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森的月光下乱葬岗显得更加诡异,黑乌鸦在天空盘旋,刚下过一场雨,纸质铜币一串串的隐在每个泥堆里。

    草鞋踩在泥地里,黏腻到令人不快。

    两人拖着沉重的麻袋,麻袋有些凹凸,在泥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哎呦。”长相粗犷的男人被某个东西绊了一跤,他生气地爬起来,看清是个有着泥渍的白色人骨。

    他丝毫不感到害怕,只是烦躁的踢了一脚麻袋。

    “邱二哥,你可积点德吧,这好歹还是当朝皇后。”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嗤笑道,语气尽是嘲讽。

    叫邱二哥的男人听到这话,非但没什么愧疚,他还又踢了一脚,

    “这种贱人配当什么皇后,要不是当今皇上仁慈留她一个全尸。要我说,在苏家满门抄斩的时候就该让她一起吊在城墙头。”

    “嘿嘿,是这个理儿。”

    两人走到内围跟外围之间便不想走了,手脚麻利地将麻袋里扭曲的不成人样的尸体倒了出来,扬长而去。

    苏乐瑶泣出血泪,双目呆滞却瞪的浑圆,不甘心、仇恨、痛苦的情绪逐渐将她最后的意识淹没。

    过往时光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大小姐,您先在这儿玩,荷花去去便回。”耳边的声线平淡,仔细听还带着些颤抖。

    苏乐瑶的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眼前这位丫鬟居然有一个半她那么高。

    “你……”苏乐瑶刚要开口,她不敢相信这稚嫩的孩童声音竟然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还在等什么,芸姨娘那边在催着呢!”尖细的声音催促着。

    芸姨娘?沈芸儿?

    苏乐瑶低头瞧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回忆起过往。

    前世三皇子纳侧妃苏纯玥的时候,手底下的丫鬟在花园里编排她。

    “三皇子那么喜欢皇子妃,怎么还要纳个侧妃啊?”

    “你懂什么,侧妃可是皇子妃的嫡亲妹妹,自然是来照顾皇子妃的!”

    “都怪皇子妃双目失明,要不然,怎落得让自家妹妹为自己固宠啊。”

    “我悄悄跟你说,皇子妃幼时性子比现在来说,有过之无不及,两岁就非要过生辰,害得自家母亲去世不说,自己也瞎了。”

    “啧,真不知道三皇子看上她什么了。”

    当时的她听了并未细想,房里的花瓶倒是碎了又碎。

    如今细想,此事必有蹊跷。

    娘亲一去世,爹爹不顾宗亲反对,急着将芸姨娘抬上来,对外潜移默化的淡化母亲的存在。外人也以为,苏纯玥和自己是同父同母生的。

    苏乐瑶裹着白色绒毛的红裙钗,脸蛋被冷风吹得粉红,抬头望着荷花的眼里纯净无暇,“荷花,你去哪?”

    荷花看着紧紧握住自己裙摆的苏乐瑶,女孩不知道她即将遇到几乎改变一生的变故,眼里还透着懵懂和无知。

    荷花趁着李嬷嬷还没过来,蹲下身子来,叮嘱道,“大小姐,荷花不在,您要小心芸姨娘,凡事留个心眼……”

    说到这里,荷花自嘲地一笑,“大小姐才两岁,奴婢跟您说这些做甚。”

    荷花转身离开,背影坚定,彷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望着荷花离去的背影,荷花既能分辨现在的局势,芸姨娘手下的李嬷嬷对其又是一副势必要铲除此人的不屑语气。

    苏乐瑶推测,此人多半是她亲娘的心腹亦或者是幼时照顾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而且她还得知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要不然,她记事之后,也不会不知道有这样聪慧的丫鬟曾在她身边当过差。

    大雪纷飞,十一月正是寒冷之时。

    此时府内所有下人都胆战心惊,各个将脖子缩在衣服内像个鹌鹑,深害怕主子们眼神望过来喊他们做事。

    苏乐瑶沉思,如果今日不改变现状,那她重生后的日子又和前世有何区别?可若想要改变,她现在年龄尚小,又能做些什么呢?

    母亲孱弱多病,苏府如今掌握实权的仍然还是祖母。祖母虽然强势,但最重视孝道和骨肉亲情。前世芸姨娘的捧杀式教育让自己的性子变得刁蛮任性,最终让自己被祖母厌弃。苏纯玥倒是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苏乐瑶算是明白了,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如果自己不下狠心,无知无觉,早晚会被他人啃食殆尽。

    母亲的记忆已然模糊不清,她可不管她的去世是否是传言中的为了解脱,为了不让沈芸儿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母亲必须活着!

    苏乐瑶趁着府上忙作一团,她灵活的从后院门溜了出去,拔腿就往研华街上跑。

    虽然说母亲不争气跟柳府的关系闹得很僵,但毕竟是大房女儿,柳府不可能不管。

    再者,母亲死后,她膝下却只有一女,柳府和苏府的关系定然不能与其生前相媲美。更何况,柳府现如今可没什么入仕人才。

    如果苏乐瑶没记错的话,当初那个扫地丫鬟说,柳府大哥在路上若不是被乞丐耽搁,母亲尚还有救。

    苏府地处京圈经济繁华东南方向,紧靠着研华街,往常下人出来采买非常方便。而柳府则处于西南方向,中间隔着十多条巷子,但大道却只有两个。

    而这两条大道其中一条集中了京城几乎三分之一的商铺小贩以及酒楼,而另一条紧挨着贫民窟,秘密售卖着奴隶,平常也是异常荒凉。

    苏乐瑶快速分析了一下,酒楼多的地方乞丐也多,方便买通,但另一条道人少,柳府大哥可以骑马直通苏府。

    大雪会不会影响?不会,现在的雪还没到及膝的程度。商铺多的地方,要想赚钱肯定也将门前雪扫得差不多,人来人往,骑马说不定还会惊扰百姓隔天被御史台参上一笔,得不偿失。

    可我如今年纪尚小,总不能自个儿跑过去吧?

    “大雪天的,东家这是去哪儿?”味一绝酒楼小二搓着冻得红肿的双手。

    头戴镶着翠玉的圆顶帽,脸上肥肉挤着五官,宽大的白狐狸毛搭在脖颈,衣服是从江南运来的尚好料子,脚上是金丝秀的云纹靴子,此人豪得简直不讲人性,“管好你的事儿,瞎打听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王二壮,前世因为有个贵家子弟想要强娶他的女儿,直接用一半的家产将其告进衙门。

    大家都说他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宠妻宠女的人,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呜呜呜……”苏乐瑶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缩成一团,又将自己的哭声放大。

    果然,王二壮寻着声音发现了正在哭泣的苏乐瑶,一时想到了家里娇里娇气的女儿,下意识地关切,“小妹妹,是迷路了吗?”

    “娘亲……娘亲……病了,想见……舅舅,可是……芸姨娘不让……”苏乐瑶哽咽着,“你可以……帮我把舅舅接过来吗?”

    一旁的小二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脸上的八卦藏也藏不住。

    苏乐瑶双手抱住膝盖,嘴角的笑容微起,传吧传吧,如果王二壮不愿将柳府大哥带来,那就让宠妾杀妻的名声响彻整个京城吧。

    至于她?她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听从荷花的话从府里溜了出去,她说的话,也不过是荷花教的罢了。

    至于荷花,死在芸姨娘手里,总得为她发挥点价值吧。

    “瞧你哭的嘞。”王二壮听了,也着急起来问,“你舅舅是谁?在哪啊?”

    “舅舅……柳府大少爷……呜呜……”苏乐瑶回答完,指了她自己刚才分析的道路。

    王二壮二话不说,招呼着小二照顾好苏乐瑶,连忙驾车前往柳府。

    王二壮一走,小二赔着个笑,试探地问,“苏府夫人过得不是太好?”

    “什么算好呢?”苏乐瑶知道这个小二想要打听些东西,她故作听不懂地问。

    小二被这话梗了一下,他开始想如何能让这个小孩听懂,后来,他冷不丁的给自己脑袋一下,想什么呢,她才两岁,清晰的话都说不到两句。

    歇了八卦的心思,小二寻思着毕竟是苏府千金,他选了一个精致而小巧的茶点心,好好摆盘,放到苏乐瑶的面前,谄媚道,“大小姐,这是我们味一绝酒楼特有的茉莉茶点,您看符不符合您的口味。”

    苏乐瑶乐了,这人倒是机灵,不过她现在才两岁,他怕是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苏乐瑶撇了撇嘴,作势要哭。

    在酒楼招待客官的小二,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见苏乐瑶快要哭了的模样,连忙哄道,“大小姐不喜欢吃,小的这就拿下去。”

    只是回到后厨的他,不耐的吐了个口水,呸!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自己这份茶点怕是她以后吃的最好的东西了。

    苏乐瑶假装不知道小二在做什么,依然在小二回来时,一脸的天真懵懂的样子。

    这人眼皮子还怪浅的,只不过这样有所求,又爱八卦的人,以后倒是可以让他帮自己做些事情。

    苏乐瑶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忍不住发愁,现在的她年纪还是太小了,能干的事情也太少了。

    但既然,自己亲自做不了一些事儿,倒不如借刀杀人。

    芸姨娘还未嫁到苏府时,还是个九品芝麻官的女儿。到了苏府,深得父亲宠爱,娘亲明里暗里地吃了不少亏,自然打心底瞧不起自家娘亲,定然也不会将羽翼未丰的她放在眼里。

    只希望,舅舅能快速赶到,带的医师也好救下娘亲,自己的主动权也会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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