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煌音不想那老贼婆这样早就过来,只道:“柳掌柜的,我们没有叫早饭。”
门外的柳掌柜却不肯走:“这是本店免费赠送的,石夫人你开开门。”
纪煌音见她还在拍门,心想本座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招,便过去拉开了房门。
柳掌柜端着清粥小菜进来,一进门就四下张望。
纪煌音在她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她的举动,等她回头了才扯出一个笑:“有劳柳掌柜了,放在桌上吧。”
柳掌柜放了餐盘却没急着走:“石夫人,这一大清早的,你家相公上哪去了?”
纪煌音说话半真半假:“我家夫君是习武之人,日常习惯早起到外面练上几转。”
她眼珠转了转,又甜蜜一笑:“他又见我想吃外头卖的本地早点,便起早出门去给我买了。”
柳掌柜听罢,望了眼餐盘赔笑道:“石夫人真是嫁了个体贴的郎君,倒是我这早点送得多余了。”
纪煌音道:“哪里,柳掌柜这也是一番美意。”
柳掌柜与纪煌音说着话,一双眯缝眼不动神色地扫过屋内的床铺矮榻,末了脸上噙着一点滑腻的笑意:“你们这样的恩爱夫妻,怎么睡过一觉床榻这样整齐,难道还分床睡呢?”
窗下的矮榻虽已收拾整齐,但能看出有人躺过的痕迹,而那张大床更是明显只有一个人睡过的样子。
糟糕,竟没留意到这一点!
祖师大人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人抓到漏洞,真是吃了没经验的亏,然而祖师就是祖师,即刻就找到了补救的理由。
纪煌音转瞬已想好说辞,她故意撇了撇嘴,装作抱怨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昨日赶路劳累,你们这镇上又难得找到客栈住,弄得我们夫妇心烦意乱的。我家夫君本来就不大高兴,我才说上两句话他就更加不耐烦,吵了几句他便自己缩到矮榻上倒头就睡了。不过今早睡醒了倒还好,见我不高兴,还着急去买糕点哄我呢。”
“原来是这样啊……”
柳掌柜看纪煌音说到后来脸上泛起羞涩而甜蜜的笑意,便想着小夫妻拌嘴吵架也属寻常,但眼中还是有些犹疑。她正要再说,东方问渊恰巧已经拎了个油纸包裹进来了,见了柳掌柜在房中,面色顿时冷若冰霜。
那柳掌柜是一看到东方问渊就舍不得转开眼:“哟!石先生回来了!”
不待东方问渊作答,柳掌柜已忙不迭地谄笑着靠过去向他问好:“石先生安好,石先生真是贴心,还专程去给娘子买点心。”
纪煌音看东方问渊恶嫌地皱起眉头,知他不擅长应付这等妇人,只怕他一个冲动就抽剑把柳掌柜刺开,她赶紧越过去插到中间,揽了东方问渊的手臂,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人的距离:“夫君,你回来啦。”
“嗯。”
东方问渊被纪煌音抱着手臂拉远,眉心总算略略松开,脸色却还是冰冷。他又想起纪煌音昨晚说要装得亲热一些的话,虽然有些僵硬但终究缓了语气道:“阿音,这是你爱吃的点心。”
纪煌音兴高采烈地接过他手上的包裹,立马不住口地说 ‘夫君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夫君了’之类的话。
柳掌柜被撂在一旁,见他二人如此亲密,嘴角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看了片刻才闷不做声地关门出去。
柳掌柜出去之后,纪煌音收敛了笑意,轻声走到门前开了一点缝隙侧身往外看,见她确实老老实实地下楼去了,才关好门到桌前坐下。
桌上还有柳掌柜刚送来的清粥小菜,但东方问渊是绝计不可能碰的。纪煌音觉得东方问渊经了老贼婆这一通油腻眼神加早安问候,还能吃下饭就不错了。
知道东方问渊嫌弃,纪煌音便端了那盘餐食放到一边,离他远远的。接着打开东方问渊带回来的早点,只觉得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不禁暗道他这金玉养出来的贵公子还是很会挑东西吃。
用着早饭,纪煌音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东方问渊。祖师大人扼腕叹息,只恨那老贼婆来得太早,她吃了没经验的亏差点被揪住破绽。末了她又疑惑道:“这老贼婆实在可疑,只是她若真是清源教的人,为何昨晚上不动手呢?而且看她那样子,好像是在反复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夫妻一般。”
东方问渊思忖道:“既然不同的人血有不同的功效,或许是抓了假的夫妻没有用,所以才会反复确认。”
纪煌音道:“只是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尽快相信我们是真的夫妻呢?”
东方问渊一时没有回答。
纪煌音并不了解花魔的蛊虫之术,但也觉得东方问渊分析得有道理,为了尽快找到花魔的老巢,也只能是尽量想着怎么以假乱真了。
纪煌音叹了口气:“看来咱们两口子还是得尽心尽力恩爱下去才是啊,夫君。”
东方问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你讨厌这样?”
纪煌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谈不上什么讨厌不讨厌的,都是为了引蛇出洞嘛。”
她转而又笑道:“再说东方公子人才出众,武功高强,一路同行又对同伴多有照拂,能和这样的同伴一起用计铲除邪魔歪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讨厌呢?”
或许是因为纪煌音惯会口头上哄人,东方问渊听罢这一番奉承话也没见怎么受用,神色依旧平淡:“原来是因为同伴……”
纪煌音还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却见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有些幽幽的:“若此番是与别的男子同行,你也会这样?”
不待纪煌音回答,东方问渊垂眸看着杯中茶水,又状似随意地补上一句:“比如和那位飞霞堡的万仲平万少主。”
纪煌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当然不会了!我和他又不熟。”
东方问渊听过她这话,了然地点点头,一脸平静地放下了茶杯,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姿态优雅地用他的早饭。
纪煌音一头雾水,不知道东方问渊抽哪门子风,怎么突然提起飞霞堡少主。要不是他再次提起,纪煌音都忘了那位万少主原来叫万仲平。只是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自己否认得也太快了。
对啊,为什么她会下意识觉得和东方问渊假扮夫妻没什么关系,和别的男子就不行呢?反正也是假的,不应该换谁都一样吗?
仔细想来,她待东方问渊似乎越来越与他人不同,从前她可以说这是因为二人之间存在交易关系,她对送财童子多有关心实属正常。可是现在她忽然察觉到,她在这个人身上倾注的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玄音阁主对客人的上心程度,哪怕是曾经面对天下之主的元宸,她也没有这样过。
信任他、关心他、不自觉地去体察他的情绪,会想着什么才是对他好,会想着他平安开心很重要。
这已经不是对交易对象的关心了,这是对一个人的纵容。
纵容,祖师大人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思考一个男人的时候用到纵容这个词。
不知不觉间,她纵容了自己与东方问渊相处的时候可以越过一些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准则界限。
作为玄音祖师,她见过人情百态,应付过各种客人。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她可以天花乱坠地口头上哄人高兴,她可以装作熟稔亲切,也可以装作恭敬有礼,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这些东西都是手段而已,她并不会介意。
然而再如何使用亲切的手段,她和别人永远是泾渭分明的,一定有那样一道界限在某处,拦着外人走过她规定的相处距离。
她不会在实际上纵容一个人进入她的允许范围,那样会影响她的情绪,会扰乱她的判断,会让她忍不住分出心思去体贴对方的心意。
这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祖师大人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她不熟悉这样的情绪,也不知从何而起,于是拼命往回找原因。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东方问渊在她的眼里开始与他人不同了起来?
祖师大人想着想着,猛然忆起了一件事。
东方问渊的外高祖父是宋修远,而宋修远曾经和云琼结为夫妻。虽然说宋氏后人并非云琼血脉,但若非要论亲戚关系,她作为云琼的妹妹,东方问渊还得叫他一声姨太姥姥呢!
这一下,纪煌音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
原来她竟然算是东方问渊的姨太姥姥!难怪她会对他这样区别对待,这大约就是长辈对晚辈天然的疼爱之心吧!
想通了这一层,纪煌音看向东方问渊的眼里,忽然就多了些慈祥的光芒。
“……你这是什么眼神。”
东方问渊乍然见了纪煌音可以算得上诡异的慈祥目光,皱起了眉头。
纪煌音笑着给他递茶:“没什么没什么,你多吃点。”
姨太姥姥可心疼你呢!
东方问渊把筷子一放:“不吃了。”
“怎么就不吃了?再多吃两口吧,看你最近都瘦了。”
“不吃!”
“来嘛来嘛……”
门外的柳掌柜却不肯走:“这是本店免费赠送的,石夫人你开开门。”
纪煌音见她还在拍门,心想本座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招,便过去拉开了房门。
柳掌柜端着清粥小菜进来,一进门就四下张望。
纪煌音在她身后冷冷地注视着她的举动,等她回头了才扯出一个笑:“有劳柳掌柜了,放在桌上吧。”
柳掌柜放了餐盘却没急着走:“石夫人,这一大清早的,你家相公上哪去了?”
纪煌音说话半真半假:“我家夫君是习武之人,日常习惯早起到外面练上几转。”
她眼珠转了转,又甜蜜一笑:“他又见我想吃外头卖的本地早点,便起早出门去给我买了。”
柳掌柜听罢,望了眼餐盘赔笑道:“石夫人真是嫁了个体贴的郎君,倒是我这早点送得多余了。”
纪煌音道:“哪里,柳掌柜这也是一番美意。”
柳掌柜与纪煌音说着话,一双眯缝眼不动神色地扫过屋内的床铺矮榻,末了脸上噙着一点滑腻的笑意:“你们这样的恩爱夫妻,怎么睡过一觉床榻这样整齐,难道还分床睡呢?”
窗下的矮榻虽已收拾整齐,但能看出有人躺过的痕迹,而那张大床更是明显只有一个人睡过的样子。
糟糕,竟没留意到这一点!
祖师大人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人抓到漏洞,真是吃了没经验的亏,然而祖师就是祖师,即刻就找到了补救的理由。
纪煌音转瞬已想好说辞,她故意撇了撇嘴,装作抱怨的样子:“还不是因为昨日赶路劳累,你们这镇上又难得找到客栈住,弄得我们夫妇心烦意乱的。我家夫君本来就不大高兴,我才说上两句话他就更加不耐烦,吵了几句他便自己缩到矮榻上倒头就睡了。不过今早睡醒了倒还好,见我不高兴,还着急去买糕点哄我呢。”
“原来是这样啊……”
柳掌柜看纪煌音说到后来脸上泛起羞涩而甜蜜的笑意,便想着小夫妻拌嘴吵架也属寻常,但眼中还是有些犹疑。她正要再说,东方问渊恰巧已经拎了个油纸包裹进来了,见了柳掌柜在房中,面色顿时冷若冰霜。
那柳掌柜是一看到东方问渊就舍不得转开眼:“哟!石先生回来了!”
不待东方问渊作答,柳掌柜已忙不迭地谄笑着靠过去向他问好:“石先生安好,石先生真是贴心,还专程去给娘子买点心。”
纪煌音看东方问渊恶嫌地皱起眉头,知他不擅长应付这等妇人,只怕他一个冲动就抽剑把柳掌柜刺开,她赶紧越过去插到中间,揽了东方问渊的手臂,不着痕迹地隔开两人的距离:“夫君,你回来啦。”
“嗯。”
东方问渊被纪煌音抱着手臂拉远,眉心总算略略松开,脸色却还是冰冷。他又想起纪煌音昨晚说要装得亲热一些的话,虽然有些僵硬但终究缓了语气道:“阿音,这是你爱吃的点心。”
纪煌音兴高采烈地接过他手上的包裹,立马不住口地说 ‘夫君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夫君了’之类的话。
柳掌柜被撂在一旁,见他二人如此亲密,嘴角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看了片刻才闷不做声地关门出去。
柳掌柜出去之后,纪煌音收敛了笑意,轻声走到门前开了一点缝隙侧身往外看,见她确实老老实实地下楼去了,才关好门到桌前坐下。
桌上还有柳掌柜刚送来的清粥小菜,但东方问渊是绝计不可能碰的。纪煌音觉得东方问渊经了老贼婆这一通油腻眼神加早安问候,还能吃下饭就不错了。
知道东方问渊嫌弃,纪煌音便端了那盘餐食放到一边,离他远远的。接着打开东方问渊带回来的早点,只觉得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不禁暗道他这金玉养出来的贵公子还是很会挑东西吃。
用着早饭,纪煌音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东方问渊。祖师大人扼腕叹息,只恨那老贼婆来得太早,她吃了没经验的亏差点被揪住破绽。末了她又疑惑道:“这老贼婆实在可疑,只是她若真是清源教的人,为何昨晚上不动手呢?而且看她那样子,好像是在反复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夫妻一般。”
东方问渊思忖道:“既然不同的人血有不同的功效,或许是抓了假的夫妻没有用,所以才会反复确认。”
纪煌音道:“只是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尽快相信我们是真的夫妻呢?”
东方问渊一时没有回答。
纪煌音并不了解花魔的蛊虫之术,但也觉得东方问渊分析得有道理,为了尽快找到花魔的老巢,也只能是尽量想着怎么以假乱真了。
纪煌音叹了口气:“看来咱们两口子还是得尽心尽力恩爱下去才是啊,夫君。”
东方问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你讨厌这样?”
纪煌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谈不上什么讨厌不讨厌的,都是为了引蛇出洞嘛。”
她转而又笑道:“再说东方公子人才出众,武功高强,一路同行又对同伴多有照拂,能和这样的同伴一起用计铲除邪魔歪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讨厌呢?”
或许是因为纪煌音惯会口头上哄人,东方问渊听罢这一番奉承话也没见怎么受用,神色依旧平淡:“原来是因为同伴……”
纪煌音还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却见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有些幽幽的:“若此番是与别的男子同行,你也会这样?”
不待纪煌音回答,东方问渊垂眸看着杯中茶水,又状似随意地补上一句:“比如和那位飞霞堡的万仲平万少主。”
纪煌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当然不会了!我和他又不熟。”
东方问渊听过她这话,了然地点点头,一脸平静地放下了茶杯,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姿态优雅地用他的早饭。
纪煌音一头雾水,不知道东方问渊抽哪门子风,怎么突然提起飞霞堡少主。要不是他再次提起,纪煌音都忘了那位万少主原来叫万仲平。只是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自己否认得也太快了。
对啊,为什么她会下意识觉得和东方问渊假扮夫妻没什么关系,和别的男子就不行呢?反正也是假的,不应该换谁都一样吗?
仔细想来,她待东方问渊似乎越来越与他人不同,从前她可以说这是因为二人之间存在交易关系,她对送财童子多有关心实属正常。可是现在她忽然察觉到,她在这个人身上倾注的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玄音阁主对客人的上心程度,哪怕是曾经面对天下之主的元宸,她也没有这样过。
信任他、关心他、不自觉地去体察他的情绪,会想着什么才是对他好,会想着他平安开心很重要。
这已经不是对交易对象的关心了,这是对一个人的纵容。
纵容,祖师大人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思考一个男人的时候用到纵容这个词。
不知不觉间,她纵容了自己与东方问渊相处的时候可以越过一些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准则界限。
作为玄音祖师,她见过人情百态,应付过各种客人。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她可以天花乱坠地口头上哄人高兴,她可以装作熟稔亲切,也可以装作恭敬有礼,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这些东西都是手段而已,她并不会介意。
然而再如何使用亲切的手段,她和别人永远是泾渭分明的,一定有那样一道界限在某处,拦着外人走过她规定的相处距离。
她不会在实际上纵容一个人进入她的允许范围,那样会影响她的情绪,会扰乱她的判断,会让她忍不住分出心思去体贴对方的心意。
这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祖师大人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她不熟悉这样的情绪,也不知从何而起,于是拼命往回找原因。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东方问渊在她的眼里开始与他人不同了起来?
祖师大人想着想着,猛然忆起了一件事。
东方问渊的外高祖父是宋修远,而宋修远曾经和云琼结为夫妻。虽然说宋氏后人并非云琼血脉,但若非要论亲戚关系,她作为云琼的妹妹,东方问渊还得叫他一声姨太姥姥呢!
这一下,纪煌音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
原来她竟然算是东方问渊的姨太姥姥!难怪她会对他这样区别对待,这大约就是长辈对晚辈天然的疼爱之心吧!
想通了这一层,纪煌音看向东方问渊的眼里,忽然就多了些慈祥的光芒。
“……你这是什么眼神。”
东方问渊乍然见了纪煌音可以算得上诡异的慈祥目光,皱起了眉头。
纪煌音笑着给他递茶:“没什么没什么,你多吃点。”
姨太姥姥可心疼你呢!
东方问渊把筷子一放:“不吃了。”
“怎么就不吃了?再多吃两口吧,看你最近都瘦了。”
“不吃!”
“来嘛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