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玲破天荒地出现在教室中,她一进门,宋翎感觉到她的眼神冷冷地瞄向自己。

    她翻了一页书,装出认真复习的样子。

    林玲在讲台上清清嗓子,见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才说:“明天就是百日誓师礼,林老师想关起门来跟大家讲几句心里话。”

    宋翎表示自己会竖起耳朵听。

    “大家都知道,市里面很重视我们,这次也是特地派了教育局的领导来为我们加油鼓气。领导们为了更加了解我们学校,肯定会找同学们问一些问题,该怎么回答,想必也不用我多说吧?”

    大家都露出懂得都懂的表情,底下一片附和声。

    副本未免和现实相似度太高了,连这点也一比一复刻了。

    时间过得很快,再次迎来夜晚。

    王成依旧没回来,凶多吉少,在几人心里已经宣判死刑。

    确切点,只剩下她和沈尧两个活人了。

    游荡在走廊的剥皮鬼依旧毫无思绪,还有宿管,那双动人的红色高跟鞋,再甚者,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还有百日誓师大会。

    嗯,至少她搞清楚了乔薇薇和林玲的事情?宋翎苦中作乐,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动,那盏天平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昨晚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差点晕死过去,心神俱疲,也没细看它的模样。

    直到那盏通体流转精光再次映现,宋翎真正意识到它的精美。

    整节晚自修,她尝试着把周围的东西往托盘上放,小至橡皮、铅笔,大到辅导书,无一例外,左盘保持静止的状态,更别提脑海再次浮现黑白电影一般的场景了。

    神女也没有像阿拉丁神灯一样,从青烟凝聚为人形。

    昨天电子表一放上去就有反应,是一定要拿自己的东西交换才能同天平做交易吗?

    刚刚她试的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属于宋翎。她只是在这几天扮演这个角色。

    很遗憾,除了校服,她现在一点身外之物也没有。

    最后,她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天平。

    就不能给个更清晰明了的线索。

    宋翎并不觉得天平给出的线索是无稽之谈,她潜意识对此保持高度的盲目信任。那间办公室,要么有自己没翻到的地方,要么自己发现却没意识到。

    “叮铃铃……”

    十点半,又是晚自修下课。教室瞬间热闹起来。

    铃声中断她思考的进程,刚一起来,就有人牵住她的手,李其珍带着点委屈问:“你今天有点奇怪,特别中午以后,你好像在躲着我?”

    她周身的香水味淡薄不少,本来腐臭味压在果香下毫无异样,现在二者混合,散发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就像是懒得遮掩一般……

    “我躲着你干什么,我只是在想,明天副本就要结束了,该怎么办?”

    李其珍笑颜加深,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出事的。”

    是啊,毕竟你已经死了。

    就凭她这句话,宋翎更加确信李其珍早已被调包,胆小如她绝不会说出这么释然的话,不哭都算好了,前后极其明显的言行变化,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

    两人顺着小道走回寝室楼,再次和阿姨问好,最终在寝室门前停下,默契地朝对方抛去眼神。

    两名少女隔空对望,各怀心事,彼此的眼中都藏匿着情绪,一个念头闯进心中。

    李其珍知道自己死了吗?如若不然,现在操纵她身体的又是谁呢?

    不知道在较什么劲,两人固执地在原地对视,似乎在比谁坚持得久。

    “那么晚安,明天见。”

    宋翎率先垂下眼睛,移开视线,在铁门合拢的最后一秒道别。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的人翻身,走廊上一直有人走动,聊的话题跨度很大,从吐槽考试,再到老师,又一路聊到大学,未来。听得宋翎昏昏欲睡,眼皮止不住地闭上。

    床铺好软,好舒服,要不眯上眼睛休息一会,就一小会。

    一直告诫自己不能睡的人在紧张中合上了眼睛。

    宋翎忽然睁开了眼睛,外边早已化为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酣睡。

    失去手表,她无法确定时间,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自己明明没有这么累。

    宋翎很快冷静下来,环视一圈寝室,室友们不见踪影,证明已经过了十二点,那剥皮鬼呢?它有没有经过这里?

    宋翎想起周泛琳当时说的话,鬼的力量是随着时间度过而逐渐恢复的。

    第一晚路过门口,第二晚说不定可以踏进门里来。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来,今天的宿管心情似乎很好,嘴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听着像平原一带的民歌。

    “查房啦,查房啦,哪个学生没有在自己的寝室啊?”

    今晚的规则,从待在床上变成待在自己的寝室。

    宿管停在了门口,民歌的旋律在耳间徘徊,歌词一个一个字往耳中灌,在一曲完毕后她哼笑,那是一个危险的笑。

    哼歌声越过自己,去往另一层楼。

    宋翎爬起来,她要去一楼宿管的房间。

    宿管住在101,室内布置和学生寝室一样,两张上下床,只有靠左的下铺是她睡的,其他三张床上堆满各种杂物。

    房间的中央是一台缝纫机,平台上放着一个竹筐。

    框里什么都有,收纳好的针线,剪刀胶布螺丝刀,和一张压在最底下的照片。

    那是张老照片,白边裁成波浪的花边,早已泛黄发白。指腹小心地捏着,生怕脆得折片。

    小女孩站在红砖垒的大门口前面,应该是过年那阵拍的,小女孩穿得鼓鼓囊囊,衣服上打了不少补丁,脸颊红扑扑,福字和对联贴在漆红的门上。

    翻到背面用圆珠笔写,胡兰彤,6岁,19xx年摄。

    胡兰彤?宋翎勉强把小女孩和宿管打上对等号。

    “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来这里。”

    脑袋嗡一声,她回头看,一个高挑美艳的女人踩着猫步进来。

    她脚上是那双精美的高跟鞋,臃肿的套衫也换成锦绣的套裙,身姿格外婀娜,再有恰到好处的妆容加持。

    镁光灯下的人物与这座破落的建筑物鲜明对比。

    很难把白日不修边幅的宿管与光彩照人的模样对上号,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啊。宋翎盯着宿管胸前的铭牌想。

    姓名:胡兰彤

    职位:宿管

    “一个好学生可不会半夜三更不睡觉。”

    现在的宿管虽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却处处有着非人的诡异和邪恶。

    特别是她猩红色的嘴唇,抿到一丝不苟的地步,泛着油滋滋的光泽。她的眼眸中翻滚着血色。

    果蝇。

    宋翎想起生物书上常驻遗传样本,无机质昆虫的红色复眼越过纸张与自己对视。

    宿管吃吃地笑起来。

    “在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当一个模特,不对,以前可没这说法,我想每天穿不一样的衣服。”

    她并没有追究,反而是走到一旁,从地上捞起个热水壶,给自己到了杯水,袅袅升起的水汽包围老花镜片。

    宿管感慨万千,仿若追忆似水年华。流露出的情绪自然而又饱满。

    “可你知道的,那时候的女孩不受重视,我字都不识就被送去拜师傅,学了门裁缝手艺。”

    “学裁缝好,客人不要的衣服料子,我攒下来给自己做衣服。”宿管抿了口热水,叹气。

    “我就做了一辈子的裁缝,现在退休了,来看看你们学生朝气的样子,幸好还可以做衣服啊!这里有最好的料子。”

    宿管很危险,即使她没有攻击的欲望,在她面前,最简单的呼吸动作艰涩地进行着,宋翎干脆失去逃跑的意志,本能地呆在原地听她讲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自己讲这些?衣服,料子?她到底要干嘛?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宋翎不觉得在动手前和猎物互说心里话是个好习惯。

    一时间晃神,本已成型的计策即刻崩盘。

    她咻然注意到一个被忽略的东西,在这个寝室里唯有一样东西格格不入,那立在墙角,全身淹没于黑暗的雕花衣柜,双开门的构造,通体刷漆。

    一看到这个衣柜,民国时期,太太小姐一清早打开衣柜,从里头挑选旗袍的画面扑面而来。

    “哦!那可是我外婆的陪嫁!多少年了,我一直留着。”

    宿管扭着腰走向角落,纤长的手指搭在吊环上,染成鲜红色的指尖一勾。

    “吱呀——”

    充满岁月痕迹的衣柜缓缓露出它腹中之物。

    每一件衣服按大小分类,从小到大依次悬挂。从里到外都被掏空,只剩软趴趴的皮囊,原本称作脚的部位无力地下垂。衣架从肩膀处放进去,衬得肩膀处格外笔挺。和连帽卫衣一样,头整齐划一地往后塌,黑魆魆的眼眶冲着宋翎。

    樟脑丸的味道飘散过来,唤醒了呆愣的人。

    人皮做成的衣服。

    “这就是你做的衣服?”

    “对啊。”

    少女的嘴唇颤动着,人皮被掏空后很轻薄,整整一橱柜,不知道有多少件,排列在逼仄的空间。一想到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拥挤在昏暗中,仰望漆黑的上空。

    她的胃在痉挛。

    “你是不是想问跳楼的女学生?”宿管摇摇头,自问自答:“这么高摔下来,皮都坏了呀,纵使我本事再高明也缝补不好啊。”

    “而且,校长都规定了,好学生才能这样留下来为学校效力,坏学生只能去当养料。”

    不知道想到什么,宿管噗呲笑了出来。

    “你不是见过她吗?瞧你这记性,她在食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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