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千里传,心潮澎湃翻。

    陈宸虑定,不敢再耽搁,飞身前往马钰丹阳殿。

    不多时,在山上的马钰、刘处玄、郝大通、孙不二尽皆到场。

    眼下,丘处机和王处一正在回山路上。

    他们下山时间已久,清缴盗匪、山贼、作恶道观众多。

    钱粮物资收获巨大,只能慢吞吞往回走。

    四人此时还不知何事,仍然平静落座,略带疑惑的目光在陈宸阴沉的脸上扫来扫去。

    “师弟,你遣人唤我们来可是有急事?”说话的是孙不二。

    她摸了摸拂尘,凝视着陈宸。

    陈宸心情复杂,面对孙不二的目光,长叹一口气。

    “由于西夏是我定下的下阶段商会拓展重点,前段时间我着人注意西夏蒙古动向。”

    四人都听得极认真。

    “今日,我收到西夏方向全真信徒传讯,蒙古大军已然聚集南下,按消息传来的时间,此时蒙古大军兵锋想必已经触及黑水城了!”

    刘处玄脸带疑惑,明显不解陈宸话中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师弟,这与我们何干,蒙古也好,西夏也好,与我们相距甚远,你为何如此忧愁呢?”

    “三位师兄,师姐,我此生与蒙古士卒打过两次交道了。”

    陈宸面露仇恨之色,语气铿锵。

    “最近一次正是与我师父相遇时,蒙古打草谷,兵锋直达延安府,我村中便是被一队蒙古士卒杀的鸡犬不留,合村上下五十口人,只独留我一人。”

    “若非我爹俯身在我身上,挡住后心致命一刀,我已殒命。”

    “若非师父相救,我此时已白骨露于野了。”

    马钰等人也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陈宸。

    “师弟,事情已过去多时,如今你平安健康,想必你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马钰开口温言安慰说道,面露悲悯。

    “师兄,这是其一。”

    “我听我爹说,我家四口人原先住在大都以北张家口,我娘怀我那一年蒙古兵过张家口,我祖父年老体弱,跑不得,惨死于他们刀下。

    “我爹带着怀孕的娘辗转流离,最后在延安府南山村安顿。我娘却因生我难产去世。”

    陈宸给自己身世打上补丁,强化人设。

    “诸位师兄、师姐,我的仇怨老早就结下了!”

    郝大通面露不忍。

    他捏紧拳头。

    “师弟,你身世飘零,我听后也为之扼腕。”

    “但是兵危战凶,若是挡在大军面前,个人力量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师兄,如果说我有私仇,我大不了再练十几年武艺。以我的资质,那时天下大可去得。到时就算白虹贯日,刺王杀驾也可报仇。”

    四人纷纷点头,认可陈宸的武学资质。

    陈宸抬头看向门外廊梁上的燕巢,燕妈妈正在投喂小燕子,“啾啾”声悦耳动听。

    “可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现在最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我们全真啊!”

    “十年前,金国贞元四年,蒙古大军攻破金中都(北京),对城中居民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屠杀、劫掠,城中居民幸存百中无一,数以十万计尸体被堆成京观,离开时一把火把中都烧为白地。”

    陈宸语气越发平淡,可话语中描述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丘师兄对此知之甚详,可惜今日丘师兄不在,不然可以为我们描述一下蒙古大军屠城之兽行。”

    “他曾说,以后找时机去蒙古觐见铁木真,想要‘一言止杀’。”() ()

    “我不看好,屠城是蒙古大军从上到下的需求所在,也是震慑敌人,减少抵抗的策略。铁木真或许出于求长生法,出于拉拢全真的考量,表面会答应,但绝不会真正奉行。”

    四人都沉默不语,面色沉重。

    陈宸面朝众人,继续说道:“且不说蒙古、西夏大战一起,生灵涂炭,十室九空,单是蒙古灭西夏后从西向东继续往金国进军,我们三秦是必经之地,面对眼皮下的大战,我们全真到时又如何自处呢?”

    “我们会眼睁睁看着长安城被屠吗?又或者我们等到兵临城下再去反抗,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吗?”

    马钰死死地盯着陈宸,问道:“那你欲要如何行事?正如郝师弟所言,面对大军,个人武力微不足道啊。”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都觉得即使有心阻止,也无力回天。

    陈宸见他们已经不再为做不做而纠结,而是在问为怎么做,知道事情就成一半了。

    “师兄,我并不准备正面迎战,直面大军。”

    他摇摇头,继续说道。

    “可曾听闻战国墨家墨子的‘止戈’、‘非攻’之说。”

    几人都点点头。

    “我准备去做的正是墨子千年前做的事。”

    “墨子并非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国君不兴刀兵。”

    “他心怀万民,大义在身是一方面,口才出众,辩才无双是另一方面。”

    “但更重要地是他手握数百近千的武艺出众精锐墨家信徒,那些都是和他出生入死,死不旋踵的向道之人。”

    陈宸眼光在四人脸上一扫而过。

    “他和公输班论守城攻城时,他的近千弟子门人正集结在城外,这才是公输班认输的根本原因。”

    陈宸看到四人若有所思,减慢语速,继续说道。

    “先贤是很好的垂范,留下的守城术至今仍不过时。”

    “眼下我们全真正面对改革,事物众多,抽不出太多人。我准备就带十几人,往西北一行,绝不正面对敌,只帮西夏守城将领刺探敌情,夜袭敌营,烧毁粮草、攻城器械,甚至谋划守城计策,据城而守。”

    “蒙古大军骑兵无双,攻城仍有不足,只要西夏抵抗决心强烈,坚持节节抵抗,坚壁清野,以空间换取时间,我相信蒙古讨不到便宜,入冬前一定会退兵。”

    马钰等人面面相觑,竟真觉得有一丝成功可能。

    “师弟,我跟你去!”郝大通直接说同去。

    “不妨加我一个。”刘处玄很少下山,心里也想去看看这两军对垒,箭矢齐发的景象,同时,他想要护陈宸周全。

    马钰沉吟片刻,说道:“我见你去意已决,再劝已是无用,但是答应我,事不可为就立马回山。”

    陈宸一口答应下来。

    “是,师兄。‘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我比谁都清楚。”

    陈宸把自己下山的理由和策略一一道来,费尽口舌心机总算说服四人。

    最后五人商议决定,陈宸、郝大通、刘处玄联袂下山。

    带上先前经历过雨夜恶战的尹志平、谢志和、许志清、李志常四人,还有外门弟子中武功进步最大的侯大靖、侯大方等五人,共计十二人。

    归根结底,此次效法墨家,行墨子之事,既不可能彻底击败蒙古大军,也不可能杀死铁木真。

    下山远行,因势利导。

    目的在于止戈,在于延缓蒙古人席卷天下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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