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年,大梁朝,奉天殿内。

    今日三月初一,恰逢一月两次的大朝会。春日的天亮得晚些,今日的天空中堆了好些云,阴沉沉的,瞧着好像要落下雨来,越发显得奉天殿灯火璀璨。

    于婠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的听着下面的大臣你来我往的打口水仗,心里想着御膳房今天的菜色。按照她摸索出来的规律,昨天吃了炒猪肉,今天应该轮到辣子鸡了。

    嗯,爱吃,她决定今天要悄悄多吃半碗饭。

    殿内,某大臣正慷慨激昂地参某某大臣私德有亏,宠妾灭妻,接着另一个大臣又参哪个地方官员干了什么缺德事,被忍无可忍的当地百姓打了一顿……

    说实话她还挺佩服的,每日上朝大臣们都能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偶尔政见十分不合之时还会动起手来,打得头破血流都是小场面,足见本朝民风之彪悍。

    作为赶上潮流的穿越大军的一员,于婠穿进了一本起点男主争霸天下的小说里,这是作为言情党的她看过的唯一一本男频小说。

    一切的开始,都要怪男色误人。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逐鹿》这本小说是农大校草的心头最爱,校草的迷妹们为了能跟男神有共同话题,个个都拿出期末复习周的劲头挑灯夜读。

    这本将近五百万字的连载小说,在她穿越之前的那半个月,走到学校的任何角落都能听到有人讨论书中的剧情,所以穿越过来没多久她就确定了穿书的事实。

    好消息是,争霸天下的剧情已经结束,如今是太平年代。

    坏消息是,如今是乾元十年,她穿到了作者还没写到的男主登基之后的剧情里,作为穿书人士熟知剧情的金手指也失去了作用。

    更坏的消息是,于婠穿成了她那起点文男主亲爹女扮男装还成功登基的第三个“儿子”——风姒婠。

    上有压在头顶上的太上皇亲爹。

    下有虎视眈眈想从年轻皇帝手里捞好处的世家豪族。

    如今天下初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世家试图重现前朝皇族与士族“共治天下”的局面。

    只有她,顶着一身炮灰配置夹在中间当政治博弈的战略缓冲带。

    作为大梁朝才新鲜出炉三个月的第二任皇帝,听着底下大臣们无意义的口水仗,风姒婠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要是真在大朝会上睡着了,旁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的御史台大人们可就有事儿干了。

    前两日她不过不小心眯着了几分钟,就被御史告到太上皇处,差点没被便宜老爹打得屁股开花。

    当皇帝当成她这样是真的没意思,真正关乎国祚的大事早就在太上皇的乾阳殿处理完了,她跟个闹钟似的,就起个每天上朝、下朝的定时作用。

    就在风姒婠昏昏欲睡之际,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小声蛐蛐:“我赌皇帝明天不点名。”

    “这早朝也太早了,比早八还早两小时,赶潮流穿越了一把,夜猫子时差都没倒过来,今天还没睡就要起来上班了,明天迟到一小会儿应该没人发现吧。”

    垂死梦中惊坐起。

    方才的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风姒婠热泪盈眶,终于有人来陪她受夹板气了。

    正好底下的大臣吵完了,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问:“方才你们谁在讲话?”

    被她盯着的御史台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讲话啊。

    户部尚书玉大人和兵部尚书殷大人刚刚吵得那么凶,他们疯了才敢在那时候讲小话。

    看来是她那时灵时不灵的读心术起了作用,风姒婠心想。

    她顾不上失望,赶紧打哈哈糊弄过去,有没有老乡等她之后再找时间慢慢试探就是。

    朝堂上又为些琐碎小事争执了好一会儿,等那几个开国元勋老神在在地揣着手不讲话了,风姒婠就知道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于是她马不停蹄地让太监传达了下朝的旨意,飞速跑路。

    下班不积极的人脑子都有病。

    回到自己的寝殿含元殿,风姒婠正准备补个觉,就见她的总管大太监林朝恩一脸慌乱地进来禀报:“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和丽妃娘娘不知怎么了,两人在御花园里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太后娘娘让您过去处理一下。”

    “……”风姒婠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被子,叹了口气,认命起身。

    这一天天的,真热闹啊。

    *

    去往御花园的途中,风姒婠努力回忆皇后和丽妃长什么样,两分钟后因为实在想不起来果断放弃回想。

    谁能想起来从未见过面的人长什么样子呢?

    这也不能怪她,如今大梁朝刚建国十年,国库穷的叮当响,如果三个月前将新皇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办,那国库去年的税算是白收了。

    为了省钱,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想出来一个丧心病狂的操作——让风姒婠在登基之前成亲,那么至少可以省下封后大典那一半的费用,皇子成亲的规模和皇帝成亲的规模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

    新婚夜新娘浓妆艳抹根本就看不清长什么样,成亲第二天风姒婠忙着登基,加上国师批命说她二十岁之前必须保持“童男身”,为她操碎了心的老母亲——曾经的崔贵妃、如今的崔贵太妃根本不许她和后妃见面,也就导致已经登基三个月的皇帝陛下连自己后宫几个妃子长啥样都不知道。

    一年多前乾元帝提出退位,震惊朝野,他跟大臣们拉扯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成功当上太上皇。

    所以风姒婠的婚礼和登基大典都是仓促凑到一起办的。

    这也是抠门的礼部和户部想出来的省钱小妙招。

    没办法,真的太穷了。

    前朝乱了十来年,百姓颠沛流离,农田颗粒无收。

    新朝建立,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风姒婠她爹乾元帝下诏免赋税三年。

    大梁朝开国那三年几乎用光了乾元帝打仗那么多年积攒的钱财,封赏勋爵加上大大小小官员的俸禄就是一笔庞大的支出,空空如也的国库撑了三年已是极限。

    那段时间皇宫里最好的菜色是炒猪肉,时不时还要靠崔家找借口送些好东西接济一下,现在日子稍微好点儿了,鸡鸭鱼鹅羊这些也进了御膳房的菜单。

    风姒婠抵达御花园的时候,皇后和丽妃已经没有抱着了,两人手拉着手,泪盈于睫,深情对视。

    两人身后的宫女都是一副见鬼的恍惚表情,因为太过震惊,根本没人发现御驾已经到了。

    林朝恩清了清嗓子,提醒众人:“皇上驾到!”

    “叩见皇上,皇上万安。”反应过来的宫人们赶紧跪下接驾,皇后和丽妃见状,迟疑了一会儿后也跟着跪下。

    看着不伦不类行礼的两人,风姒婠眼眸微动,上前将两人扶起来:“两位爱妃不必行此大礼。”

    等人起来后,她才接着问:“两位爱妃这是?”

    皇后和丽妃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脸上的心虚,她们刚才光顾着哭了,口供还没串通好,多说多错,两人谁也不开口,御花园内一时只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

    见皇后和丽妃没有立即答话,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吓得脸色发白,藐视天威可是抄家的大罪。

    最后还是皇后先扛不住压力,随意扯了个理由:“春日繁花似锦,臣妾和丽妃妹妹被这御花园中的景色迷了眼,一时情绪有些激动,让皇上见笑了。”

    丽妃赶紧接了一句:“对,臣妾今日和皇后娘娘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举止失了分寸,还请皇上勿要见怪。”

    丽妃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沉默了。

    皇后是太师王显允的女儿,丽妃是礼部尚书樊其的女儿,王家是累世不衰的士族,樊家是跟随太上皇打天下的新贵,士族自诩旧族门户,向来看不起暴发户一般的新出门户,因此士族出身的皇后与新贵出身的丽妃一向互相看不上。

    众人心里一阵腹诽:平日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两个人,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就一见如故?胡扯也不能这么扯吧?

    皇后和丽妃一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们说错话了,不等她们找补,风姒婠开口解围道:“后宫和睦,是朕之福,两位爱妃有心了。”她一手拉一个,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一句话就将皇后和丽妃的抽风行为美化成了对皇帝爱重所以委曲求全和自己讨厌的人亲亲热热做姐妹的深明大义。

    虽然风姒婠说的话也很鬼扯,但是比刚才丽妃的理由有逻辑多了,加上皇帝金口玉言,大家集体忽略了她话里微不足道的瑕疵,真要做姐妹早干嘛去了,还用等到现在?连皇上面都没见过的嫔妃为了皇上摒弃前嫌,这理由也就能糊弄一下不动脑子的人。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场的人都做恍然大悟状,随即一脸感动,皇后娘娘和丽妃娘娘,对皇上真是情深意重。

    林朝恩不愧是御前第一大太监,第一个反应过来顺着风姒婠的话拍马屁道:“两位娘娘对陛下的情意真是天地可表。”

    风姒婠憋着笑,淡定点头:“今日御花园的景色确实不错,午膳就在御花园用吧,两位爱妃和朕一起。”

    “是,奴才这就着人安排。”林朝恩一摆手,后头跟着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朝御膳房跑去。

    不多时,午膳就在太清池旁的凉亭里摆好了,这时在云层中藏了一早上的太阳也终于出来了。

    天晴了,云散了。

    午膳摆好之后,风姒婠以要和皇后与丽妃联络感情为由,将宫人都赶到二十步开外的距离。

    眼看着气氛又要尴尬起来,风姒婠盯着桌子上的九菜一汤,嘴里吐出一句:“你们怎么穿的,什么时候穿的?”

    皇后和丽妃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风姒婠转头瞅了一眼,确定那些宫人都站在听不到她们讲话的距离,才接着说:“我是三个月前穿的,开局就是登基大典,差点没给我吓死。”

    丽妃看着她身上的龙袍,满眼羡慕:“可是你穿成了皇帝哎,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风姒婠叹了一口气:“我的情况一句话说不清楚,还是先说说你们是什么情况吧?”

    皇后和丽妃对视一眼,依旧是皇后先开口:“我们是同班同学,原本坐在大巴车上准备下乡调研,谁知道发生了车祸,然后我们就来了这里。”

    风姒婠扭头,盯着皇后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棽棽?”

    然后又转头看向丽妃:“你不会是樊镜衣吧?”

    被叫名字的两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风姒婠压低了声音,仿佛做贼一般:“我是于婠。”

    王棽棽和樊镜衣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风姒婠赶紧把人摁住:“冷静,我知道你们很激动,因为我也很激动,但咱们都先别激动,免得把人招过来。”

    王棽棽挪到风姒婠旁边的座位,抱着她的手晃了晃:“婠婠你也在,太好了!你怎么当上皇帝的?”

    “现在不方便说这些,未央宫福宁殿有个姓韩的淑妃,我怀疑是韩烟月,吃完饭你们去试探一下。”风姒婠抓紧时间透露关键信息。

    樊镜衣发现自己穿越后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笑盈盈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会不会咱们班都穿越过来了?大巴车被撞得侧翻,咱们班估计被一锅端了。”

    风姒婠点头附和:“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大的,如果淑妃真是韩烟月,那咱们就得商量之后怎么找到其他人。”

    “咱们也太幸运了,都在皇宫里。”王棽棽脸上兴奋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确实。”风姒婠赞同,“先吃饭,其他消息等人齐了到时候我一起告诉你们。”

    “嗯嗯。”王棽棽和樊镜衣点头如捣蒜,俨然将看起来最冷静的风姒婠当成了主心骨。

    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一扫而空,三个人努力压抑激动的心情吃完这顿午饭。

    因为下午风姒婠要去太宸宫的宣政殿跟着太上皇一起学习如何处理政务,所以她们约好,如果确定了淑妃就是韩烟月,下午几人就一起到她的寝宫含元殿吃晚饭,她给她们科普一下时代背景。

    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王棽棽心中莫名涌上一丝忧虑,根据她早上从宫女口中套出的消息来看,这里并不是她们所熟知的历史上有记载的朝代。

    婠婠为什么会穿成了皇帝?难道她穿到了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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