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完早餐后,柳行琼听说要送陆苁今回去了,就说:“我们开车送你去吧。”

    业柏坐在餐桌对面,原本是想要拒绝的。毕竟他已经拿了两年驾照,早就过了实习期,已经可以自己开车上路了。

    但陆苁今答应得太快。

    她脸上现出轻松的表情,大概对她来说,这次回家并不是一种负担,而恰恰是解脱。因为不论结果怎么样,她都应该可以往下一阶段走了。

    出门前,业柏看着玄关处的立柜,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问柳女士:“妈,之前放在这里的多肉呢。”

    立柜上面的墙面还安着补光灯,很显然就是为了给室内多肉用的。

    柳行琼噎了下,很快道:“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养死了……这里放一些平安去晦的小摆件也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都可以。”

    陆苁今家住在高档小区,独栋别墅,因为这一块也经常住些明星,所以安保比较严格。

    到地方时,陆苁今正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不知是何缘由,业柏突然反手抓住了她。

    因为抓得太着急,只按住了她的一点指尖。

    “怎么了?”陆苁今回头看他,神色征询地问。

    “……给我回消息。”

    这话有点没厘头,究竟是回什么内容的消息,他都没有表明。但陆苁今却会心一笑,不轻不重地回捏了捏他的手。

    “好。”

    陆苁今走之后,业爸看了眼后视镜,与柳行琼悄无声息地对望一瞬,随即调转方向盘。

    柳行琼今天要去医院做个身体检查。

    然而对面会车时,余光却看见豪车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

    是文乔。

    她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旗袍,天鹅细颈上挂着一串宝石项链,显得整个人都很有光彩。然而再怎么装饰,柳行琼也还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惫。

    那是一种处理了很多事情,过后仍然压力山大的疲惫。

    以前做邻居的时候,柳行琼和文乔相互认识,但因为工作原因不怎么往来,是那种不算熟络的点头之交。

    “去医院吗?”文乔先开口。

    柳行琼点头,眼角微不可察地扫了业柏一眼,决定还是下车跟文乔面对面交谈。

    “要不进屋里坐坐?”

    “马上就走了。你那边还好吧?”

    司机给她们俩打着伞,但日头还是亮得能灼心。从车内业柏的角度,只能看见两人唇齿上下开合,却根本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车载音响开得很大,歌词在在中央面板上滚动播放:

    那些大喊过的名字,没完成的约定

    全都藏在心底,开出寂寞的花

    你好吗?

    “……”

    很快,柳行琼重新上了车。她没有谈及跟文乔的对话,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指着车窗外两边的店面,说着近几年城市规划翻新得很好,也好奇那些藏在深巷中不太引人注目的苍蝇小馆,现在是否还开着。

    医院门口,到了。

    停车位里的几辆救护车很引人注目,还有一些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在散步聊天,越往里面走,忙碌的医生护士就越来越多。

    消毒水的味道几乎盖过了他身上的味道。

    “妈,你身体有什么问题。”

    他家虽然跟青大都在首都,但首都很大,隔得并不近,通勤时间就要好几个小时,加上平时还有做做兼职,所以并不怎么经常回家。

    而且业柏有点冷,是那种除了某人以外无差别的冷淡,因此平时虽然有打电话,但也不会谈太深。

    但一般大事的话,柳行琼不会不跟他说。

    “就是个例行体检。”柳行琼轻车熟路地在导诊台旁边取了个号,“不过我心态好,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

    业柏不喜欢医院。

    他在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医院待过了太长时间。

    外公生病时,是他没日没夜地守着,后来他还当了陆爷爷的陪护。但无一例外的,他都没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

    业爸停完车后就陪柳行琼去做体检了,因为项目有点多,柳行琼也不知道考虑到什么,只让业柏在大厅等他们,不用跟着进去。

    他一个人坐在公共休息椅上,盯着无波无澜的消息界面。其实从上车那一会儿,他就有点不舒服,呼吸之间温度很高,他判断可能有点发烧。

    这还挺少见,业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发烧是什么时候了。

    正犹豫是否要个体温计测量体温,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医生推着几个担架步履匆忙地进来,哭成泪人的家属跟在后面跑,经过业柏时,他看见了担架上血肉模糊的人形。

    出车祸了。

    过强的视觉冲击让他头晕目眩,他忽然感觉一阵心悸,捂着心口艰难地半弯着腰。一旁帮忙的护士注意到他脸色不对,一边扶着他一边问情况。

    怦怦、怦怦——

    业柏答不上来,听到对方要给他叫医生时,却下意识地拒绝了。

    “不用。我……没事……”

    然而话音未落,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失了力气跪在地上,没有了意识。

    等他再睁眼时,看见的就是病房里洁白的天花板。柳行琼坐在床边,冲他安慰地笑笑:“小柏,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说到这里,柳行琼还有些后怕,眼眶红了一圈,“不舒服别一个人撑着,幸好今天是在医院,不然的话……”

    业柏重新摆正脑袋,慢慢地“嗯”了一声。

    退烧之后很快就能出院了,医生给他开了一堆药,用透明袋子装着,上面写着一日几次的用量。

    但陆苁今还是没有发消息来。

    张耀和许星航倒是在群里十分活跃,消息提示音一条一条地弹出来。自从三下乡结束后,两人就志同道合聊得很来,甚至还给他们拉了个小群。

    【张耀】:[位置]

    【张耀】:有没有人出来喝一杯的!

    【许星航】:[震惊脸]在酒吧考研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张耀】:这不是学累了。你们这些保送生别跟我说话……[死盯]

    【许星航】:来来来,马上开哥哥的大奔驰去找你!

    【张耀】:……

    【许月杭】:@许星航不行。

    【许星航】:……

    随即张耀发来一条十几秒的语音,点开就是一阵惊雷爆笑,并无情嘲笑许星航还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妹管严。

    但下一秒弹出的群聊消息,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业柏】:我来。

    发出这条消息后,他退出来,看见跟陆苁今的聊天框里多了一句留言。

    【陆苁今】:[探头]

    陆苁今连发几个表情包,大概是没什么事儿的意思。业柏没有把发烧的事情跟她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弹进来的表情包,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打了个电话过去。

    陆苁今隔了几秒接通,温吞而又轻缓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进来:“你还没休息呀……”

    “你也没睡。”

    业柏其实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如今听到了,居然有些庆幸。

    陆苁今笑了笑,似乎听见她翻了个身,握着手机说道:“有好几次,我都想退缩。但我想着你,就不怕了。”

    业柏垂下眼眸,坐在房间的床上,看着窗外空阔的一切,说:“陆苁今。”

    “嗯。”

    “买对机票吧。”

    陆苁今一愣:“去哪里?”

    “去B国。”业柏喉结一动,“你不是说,想见你爸妈一面。”

    陆苁今听见自己心如擂鼓,而对方的声音也掷地有声地听进耳朵里,随着那最后四个字的厮磨,让她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我也想见见,岳父岳母。”

    凌晨的街头行人已少了很多,但深巷的酒吧才刚刚开始活跃。业柏一进来,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少年仿佛是一棵冷松,伫立在爬满藤蔓的灌木丛里,气质与周围很不相称。

    “业神!”张耀站起来,隔着老远冲他喊,“这儿这儿!”

    业柏颔首过去,离得越近,越发现来的人除了张耀以外,还有许星航他们,似乎是因为他的出现,才会在这个点聚起来。

    许星航把一个酒杯推过去,业柏看了眼,是无色透明的,不知道是什么。但他也没问,拿起来碰到嘴唇的那一刻,才知道是一杯温白开水。

    “?”

    许星航笑:“你就别想喝酒了,不允许。”

    张耀一面拉着业柏,一面往里走,道:“来来来,元川给我们订了个包间,我们到那里聊,好久没见你了!”

    推开包厢门,暗色的灯光投下来,照拂在每个人的脸上,许月杭和姜芝也纷纷抬眼看过来。

    许月杭笑。

    她与许星航长相极为相似,但笑出来的感觉却截然相反,许月杭的笑更多的带有探问。

    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要一关上门,酒吧大厅里嘈杂的音乐和人声就都归于静谧。然而在经历过盛大的喧闹后,突然的静止也会使耳朵变得不适应,以至于产生似有若无的耳鸣,给人一种还身处其中的幻觉。

    业柏道:“我们,也没有很久没见吧。”

    “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况且我们都……”许星航掰着手指,又觉数不过来,索性乐呵呵地道,“反正好多日不见了!你这些天都还好吧?”

    业柏略一点头:“嗯。”

    “那就行!”

    张耀余光瞧见什么,眼疾手快地将姜芝和许月杭眼前的酒换成了果汁,然后对业柏说:“过几天是周年校庆,高三毕业后就很少回去了,趁此机会,我们打算回去看看。”

    其实是校长邀请他们以师兄师姐的身份,为准高三奔赴距离不到一年的高考做一次动员。

    “业神,你要来吗?”

    “不了。”

    几人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业柏只能稍作解释,“我要出国一趟。”

    许月杭难以察觉地凝了凝神:“你去哪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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