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晚,苻氏姐妹一同收拾衣物,预备依照拓跋珪的指示,次日搬去慕容徽的公主寝宫。苻娀娥趁着姐妹独处的时机,对妹妹训英提出了忠告。

    “训英,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跟慕容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娀娥语重心长说道:“无论你多么厌恶慕容徽,你都不能忘记,慕容徽是魏王的姬妾,怀着魏王的孩子。如果在魏王交代我们陪伴慕容徽这段时间,慕容徽有任何闪失,只怕魏王都不会原谅我们。”

    “听姐姐这口气,好像魏王有多么在乎慕容徽似的!”训英不服气,蹙眉回道:“我就不信!魏王哪会把慕容徽看得有多重?他并没有给慕容徽任何名份啊!这宫廷里的下人都还是照旧喊慕容徽四公主。”

    “那或许是因为,魏王领军在外。等他带慕容徽回到魏国京城,想必他会给慕容徽名份。”娀娥推测道。

    “姐姐凭什么判断,魏王会带慕容徽回去?”训英嘟起了天然嫣红的丰润嘴唇,质疑道:“只因为慕容徽有孕,魏王就要带她走,那也不见得吧?说不定,魏王会叫慕容徽留在中山城养胎,从此抛弃她,再也不回来。”

    “不!假如魏王不打算跟慕容徽长久,他才不会派我们去打点慕容徽怀孕期间的日常需要。”娀娥理性分析道:“另外,你也要想一想,为什么他不派别人,而派我们去?他吩咐礼仪教官给我们的理由,仅仅是他把慕容徽的绝大多数侍女都遣嫁给了士兵,慕容徽身边只剩下一个贴身侍女,恐怕人手不足。不过问题是,就算慕容徽身边人手不足,魏王要找什么人去帮忙都很容易,为何偏偏叫我们去?”

    “哦?这我倒没想到。”训英不得不承认姐姐所言有理,点头应道,接着问道:“那么,依姐姐看,魏王为何叫我们去呢?”

    “依我看,这是魏王给我们的一个考验。”娀娥很有把握答道:“魏王看出了你对慕容徽满怀敌意,才想试一试你会不会趁着有机会跟慕容徽朝夕相处,暗中谋害慕容徽?你要知道,我们在受训期间,学到了间谍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时时记着不为个人的好恶行事,以免破坏大局。我猜,魏王就是想看你做不做得到这一点。”

    “倘若真让姐姐说中了,那魏王等于把慕容徽当作钓饵,来测试我会不会上钩,不惜让慕容徽冒险。”训英伶牙俐齿回道:“那也就显示,他并不太重视慕容徽,才不怕万一慕容徽一尸两命!”

    “魏王为了测验你是不是间谍料子,居然不考虑慕容徽还有胎儿的安危,并不值得你高兴。”娀娥沉声警告道:“这应当能让你看出来,魏王是个冷血的男人,舍得下跟他有肌肤之亲的女人,甚至舍得下他自己的亲骨肉。”

    “那可不一定!”训英辩驳道:“那很可能只是因为,他并没有真心喜欢慕容徽。他不会那样对他真心喜欢的女人。”

    “你怎能确定,他对他真心喜欢的女人就会不同?”娀娥摇头喟叹道:“谈到他的女人,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谁告诉你的?”训英殷切追问。

    “你记得有一天,我们在御花园迎面遇到慕容徽,你扭头就走,而我不好意思,向她道歉,结果她要我陪她聊聊天吧?”娀娥照实答道:“就在那天谈话的时候,慕容徽讲给我听,魏王亲口说过,他在魏国京城已有不少女人,其中有一个,竟然还是他的亲小姨!”

    “他的亲小姨?”训英吃惊得瞪大了双眼,讶然问道。

    “对!他的亲小姨。” 娀娥点头答道:“魏王在慕容徽面前大言不惭,叙述他在少年时代,看上了小姨的美貌,就杀了小姨父,把小姨抢了过来。慕容徽说,她听了好害怕!”

    “那有什么好怕?”训英故意不以为然哼道。

    “魏王下得了手去杀他的小姨父啊!”娀娥蹙眉提醒道:“你难道觉得那不可怕?”

    “那只是他一时昏了头吧!”训英揣测道:“他大概太喜欢他小姨了。坦白说,我倒很羡慕他小姨,能够得到那样疯狂的愛。”

    “训英!”娀娥听得心惊,急忙告诫道:“疯狂的愛像是猛烈的火,一旦失控,就会烧死人啊!那并不值得你向往!”

    此言令训英无法反驳。训英唯有沉默,但倔强的神色却显示并未听进去。

    娀娥则继续努力,委婉劝道:“训英,其实,不论你打算按照原定计划去龙城(后世的辽宁省朝阳市)卧底,或者你改变了主意,想要嫁给魏王,你都得要通过魏王的考验才好。魏王不会派一个行事鲁莽的女间谍去龙城,也不会娶一个对他阳奉阴违的女子。”

    “阳奉阴违?”训英听得一怔,喃喃问道。

    “没错!”娀娥沉稳答道:“你想想,魏王是多么霸气的一位领袖,怎能容忍任何人违背他的命令?你要讨他欢心,就必得事事听命于他才行。假设你除掉了慕容徽,或者害得慕容徽流产了,那么即使他并不太痛惜慕容徽,也不太在意失去那个胎儿,他还是会为你不服从他而大发雷霆。你别以为你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魏王很可能已经在慕容徽的公主寝宫布置了眼线,专门监视我们。”

    “监视我们?”训英很意外,愕然问道:“他会那样提防我们?”

    “当然!”娀娥笃定答道:“在他把颠复燕国的重大任务交给我们之前,他多少会有点不放心。我们可要证明给他看,我们有足够的定力,让他相信我们会不辱使命。”

    “好吧!”训英无奈喟叹道:“姐姐这些推论,都很有道理!只不过,我实在恨透了慕容徽!要我天天在她身边而不对她不利,我真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点,姐姐也想到了。”娀娥有条不紊回道:“姐姐帮你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要你避免跟慕容徽朝夕相处。魏王指定我们搬去慕容徽那边住,却没有规定我们不能出门。那么,你最好每天一早出门,等到过了晚膳时间,再回到慕容徽的寝宫。那样你整天都见不到慕容徽,就不至于看她太不顺眼,忍不住要制造事故去害她了。”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你叫我到外面去待一整天,我能上哪儿去呢?”训英迟疑问道。

    “你不妨每天早晨去宫廷牧场,说是四公主叫你去拿新鲜羊奶。”娀娥胸有成竹答道:“正好你很喜欢小羊,可以趁着牧场工人挤羊奶的时候,跟小羊玩一玩。然后呢,等你拿到了一大瓶羊奶,你就拿去御厨房,请厨子做奶酪,也说是四公主要吃现做的热奶酪馅饼。可是等到热奶酪馅饼做好了,你不要拿回慕容徽的寝宫,而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吃。这样,你就不会饿着了。这后宫这么大,总有得是地方给你逛。你逛累了,也能回到我们迁出的这所寝宫来休息。礼仪教官并没有叫我们交出这所寝宫的钥匙,所以,我们搬去慕容徽那边之后,你要回这边来,随时都回得来,还能在这儿多练一练舞蹈。”

    “啊!姐姐为我设想得真是周到!”训英脱口赞叹道。

    “你知道就好!”娀娥故作淡然回道:“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姐姐哪能不替你着想?”

    “问题是,那我成天逍遥,丢下姐姐一人在慕容徽的寝宫,任凭慕容徽使唤,未免不公平。”训英表示顾虑。

    “姐姐不介意!”娀娥连忙声明:“只要你乖乖听话,别惹事,姐姐就安心了。”

    “好!”训英承诺道:“我答应姐姐,我会离慕容徽远远的,也就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苻训英说到做到。此后,她果真每天早起漱洗后,只吃几颗干枣子,喝些清水,就匆匆赶在慕容徽起床前,离开慕容徽的寝宫。她发现,姐姐为训英安排的日程还真不错,不但在宫廷牧场逗小羊很好玩,在御厨房看厨子做羊奶酪馅饼也很有趣。

    由于燕国皇帝慕容寳迁都时带走了御厨,目前在御厨房从事烹饪的厨子来自于拓跋珪的军队,曾经随军东征西讨,去过不少地方,也顺便搜集了各地的香料。因此,他懂得换用香料来做出各种不同口味的羊奶酪。

    苻训英很爱看羊奶酪的制作过程,每次都兴致勃勃望着厨子先把新鲜羊奶加盐、煮热,稍微放凉后加入白醋,用小木铲轻轻搅拌几下,随后趁着羊奶自行凝固之时来研磨香料。等到厨子磨好了香料粉,他就把凝结的羊奶酪倒上纱布沥干,再放进大碗,拌入香料粉…

    混着香料粉的温热羊奶酪夹进刚出炉的烘饼,着实美味极了!何况有好几种香料可供逐日更换,数日之内不会重复同样的味道,就更让苻训英怎么也吃不腻了。苻训英天天吃下了两大块羊奶酪馅饼,又喝下了做奶酪没用完的剩餘羊奶,所吸收的羊奶养份远远超出了往常的摄取量,自然有助于长高。尽管她最近来过初潮,理当开始进入身高成长趋缓的阶段,却竟在半个月之内长了约有后世公制的两公分!

    不过,两公分的差距以肉眼来看并不显著。难怪拓跋珪在阴历正月下旬回到中山城时,并未察觉苻训英的高度稍有增长,只注意到她的胸部似乎又变大了一点…

    拓跋珪正如苻娀娥所料,在出巡之前已派人暗中盯着苻氏姐妹。于是他刚回到中山城不久,就得到了眼线的汇报:苻氏姐妹这半个多月虽然都住在燕国四公主的寝宫,却只有苻娀娥镇日随侍四公主,而苻训英总是早出晚归,在宫廷中到处闲逛…

    凭拓跋珪的聪明头脑,自可猜出苻训英为何尽量避开慕容徽。然而,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拓跋珪在当天夜晚下令传召苻训英,准备亲自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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