高大障碍物。

    耳边传来“嘭——”的一声。

    声音沉闷。

    她额头猝不及防地磕在一个硬物上,脸压在柔软的白纱布,双肩贴上一个结实温热的胸膛。

    感觉像撞进一个男人的怀抱。

    陌生的触感让她心口一颤。

    她脑袋一片空白,大脑宕机了几秒,没有反应过来。

    而男人似乎比她先反应过来,他轻轻推开她双肩,跟她拉开距离。

    许苇深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身材优越的打水男。

    他逆光站在一片金灿灿的阳光里,戴着痛苦面具,脸皱成一团。

    看他抬手摸了摸脖子,许苇深马上警铃大作,他伤口不会被她撞裂了吧。

    可是这算他撞的,还是她撞的呢?她也不清楚。

    唯一的祈求是他没事,不然真是有理说不清。

    男人似乎没把这事放心上,他自顾自走到靠窗的床位坐下。

    在名为“周以熠”的位置坐下。

    许苇深这才发现有个中年男人站在他床边。

    他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毕恭毕敬地站在打水男身侧,衬托得打水男像个大少爷。

    “进去啊。”护士催促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许苇深闻言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思绪仍停留在撞到人,还有担心他伤口会不会裂这事上。

    指路护士推车进来,停在唯一一张空床后面,提醒许苇深。

    “来,给你先换个手环。”

    护士给她换上有她姓名和新房号的白色腕带,连床头卡也换成她的名字。

    护士把许苇深没打完的一大两小吊瓶挂在吊架,动作熟练地三两下就给她扎好针。

    许苇深想起什么,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

    “可以......帮我把背板弄起来吗?”

    她想坐着打,躺着打万一睡着了,忘了换针就麻烦了。

    只有她一个人在这,没人帮她盯针。

    护士微微笑,“当然可以。”

    她马上摇起许苇深的背板。

    护士笑眯眯地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周以熠,她声音娇媚,甜甜地问。

    “帅哥,你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周以熠坐在病床上,侧身撇过脸,看向窗外。

    护士看他没理人,干笑一声。

    房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陈管家赶紧出来打个圆场,他瞥了一眼周以熠,看他脸色尚可,回了护士一句。

    “暂时没有。”

    护士见有人接话,忙应声笑笑,给了台阶就下。

    “没有不舒服就好,有事的话按床头红色按钮就好了。我们会马上赶过来的~”

    周以熠:“......”

    又是一顿沉默。

    “好。”陈管家回她。

    护士默默叹了口气,撩不动啊,实在撩不动。

    她一天都来这八百回了,除了第一次问好,他还礼貌应答,后面他都不理人。

    这又拽又冷的大帅哥不好搞啊,是谁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的”?

    怎么到她这,这么难。

    她悻悻然推车走到许苇深床尾,许苇深立马向她招手,她已经等她很久了。

    “有什么事吗?”

    许苇深递出手机,把在备忘录打好的话,递到护士眼底。

    护士瞥了一眼周以熠,随即大声念出,“病房可以男女混住吗?”

    周以熠转身,看了过来。

    许苇深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怒意?!

    她瞬间石化在原地。天呐,太尴尬了!

    这样问出来不是显得她很蠢吗?

    而后,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坏女人!

    护士微笑,自问自答般耐心解释。

    “当然可以,床位紧张的时候,医院也会这样安排的。”

    床位紧张,不是应该把新来的人调过去吗?为什么把一个还没出院的她调过去了?她不理解。

    护士看她一脸不情愿,嘴角压不住笑意,“你是不想在这住了是吗?”

    这一下完全戳中许苇深的心事。

    她是不想。

    许苇深余光瞥到,旁边两道灼热的目光同时投射在她身上,仿佛是对她不礼貌的责备。

    当着本人的面说不想跟他一起住,确实不太礼貌。

    不过她还是选择遵从内心。

    “我想换回去。”

    两人房比四人房好,人少,安静一点,休息也能好一点。

    但男女有别,共处一室一来不方便,二来不安全,谁知道旁边的人是人是兽。

    护士这下放心了,本来以为她使了什么手段才住进来的,没想到许苇深对大帅哥没意思,她瞎操心了。

    “那你自己跟医生说吧,我做不了主。”

    许苇深想起什么,既然是医生说换病房,她不同意指不定被说没事找事。

    她认命似的摆摆手,一脸无奈地说,“......就这样吧。”

    周以熠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许苇深,眼神隐晦不明,眸光透着一丝寒气。

    护士走后,房间安静得吓人。

    许苇深精神异常疲惫,或许是房间过于清静,加上昨天几乎没睡,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陷入了昏睡。

    醒过来的许苇深,是被冷醒的。

    她浑身冰凉,抬眼一看,吊架上什么也没有,吊瓶被撤走了,针头也拔了。

    房间的灯都关掉了,只靠窗外透进来的夕阳光照亮。

    许苇深一脸惊奇,她竟然坐着睡着了?!

    那是谁帮她盯着吊瓶换针的呢?

    她举起握在右手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才过了两小时,陈绵的手术估计还有两三个小时才结束,她松了口气,还好没睡过头。

    “醒了?”

    男人声音从隔壁幽幽传来。

    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感。

    许苇深侧眸望去,周以熠向她走来,陈管家在许苇深过道位置放了张蓝色单人陪护椅。

    周以熠不紧不慢地坐下,双腿交叠,大长腿占满过道的空间。

    男人倚在靠背,左手撑在扶手支着下巴,右手随意地搭在另一侧扶手,举手投足随性不羁,浑身上下散发着松弛感。

    许苇深这才发现,他脖子的引流管已经拔掉了,只剩一块白纱布。

    他病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纱布上下几寸冷白皮肤,莫名增添了几分邪魅性感。

    两人都坐下,是平视的角度。

    许苇深能毫不费力地看清他的表情。

    他额前黑色碎发散落,稍显慵懒,眉眼却锋利,气势隐隐迫人,表情似笑非笑。

    “许小姐,你好”。”陈管家站在周以熠身侧,跟许苇深问好。

    许苇深从他开口说“许小姐”那刻,就知道自己以为周以熠是卖健身卡的是多么愚蠢的事。

    看周以熠这副自信又松弛的姿态,哪有半点像苦逼打工人,分明像个使唤别人卖健身卡的大老板。

    幸好“不报课”那句话没说出口,不然她就原地变小丑了。

    “是这样的,我们先生有事想跟你谈一谈。”

    “什么事?”许苇深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有两个问题想跟您确认一下。”

    许苇深听到“您”这个尊称,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似乎要把她身份抬高,像要谈什么很严肃的大事一样。

    “请说。”

    陈管家瞥了一眼周以熠,试探性开口:“请问......您认识方晓语小姐吗?”

    许苇深睫毛颤动一下,话音落地就回应,“不认识。”

    周以熠冷眸微眯,一瞬不眨紧盯着她,将她每个细微表情尽收眼底,自行解读。

    【太过肯定地否定,就是肯定,她认识。】

    陈管家又瞥了周以熠一眼,“您之前......去过黑曜石会所吗?”

    许苇深明眸逐渐瞪大,表情好像没听清一样,不答反问。

    “什么?没听过......”

    周以熠看她食指和大拇指紧紧揪着被子一角。

    【她又装又紧张。】

    他右手抬起,随意曲起食指,向陈管家比了个手势。

    示意他到此为止。

    他唯二的不确定,都得到了验证。

    他的白月光找到了。

    一个工作打卡照是P的,手机号是假的,连名字都是假的女人。

    纯纯的女骗子,但是骗术并不高明。

    他找得好苦。

    但是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仿佛他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他们明明见了两次,他还救过她,不至于这么陌生吧,难道她都忘了吗?

    许苇深眉头轻蹙,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他刚才那两个问题合着像是确认她身份一样。

    他到底是谁?!

    夕阳缓缓下沉,房内光线变暗,男人的脸藏在半明半暗里。

    微亮黄光斜照进来,他半张脸似乎与三年前熹微月光下的那张脸有几分相似。

    可是......按那个人所在的圈层,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他和他的声音也不同。

    周以熠声音低沉沙哑,那个他,声音是清冽冷厉的。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周以熠看她眸光微动,似乎陷入某种沉思,难道她想起来了吗?

    许苇深打断脑海里所有奇怪的念头,她瞥了一眼周以熠的白纱布,想起什么,开口试探。

    “你......伤口没事吧?”千万要说你没事,她没钱赔,也懒得扯皮。

    周以熠嘴角勾起,“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

    许苇深看他还能笑出来,应该没啥事。

    为了防止秋后算账,落人口实,还是确认清楚比较好。

    她一脸严肃,“到底有事没事?”

    周以熠敛起笑意:“没事。”

    许苇深眉目舒展:“那就好。”不用扯皮了。

    周以熠眼眸低垂,嘴角微弯,看来她还是在乎他的。

    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因为怕骗人被发现,才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毕竟他的脸可不是看了就能轻易忘掉的,怎么可能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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