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奈何魂,忆思前尘奈何生。

    紫衫女子青丝凌乱,孤零零的身影摇曳徘徊,日复一日……

    她脚下呈血黄色的摆渡之水,里面尽数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撕扯着她的脚踝,虫蛇满布荆棘血腥,唯有她似乎被什么召唤着,始终不肯放她忘前尘,渡忘川。

    阴风吹过,老人泛着木舟出现在她面前,身上散发的阴气,让人感到压抑悲伤,顾夕沁亦不知为何竟一滴眼泪倏忽落下。

    “吾乃忘川长生,守护这里上千年之久,姑娘乃吾见过不过唯二的执念者,既阳寿已尽,为何不愿忘却前尘,入轮回?”

    老人一双白瞳,恐怖如斯,声音阴郁而沉闷。

    顾夕沁眼眸空洞无神,唇角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忧伤:“害我沦落至此之人尚未受到应有惩罚,我自是踏这忘川千次万次,亦盼魂归故里。”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姑娘不该恨意滋生深种于心,毁了自己,亦毁了身边之人,爱实乃光明之道,他的呼唤,乃吾之所至。”

    他木舟上的幽火飞落顾夕沁眼前,整个人被一股阴风包裹起来,转眼彼岸花开满奈何,如梦似幻,前尘过眼云烟。

    溪流潺潺,绿意盎然中野花遍地,尽头幽静庭院仿若世外桃源,参天古树片片成紫,紫玉兰花拂风散落,温柔神秘间烟雾弥漫似置身仙境之中,这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太幽谷。

    “顾夕沁!你又给我下毒!”

    一道洪亮略带几分稚气的声音无奈响彻。

    哥哥脖子上红疹成片,打着喷嚏双手不停抓弄着脖颈,面色铁青手举木剑:“母亲,你管管这死丫头......”

    阿爹大手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倏忽眼神凌厉地瞪向哥哥:“学艺不精,活该。”

    她捂嘴偷笑,身后阿娘判官般清冷声音为其做了主:“少合起伙来欺负我儿子。”

    有了底气,哥哥双手环于胸前,微眯眼眸得意地注视着面前满脸吃瘪的阿爹和她,笑得越发肆意。

    顾夕沁正想上前感受这许久未曾有过的美好,倏忽,一股阴风袭卷,小院中的景象乍换漆林古道,北熠人驱虎押送质子返程。

    年少无知,两年的诓骗利用换来的杀身之祸亦是由此而来。

    大片毒粉弥漫开来,

    “什么人?”

    平平无奇的领头人驱虎直视,寒气逼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

    “哦?小丫头,胆子不小。”

    领头男人面不改色,抬手勾指间,侍卫包围得水泄不通。

    “姑娘,莫管我。”

    少年时期的时郎星声音飘飘然,孱弱无力。

    “闭嘴,今日你这条命,我护定了!”

    她冷傲眼眸坚毅,决然将时郎星护于身后。

    人数差异颇大,时郎星再次开口劝阻:“姑娘,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别为了我白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她轻笑,不以为然:“你这小公子,倒是心善。”

    毒粉挥散,一众侍卫倒地……

    “留活口。”

    领头人发号施令。

    猛虎兽性迸发,眼神十分凶狠奔着她就来了……

    “橘子!”

    异瞳猛虎动作迅速,从上坡树林中猛跃而来,红棕色的鬓毛仿若燃烧的火焰,强烈气息将其余猛虎震慑得不敢妄动,一声仰天长啸霸气威权。

    “不陪你们玩了!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夕沁是也。”

    对着呆愣的领头人挥了挥手,拉起时郎星一跃虎背,小橘子亦不恋战,远离是非之地。

    顾夕沁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双脚却像灌了铅,无论怎样亦动不了,又一阵阴风袭卷。

    二人已至安全之地,她搀扶着时郎星上下打量,将他那惨白的脸看出红晕“噗嗤”笑出声来:“小公子,如何称呼呀?”

    他推搡而独自站立:“在下时郎星。”

    时郎星视线停留于小橘子身上,整个人变得谨慎:“敢问姑娘是?”

    她收敛笑意:“我叫顾夕沁。”摸了摸小橘子的大脑袋,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胡诌:“显而易见,北熠人。”

    时郎星瞬间拳头紧攥,泛白的唇几乎快被抿出血来,就怔怔地看着她默不作声,眼底漠过一丝戾气。

    “别这么看着我,我若是同他们一伙又怎会救你?”

    她抓过时郎星手臂,不顾他那没什么力气的挣扎,顺势而为把了脉。

    她将脸上紫纱摘掉同时郎星四目相对,观察着面色眼白:“不如......你带我回家,我帮你治病如何?”

    看着她经历过的画面,顾夕沁不禁悔过,当初的她在知晓时郎星并非病重而是中毒时,早已将阿娘的话抛之脑后,什么敌国,什么险恶,统统忘得一干二净,心中亦仅有这罕见之毒。

    苦笑之际,阴风袭卷,画面来到东牝国将军府。

    阿娘遮面身着黑衣破窗而入,二话不说便与她交起手来,不过几招,她便败下阵来。

    她唇角勾起难能一见的笑意,连忙上前环住阿娘手臂,撒娇道:“阿娘~人家想死你了~”

    “谁是你阿娘。”

    她摇晃着阿娘手臂:“哎呀,阿娘最好了,阿娘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怕是要被你爹烦死。说好不过三月,怎么?要住一辈子不成?”

    她乖巧捶肩,笑嘻嘻道:“怎么会?先前女儿真是低估那毒,没成想那么难解,我保证,保证再有三月肯定回家。”

    “再有三月?我看你就是故意不将此毒彻底清除。”

    “怎么会......那毒中了有些年头......”她心虚低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求求你了嘛,阿娘~”

    “时郎星这人与你不般配,耳根子太软,容易将路走偏。”

    “阿娘!他待我很好。”她不以为然,言语斩钉截铁。

    “待你好的人随处可寻,要,就要唯待你好之人。时冕这人比他强,至少有护人周全之力。”

    “阿娘,我听说此人很坏的,时郎星被欺负得这么惨皆是因他而起,我怀疑下毒之人没准儿就是他。”

    “罢了,三个条件,答应为娘就再许你三月。”阿娘手指轻点她额头,继续言语:“一,不许轻信于人,在东牝除了暗中护你的末言叔叔谁都不许信。二,收收你的心,对时郎星多加防备。三,少管事,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收到,绝对谨记于心!”

    她学着谷中照片,阿爹阿娘身着警服敬礼时的模样,而后扑进阿娘怀里:“阿娘,记得帮我给阿爹还有哥哥带好,阿沁很快就回去看他们。”

    “你呀!”阿娘温柔地抚摸着她那如瀑墨发:“早些回家......”

    阿娘……顾夕沁伸手想要触摸,不过幻镜潸然泪下,阴风再次袭卷……

    沿花荫小径而行,渐渐步入林荫深处,一泓池水犹如明镜,镶嵌于葳蕤的草木之间,水榭华庭临水伫立,奇花异草绕水盛开,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时冕一袭靛蓝衣袍,马尾肆意飞扬,半张脸带着可怖面具,手中一杆长枪耍得气宇轩昂,功夫十分扎实。

    倏忽,一杆长枪如游龙般向她飞来狠狠插进她身侧不过三寸的柳树上。

    她正想上前,被时郎星拉住,气喘吁吁的声音低沉着传出:“叨扰了大哥,我们这便离开。”

    待离开芷徽亭,时郎星才将她手松开,长舒口气:“阿沁,那地方以后万万不可靠近。”

    “你很怕他?”

    “他是我大哥时冕,刚从边关回来的。”时郎星眼神飘忽不定,继续道:“芷徽亭是将军府禁地,除大哥外任何人不能靠近。”

    “禁地?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地方。他为何佩戴面具?”

    时郎星面露难色:“早年间在战场不慎伤了脸。也是自那之后,大哥对姨娘和我与以往截然不同,处处刁难于我们母子二人。”

    “他伤了脸与你何干?好一个无法无天不讲道理。”

    时郎星笑得苦涩:“他乃嫡出,应该的。”

    “他在边关待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回来?”

    “陛下有旨,要将倾绝公主许配给大哥。”

    “倾绝公主?看来你这大哥当真极受重视,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人品不行呗,不然也算得上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一贞贞一幕幕……顾夕沁神情凝重,指甲紧抠掌心,渐而瞳孔全部变得浓黑,周身散发出诡异黑烟。

    “丫头……丫头……”

    男人磁性嗓音,回旋于阴风中,似在与它挣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柔,让她感受到一股暖流,慢慢将其神志唤醒。

    顾夕沁再次置身于彼岸花海,伴着男人一声声的呼唤,她拼命挣扎,拼命寻找出路。

    “你是何人?你在何处?给我出来!”

    无人回应,逐渐死寂,直到彼岸花消失,她落入忘川之水,整个人开始下沉,凝息屏气不敢置信,这忘川竟深不见底,变得清澈透明。

    她拼命游,拼命游,看见了尽头的一点光亮,却被莫名卷入漩涡之中,这是哪里?

    这里……她绝不会忘,如牢笼般禁锢她两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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