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的“金丝雀”叫声不甜,桓崇深知其理。他第一次有情人,略显生疏,哑着嗓问:“不想还是不要?”

    车窗上升,封闭的空间闷地黎佑珉心郁,她眼眸湿漉,胳膊主动勾住桓崇,“不要。”

    不要吻,不要回家,不要张扬地替她出头,她不习惯。

    桓崇放开黎佑珉,怀里空荡荡,他抚了抚黎佑珉的脸颊,“那跟我回……”

    “我有东西要取!”

    “……重新买。”

    “数据!”

    黎佑珉不由自主地扣着手,眨眨眼,睫毛忽闪,投出紧张的目光。

    经过几个片段式的相处,桓崇温润、体贴,她希望桓崇会理解她,数据对打工人来说很重要。

    也许是期翼过于明显,桓崇莞尔:“好。”

    轮毂在暴雨中滚动,压上马路,驶向港城一角。

    公寓位于繁华圈的边角,小区门口即是公共交通,楼间距窄小,住户密度大。

    黎佑珉在港城搬过五次家,一个行李箱即可带走所有。每次搬家都有不同的理由:离Alove工作室太远、房租突然涨价、治安环境差、风水欠佳……

    她没有安定感,哪里都称得上家,哪里都不是家。

    停好车,桓崇撑伞,执意要一起上楼。这次,黎佑珉见不好糊弄,索性答允桓崇。

    二人在伞下紧紧挤着,黎佑珉深感难捱,更要命是桓崇的话。

    像是吃醋了。

    “闻家那位没给你钱么?住这里,好小的电梯。”

    “你平时怎么通勤,坐地铁吗?他不心疼你吗?电梯里为什么一股油烟味。”

    “不好,保安不认真,安全系数低。”

    电梯间还有其他人,黎佑珉尴尬一笑,扯了扯桓崇的衣角。

    桓崇顺势握住她的手,“我要给你换个地方。”

    叮——

    电梯门开,黎佑珉急忙拉着桓崇踏出电梯,撞上了一位中年妇女。

    黎佑珉立刻站在桓崇身前,好似要挡住他。

    桓崇轻笑,漫不经心道:“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

    黎佑珉咬着牙:“哪有……王姨晚上好,外面还下雨,要带伞。”

    王姨看了看空空的手,一拍脑袋,笑着说:“年龄大,忘看天气啦,小黎呀,找男人有眼光喔,这两个都不错!”

    两、两个?

    黎佑珉心惊,“您说什么?”

    王姨故作神秘,悄声说:“有媒体找你嘞,在门口。”

    媒体!

    吓得黎佑珉松开桓崇的手。

    顿时,她手心出汗,先是与王姨道谢,而后让桓崇在原地等她,态度强硬,不由分说。她往前走,果然有一群人守在她门口。

    她拿捏不准媒体要问什么,是退婚细节还是天价红宝石,她这一刻突然有点恨自己,恨自己应了闻家的局。

    回头看了看桓崇,黎佑珉叹了口气。她不想让桓崇卷进来,两个人在公寓门口被媒体拍到……感觉对桓崇不好。

    她故作轻松,小碎步按下电梯,“我们快走。”

    “不工作了?”

    “我重新跑一套数据。”

    黎佑珉顺带做烟花市场分析。

    桓崇看透一切,波澜不惊,问道:“手心怎么出汗了?”

    “天气热。”

    “有媒体。”

    二人对视,黎佑珉滚了滚喉咙,勉强地承认:“是。”

    “你害怕吗?”

    黎佑珉思索,她不怕,她怕的是媒体拍到她和桓崇走在一起。

    电梯下行,黎佑珉酝酿半天,道:“他们……不讲道理,怕说话难听,脏了你耳。”

    不知桓崇有没有体会到自己为他考虑的心,黎佑抿抬眸,悄悄看他脸色。

    桓崇没什么表情,宽大的手遮住她的眼,“没关系,我不在乎。”

    视线被隔,周遭的声响变得异常敏锐。电梯再度开门,一群人挤进,“叮”地一声,缓缓向下。

    有人在讨论娱乐新闻,讲得闽南话。

    港城豪门之一闻家宣布婚约无效、未婚妻没有背景、恋爱脑富二代遇上心机女、公主病……

    黎佑珉胸膛起伏,呼吸扑向桓崇指尖,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很奇怪,她明明讨厌,可对桓崇指尖的味道生出安全感。

    角落逼仄,黎佑珉身着修身长裙,裙摆层层分明,旁边立着气度不凡的桓崇,二人像是刚从宴会上回来,格格不入。

    “新搬来的吗?今晚十二点后停电哦,明天早上十点来电。”

    桓崇抢答:“谢谢。”

    ……这下更没理由回公寓住了。

    黎佑珉跺脚。

    雨渐小,桓崇牢牢握住黎佑珉的手,黎佑珉抽出,转为挽住他的胳膊。

    二人上车,桓崇勾了勾唇:“跟我回家吃饭。”

    黎佑珉兴致淡淡,满脑子都在想媒体。她“嗯”了一声,打开手机盯着界面思考——要不要问问闻哲。

    利用完她,总该放手了吧。

    【柚子:闻哲,你又找媒体了吗?】

    【Wz:没有,出事情了吗?我有些懊悔。】

    对方秒回,黎佑珉咬唇。

    【柚子:没事。】

    她头一歪,睡了过去。再次睁眼,她醒在了桓崇的怀里。

    公主抱、豪华电梯、沙龙香氛。

    黎佑珉迷迷瞪瞪,突然觉得腰窝发痒,脸上潮红:“桓先生,放我下来。”

    “睡醒了?”桓崇使坏,佯装没听见,“我母亲和小姨在家,她们在外面吃过了,一会需要见一下,然后我们在二楼房间吃饭。”

    黎佑珉加载信息,什么母亲小姨,拜托,她只是个情人,见家长干什么!她拍桓崇手臂,收敛脾气:“那个,见家长是不是抱着不太好啊?”

    桓崇注视着她,拉长了目光,意味不明地说:“其实我家里人很开明。”

    动作很轻,黎佑珉顺了顺蹭乱的头发,不懂他为什么要说“其实”,她无心深究,后来才明白。

    金碧辉煌的装横,黎佑珉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怎么描述都差了点,桓崇的家,像一栋艺术品。

    管家在门口等候。

    柴雅兰脸上闪着笑,亲切地接过桓崇手里的伞,“少爷晚上好,黎小姐晚上好。”

    桓崇点头,“嗯,房间收拾好了吗?”

    柴雅兰在桓家干了四十年,看着桓崇长大,他们家的小少爷从来没带过女孩回家,她自然上心。

    “哎,按照您的要求办妥了。”

    黎佑珉猝然反应过来,可能是在谈论她。

    因为地毯上放着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尺码刚好。

    而桓崇的拖鞋恰好是黑色的霸王龙拖鞋。

    “这是管家,你喊柴姨就好。”桓崇拉起她的手,“我们先去见妈妈和小姨。”

    黎佑珉对着柴姨笑了笑,捂着肚子,“我肚子疼……”

    她欲转身,不料桓崇早有防备,十指相扣的手握紧着,眸底漆黑,叫人看不清情绪。桓崇在他耳边说:“不要逃避。”

    玄关右转,敞亮的客厅寂静无声。两位妇人优雅地走下楼梯,谈笑着,讲着粤语。

    语速很快,黎佑珉听不真切,她挺直背,扬起漂亮的微笑,好似在等待上司的检验。

    她听着桓崇问好,桓崇让她叫人,她便叫,桓崇拉着她坐下,她便坐。

    桓崇的母亲姓宁,宁家大小姐,家族早年做环保起家,后转为投资业。长辈与晚辈聊天,黎佑珉端坐,两耳不闻。

    桓崇的家事,她就不听了。

    短短交谈后,桓崇的母亲邀请她一同去做美容,桓崇替她挡了,称还没吃晚饭。

    移步二楼,黎佑抿松口气。她左顾右盼,发现柴姨没有跟上来,挺直的腰忽而软下。她缓缓开口:“桓先生,你把我当什么了?”

    颇有撒娇之意。

    桓崇顿足,不可思议的回头。

    黎佑珉接住这道目光,坚定地拢住。

    桓崇想了想:“情人。”

    黎佑珉嘟嘴,心怀不满,终究说了出来:“情人不能干这些事。”

    她站在桓崇身旁,飞快盘算不合时宜的举动,猛然垂眸,情侣同款拖鞋映入眼帘。

    这更不合时宜!

    桓崇淡淡地说:“哪些?我也就是那晚亲了亲你而已。”

    哦,还是玩咖。

    黎佑珉轻哼:“你带过多少个情人回家?”

    “你很享受我们的吻。”

    黎佑珉不屑:那是因为你像白月光。

    她没再说话,没再询问,厌弃真相。豪门的逻辑非比寻常,就像闻哲需要演一场婚约,好说服家里人让他的不婚主义顺理成章。

    非常隆重的餐,前菜、凉菜、热菜、甜品……分得很清,甚至有营养师介绍菜品。

    黎佑珉突然想念路边摊,想念那口米线。

    饭后,桓崇带她去花园散步,此时雨停,空气清新怡人。

    黎佑珉冷不丁开口:“你不会也是不婚主义吧?”

    她总觉得有阴谋,港城皆知她与闻家婚约无效,因为脾气骄纵气坏了闻哲的心脏……而桓崇的家人,竟然什么都没问她。

    别墅的小花园种满了茉莉,树木繁茂,杂乱生长着,生命力一览无余。

    桓崇笑笑,得出一个荒谬的答案:“你想和我结婚?”

    黎佑珉急忙摇头,耸耸肩,流露出疲惫,自嘲:“怕再次被当枪使了。”

    “我不是闻哲。”桓崇皱眉。

    黎佑珉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发怵,音调恢复温柔:“桓先生,我有点冷,我先回家了。”

    她转身就走,动作快到桓崇拉不住她。

    “我送你。”

    黎佑珉心怀感激。

    结果,桓崇把她送回了二楼。

    一间位于桓崇卧室旁边的客房,推开门,中式装修,可……粉色的蚕丝被放在实木床上,诡异至极。

    黎佑珉:“……桓……”

    桓崇打断她的话:“今晚留宿,有事情喊柴姨。”

    黎佑珉立在门口,目送桓崇离开,直到桓崇关上他的卧室门。

    客房自带浴室,黎佑珉在浴室看见了蕾丝睡裙和粉色浴袍。

    桓崇喜欢粉色?

    不,桓崇喜欢什么不重要。

    紧接着,黎佑珉发现了一道暗门,这道门大概与桓崇的卧室相连。

    她握上门把手,轻轻晃动,应该可以打开。

    猜了七八分,欲哭无泪,黎佑珉对着窗户发呆。

    陡然,她有一个想法。

    二楼也不高。

    跳吧。

    于是,她提着拖鞋,爬到窗台上,在阵阵寒风中向下一跃,六米的高度大不了就是骨折。

    然而——她落到结实的怀里。

    正正好,桓崇接住了她。

    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轻轻的起伏,怕打破这份沉静,焦灼人心。

    桓崇放开她,语气冰冷,一改以往的漫不经心,道:“黎小姐,如若我没有出来抽烟,你一会该躺进医院了。”

    黎佑珉不敢与桓崇对视,她搜肠刮肚,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我……”

    好丢人,她仿佛回到中学,上课发呆被点,羞耻升温,脸颊发烫。

    桓崇夺过她手里的拖鞋,扔在地上,烟翻到唇边,“我送你去酒店。”

    一抹厌烦浮现,黎佑珉顿时慌神,她蹬上拖鞋,张了张口,艰涩道:“我……”

    半天,她不知道讲什么好,或许不讲最好。

    可她感觉桓崇对她失望了。

    她不想他失望。

    而她的自信、建立的屏障在厌恶表露的霎那间溃烂。

    说来奇怪,黎佑珉明明看见桓崇皱眉,当她再次观察他时,他冰冷的表情却笔直地灼热她。

    记忆中,有过类似的感受。

    行至门口,桓崇突然停了步。

    黎佑珉鼓起勇气,主动牵桓崇的手,桓崇的手很烫,殊不知是她的手太凉。

    “对不起……”黎佑珉单薄地站着,心中郁堵,有些滑稽,“你是不是……”

    烟燃尽,桓崇又点了一根,夹在指间。他深深地说:“我让司机送你。”

    黎佑珉勉强点头,好似有话要说。

    “再说话,我就当你要挽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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