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熙熙攘攘,就像一群迁徙的企鹅,拥挤的不行,声音在空旷的弧形穹顶下回荡,每个细微的声音都在不断的回响里被放大,那窃窃私语的纷乱显得有些嘈杂,就像他们正在你耳边倾诉一样。

    抬起头就能看到那颇有历史感的时钟,在滴答声里,齿轮相互咬合旋转,将时间缓缓推动,钢铁的悬梁如同支起这建筑的骨架般,在其后的穹顶下展开,蒸汽火车沿着铁轨缓缓进站,你会看到伴随着汽笛声而涌起的雾气,仿佛这个钢铁巨兽的呼吸一般。

    旧敦灵中央火车站,整个城市的重要枢纽之一,由这里出发的铁轨如同血管一般,蔓延在英尔维格的土地之上,在这里你可以前往英尔维格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还是觉得这个旅行不太靠谱。”

    “没关系的,就当陪我汲取创作灵感了。”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对话道。

    洛伦佐拉着塞琉行走在拥挤的人海里,在短暂的行程里,他们顺路逛了一下服装店,更换了一下衣装,把自己打扮的平凡些……当然付账时用的是温彻斯特,这个鬼东西简直就像信用卡一样好使。

    洛伦佐叼着燃起的香烟,戴着茶色的墨镜,将那锋利的目光遮掩,塞琉则扣上了一顶棕色的报童帽,把那团与洛伦佐同样淡金色的长发藏起。

    虽然清楚洛伦佐此刻已经背离了净除机关的行动,还“挟持”了自己,可塞琉一点都没有被挟持的感觉,在打劫服装店时,她还顺路买了些糖果,揣在兜里,时不时拿出来一个。

    她看起来悠闲极了,根本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在意之前的愤怒,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个普通的女孩一般,在月台上等待着那列属于自己的火车,驶向未知的旅行。

    “所以接下来又要去哪呢?”

    塞琉仰起头问道,人群过于拥挤,她只能紧紧的拉住洛伦佐,以免被冲散。

    “你会知道的。”

    洛伦佐没有看她,而是看了看那挂在候车室大厅上的时钟。他看起来很赶时间。

    火车站内是由玻璃搭建而成的穹顶,可以看到太阳已经西下,颓废的光温柔的落下,映照在大厅的中央,那铜制的雕像之上熠熠生辉。

    那是一个持剑骑士的雕像,似乎是按照某个真实存在的人所塑,你能在那孔武有力的面容上看到他曾经的影子,在雕像的底座上刻有关于这雕像的文字。

    这是纪念光辉战争的雕像,纪念那些因英尔维格而死的战士们,它立于这拥挤的人海之中,就像逆流的礁石。

    “到我们了。”

    洛伦佐突然说道。

    不等塞琉搞清楚状况,洛伦佐便拉起了她的手,快步前往月台。

    现在净除机关想必正在满世界的找他们的,按理说以净除机关对旧敦灵的掌控程度,塞琉觉得她们甚至无法走出工业区,可现在她们就要离开旧敦灵了,那所谓的追兵还没有来。

    似乎有张阴谋的大网一般。

    四周有旅人走过,塞琉又想到了些别的,或许净除机关已经来了,只是不好发作,这里是旧敦灵中央火车站,这里每天的人流量都极为庞大,一旦选择在这里动手,先不说那恐怖的平民伤亡,甚至说妖魔的秘密也无法再向公众保守。

    “你越来越像个恐怖分子了。”

    塞琉小声说着。

    “我只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与目的……但和他们说也不会有用,亚威不会理解的,红隼也不会,亚瑟甚至会不等我说完就会杀了我。”

    “先斩后奏吗?”

    “先斩我已经做到了,不过我们得活下来才能后奏。”

    两人的声音轻松,却在说着可怕的话。

    有卖艺的乐手在人群的边缘弹奏,在百年前会是有诗人在那里吟诵古老的故事。

    蒸汽火车缓缓的入站,车门打开有些炽热的水蒸气涌出,在女孩的发丝上凝结成一滴滴的小水珠,她脸红红的,嚼着糖。

    洛伦佐丢掉了烟蒂,看着她,那冰冷的脸不由的微笑了几分。

    “你这样看起来才像个正常的孩子啊。”

    “你是指什么,吃糖吗?”

    洛伦佐点了点头,他继续说着。

    “其实我觉得你这种小屁孩装成熟真的很无趣的。”

    “那你觉得一个小屁孩该有的‘成熟’是什么?”

    “嗯……大概是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吧。”

    洛伦佐很认真的说道。

    “该玩的年纪就好好玩,该好好学习的年纪就好好学习,认清自己的现状就是最好的成熟了,没必要装什么老练,故作深沉,那样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老怪物活在一个小孩的身体里。”

    塞琉低着头,洛伦佐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你要来块糖吗?”

    她突然说道,紧接着举起手,洁白的手心里放着一枚糖果,糖纸是彩色的。

    洛伦佐楞了楞,随后拿起糖果,剥开糖纸,放进了嘴里。

    看到他吃下了糖,塞琉诡异的笑了起来,那狡黠的样子,就像只偷食的雪地狐。() ()

    “有毒哦。”

    洛伦佐当即脸色一变,随后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嘴巴里扩散开来,可他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注视着塞琉,似乎有些承受不了那目光的审视,塞琉摆了摆手。

    “只是怪味糖而已。”

    用力的嚼,洛伦佐尽可能把那怪味咽了下去,看着塞琉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居然喜欢这种口味的。”

    “不,这是专门为你的准备的,万一你觉得是毒,拔刀把我砍了呢?”

    塞琉随意的说着。

    虽然乐呵呵的她看起来还是很生气,在猎魔人的力量下,她别说是逃跑了,就算有人来救她,她也不觉得他们能打过洛伦佐,所以她有了这个恶作剧似的想法。

    如果洛伦佐真觉得是毒药,拔刀把自己砍了,反而还顺了塞琉的心思,洛伦佐需要她这个奶酪来引出那只该死的大老鼠,这样的话就能坏了洛伦佐的好事,算是她仅能做到的报复。

    “毒药还杀不死猎魔人,毕竟秘血就是最猛烈的剧毒。”

    洛伦佐淡淡的回答着,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辩解,还是些什么别的。

    “你不会以为我不会给你下毒吧?”

    塞琉突然好奇的问道,眼里金光闪闪。

    洛伦佐有点难以应对这样的塞琉,他沉默着没有应答,有哨声响起,催促着乘客们,他拉着塞琉快步走上了火车。

    女孩看着那高出自己一头多的身影,停顿了很久,露出了洛伦佐看不到的窃笑。

    两人的局势有些微妙,按照正常逻辑来看,塞琉已经和洛伦佐对立了起来,但两人又对对方抱有极为可靠的信任。

    洛伦佐相信那个见鬼的糖不是毒药,塞琉也相信那毁灭之路还用不上自己的献祭……或许吧。

    大家都很犹豫,很迷茫,所谓的信任也岌岌可危,等待破裂的时刻。

    可越是这样,塞琉的笑意越盛,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头衔束缚她自己了。

    就像一场没心没肺的最后之旅,反正一切的归途已经注定,倒不如在路上玩的痛快,享受仅有的。

    “你还事先买了车票?”

    车厢内并不拥挤,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座位,还有餐车在中间走动。

    塞琉有些惊奇,她本以为自己会和洛伦佐一路逃跑,或者用温彻斯特,温柔的让某位幸运乘客让下位置。

    可现在看来洛伦佐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次行动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要吃什么吗?路途会很长的。”

    洛伦佐问道。

    塞琉坐在他的身边,对面是个空位,看起来还有乘客没有到。

    “我可以知道去哪里吗?”

    对于这场突然之旅的终点,塞琉很是好奇。

    “北方。”

    洛伦佐伸了伸手臂,让自己舒展开。

    “可北方不是荒野吗?”

    这点地理知识塞琉还是知道的,英尔维格的北方就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与冰封的海域,毫无开采的资源,生存环境又恶劣,那里人迹罕至。

    “其实很早就不是了。”

    洛伦佐回想着梅林对自己说的话,当时为了保证价值的等价,洛伦佐交代了很多关于猎魔教团的情报,而出于互相信任的问题,梅林也交代了不少关于他们自己的东西,虽然绝大部分洛伦佐都听不懂,感觉就像被骗了一样。

    “现在英尔维格的工业发展已经抵达了瓶颈。”

    他首先这么说道。

    “限制发展倒不是什么技术上的问题,而是燃料。”

    “燃料?”

    “是啊,永动之泵在北部发现了些高度可燃的液体,粘稠的黑色液体,它们释放的热能远比现有的燃料还要强大。”

    “所以在十几年前这群人就着手开发北部了,他们在地下挖到了更多这样的液体,一旦技术有所突破,那会是改变世界的燃料,于是一直秘密开发着,直到现在才初有规模。”

    洛伦佐望着遥远的北方,没能蹭过与机械学有关的课,应该是他蹭课生涯中最大的遗憾。

    “有了规模就需要后勤补给,为了防止别人发现异常,他们开发了一套旅游线路,带大家在寒冷的冬天去看雪景。”

    洛伦佐扫了一坐满的车厢,可能制定这个方案的人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神经病不怕冷。

    “说是旅游,但运输的是后勤补给。”

    洛伦佐说着视线挪回了车厢内,随着火车的缓缓开动,最后一批乘客也登上了火车,尽头的人群有些拥挤。

    “听起来很有趣。”

    塞琉说。

    “当然了。”

    洛伦佐回想着当时梅林那激动的神情。

    “他们管那个东西叫做血液。”

    “血液?”

    洛伦佐点点头。

    “工业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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