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顾晚之翻身上了马,一袭黑衣十分干练,高束的马尾肆意摇曳在脑后,一抖缰绳,双腿用力夹过马腹,额前几缕碎发自然垂在脸颊两侧,随风飘扬,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

    马过之处扬起一路尘埃,很快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从静谧无人的山丘到粼粼穿行的马车再到川流不息的行人,驿站渐多,越往城中去,那繁华喧嚣的气味便越浓郁。

    高耸的城墙巍峨,匾额上书“南殇国”三字,锯齿状的城墙之上,是一排鲜红的旌旗,她停顿几瞬,入了南殇。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铺洒在红砖绿瓦或那高低起伏的阁楼飞檐之上,尽一片银花火树,八街九陌,处处人声鼎沸,好个繁华盛世。

    “什么人?”宫门外的侍卫将她拦下。

    顾晚之策马俯视他们,丝毫没有想要下马的打算,气定神闲道:“宫中那位是我哥哥,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手中的长矛又往前送了送:“公主?可有什么物件能够证明?”

    顾晚之长叹口气:“南殇王是我哥,我是他妹妹,这要什么证明,你要怎么证明你是你娘的儿子!”

    “你……我……”侍卫被她说得发懵,挠了挠头,正思绪着,被另一个侍卫打岔:“别跟我们绕弯子,没法证明你是公主就休想进宫。”

    “再说了,公主怎么会穿成你这样?”

    顾晚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气到无言以对:“好,很好。”挑眉勾唇:“你们最好记住我的样子。”

    眼眸瞥过周遭地势以及城墙高度,策马扬鞭系绳于树。

    区区皇宫想拦住我?她施展轻功翻墙而入,安稳落地后顺利躲避宫中数名带刀侍卫,凭借小时候的记忆找寻着南殇王的寝宫——南和宫。

    偌大的皇宫,座座深红宫殿庄重典雅,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其中一处,殿前左右红色巨柱,分别雕刻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顾夕沁神情复杂来到殿前,正准备将殿门推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稍有不慎,她人头落地。

    “小心点。”她会心一笑,似乎对这皇宫的护卫能力还算满意。

    “陛下,刺客已经拿下。”

    俄顷,殿里传来冷冽声音:“杀。”

    “南初木一!”顾夕沁急了,瞪着眼睛直呼其名,脖子上的刀就差那么一点就封了喉断了颈,幸亏刀被寝殿中弹出的茶杯打落,有惊无险。

    殿门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南初木一惊慌失措的脸,双手搭于她的肩左右端量,而后冷峻的目光,终于露出一丝暖意,

    “死丫头,舍得回来了?”

    侍卫确认安全无虞,很识趣地自行退了下去……

    顾夕沁一言不发,眼眶泛红地钻进他怀中,内心的委屈瞬间爆发。

    南初木一微微怔愣,脸上的柔情凝结在了眼底,大手放到她的头上:“发生什么了?”

    “哥,你们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与我联系?阿爹阿娘呢?”顾夕沁红着眼,强忍泪水颤声发问。

    南初木一牵着她的手落座殿中,语重心长道:“东牝国在我继位后便发起战事,阿爹阿娘同我浴血奋战,铁骑过处,敌军大败。”

    他脸上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继续道:“硝烟弥漫,胜仗而后没多久,阿爹阿娘便出事了,二人毫无征兆,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了?是……”顾夕沁不解,忧心难安。

    “不是,绝对不是,只要一天见不到尸首,便一定还活着,毕竟……没人能伤得了他们。”

    她知道哥哥的话里更多的是在安慰她,但她选择相信,她也只能相信。

    “那哥哥要当好这个君王,待阿爹阿娘回来,八方宁静四夷平。”

    南初木一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好。”

    “还走吗?”

    “哥,把我送去东牝和亲吧……”

    南初木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马上冷言拒绝:“不可能!”

    “我知道,东牝只是暂时退兵,若再来犯只会两败俱伤。”

    “那我也不会用你来换这片刻安宁,想都别想。”南初木一气恼,拂袖转身负手而立。

    “哥!我可不光是为了南殇,你忘了我为何跑去东牝许久?”顾夕沁探头,拽着他衣袖慢慢摇晃,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就允了我这心之所向吧……”

    “不过一个东牝小子,你喜欢,我便将他掳来送你。”

    “噗哧”顾夕沁猝不及防笑出声来,“你这是怕我到了东牝受苦?别担心,我好歹是南殇长公主,真打起来他们难免吃亏,他们不傻。”

    “可……”

    “舍不得我?”顾夕沁抢先说过,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南殇……你守好,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我亦肩负责任。”

    “阿沁,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长大了。”南初木一大手放于她头上,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

    “哥,许我个最风光的送亲队伍可好?”顾夕沁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悲楚,转瞬被长长的睫毛遮盖。

    “哥答应你。”南初木一轻阖眼,袖袍下的手紧攥成拳,指骨微微泛白。

    ……

    日月星辰不失其度,风雨时顺,五谷丰登,她着一身镂金百蝶穿花长裙,裙边锦绣朵朵罗兰,珍珠点缀裙摆,步步生辉。

    一头青丝如瀑,高盘成丛髻,四支金凤镂花长簪分置左右,侧边点缀硕大金铛,顾盼神飞,仿佛是会飞的蝴蝶展翅欲飞,透出一丝轻盈俏皮。

    注视着不远处那冷傲又孤寂的君王,踏上红绸流珠摇曳的一路缓缓步行而来,眼尾斜红,眉心点珠,一把羽扇遮挡半边脸,紧抿着的唇染上一层深重的凄然忧郁。

    南初木一对身后女婢使了眼色,女婢立刻上前卑躬:“奴婢点眉,日后任凭殿下差遣。”

    顾夕沁端量着,颔首会意:“谢过哥哥了。”

    南初木一眉眼流露出一股心疼,接过她冰凉的手:“记得写信。”

    顾夕沁点头,尽量让漆黑眸子透不出半点波澜……

    面前壮大队伍光是头列就有几十个骑马的侍卫,轿檐高有五尺多,长八尺,宽四尺,容纳六个人亦是绰绰有余,四周垂有珠帘,窗间用白藤编饰,在檐身处,还有栏杆,都雕镂了金色的花朵,看得出南初木一确实用心了,“若在东牝不开心,我亲自去接你回家。”

    “好……”

    南初木一将她扶上轿子,眼含不舍的目送偌大的队伍渐行渐远。

    经过宫门时,顾夕沁掀开珠帘,凤眸半阖,且一把羽扇轻摇,悠悠然瞟过地上跪着的侍卫们,修长手指好似不经意点了一下其中两名侍卫。

    侍卫上前将头埋得死死的,直到顾夕沁漠然的声音响起,“抬头。”二人才唯唯诺诺将头微抬。

    “看清楚了,现在是不是能证明我是南殇王的妹妹了?”

    侍卫吓得发抖,“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有眼无珠……”抽打起自己的脸,叩首告罪。

    “行了,莫再有下次。”顾夕沁手掌呈刀状,在空中猛地一劈,唬吓着他们,敷衍塞责将珠帘放了下来。

    侍卫紧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直到队伍最后一人离开,从宫城起程,仪仗排出数里之远……

    对于顾夕沁来说,路线十分娴熟,再有几里就会抵达最后一个驿站,也会是最危险的一个驿站。

    蝉鸣蛙叫,夜色昏暗,月高悬挂于树梢。

    整个和亲队伍在驿站休整过夜,每过一个时辰就会轮换侍卫,巡视驿站确保安全,顾夕沁房门外也配有四名侍卫轮番守夜,看似一切万无一失。

    可顾夕沁料准这最后一个驿站要是错过,她可就成功入了这东牝国的地界,有心之人亦无动手机会,所以精心准备好了惊喜,静待鱼儿上钩。

    不出所料,一阵白烟从窗缝窜进屋内,确认无任何动静后,黑衣人手握匕首翻窗而入,临近床榻时,几乎没有犹豫捅了下去。

    下手同时,顾夕沁倏忽睁眼,向旁边翻滚躲过匕首,手放置嘴边吹起口哨,侍卫破门而入,与其缠斗,她趁乱从门口溜了出来,没跑多远又被几名提着大刀的黑衣刺客拦住去路。

    她不疾不徐,笑看眼前想置她于死地的刺客,动手之际,点眉轻盈身姿愕然出现,轻拍手掌,里外两层侍卫高举火把将刺客团团围住,来了一招瓮中捉鳖。

    “说吧。”顾夕沁睡眼朦胧把玩着衣衫上的坠饰,象征性问了句:“谁派你们来行刺本宫的。”

    顷刻,刺客纷纷咬破藏于舌底的致命毒药,很快便倒地不起。

    “殿下怎知刺客不止一人?”点眉诧异,目光中充满了求知欲。

    “我呀,未卜先知。”顾夕沁调笑打趣,打着哈欠折返驿站。

    “殿下,刺客命已,死前说出北熠二字。”侍卫低头拱手为礼,着重强调着。

    顾夕沁挑眉,长眸有意无意之间瞥了眼那一屋子侍卫的尸首,语调轻飏:“哦?北熠派的杀手行刺?”

    眼底对面前的侍卫夹杂着一丝打量,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歪头示意点眉,指令明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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