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宅。

    饭后,佣人收走餐盘,温母吩咐熄灯,亲自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如往年一样,蛋糕依旧是温言做的,湛蓝色的海洋主题,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烛光忽闪中,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许雅若下周回国和温明予订婚,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温言盯着屏幕看了数秒,很快熄屏,下意识抬眸瞥了眼对面。

    温明予双目微阖,轻抿薄唇默默许愿。睁眼的瞬间,刚好和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只是短暂的几秒,温言已经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

    接下来是唱生日歌的环节,一家人言笑晏晏,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佣人给大家分好蛋糕,温言喜食甜食,她的那块最大。她莫名有些心悸,食不知味吞下蛋糕,口腔里满是甜腻,猛灌了好几口水才冲淡那种感觉。

    结束后,温父和温明予去了二楼书房,随后温母也很快起身。年纪五十有余的她仍然保持着纤瘦的身材,这得益于她每晚都会在自家泳池游上半个小时。

    温言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后躺在床上,约莫过了两个多小时,温明予来了,身上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衣,显然刚洗过澡。他侧身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她,“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温言脱口而出:“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她大概已经猜到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潜意识里不太想去面对。

    温明予静静注视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不是想做潜水教练么,我帮你把东郊那块地建成大型海洋馆,你可以把潜水教学规划在内。”

    温言脊背一僵,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东郊?”

    “嗯。”温明予低声道:“我会尽快把东郊过户给你。”

    东郊是温氏上个月斥巨资拍下来的地皮,那块地可谓是风水宝地,饶是温明予也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其收入囊中。原本他打算拿来建高档住宅,现在却突然要送给她。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温言怔愣间,温明予又说:“我交代过陈秘书,以后你遇到棘手的麻烦,随时可以联络他,我恐怕不方便再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装傻充愣不是她的性格。但她还是想维持表面上的体面,更不忍让他难堪。她什么都没有问,况且几个小时前,她便已经猜到缘由了。

    许雅若就要回来了,他们门当户对,双方父母关系也很不错,两家联姻的计划应该提上日程了。

    这场虚无缥缈的梦,该醒了。

    她和他,始终都是云泥之别。

    无论是家世还是情感方面,他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他是温家的独子,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而她只是他们家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养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如今的温家不复以往辉煌,温父温母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

    可她相信,他对她有几分真心。

    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对她照顾有加,可也仅有那么几分,那层窗户纸是他主动捅破的,也是他亲口告诉她,他想永远照顾她,不仅仅是哥哥的名义。当时她惶恐不已,没有想明白到底要不要接受。

    如今看来,她也不需要去想了。

    她不怪他,如果她是他,未必不会妥协。

    毕竟整个家族和她相比较而言,显而易见前者重要得多得多。

    道理她都懂,可心里还是难受的厉害,鼻腔满是酸涩,有一点点呼吸不过来。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暖黄的灯光打在温明予轮廓立体的脸上。

    明明两人相识十五年,可此刻的他,在她眼里却像是一个陌生人。

    “好的,我知道了。”温言努力克制住情绪,“时间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我也要睡了。”说完,她翻了个身没再看他。

    “言言…”温明予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不问我原因么?”

    温言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眼泪在他看不见的另一侧眼角倏然滑落。

    沉默片刻,温明予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几年公司一直在走下坡路,温家在沪城的地位跟着一落千丈。言言,我也是身不由己,很抱歉我食言了。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温言自嘲地笑了出来,“就按你说的吧,其他的我没什么要求。”

    温明予以为她会爆发,没想到只是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

    他了解她,这不是真实的她。

    他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温言很快把手缩进被子里,顺势挪动了下,他碰都没碰到她。

    看着她柔美清冷的侧脸,他心生愧疚,“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情绪都藏起来…”

    话说到一半,不经意间看到枕头下露出的一半的礼物盒,盒子上的logo他很熟悉,是他常用的签字笔品牌。

    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只能勉强买得起入门基础款,从盒子的规格来看,无疑是定制款。况且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用温家给她的生活费给他买礼物。

    “送我的?”他声音沙哑,目光有一瞬的呆滞。

    温言抓起盒子塞进被子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是,帮同学买给家人的。”

    他来之前,她一直在做自己的思想工作,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不难过。

    再难过也没有办法,他就像是她偷来的玩具,总要物归原主的。

    “我真的困了,请你出去。”她说。

    温明予胸口憋闷,想说的话很多,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她最不想听的三个字:“对不起。”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尾,视线一直未从她脸上移开。

    她闭着眼睛,一丝表情都没有。

    最终,温明予起身走出房间,“咔哒”一声关上门。

    温言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用再伪装下去,她仰面盯着天花板,熄灭的水晶灯略显黯淡。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明予发了条微信过来。

    「言言,无论如何,你始终都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紧绷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崩塌,她双手掩面无声哭了出来。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让她连情绪都不敢外露。

    不知道多久,她终于调节好情绪,胡乱擦了把脸,冷着脸改了他的备注。

    十个月前,她把他的备注从「哥」改成了「温明予」。

    十个月后,她又改了回来。

    除了说要永远照顾她,温明予未曾给过她其他承诺。是她自作多情,以为他的想法和她一致。

    现在,还没开始的恋情,便狼狈结束。

    刚摁灭手机,手机又收到一条微信。温言以为还是温明予,点开来发现发件人是一间宿舍的郑杉。

    「怎么样,他收到礼物的时候是不是感动死了?」

    郑杉是唯一知道温言和温明予之间有猫腻的人,温言没打算瞒她:「没送出去,不送了。」

    郑杉:「?」

    温言言简意赅:「我们结束了,他马上就要和门当户对的大小姐订婚了。」

    郑杉直接拨了电话过来,语气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

    温言:“没事,死不了。”

    郑杉见她还能开玩笑,稍松了口气,“明天一起吃午饭?”

    话音刚落,温言肚子传来一阵空鸣,她晚上吃的很少,现在已经饿了。

    “夜宵吃么,我请你。”

    郑杉想都没想一口应了下来,“我现在出来,你家小区门口碰头。”

    郑杉住的地方离温家很近,开车过来七八分钟,温言步行至小区门口时,郑杉常开的那辆红色911已经停在路边了。

    一上车,温言就先发制人把郑杉的话堵了回去,“先找地方吃东西,吃完再说。”

    郑杉:“你想吃什么?”

    温言饿归饿,却没什么想吃的,已近凌晨,还在营业中的餐厅不多,郑杉干脆把车开到了夜市。

    车刚停稳,郑杉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人,飞快瞥了眼副驾上的温言。

    “看我干嘛,接电话啊。”温言睨她一眼,“放心,我不会发出声音的。”

    郑杉歉意地笑了笑,很快按下接听,“宝嘉,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温言不想听通话内容,视线在车窗外搜索一番,然后拍了拍郑杉的肩膀,指着不远处一家她们偶尔会光顾的粥铺。

    郑杉看了眼,很快比了个OK的手势,温言轻轻推门下车,径直走向粥铺。

    沪城人饮食偏淡,各式各样的粥铺开的遍地都是,她却独爱这家叫做「陈记」的粤系粥铺。

    陈记是港城开过来的老字号,还保留着最原始的人工点餐方式。

    这个点吃夜宵的人很多,陈记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座无虚席。

    她给自己点了一碗艇仔粥,去葱去姜丝。郑杉爱吃生滚牛肉粥,正常做法,加了一两脆油条。

    今晚运气不错,温言买完单时刚好碰巧门口那张桌子空出来。

    坐下后,她偏头望向马路边,911车灯还亮着,驾驶座上的郑杉仍在口若悬河。这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好在刚才店员说了,后厨忙得很,起码还要十几分钟才能出餐。温言解锁手机,浏览新闻打发时间。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艇仔粥,去葱去姜丝,谢谢。”

    男人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点口音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喜好和忌口和自己相同,也许是今晚的温言太过无聊,她侧过身子看了眼正在点单中的年轻男人。

    店内光线明亮,男人侧脸轮廓硬朗锋利,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身上的深灰色衬衫质地上乘,身形修长挺拔,风度气质不凡。

    只一眼,温言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男人所戴的那副眼镜价格高昂到令人咂舌,被称为鼻梁上的宾利,更不用说他手腕上那块足以买下沪城市中心的独栋别墅的收藏级腕表。

    她对奢侈品没什么研究,只不过温家这类杂志许多,闲暇之余她也会翻来看看。男人手上那块表,她刚好不久前在杂志上看到过拍卖信息,当时被惊人的起拍价所吸引,至今记忆犹新。

    种种迹象表明,他的身价远在温父之上。

    这种有钱人,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吃一碗去葱去姜丝的艇仔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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