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惊堂木拍了三响,长须黑袍的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将手中折扇噗的一声打开,摇了摇折扇,道:“诸位看官,古往今来,豪杰奇侠无数,讲惯了那春秋乱世,三国争霸的风云人物,浪花淘尽,多少英雄,诸位看官兴许觉得,那些传说中的,往事里的人离咱们太远,公孙隽非生在那个年代,自然也对他们的故事感觉不深。慢来!今天,小生就为诸位说一段当今江湖中的顶尖人物,让诸位看看,今人不输古人,我们这一代江湖中人的风彩,却又到底如何!”

    “好!”茶馆里一片叫好,这位说书先生在这座茶馆已连讲了三天,妙语如珠,故事说得绘声绘色,这三日里,北江县的茶客们大饱耳福。前几日里,先生说的都是历史旧事,往昔英豪,今日要说起当今江湖侠客,茶客们兴致更高了。

    “啪!”先生将惊堂木一拍,茶馆内静了下来。“诸位看官,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代有才人出。真正的江湖顶尖高手,极少有苦修到老,最终能独占鳌头,能在人山人海的江湖中技压群雄,真正的天才,往往都是少年成名,惊才绝艳。”

    “今日咱要说的这位,一提起他的名字,江湖中人无不转头侧目,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大多人,只知他剑法如神,无敌于天下,却没几人,能知道他生平故事呢。谁能想到还中年盛壮的剑神,现在每日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八旬老妇,他不再醉心江湖,不再痴迷剑术,只是跟这个与他看起来倒更像是母子的老妇人恩恩爱爱,平淡度日。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各位看官皆是有缘人,今日之后,公孙剑神公孙隽的故事,你们也就能明明白白知道,那真是让人心驰神往的故事,闲话且住,咱们直入正题。“”

    他生在剑术世家,祖上公孙夫人,乃是唐朝时三大剑道名家之首。公孙夫人、裴将军、李诗仙各擅胜场,皆有所长。三位名家论剑切磋数次后,裴将军和李诗仙均以为,公孙夫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当世剑魁。世人只道公孙夫人剑舞翩翩,飒沓动人,多半是宫廷舞乐之技,谁又能想到戏子在台上惊鸿般英姿矫捷的舞蹈,竟是真正独步天下的武林绝学呢?公孙家剑法不传外姓,公孙夫人幼子,承袭了公孙夫人姓氏,也传承了公孙夫人天下无双的剑道。

    一代代传下去,每一代公孙家子弟,均习武练剑,希望光宗耀祖,延续公孙家荣光。然而公孙家武学易学难精,并非每一代公孙家子弟都能有足够的天赋尽得家中真传。在传到公孙隽这一辈之前,他曾祖,祖父,父亲三代,均是武功平平,家中剑法精义,受限于个人天资,不能领悟。

    不过自古穷文富武,公孙隽家世代经营,传到公孙隽父亲手上之时,剑道上虽可说已是势微,但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公孙隽爹就他一个独子,公孙隽是正宗的富家公子,纨绔出身。家中的剑法,他爷爷跟爹都没能悟透,但家传剑谱一直代代珍藏,子孙皆可自取自习。于是公孙家终于该到了再次扬眉吐气,技甲天下的时候了。

    公孙隽六岁习剑,仿佛天生与剑有缘,许多剑道上的道理,不需要有人指点,便能自行参悟,人家都说十年磨一剑,公孙隽却是一剑在手,胜似苦练十年。天资根骨,公孙隽皆异于常人,以一日千里之境在剑法大道中驰骋,十岁上,公孙隽便已远超爷爷跟父亲,以至家中竟不知再如何指导公孙隽习武,只能任公孙隽自悟。

    十二岁那年,公孙隽初涉江湖,第一个对手,便是当年号称长安第一剑法高手的“活鱼肠”淳江河。淳江河以成名前辈身份,竟被公孙隽只一剑,就震慑在当场,自知不敌,弃剑认输。

    公孙隽一战成名,声名大噪。从那时候开始,公孙隽不停挑战各派高手,剑法也越练越强,从十二岁到十八岁间,公孙隽挑战过近百位成名的武林前辈,打败不少名头响当当的人物之后,江湖中人皆诩公孙隽为武林中剑法不二之人。“剑神”这个称呼,也渐渐传开了。

    少年成名,往往年少轻狂,“剑神”名号传开以后,公孙隽狂傲不可一世,更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心中只想着,要一一打败那些天下顶尖的高手,在武林中独占鳌头,让“剑神”美名流芳百世,让公孙家重新站在武林巅峰。那一年公孙隽放出消息去,要以一己之力,挑战当时号称天下剑术正宗的华山派。江湖中有句话,你们可能听到过,叫作‘拳出少林,剑归华山。’华山剑法独步武林,千百年来经久不衰,岂能浪得虚名?那时的公孙隽狂得没边,竟放出话来,以十剑为限,十剑内就要打败华山掌门,当时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剑术高手之一,风剑儒。

    各位看官,只怕此刻你们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一战到底谁赢了,公孙隽到底有没有在十招内击败风掌门?(说书先生呷了口茶,卖了个关子,他摇了摇折扇,看着台下一众看客好气的侧耳静听,他满意的笑了笑。)

    这一战最终没有打成,后来公孙隽也再没跟风掌门比过剑,因为风掌门,在不久后,成为了公孙隽的岳父。”

    各位看官又奇了,先前说的白发老妇,又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本来简单,那位白发老妇,便是华山派时任掌门风剑儒的独生女儿风彩姑娘。不过那时,风姑娘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真可说是沉鱼落雁,我见犹怜。

    那时公孙隽上了华山,迎客的弟子早已听说了公孙隽要挑战掌门人,又见公孙隽少年模样,轻狂无比。怎肯便放公孙隽上山?那迎客的弟子倒也算客客气气,没有当场跟公孙隽动手。那时的公孙隽,何等不羁?‘剑神’怎能与喽啰多啰嗦,懒得跟他们纠缠,径直往山上便闯,结果自然是难免动起手来。那时的公孙隽其实还谈不上剑术大成,但他彼时的剑法也早已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想象,华山弟子没人能在公孙隽手上走过第一剑,一路上阻拦公孙隽的华山弟子,竟被公孙隽轻佻出剑,一一割断了他们裤带。

    士可杀不可辱,可想华山弟子们有多厌恶公孙隽,后来风彩姑娘嫁公孙隽,倒是遭到大多数师兄弟反对呢,要不是公孙姑娘心意已决,不论跟谁决裂,都要与公孙隽双宿双栖,只怕这事还没这么容易。

    公孙隽从华山脚下,仗剑独行,一路打上华山正气堂,华山弟子阻拦不住,就这样,公孙隽终于还是见到了风掌门,也见到了风彩。只怕是命中之劫,这一见,毁了公孙隽跟风彩这一生。嗯,那也不是,这个毁字,好像不太恰当,也可说,是造就了他们曲折离奇的一生吧,我们眼中的痛苦,又怎知道不是他们自己的幸福呢?

    那时公孙隽堵在华山正气堂门口,叫嚣着要与风掌门斗剑,风掌门尚未回答,风彩见不得父亲受辱,拔剑便要跟公孙隽一战。那时公孙隽本来一心都放在比武较艺上,谁料风彩气鼓鼓的站出来这么一声断喝,当真让公孙隽丢了魂。公孙隽自小养尊处优,也算是见过不少美貌姑娘,但这些姑娘不是官宦之后,就是巨商富贾的小姐闺秀,娇滴滴的,哪曾见过风彩这般英姿飒爽,豪情盖天的女子,只这一眼相见,便定下了这两人不解之缘。

    从公孙隽见到风彩第一眼起,公孙隽便已决定了要娶她为妻,公孙隽跟她都是学剑之人,公孙隽那时对女人的心思一点也不懂,自然以为只有从剑上征服了她,才能得到她的心,于是,公孙隽当真跟风彩比试了一场。”

    各位看官,你们肯定觉得,公孙剑圣何等身手,风姑娘怎能是对手?只怕也就一剑,便分了胜负是吧?(说书先生又笑了,他此刻仿佛不再是一个说书的人,而且一个长辈在看着自己心爱的晚辈与心仪的姑娘情丝缕缕,眼中漏出温柔赞许的光。)

    公孙隽跟风彩拆了九十九剑,公孙隽没功出过一剑,九十九剑后,公孙隽收剑望着她笑。风彩脸上一红,知公孙隽有心容让,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便再出剑了。

    公孙隽故意与风彩拆了九十九剑,是想告诉她,九九归一,有示爱之意,比完剑后,公孙隽向风掌门和风彩道,胜负未分,明日再来叨扰。华山上众人见了公孙隽与风彩拆剑之时的可怖身手,自知无人能挡公孙隽,也只得任公孙隽离去,公孙隽便就这么下山去了。

    子时刚过,已算是第二天了,公孙隽趁夜悄悄溜到华山上,寻见了风彩的闺房,爬窗进去见她,那时倒吓了她一跳,以为公孙隽要行凶。公孙隽那时本是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但见了风彩,居然紧张得语无伦次了。只隐约记得,公孙隽跟她说起为她风彩着迷的时候,她红着脸笑出了声;后来才知道,‘风彩’便是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姑娘的名字,因此她不禁好笑。

    那晚公孙隽的真诚和大囧的傻样,和白天睥睨天下的样子完全不同,不过倒是这幅样子,打动了风彩,俘获了她的心呢。公孙隽跟她说好,天亮以后,公孙隽会再上山,向风掌门求亲。

    公孙隽下山之后,根本睡不着,整晚都想着她,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急匆匆便上了华山。再也不提比剑之事,只是向风掌门求亲。谁知风掌门沉吟片刻,看了看女儿期盼的眼神后,竟拔出长剑,凌空一剑,击向天空,当真是剑气破空,惊天动地,一剑之力,竟撕开了云层,拨云见日。以公孙隽当时的功力,只怕也无法施展出这样的剑招。

    看着目瞪口呆的公孙隽,风掌门面无表情,随即以当时的公孙隽,尚不配与他交手,不配娶他女儿为由,断然拒绝了公孙隽,要公孙隽三年之后再上华山,若公孙隽当真有所成就,便将女儿许给公孙隽。公孙隽看着风掌门镇定自若,一派宗主的风范,又见风彩心愿不遂,似乎眼中有些泪光,斗志一下子散了,实在无法再强行出剑,一战风掌门。于是公孙隽应下了三年之约,看着风彩依依不舍的样子,公孙隽下定决心,期以三年,定要再上华山,让风掌门心甘情愿的将风彩许给公孙隽。

    后来的三年,公孙隽朝夕苦练,也不再四处挑战,日日就是想着风掌门那一剑的精华之处,三年将满之时,公孙隽终于悟透,自觉剑道大成,此刻的公孙隽,随手出剑,其威其势,只怕也不在风掌门那一剑之下。公孙隽如约再赴华山,见到了等候多时的风掌门和风彩。

    这次再见,一切都变得顺遂美好起来。公孙隽本以为将是一场苦战,谁知风掌门见了公孙隽,问了公孙隽对剑道的所悟,问了公孙隽这三年所作所为,夸了声孺子可教,便同意了风彩和公孙隽的亲事。公孙隽大感诧异,风掌门这才向公孙隽明言,他道其实三年之前,公孙隽的剑术便已超过了他,他留下那一剑,虚张声势要公孙隽再练三年,只是怕公孙隽年轻自满,有仲永之殇。如今公孙隽能从他的剑意中悟出新的体会,一来剑道又有进境,二来也会敛去些年少轻狂。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知道女儿想要嫁公孙隽,做父亲的,总得替女儿把把关,看看这个少年是否当真值得托付。因此与公孙隽定下三年之约,如今三年期满,公孙隽和风彩两情相悦,那还有什么好阻拦的,可以放心把女儿交给公孙隽了。

    公孙隽那时对风掌门真是又钦佩又感激,只是疑惑风掌门三年前剑法若当真不及自己,又怎能仅凭一剑之威,宗师之势,便让自己知难而退?风掌门哈哈大笑,他说,他打是打不过公孙隽,唬还唬不住公孙隽么?再说,一个父亲要保护自己女儿的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和对手,都不会有丝毫怯懦的。

    拜见过双方父母之后,公孙隽和风彩风风光光成了亲。那段日子初尝夫妻甜蜜,真让人感觉人生前面二十来年只知练剑比武,是白活了一场。公孙隽跟风彩形影不离,恩爱非常,就这么一直过了三年。

    那三年间,公孙隽天天跟风彩呆在一起,娇妻在侧,练剑也没那么勤了。不过呢,再恩爱的夫妻,天天呆在一起,总会有那么些腻味的时候。好在公孙隽虽然傲视天下,对妻子却是极尊重的,三年里,公孙隽跟风彩一直过得平平静静,开开心心。

    那年的八月十五,公孙隽本来准备跟风彩舒舒服服的过个节,哪料有不速之客找到公孙隽们家来。也算是一段冤孽,若当年第一个找到几年隐居不出的公孙隽的人,不是她,换了任何一个人,也许大家的人生轨迹都会不一样了吧,偏偏这段孽缘就来了。

    找到公孙隽家里的这个人,是个年轻姑娘,那年的她,也就十七八岁吧。她是江南人士,自幼流落江湖,既没有拜在名门大派门下,也没有拜师学艺,自学成才,练了一手不俗的剑法。虽然以公孙隽的眼光看,她的剑法还不算入流。但一个年轻姑娘,能无师自通,另辟蹊径,也可说难能可贵。按理说,她当时与公孙隽的修为差距还是相去甚远,公孙隽要胜她,也就弹指一挥间的事。谁知三年不曾与人动手,失了战心,公孙隽竟让她拆了二十几招,才让她暂且认负。

    这个敢于挑战剑神的姑娘,身上有股傲娇野性的味道,总觉得跟刻板端庄的风彩有很大区别,给了公孙隽些不一样的刺激,后来铸成大错,也与此不无关系。

    她打输之后,并不服气,斜着眼睛看了公孙隽几眼,显是对传闻中的剑神颇为失望,‘剑神也不过如此,我还会再来的。’她这么一说,倒弄得公孙隽闷闷不乐了半天,堂堂剑神,竟让一个小丫头瞧不上眼。她走了以后,公孙隽隐约有些期待她再来,下次见她,总得让她知道当代剑神公孙某人绝非浪得虚名才是。

    于是那以后,公孙隽又开始每日练剑。剑道这玩意,乐趣是无穷的,久不练剑,重拾剑柄,恰如新婚燕尔,小别重逢,个中滋味,难于言表,公孙隽立时便沉醉其中,日日勤加练习。说来也是奇怪,三年之前,无论公孙隽如何专注努力,剑道已至瓶颈,即便朝夕苦练,也进境甚微;这一次再练剑,竟能勇猛精进,颇见成效,短短半年之间,已比三年前的境界有了不小的提升。不过这半年之中,公孙隽每日醉心剑法,陪伴风彩的时候便少了许多。风彩见公孙隽是努力练剑,也不便怨言。

    半年后的一日,公孙隽在山中的瀑布下练剑,之前曾上门挑战的姑娘又来了。公孙隽心中窃喜,一则觉得今天总要打你个心服口服才是,二来,其实公孙隽内心深处,多少有些想要再见到她。她口出狂言,说这次一定能胜过公孙隽。此刻公孙隽功力剑术,不止尽复旧观,可说更胜于前,她又哪里能是对手。她纵身跃起,凌空一剑,连人带剑,穿过水潭向公孙隽击来,公孙隽有心炫技,催动劲力,只一剑,满潭碧水,尽皆逆流,飞瀑如龙般飞腾向上,激起千层水花,齐齐向她洒去。她哪能想到凡人一剑,竟能有如此威力,大惊失色,身子一顿,险些跌落入潭水中去。公孙隽随手将剑一掷,手中宝剑飞速旋转,如柄大伞一般,罩在她头上,剑气荡开了撒向她的水花,公孙隽亦纵身一跃,将原本要跌入潭中的她,横抱着跃到了潭边。

    公孙隽抱着她,跟她几乎脸贴着脸,那时她又惊又佩的眼神,着实让公孙隽觉得心中痛快,男人果然还是需要得到姑娘们的敬仰佩服,才能满足内心的虚荣心,一个剑客,也只有能得到其他剑客这样的眼神,才算不枉毕生练剑。

    她好似一瞬间就被公孙隽征服了,看公孙隽的眼神,似乎从一开始的惊佩,变得柔情娇羞了些。公孙隽抱着她,手上指诀微微一摇,劲力一收,长剑飞回公孙隽身边,立在公孙隽身边,轻轻摇晃。这手炫目之极的功夫,更是让公孙隽抱着的姑娘看得神往,仿佛身子都更绵软了些。公孙隽抱着她的身子,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感觉她眼里散发着渴望,她温软的身体,在公孙隽手心发烫,公孙隽一时动情,竟然铸下大错。在那之前,公孙隽只有风彩一个人,那姑娘也没许过人,从那以后,公孙隽俩便一发不可收拾,一直背着风彩悄悄私会。

    公孙隽也知这事不妥,但这种事,实在让人忍不住。也许公孙隽公孙隽生性如此,实属无可奈何吧。公孙隽那时乐在其中,丝毫没感觉羞耻,反而享受于同时占有妻子跟她,就这样一直偷偷跟她持续了两年多时间。

    公孙隽跟那位姑娘情愫日深,总觉得希望时时都能在她身边,但那时公孙隽也从没想过要离开风彩。若是寻常人家,或许一双两好,把她也娶进门来了就算了。但武林中人,多是豪杰秉性,爱憎分明,那女子固然不肯与人分享公孙隽,风彩就更不消说。

    她当初嫁公孙隽,跟华山上师兄弟闹了个不欢而散,除了岳父,华山上同辈的师兄弟,没一个人对公孙隽有好感,是她非公孙隽不嫁,就算要孤家寡人,也要跟公孙隽远走高飞,岳父也一力担待,才玉成了公孙隽和风彩的婚事。夫妻这么久,公孙隽怎能不知风彩性子,她对公孙隽一往情深,也决不能接受公孙隽心中装着别人,有其他女人。公孙隽那时只图贪欢,瞒得严丝合缝,半点也不敢让妻子察觉。就这么一边享受温柔,一边提心吊胆的防备着,又过了半年时间。

    中秋节又来了,中秋节是公孙隽遇到她的时间,对公孙隽和她来说,都算是特别的日子。说来也是好笑,别人都盼着佳节来临,阖家团聚,公孙隽却是怕得紧。这些节气里,身子总得在家陪着风彩,心中想着‘她’孤苦在外,哀怨凄苦,忧从中来。那个中秋节,公孙隽彻夜难眠,风彩挽着公孙隽的胳膊睡得深沉,一小块朱砂石从窗口扔进公孙隽们房内来,虽是夜里,但公孙隽还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因为她的名字,就跟‘朱砂’同音,那是她在唤公孙隽出门一见。公孙隽心中一惊,连忙伸手点了风彩两处穴道,以免风彩惊醒过来,这才起身去跟她相见。

    公孙隽走出门去,果然见她站在不远处等公孙隽。公孙隽瞧见她面色憔悴,眼睛红肿,分明是刚哭过一场,心中疼惜不已,忙上前去,伸臂将她揽入怀里。她哭得梨花带雨,公孙隽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任她靠在公孙隽肩头,先哭上一会。她哭了一会,渐渐止住了,挣脱公孙隽怀抱,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神色却突然变得果决坚毅。

    她问公孙隽道:“公孙隽,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爱我么?”公孙隽心中自然是爱她的,便毫不犹豫的答是。她竟要公孙隽带她远走高飞,一生一世都守在她身边。公孙隽当时嗡一下子头都大了,虽说公孙隽是真心对她,可也从没想过要抛下风彩。公孙隽立时便拒绝了她,她冷笑一声,仿佛早就知道结局。她只皱眉了那么片刻,神色便平静了下来,平静得让公孙隽心慌。好像从那一刻开始,公孙隽与她已是路人了一般。她说,她给公孙隽做了三年没名分的妻子,临别之际,留三剑给公孙隽,不许公孙隽闪躲阻拦。生死在天,三剑之后,公孙隽若死了,别怪她心狠;公孙隽若没死,她也不再怨公孙隽无情。公孙隽那时已明白注定是要失去她了,痛不欲生,只觉何须三剑,她一剑便将自己刺死了更好,立时便答应了她。公孙隽那时一点也不怕,静静站着,等着,也决不运功抵抗。

    她凝视了公孙隽很久,公孙隽分明见到她的目光越来越温柔。她背过身去,悄悄把眼眶里的泪珠憋了回去,绕到了公孙隽身后。终于,她划出了三剑,公孙隽感觉背上一凉,也不怎么疼痛。就这一分神之际,她突然轻轻的笑了,笑中带着终于抵抗不住的泪花。

    她说:“本想割得深一些,又怕真的伤了你,就只轻轻割了三剑;本想在你身上刻下我的名字,又怕有一天你夫人看到伤心,就只留了个记号,两撇一剌,别人不知道,你却能分辨出是我姓氏的半边(朱姓);本想刻在你胸前,又怕你时时见了,勾起回忆,便刻在了背后,平日里也不会见到,但总会不经意触碰到,回想起,便如你对我一般。我不盼你一直念着我,只盼你不经意的某个时候,也能想起,我曾来过,爱过。我曾听人说起某位前辈女侠对她的意中人是‘爱你恨你,一生一世’,那时觉得,这话真是动人。现在才知道,只怕也不过是骗人而已,爱和恨哪能同时存在呢?恨不过是爱而不得后骗人骗己的心痛伪装而已,在我这里,就不伪装了吧,你从来都是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小心思。‘爱你念你,一生一世。’我在出剑的时候,顺手封了你的穴道,所以你现在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不然让你开口,真不知还舍不舍得走呢?

    她说完后,抱了抱公孙隽,她抱得很用力,似是要把余生全部的力气都用尽,公孙隽心痛如绞。抱完之后,她走了。从此,公孙隽再也没有见到她,公孙隽寻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她的踪影,也许她是故意躲着,不让公孙隽找到的吧。

    朱姑娘走以后,公孙隽痛苦非常,只要闲下来片刻,清醒片刻,就会相思刺骨,心痛如绞。于是公孙隽只能徘徊醉乡,借酒浇愁。那时候风彩也不知道公孙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发觉了公孙隽的不痛快,想要陪伴公孙隽,安慰公孙隽。但风彩越是对公孙隽温柔,公孙隽就越是陷入对风彩,对朱姑娘的愧疚之中,不敢面对。公孙隽总是自己静静躲起来,风彩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地,温柔的在后面守候着公孙隽,照顾醉得如烂泥般的公孙隽入睡,替公孙隽洗净吐脏的衣服。她真是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公孙隽却不懂得回头珍惜,被自己的心魔困在苦恼抑郁之中。醉生梦死好几个月以后,公孙隽终于找到了抑制相思之痛的办法,却也堕入了更深的魔障,给了风彩更多的痛苦。

    公孙隽开始沉沦于酒色和斗剑取胜的畅快之中,接下来的几年,公孙隽败尽了公孙隽能找到、遇到的天下英雄们,尝尽了海内美酒,四方美人。公孙隽酒喝得越多,剑术反而越高了,出手更狠辣果决,不留余地;对女人也不再动心,只享受一时欢愉。江湖中没人不敬仰剑神大名,没有哪个英雄高手能挡住公孙剑神长剑一割,也没有哪个女人能抵抗公孙登徒子的浪子撩拨。好像公孙隽遇到的,见过的每个人,都充满了欢乐,男男女女,形形色色。

    女人遇到公孙隽,总开心那么一阵子,至于往后,公孙隽也不愿去管了;奇怪的是,男人遇到公孙隽,似乎也很高兴,看公孙隽打败别人的,便有了谈资,见过剑神神剑,这份殊荣,江湖中又有多少人可有?被公孙隽打败的人,居然也高高兴兴的,与剑神交手,本身就已经是震动江湖的事,胜败又有什么重要的,输给剑神又不丢人,大多数人,连跟剑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输在剑神手上,不是耻辱,是荣誉。

    你们很难想象公孙隽那段浮夸荒唐的日子,总之是泡在酒池肉林,红男绿女之中,每天活在别人的恭维谄媚中,自鸣得意,当真是迷失了心智。人总是难于山中看山,若不经历剧变或重大挫折,便总以为自己当下很好,好多事回过头来才知道后悔,只是后悔又有什么用?过去的人和事,可能都已无法挽回,能重拾正心,珍惜当下,善待将来,才是重要的。

    抱歉,各位,我老了,忍不住啰嗦了几句,脱离了故事本身,咱们书归正传吧。

    在所有的,仿佛都很快乐的人之外,有三个人,是不开心见到公孙隽这个样子的。

    第一个人,自然是风彩,其实那时候公孙隽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甚至整月整月的不归家,有时候公孙隽都觉得害怕回家,害怕风彩生气哀怨,怕见到她失落心痛的样子,怕她生气质问。只有在纸醉金迷中,什么也不去想,贪欢一时,才能止住心头的不痛快。

    但完全不回家也是不可能的,那时每当公孙隽回到家里,风彩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开开心心的迎公孙隽回去,为公孙隽做饭,陪公孙隽小酌,靠在公孙隽胸口入睡,似乎丝毫没有责怪公孙隽的意思。说来也是傻,公孙隽那时还以为风彩当真一点不知道公孙隽在外面的破事,后来才明白,这样的事,哪能瞒得住枕边人呢?不过是风彩装作不知道罢了,她已决定了一生一世跟公孙隽厮守,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忍受着,希望有一天公孙隽能对那些虚浮烂俗的事烦腻了,会认真回到家里,守在她身边。一个女人能为爱包容隐忍到这种程度,着实不易,风彩心里,其实也很苦。

    第二个人,暂且就说简单一点,这人叫“王十刀”,他姓王,是天下排名第十的高手,是个武痴,索性连名字也不要了,以排行和刀为名。他缠着公孙隽打过二十几场,每次都输,但总是过不了多久,又找上门来,缠着再打,烦也烦死了。不过这人的刀法确有独到之处,且每次总有那么一点半点的新鲜东西,跟他过招也不算太坏。

    第三个人,就非常特别了,这个人,以老朽之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武功人品,可说都是举世无双,若非蒙他点化,公孙隽也不一定能重回正途。他便是天下第一名侠,“神州大侠”姬正英。

章节目录

五灵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羚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羚崖并收藏五灵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