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菊和夏彧成了舍友。

    女孩依旧是按着她提前说过的生活,与夏彧的作息差距很大。

    每天早上7点,夏彧准时起床,去把前一天买好的打折三明治或者包子和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洗漱,在7点20的时候出门。

    他按照约定把饭放在柜子上,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轻手轻脚的关上大门。

    家属楼和H中只隔了一条街,走路不过两分钟。

    7点40上早读,夏彧总是班里前几个到教室的,大部分都是踩点儿(比如陆璐),或者直接逃课(比如偶尔的洛菊)。

    老于很快就察觉到这件事,找过关寄月;关寄月找到了和她比较熟的陆璐,“你了解洛菊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陆璐见怪不怪:“老于找她有事?”

    “嗯,”女孩腼腆内向,“她……总是旷课,但是我在花名册上找不到她监护人的信息。”

    陆璐看着这个一眼就是乖乖女家庭幸福平淡的姑娘,笑了,安慰道:“没事没事,别紧张。这件事交给我就行。”

    晚上8点,望岗区天河城。

    这里连近市中心商业区,和嘉禾区两眼相望,是G市最璀璨,最繁荣,最纸醉金迷的地方。开放,包容,时尚,潮流,一切多元化的高奢都可以在这里相聚。

    这里也是割裂感最强的地方。

    打工人在地下穿梭,低头是手里无尽的活,微薄的工资;抬眼却是太古汇,是王府井,是连迪奥都只能在一楼大厅开铺的大楼。

    洛菊在陆珞的店里打工,平面照模特。

    “姐!”陆璐招呼着陆珞的同事,走进完全就是网红打卡感的店里,绕过表面光鲜的门面,直接走进后房,“洛菊在吗?”

    “哟,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陆珞抹了把汗,齐脖短发用发夹夹起来,正搬着一堆塑料泡沫板打扫几乎站不下脚的地面。“把那个绳子递给我。”

    陆璐笑骂了一声,扯过麻绳帮她把东西捆好:“我来找菊子,不妨碍您。”

    “小没良心的狗东西。”陆珞咬着牙笑道,编排她,“我还以为你个讨钱鬼又来了!”

    “神经,我又不是败家。”陆璐一面说,往里面走,“看你店里出了新品的首饰,最近生意挺好?”

    “里面自己找去。”陆珞给她指路,“是啊,多亏菊子的模特效果。”她笑道,“她的手太好看了,简直能跟手模媲美。”

    陆璐嗤笑了一声,绕过帘布没见着人:“菊子!”

    “嗳。”换衣间传来应声,“等会儿,我在换衣服。”

    “知道我来了?”

    “废话,您老儿那大嗓门跟个轰天炮似的,在吼两声房顶都掀了去。”洛菊说,“璐,你在不在?”

    “干嘛?”

    “帮我拉个拉链。”说着,人从换衣间里出来,一手捂着胸口,“我拉不上。”

    新款一套的裙子。小香肩收身上衣,丝质露背和露腰,下面是短裙,包裹着洛菊极富力量的蜜汁大腿。

    “……”陆璐呆了呆,眨巴眨巴眼,“我靠。”

    “?”

    “我他妈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身材这么……”她把视线从下移到上,又移到洛菊常年不耐烦的面无表情的脸上,又移下去,“还有脸,这么……这么……卧槽。”

    洛菊一巴掌拍在她肩上:“说不出来别说,给我拉拉链。”

    *

    陆璐坐在沙发上,正对的幕布下是洛菊正在进行拍摄。这种廉价“盗版”平价小衣服就是便宜,粗糙,但是好看。李银把两杯奶茶扔给跟个大爷似的躺着的陆璐:“草,璐,就在门外,你他妈动一下会死?”

    “谢谢哥。”陆璐嘴甜,抱着一杯就开喝,“我这是懒的。”

    “好——往左看,不要看镜头——对,手放松——”陆珞拿着相机又是一顿闪光灯,“可以了,休息一下,咱们后面还有几套。”她抻了郴酸痛的腰,“小张你去收拾一下库房……”

    “还有?”陆璐把另一杯插好吸管的奶茶递给洛菊。

    “嗯,”洛菊坐下来,看着李银把生图导入电脑进行精修,“昨天刚刚进了一批货,都没拍。”

    陆璐看着她胸口被廉价硬制的缝线口磨红的皮肤,皱眉道:“不是上周才拍过一组吗?”

    “这里是G市天河城,临着的东山口可是东方的佛罗里达,更新迭代的速度太快了。”洛菊笑道,“一周,足够新品上市。”

    只有快速的让人审美疲劳的各种服饰首饰玩乐不断更新,才能在成本极低的地下城里谋取利益。这里,浮躁的快节奏的生活不仅是贯穿社畜,还有各种购买方式。

    “哎,”陆璐看着忙活的工作人员,“老于要找你。”

    洛菊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找我啊,”她垂眼笑道,“没联系到我爸妈。他跟你说了?”

    “不是,找了关寄月——就是咱们现在的班长,她来找到我说的。”陆璐说,“你旷课旷的太多了,总不能不去啊。”

    洛菊实话:“早上起不来。”

    这几天每次都是凌晨下班,回去都两三点了。早上7点再爬起来简直是噩梦。

    “……”陆璐咬着吸管,“你加油,等着吧,还有一周就期中考了,考完老于一定把你抓过去兴师问罪的。”

    洛菊哼唧了一声:“他抓吧,迟早都要抓的。”

    “你最近和那谁合租,怎么样?”陆璐忽然很八卦的凑过来。

    “……?”洛菊被她问的有些懵,看见陆璐一脸揶揄的样子后知后觉,差点没给她一拳,“你他妈脑子里天天装的什么垃圾。”

    “不是我装什么垃圾,你俩这个情况难道不应该可疑一下吗?”陆璐缩回头,开玩笑道,“我还以为咱们菊姐会直接拿下——然后发生些什么。”

    “操你大爷的。”洛菊忍不住笑了,踹了她一脚,“你这人就是贱。”说罢还是把心思放在许久没有关注的学校上,“最近H中有什么动静吗?”

    “你希望有什么动静吗?”陆璐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期中考完就是关于我的学生会选举,然后是篮球赛,之后就差不多期末。”

    洛菊:“没有家长会?”

    “问了,下学期。”陆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先拖着吧,到时候再说。”

    无论如何,洛明是不能,不愿,也不可以来H中的。

    *

    今天又是多拍了两套衣服的平面照,收工已经1点了,陆珞给大家点了夜宵,正好周五明天没课,陆璐赖皮的蹭了顿饭。

    “去不去Villious喝酒?”李银嗦着串串,问陆璐。

    “我等会儿回六锅喝,不去那儿给我姐和杜姐当电灯泡了。”陆璐说,看着已经收拾好就要走的洛菊,“不吃点儿?”

    “不了,”洛菊没转身,抬手手心朝前挥了挥,“回去睡觉。”

    陆珞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撸了把串,转头看着自己妹妹:“有猫腻。”

    陆璐心里一咯噔,回头一脸懵逼的看着她。

    “这家伙不会是恋爱了吧?”陆珞煞有其事的说,“看这猴急的样儿,她很困吗?”

    李银一口奶茶没喷出来:“……她?她?洛菊?谈恋爱啊?”他一把拍在陆珞肩上,神色严肃,“你他妈真觉得这丫头还能对真情提起兴趣?”

    陆璐直接抢答:“不能。”

    这个点地铁已经下班了,洛菊在车站等着夜班车。期中入球后的夜晚还是很萧瑟的,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一个人在车站冷暗的灯下显得孤寂。

    她上高中了,很不可思议。

    但是这不代表她的生活就会走向光明灿烂。她没有未来,因为她很清醒的看清了未来。

    洛菊摁开手机,10月18日01:23,她卸下妆,眼底全是白天不曾被发觉得疲累。她算了算时间,大概就是10月末期中考,11月篮球赛拉锯战到月底,12月底大概就放假了。

    放假之后呢?

    夜车车灯刺眼的亮,照的洛菊回过神上了车。车上没什么人,大多都是掩面偷息的工人,衣服上全是脏土和灰。

    洛菊坐下来,预计着2点能到。

    她不敢想放假之后,夏彧回了夏刚那里,这间屋子不再租着,自己就又要回到Villious了。洛菊皱起眉,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玻璃上飘起了雨点,模糊了那一道风景。

    下雨了,没有带伞。

    洛菊用手指隔着玻璃戳着那些下落的雨滴,沿着水痕一路向下。

    现在的生活就很好,手头紧些就紧些,忙些就忙些,但是总比天天打架,腌着一身烟酒味好受。

    她不想想。

    洛菊的身后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她就缩在那里,慢慢的活着。

    *

    凌晨2点,公交停在了H中前的车站,洛菊下了车往回走。

    雨还在下,夜里气温很低,洛菊把帽子扣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外套,石砖路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混着泥泞,在裤脚溅起泥点。

    微弱的路灯下,她拐进这个走了无数次夜路的小巷,洛菊低着头看着脚前的水坑,两三步一跳的往里走。

    沿着家属楼外矮矮的围墙,简陋的门卫室里的大爷已经擅自离岗睡觉去了。洛菊抬头,措不及防的撞上一个人的目光。

    门卫室外晚上总亮着一盏白炽灯,灯下,一个少年打着伞站在雨里,安静的,乖敛的,那双眼睛在雨夜里洗的透亮。

    洛菊压下脚步,就隔着这么几米的距离看着他。

    夏彧看见了她,在她从转弯处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了。见洛菊站在雨间硬是淋着雨不过来,他似乎叹了口气,朝她走过去。

    还好,洛菊没有往后退。

    伞向她倾斜,头上的雨没有在落下。夏彧现在的身高早就超过她了,还在往上窜。他垂下眼,看着湿冷的外套下颔首的女孩。

    洛菊张嘴,率先说了话:“没睡?”

    “没睡。”夏彧说,看着女孩因为湿冷而惨白的脸,心里揪了一下,“走吧,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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