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胸口注入不少灵力,运转至全身,可又睁不开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像似做梦。肩膀上的痛感逐渐清晰,同其尘打了个冷颤,缓缓睁开眼。

    他看着上空的石壁,茫然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眼底的茫然逐渐流淌到心里,回想着自长留山以来的所见所闻,越发感到困惑,或许是纸上谈来终觉浅。

    书中道理短短几句,有更甚者,短短几字。初学时铭记于心,以为早早顿悟,身行力践后,却察觉到并非如此。

    书中教人向善,看似容易,实则很难,甚至很多处境下的选择,很难定为善或恶,这世间运转中杂、乱、难。

    思索良久,头脑中的思绪理不清,道不明。同其尘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吃力起身,目光在床前扫视一圈,落在木桶上。

    拖着身子走上前,木桶中的水很干净,他蹲下身捧起水,凉意冲到脸上,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困惑退去后,恐惧便升上来,一直以来,所信奉的真理,那些原以为绝对不会错的东西,好像在以另一种方式变化。

    他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眼底的恐慌无处躲藏。

    “咕咚——”

    石子落入水中泛起的波纹将倒影打破,连带他那些说不定道不明的情绪一并打断,沉入心底。

    “照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被自己的样子迷住了。”

    闻声看去,任卷舒正斜依靠门框,歪头看他,手里的小石子一掂一掂的。

    同其尘静静看着,心中竟萌发出一个念想,她或许可以解答他的困惑。

    怎么又愣住了?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脑袋。小石子一上一下,逐渐没了节奏,‘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声音不大,传到耳边像蚊子哼似的,两人却一惊。

    任卷舒干咳两声,先道:“同其尘,你怎么看什么都呆愣愣的?看过来又不说话,被我迷住了?还是傻掉了?”

    同其尘收回视线,平淡道:“都不是。”

    她“啧”了一声,摇头道:“都不是?不像。”

    见他不搭话,任卷舒也没深究,转而问道:“伤势好些了吗?”

    同其尘点点头,“好多了。”说罢,他试着动了动肩膀,伤势大有好转,甚至恢复速度有些惊人,不像是正常人能有的,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她说,“那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吧。”

    他下意识应了声好,刚才想说的话都咽回去,又反应过来,昨晚应该是都解决了。

    任卷舒沉默片刻,又道:“碎玉已经拿到了,两块。”

    “嗯。”察觉到任卷舒情绪有些低落,他本想安慰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被迫噤了声,没过多询问。

    后来在燕辞归口中,询问到了事情经过,又觉世间的分离太匆匆。

    跟随清玉塔的指引,五人一路向北,途径平江城时,停下歇歇脚。

    醉仙楼还是人满为患,任卷舒想着找映春叙叙旧,一路寻到之前的宅院,却未见到人影。

    门锁上落了灰尘,应是很久没人打理,映春也不见踪影。

    任卷舒头脑一转,寻到忆乐坟前,一旁果然多了几间房屋,立于竹林中,颇有几分隐士的感觉。

    “映春。”任卷舒站在篱笆外唤了声。

    没听见应声,却见屋中叽里咕噜地跑出六七只小妖。带头的是两只小兔子,上方叽叽喳喳地飞着几只喜鹊,最后还飘着一颗蘑菇。

    任卷舒愣了下,灵久替她开了口:“哇塞,好多没成型的小妖怪。”

    这些小家伙已修得人语,还未化形,一脸疑惑地看向几人,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燕辞归双手撑着篱笆,故意吓唬它们,“我们是道士,来抓妖的。”

    任卷舒抬腿就是一脚,“一边呆着去。”又看向几只小妖,笑道,“别听他瞎说,开玩笑的。”

    几只小妖却满脸淡定道:“我们一心修炼,从没做过恶事,映春姐姐说了,好道士不会抓我们,遇到恶道士就往长留山跑。”

    燕辞归抱着挨踢的一条腿,单脚蹦着,“往长留山跑?映春真会想办法,你们几个知不知道,我就是长留山的。”

    几只小妖瞟他一眼,摇头道:“这人是骗子。”

    “哎?哎!你们这几只小妖怪!”燕辞归顿了顿,“不过,真别说,妖怪去长留山告状,也能借此机会收拾那些心思不正的道士,这也是个办法。”

    任卷舒浅笑道:“他还真不是骗子,如假包换,长留山二弟子。”小妖面带疑惑地看向他,像是在质疑长留山的权威。

    燕辞归甩甩衣袖,双手环胸,“怎么?长留山弟子也是各有不同的好吧。”说着,拍了同其尘的一下,“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跟块木头似的。”

    同其尘没应声,也懒得看他,抬腿走到任卷舒身后站着。

    任卷舒将话题拉到正事上,“我们是映春的朋友,途经此地,想着过来叙叙旧,她不在?”

    小蘑菇突然“嗷”了声,“我知道你们,猫妖和道士,你们帮过映春姐姐。”

    话音未落,几只小妖围着五人仔细瞧了个遍,喜鹊说道:“原来长这个样子。”

    小蘑菇开口道:“此地往东,有未成形的小妖怪落难,映春姐姐前去查看了。”

    “这样呀,有些可惜了,本以为还能见一面的。”她摸了摸小兔子,“快回去吧,乖乖等映春姐姐回来。”

    “等映春姐姐回来,我们会告知她的,各位一路平安。”几个小家伙也听话,道别完就乖乖跑进屋子。

    平江城内还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几人随便吃了些东西,继续向北赶路。

    越往北走,气温降得越厉害,远处白色的山尖逐渐放大,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小镇,正好安置些厚衣服。

    “小店买的都是上等羊皮,镇上再也找不出比这还好的了,几位随便瞧随便看。”老板手里盘着玉石,笑呵呵地说道,两眼一扫便把几人看尽。

    任卷舒随便翻看着,实在不知道如何分辨好坏,单凭样式上来说,都相差无几,无奈闻了闻,确实一股羊味。

    灵久贴在她身旁,也闻了两下。

    同其尘瞧着两人,走到任卷舒旁边,伸手在羊皮上揉搓了两下。

    任卷舒以为他胡乱抓着玩,抬手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别乱弄。”

    同其尘一愣,倒也不恼,拿起羊皮给两人解释,“揉搓完不留褶皱的羊皮比较好,也可以摸一下,要柔软有弹性的。”说着,他将两张羊皮摆开,指着其中一张,“这个好,颜色均匀,光泽也好。”

    老板“吆”了声,对着他点点头,“看不出来啊,这位小兄弟知道些东西。”

    同其尘道:“谈不上,只是先前听别人提起过。”

    任卷舒没给两人继续交谈的机会,推着同其尘让他仔细选。

    雪芽站在门外,看着北边的雪山,良久才收回视线走进屋内,向老板询问道:“此地往北走,是灵山蕰吗?”

    “正是。”老板看着几人,“你们要去灵山蕰?那地已经荒废了。”

    任卷舒看向雪芽,从她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对劲,“阿姐,你怎知前方是何地,你去过?”

    雪芽道:“先前你昏睡的时候,前去求过药。”

    老板瞧着雪芽,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超不过二十,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肯定白来一趟吧,六七十年前,这灵山蕰不知道遭遇什么变故,整座大山活活劈成两半,灵山一族也都跟着消失了。后来,四面八方的人前去寻医求药,都是抱憾而归。”

    她倒是没有抱憾而归,任卷舒沉睡已经是百年前的事,雪芽顺着老板的意思点了点头。

    先前,只知道灵山蕰长有仙草,却不知道还住着一族人。雪芽道:“四面八方皆有来者,灵山一族真有这么厉害?”

    老板笑道:“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啊,这灵山一族就是活神仙,不管什么疑难杂症,他们都有法子医治,在灵山蕰,起死回生可不是神话。听老一辈说,有妖怪前去求药,他们也会出手相助。

    可惜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一族人都消失了。不少人传言,说他们回天上做神仙了,又都盼着他们回来。”

    任卷舒疑惑道:“一时间,都消失了?”

    老板把头点点。

    她的眉头依旧皱着,喃喃道:“那还真是奇怪了。”

    燕辞归见解不同,“什么奇怪不奇怪的,说不定就是一族人搬迁了。此地就冷得不行,再往北走,真到了灵山蕰,还不得冻死,他们或是寻到更好的住处,都搬走了。”

    任卷舒嫌他多嘴,细想下来又觉得此话有几分道理,也就没说什么。

    老板只是摇摇头,轻叹一口气,“这里面的真章,谁能知道?”

    同其尘选了几块羊皮,放到柜台上,付完钱后,老板娘才拿着竹尺走出来,为五人测量身段。

    此地衣物较为宽大,从头裹到脚,配有腰带束紧,多有几分豪放。五人着急,便多给了些银钱,老板娘找来不少人,一天内将衣服赶出来。

    临行前,老板还是那句话,“现在的灵山蕰,去了也是白去。”见五人不为所动,便没再继续劝阻,又嘱咐了几句,远远目送她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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