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圣元三十七年,初春,本应回暖的天气却在这夜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迎春花枝被无情折断,嫩黄色的花瓣瑟瑟落入雪地,终是在禁卫军匆匆经过后,被碾入尘泥。

    京城主大街上人潮涌动,禁卫军横握长戟,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拦在身后,隔出了一条道路。

    上次有此壮观之景,还是在三个月前。

    那时春节刚过,白城便传来了溪云将军大败匈奴的捷报,止家军进城那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百姓们欢声笑语,将大街两旁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想看看那位还未及笄就领兵掌权,踏南蛮、平匈奴的女将军是何模样。

    今天亦是。

    但看的不再是她的风采,而是想看她沦为阶下囚即将被凌迟的模样。

    一个月前,这位本该封侯的女将军野心暴露,带兵谋反,幸而陛下英明捉拿叛党,在这之后,止家的罪状一个个的都被揭露出来——

    止家大郎抗旱贪污赈灾银,中饱私囊;救驾而亡的二郎被查出其才是刺杀皇帝的始作俑者;三郎秽乱后宫,与庆妃苟且;四郎抗旨不尊,悄悄放走俘虏;五妹与匈奴人私相授受,生下孽种;就连收养的六郎也是狼心狗肺,为了自己的性命,拉众将士为自己挡箭。

    这位女将军和她的父母更是了不得,公然勾结匈奴,这些年打的仗,全都是在演戏,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天能造反,迎匈奴入主中原。

    木质的牢门伴随着吱呀声打开,女子头发脏乱、眼神漠然、面若枯槁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狱卒推攘着走出来,完全没了三个月前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模样。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囚服,寒风料峭,浸到骨子里,冷得直打哆嗦。

    刚进监狱的鞋不知何时已经不见,她光着满是青紫鞭痕的脚踩在冰凉刺骨的地面上,没走两步脚已然被冻得发紫,失去了知觉。

    “呸!我就说嘛,女人会打什么仗,这打仗就该是男人的事,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就是!和一大群男人同吃同住,我初见她时,便觉得这女人不检点,偏你们还不信!”

    污言秽语源源不断的传进止烟的耳朵里,她漠然的神色终是有了些许变化,三个月前还称颂她巾帼不让须眉的百姓,如今却丝毫不掩鄙夷厌恶,恨不得将她贬入泥里,信仰在此刻彻底崩塌,她只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就像一个笑话。

    她及笄的前一个月,止家于剑门关外大战匈奴,那一战,她失去了父母兄嫂,止家只剩下她一个人,白城十室九空。

    那时的大梁再无可用将帅,危在旦夕,她不得不也必须接过帅印,为止家战,为大梁战,为百姓战,否则匈奴长驱直入,大梁的结局只有亡国。

    她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作战,历经十载,终是将周边小国彻底打服,战无可战。

    可班师回朝时,等待她的,是一场鸿门宴。

    曾经忠心的君王兔死狗烹,敬重的官员蝇粪点玉,爱护的百姓言语唾骂。

    她的父母顶天立地不畏生死,兄长们廉洁奉公赤胆忠心,姐姐嫂子们外柔内刚女中豪杰,却被议成奸佞小人遭受世人唾骂。

    世道何其不公!

    止家何其不幸!

    她想反抗,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不能不顾止家旁系几百口人的性命,更不能不顾和她一同出生入死的止家军众将士的性命。

    她只能屈服,只能妥协。

    不知是谁开的头,朝她砸了个鸡蛋,砸在她的额头上,红痕被蜡黄的肌肤所掩盖,蛋液顺势而下,流进眼睛,邋遢的覆在脸上。

    眼睛的疼痛还没能缓解,许多的鸡蛋、菜叶、豆腐甚至是石头皆朝她源源不断的砸来。

    她疼得泪意直涌,又硬生生的被逼回去。

    她怕疼,疼了就会哭,可知道的人如今已寥寥无几。

    二楼窗边身着红衣的女子见到此情此景,握着剑的指尖泛白,终是忍不住破窗而出。

    “有人劫囚!杀了她!”

    禁卫军蜂拥而至,与红衣女子缠斗。

    止烟看到来人,心里不由一紧。

    是师姐!

    公输千暮一手凌厉的剑招瞬间杀了围在止烟周围的禁卫军。

    “快走!别管我!”

    可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在牢里,她被灌入热油,烫伤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急得直摇头,示意师姐不要,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禁卫军,她不仅救不了她,甚至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公输千暮却只是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别怕,师姐带你回家。”

    可却在抓住她的手腕时,瞳孔猛的放大,眼里满是震惊和心疼。

    烟烟的手筋被挑断了!

    她周身杀气大涨,怒呵道:“我杀了你们这些畜生!”

    抱着看戏态度的人们纷纷抱头鼠窜,禁卫军一波又一波的围过来,大有不杀公输千暮不罢休的架势!

    “快走!”

    公输千暮终是听到了她细微的沙哑声,鼻尖一酸,含泪的眼眶里恨意更是明显。

    “他们还伤了你的嗓子是不是?!”

    她一手护着止烟,另一只手杀了一个又一个禁卫军。

    “你快走!”

    “我们成为师姐妹的那天,我就说过,就算是死,我也要护你无虞!我已没保护好你一次,这一次,若是救不了你,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可是禁卫军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公输千暮杀到手已经没有知觉,长戟猛的斩断两人牵着的手,止烟被禁卫军再次捉住。

    “烟烟!”

    她转身的瞬间,身后无数把长枪没入她的身体。

    “不要!”

    “师姐!”

    鲜血洒在地上,混着地上的雪水晕染开来,妖冶悲寂。

    那个昔日同她斗嘴打闹、一起出生入死的师姐,她仅剩的亲人死在了她的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眼泪簌簌而下,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她张开嘴,发出呜咽的哀鸣,她挣扎着想要过去,却被禁卫军打断了双腿架着往刑场走。

    她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可到头来,家族被冤、师姐被屠、她却谁也护不住。

    “刺客已伏法,继续前进!”

    她被绑在刑场的支架上,刚才抱头鼠窜的百姓又重新围了过来,他们在好奇,凌迟处死到底是何模样的刑罚。

    凌迟处死,又名千刀万剐,一百二十刀,刀刀割肉,在最后一刀才了结这个人的性命。

    乌云散开,一束和熙的阳光洒在止烟的身上,让已经被冻得麻木的身躯稍微暖和了一点。

    止烟想:若是苍天有眼,若这世间还有正义可言,就该让真相能大白于天下,还止家清白!

    一个时辰后,行刑结束,刑场上被鲜血染红,百姓们受不住这血腥的场面,皆被吓了回去,只留下打扫的衙役骂声不断。

    征战疆场的将军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本该流芳百代的家族被议成奸佞遗臭万年。

    ——

    额头传来阵阵痛意,止烟心想这凌迟处死之刑可真是久,她晕了这么多次,醒了这么多次都还没结束。

    一股好闻的沁香传来,她贪恋的吸吸鼻子。

    刑场上怎么会有香味?

    她睁开眼睛,视线从朦胧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喜庆的红色的纱帐,视线穿过纱帐,她看见金丝楠木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白色的烟袅袅升起,犹如身着白衣的舞女婀娜跳舞。

    用紫檀木做成的梳妆台上,摆着一个个雕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花纹的盒子,还有一套点翠凤冠和同系的钗环,菱花铜镜上,贴着“喜”字。

    她坐起身子来环顾一周,才发现这里像是婚房。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上的婚服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止烟对吧?”

    一道男童声传来,止烟意识到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后,就听他继续道:“我是正义系统的秩序者,编号三,你可以唤我小三,我们察觉到你前世死前强烈的愿望,特来助你恢复止家清誉。”

    正义系统?

    秩序者?

    恢复止家清誉!

    经过系统的解释,她终于明白,她重生了,重生到了两百年后。

    这里已然没有大梁朝了,大梁朝在一百多年前就已国破,现在的王朝是大燕,而她现在的身份,便是大燕朝晏王的王妃。

    这副身子原来的主人名唤赢止嫣,是巡盐使的独女,父亲过世后,便跟着母亲住在了京城的舅舅家,舅舅是户部尚书,城府极深,野心勃勃,为了帮二皇子,也就是晋王探听到晏王的消息,便求陛下下旨,将原主远嫁过来。

    原主不愿为棋子,在入晏王府时撞柱以死明志。

    止烟叹了一口气,世上女子多是艰苦,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终身被困在宅院,为了得到男人的关注去争去斗,可到头来,却还要被男人算计、利用、当成生育工具,蹉跎一生。

    有那么几个不按此模式活的女子,便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而不得善终,前世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

    她想,若非她重生到原主身上,原主如此行径,不知又要招来多少流言蜚语。

    人们一面说女子柔弱需要被保护,一面又将各种无形的压力强加于她们,令人无法喘息,永远不能为自己而活。

    小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问:“你想为你爹娘家人正名,恢复止家的清誉吗?”

    “我想!”止烟不假思索点头。

    “根据系统提示,你只需完成晏修的三个愿望,止家清誉便可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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