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的内外喧闹与清冷互不相犯,仿佛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这片天地割裂。

    少年还保持被揍的姿势,一动不也动,这是……傻了?。

    李璇走过去撩起裙摆蹲下,也不管他反应,摘下荷包和那借据一并塞入少年手中便转身离去。

    唉!

    赔了银子,人家知不知道救命恩人是谁都两说呢。……算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

    她摇摇头,电光火石间想起要买的布……糟糕!她怎么把最后的钱都给出去了!怎么跟霁哥哥说呢!

    她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霁哥哥——”,看到熟悉的身影李璇来不及多想就小跑过去。

    月上梢头,元霁发间沾染了柳絮,轻风拂去发梢的柳絮,新的絮团又从柳树上落到他发顶。

    一吹一落之间,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少女跑得急,停下时没能刹住脚步,一头撞进了元霁的怀里。

    芬香入怀,元霁两手满满,只能艰难地腾出一手,摸摸少女的头。

    “阿璇,可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温和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

    “霁哥哥,我……我把那钱给别人了……”。

    “低头。”。

    “哦!”。

    李璇垂头,心里慌,很慌。

    他抬手做什么?不……不至于吧!成亲了这钱以后不都是给我管?啊手真的朝她的头过来了他他他难道要打我?

    近了!

    更近了!

    啊啊啊啊啊不能再靠近了!

    她当即挡住自己的脑袋,“霁哥哥!我花了你的银子是我不对,可你要冷静!”。

    不是,你还不停下!李璇急了。

    “你不对劲!是不是外面有了相好的!?我要告诉安姨!你始乱终弃朝三暮四你花天酒地百无一用!

    你变了!

    你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你了!

    看着你冷淡的面孔,勉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分……”。

    李璇还在持续输出,但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到一处。

    百!无!一!用?

    捕捉到关键词,吃瓜人群立马扫视元霁,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似乎要把元霁看个穿。

    “???”

    “!!!”。

    “……”。

    甚至有大胆的妇人扫视后摇摇头,心中惋惜:长得俊,可惜是个不能人道的,唉。

    各种微妙的目光在空中交错,耐人寻味。

    该死!元霁他恨!为什么他能看得懂每一个人脸上的遗憾,

    他脸黑了,李璇总是能轻而易举让他破功!他的稳重!一去不复返。

    “闭嘴!少看些不靠谱的戏本。”,话语中带几分咬牙切齿,“睁眼!”。

    李璇被打断,觑元霁脸色果然闭嘴,她眼悄悄掀开一条缝,惊了!顿时瞪大眼。

    银色月光下,玉雕的梅花簪散出微微莹辉,梅花瓣的轮廓下掐出一层金圈,花朵背后几片金叶子熠熠生辉。

    美!太美了!

    梅花簪惊艳无比。

    “霁哥哥!这簪子好漂亮!”。

    元霁脸色稍缓,“我给你戴上。”。说着,就将簪子推入发包中。

    得了新发钗的她开心的不要不要的,她摸摸发髻,激动地问:“霁哥哥,我好看吗?。”。

    少女笑靥如花,元霁的只看了一眼,便心尖颤动。他装作毫不在意的移开视线。

    “不好看,我始乱终弃。”。

    “霁哥哥我错了~”,她看着元霁,委屈巴巴。

    谁知元霁躲过她的视线。

    “你没错,我朝三暮四。”。

    “霁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是吗?可是有人说霁哥哥花天酒地欸。”。

    “肯定是那个人瞎了眼!什么朝三暮四,什么花天酒地,什么百无唔唔……”。

    !!!还来!闭嘴快闭嘴!

    元霁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环顾四周,还好,周围的人神色如常,应该没听到。

    确定她不会乱说话后才松开她的嘴,自己气得转身就走。

    呀!生气了?李璇急追上去,笑脸凑到他跟前,“哎呀,那都是不对的!”。

    她拍拍元霁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

    “麻利麻利哄——好啦,不好的记忆都飞走了!”。

    哄三岁小孩呢,元·三岁·霁一脸无奈,“是是是,飞走了。”。

    “霁哥哥,那,我好看吗?”。

    “好看。”。

    “这么好看的李璇是谁家的?”。

    “我家的。”。

    “谁家的?”。

    “元霁家的。”。

    “咦,你脸红了霁哥哥~”。

    ……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清风卷起柳絮,纷纷扬扬,如梦如幻。

    离城区越来越远,人影渐无,最后终于只剩下并肩而行的两人。

    元霁听了十两银子的缘由没有生气。

    “我们阿璇今日可是李大侠呢,”,他稍稍落后李璇几步,因手上拿了货物,只好单手施礼。

    “李大侠,元霁这厢有礼了。”。

    “元大侠不怪李大侠花光了霁哥哥的钱就好。”,阿璇撒娇,上前牵住元霁的衣袖。

    元霁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语气温和,“阿璇,我的钱就是我们的钱。”。所以花完了也没关系,不要说我的你的。

    “那我……啊!”。

    “——啊鬼啊!”。

    李璇一脚踩过去,摔了。

    脚底地触感柔软,像是踩到了人!她恐惧地扑向元霁。

    元霁将她护到身后,上前探看。

    “谁!”。

    他放下东西拨开草丛,定眼看是一个孩子。风吹过草丛,窸簌作响,倒是完美掩饰了这孩子发出的动静。难怪刚才一时没有发现。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沉沉望去:

    “你是谁?”。

    小孩衣裳破败,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紧张又防备,手指不自觉的抓紧草叶。

    这时,李璇从后面探出头来,四目相对,小孩先移开视线。两个人出现让他更紧张了,草叶被不自觉抓皱。

    李璇不动声色退后一步,藏起最后一点碎银子。

    别的好说,要钱没有!

    “小孩,你家大人呢?”,元霁蹲下,查看四周。

    小孩低着头,脸藏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眼,似乎在沉默中思索。

    见眼前的人迟迟不说话,元霁耐心告罄,“阿璇,我们回去吧。” 。

    回去?好啊好啊,李璇摸着银子松口气,“走吧走吧我们这就”。

    “姐姐。”,小孩抬起精致的脸蛋,流下晶莹剔透的泪珠。

    “娘没了,舅舅养不起我,”,他深吸一口气,小奶音带着哭腔,“舅舅不要我了,他买了我呜呜呜我……我饿。”。

    很可怜,如果不去看他擦泪时眼中流露的冷淡。

    “饿了?”,李璇似笑非笑。

    “嗯嗯!”,果然还是女人心软。

    李璇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这模样真不错。”。

    小孩期待的眼神泛光:对,我好看!快收留我!

    “找个人伢子卖了。”。

    !?什么?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凄惨呆愣中带着委屈。谁说女人心软的!

    去他瞄的心软,明明就是魔鬼。

    月亮出来时青砖石路上洒满银辉。

    少年费力抬头,可也只是将将看清了粉色的裙裾。灰败世界中那抹彩色亮丽又温暖,伴随着远处飘来的桃花闯入眼帘。

    他的心跳得好快,为什么会这么快?掌心还留着她的东西,他摸着轮廓顿住了。

    是银两。

    啪嗒——

    泪水滑落,滴在荷包上晕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它静静躺在他手中,可这双手脏污不堪,精致荷包与狼狈的他毫不相配。

    他哽咽,闷声痛哭。

    为什么?我想活着,我也不想死,可是活着有好多的痛苦。越努力越挣扎,只会越感到无力,是一种绝望的无力。因为越清醒,越痛苦。我只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难,真的好难。为什么要在我决心赴死的时候又给希望?

    清辉洒落,角落被月华充盈,照亮一方天地。泪水朦胧中他抬头,愣愣看着李璇离去的方向。

    可街角空荡,那里早已没了人影。再去看荷包,布面针脚细密,秀的不是花鸟鱼虫,是星宿。最下面是一张借据。

    他拂去泪水,忍着阵痛将借据撕碎,背靠在墙上剧烈喘息。生死线上挣扎一回,他自嘲一笑,既然天不绝人,那就先活着吧。

    柔和的风中飘来点点桃花,花瓣自半空中缱绻而下,最后落到荷包上。

    他眼还蒙着水雾,闷声说,“谢谢,我……”。

    “我叫后江。”。

    轻声浅浅融入风中,吹散了一地芬芳。

    后江没敢歇太久,趁着月色明亮好赶路,他要快点回去才行。姐姐还在等……想到这里,后江不顾身上崩裂的伤口连爬带滚的往回跑。

    姐姐!你一定不能有事!千万不要喝千万不要喝药!快,再快点!后江此刻无比后悔,他为什么要求死,他为什么要给姐姐熬一碗毒药,为什么他现在不能再快点!

    看到熟悉的院子,他急慌慌推开门,“姐姐!”。

    “姐姐你在哪里?”。

    “姐姐!”,后江找遍了都没找到,难道……

    不不会的!还有后厨没找,快!

    “不能喝!”,看到后澜还活着的那一瞬他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心猛地提起,后澜举起药碗就要……

    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就在药汤即将被送入口时被他一下打翻。

    还好,还好。后江看着碎片心有余悸,还好赶上了。

    “阿江?”,后澜错愕。

    “姐姐,这药……”,后江干涩着嗓子,任凭他怎么张嘴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他不敢看后澜的眼,因为他骗不过她。这药他下毒了,本来他打算送走姐姐后再自我了断的,可是……

    “这药……上次被雨水打湿,药材都坏了,不能喝。”。

    后江小心觑后澜的眼,在视线相触的瞬间他如着火般马上避开。

    后澜看穿一切的眼让他无地自容,他竟然想害死姐姐,他……

    “好,我听阿江的。”。

    柔声入耳,将后江从地狱拉回,他双眼湿润,愣愣看后澜。

    后澜拉着他坐下,不经意间看到他的胸口衣裳间的亮色。

    “阿江,无论你做什么,姐姐都不会丢下你,所以”。

    所以什么?后江很紧张。

    “所以你不用跑着回来,”,她卷起他的袖子,红肿的伤口暴露在视线下,。

    “嗯。”,是这样啊,对,就是摔倒的,不能告诉姐姐这是被打的。

    “阿江我们先上药,另一只袖子也卷起……嗯?阿江,这是什么?”。

    后江顺着后澜的视线低头,放在胸口的荷包露出一角。

    他脑海中又浮现那抹粉色的裙角,是她。

    “我……遇见一个姑娘,她……”。

    后江脸刷地红了,捏着星宿荷包扭捏支吾。

    咚咚——

    胸口那里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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