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是一段非常羞耻的过往。

    我在留澳期间,身上满是大小姐的脾性,到哪都得打扮的最闪亮,口红必须是鲜艳的红色,再卷个大波浪,心情好就喷个反转巴黎香奈儿的邂逅,反正学校的晚会必有我的身影。

    说起这些,我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个人———

    瞿向南。

    关键是,这死丫头的眼光还挺毒辣,谈的都是帅的。

    24岁的我现在,还记得那天的凌晨,我刚从市中心的club里鬼混出来,正打算拉着喝的稀巴烂的他去公园里的长椅上撑到天亮。

    这本来是我跟他,最符合家族败家子的形象该做的事。

    只是,一辆白色奔驰s400突然在我们身边停下来。

    车窗摇下,一张惊艳了我很久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人瞥了一眼半个身子都搭在我身上的瞿向南,眉头紧皱,随后下车,在我惊讶的眼神下,接过了瞿向南,我瞬间感到了一身轻松,但脑子明显还没转过弯来。

    直到瞿向南已经被塞进了后座,我才迟迟开口问道:“你……你这是?”

    我没头脑地冒出中文,一阵冷风吹过,把我冻了个清醒,才立马改口,用一口标准的澳音问他这是要什么。

    他从后座里探出身子,我才看清这是一张很有中国特色的脸。

    oh,sh**。

    太他娘的帅了。

    比起那些五官深邃的白毛浓颜男人,明显这种,眉宇间带着正气的男人,更冲击我的灵魂。

    我们一家在苏州生活了一辈子,自然对天生就有的柔情更能同频共振,那个男人在我脑子里就是这个样子,而我当时却只有一个想法——

    我想去靠近他。

    真不要脸。

    瞿向南早已醉的不省人事,凌晨3点的街道,活人也见不到几个,所以我清楚地听见男人的声音,语气冷淡,听不到任何感情:“我叫周暮云,跟瞿向南一家认识了很多年。”

    跟机器人汇报一样的中文演讲结束后,他又接了上一句,“我只是刚好路过,看见他这个样子,不想……不想他就这么横死在异国他乡——至少等回了国,随他怎么造也不关我的事。”

    跟我在国内看的狗血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模一样,就连性冷淡的语气也模仿到了精髓!

    我听完就呆了,瞿向南家里的事我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背着一大家子偷偷溜到了澳洲,相关证件都是自己搞的,就连第一年的学费都是靠他洗碟子赚来的,为此我还挺佩服这个人的。

    至少我没吃过这种苦。

    不过,那时候我呆了很久,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这一切也太假了。

    周暮云继续拉开后座的车门,眼神示意我,“我的apartment就在附近,两室一厅,他睡沙发,你可以睡主卧。然后……然后就等他醒来再说吧。”

    于是变成机器人的人就成了我,我机械式地坐上了后座,脑袋空空,几分钟后,他在一栋公寓楼旁停下。我十分听话地将瞿向南抬出了车,然后按照指示,来到17层的门前,等了一会他才上来,指纹解锁后我立马把醉鬼扔到了沙发上,可以说毫不留情。

    接着,我迅速脱下短夹克盖在腿上,倚着沙发边边,一闭眼,睡得比身边的醉鬼还沉。

    睡着后,周暮云干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我只知道,我当时真虎啊,敢在陌生男人家里直接睡过去……

    我命真大。

    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了,我身上多了一条毛毯,客厅还开了空调。

    视线一转,那个死醉鬼竟然醒的比我还早,甚至对着我死皮赖脸地问道:“睡得怎么样?舒不舒服呀?”

    我一下弹坐起来,把毛毯揉成一团砸了过去,那厮醉酒醒来后身手居然挺敏捷,腰身一弯,那一团毛毯擦过他的身体,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桌上的茶杯。

    “啊哈哈哈哈哈哈——周暮云!你的青瓷茶杯没了哈哈哈哈哈哈。”瞿向南看着我拍手狂笑,还作死地把房子主人喊过来。

    紧接着,远处的房门忽然打开,力道极大,周暮云换了一件白t冲出来,我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扔出去的右手还停在半空中,等人走到我面前时,我脑子一热,对着房子主人,“啪”一下,跪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双腿并在一起,两只手负在膝盖上,头低的死死地。

    那一刻,空气无比的安静。

    我能想象,周暮云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而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回国的理由。

    真社死。

    片刻后,瞿向南率先开口:“小祖宗,你 ……你这是演哪出呢?”

    声音抖的不行。

    “没事,没事,你……你快起来,先起来再说。”

    明显周暮云被我吓得更严重。

    愣了几秒后,两人像扶国宝级珍稀动物一样把我抬到沙发上,瞿向南靠过来拍拍我的膝盖,又捏着我的脸左看右看。

    “叶嘉云,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夺了你的舍。”

    我冷笑一声,无情地拍开他的爪子。

    “我喝醉了,还没醒。嗯,就是这样,我再睡会……”

    我说完刚准备闭上眼,猛地想起一件事,又刷的一下站起来,再次把两人吓得不轻。

    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下,我走到大门口,拿起扫把,把碎了一地的茶杯扫进垃圾桶。做完这一切,我舒心一笑。

    虽然这一幕在两个大男人眼里,我更像该待在精神病院里的人。

    随后,我拍拍手,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状况,继续躺回沙发上。

    我本来的意思是装睡一下,躲过尴尬的时刻。

    结果,我真的睡着了。

    可能是我身子真的不好了。

    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在外面鬼混一整晚,第二天能照常回参加英语演讲。

    我就这么想着,想了很久,久到意识模糊不清。

    我是被瞿向南摇醒的。

    我半睁着眼,看他又想搞哪出。

    “七点多了小祖宗!”瞿向南似乎很着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晕的不行。

    我用力推开了那张讨厌的脸。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快给我起来!”瞿向南继续扑过来,作势要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就算是老子喂你,你也必须吃几口!”

    我的灵魂还没回到身体,就这么被拉到了餐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肉酱意面摆在我的面前,而周暮云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系着围裙,从霸道总裁摇身变成了家庭主夫。

    我对着这一幕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嘴贱的瞿向南又凑过来,笑嘻嘻道:“你小子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我瞬间回头瞪他,英文骂了一句脏话。

    随即又想起来,在场的人,哪个听不懂英文。

    ……

    靠。

    我又社死了。

    瞿向南get到了这尴尬的一点,趴在我肩上笑得差点断气,我努力闭上眼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在陌生人面前表演隐形的,暴力的那一面。

    我无法想象周暮云现在是什么心情。

    很久以后,瞿向南喝醉酒后又贱兮兮地跟我提起了这件事,说当时周暮云脸红的可以去cos圣诞老人的那两只红袜子。

    我回怼道:“那袜子不都是用来装礼物的吗?你却用它来嘲讽人家。”

    瞿向南啧了一声,食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纯情大男生这类生物的宝贵。”

    “……”

    “快吃啊!难不成真要我喂你?!”瞿向南那讨人厌的声音再次响在我耳边,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拿起叉子,卷了一团意面,塞进嘴里——味道真的不错。

    我接着又吃了第二口,边吃边点头,表达了对食物最高的赞赏。

    下一秒,一杯柠檬水推到我的眼前。

    我顺着那只手视线往上瞧——周暮云坐在了我的对面,手里端的是刚煎好的菲力牛排。

    “好吃吧!”瞿向南坐直了身子,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要我说,咱周大厨的手艺都可以在留澳圈里称霸美食界!”

    “周慕云!你就听我的,先在油管上传你平时做饭的视频,注意!必须要把你帅气逼人的脸蛋拍进去,做的什么无所谓———”

    我扶额,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些胡言乱语。然后又用余光看到瞿向南向对面挑挑眉,而周暮云一脸无语,没去理他。

    很好,非常符合正常人对瞿向南这种怪人的态度。

    吃完饭的后续,我个人诚心诚意地向周暮云道谢和道歉,并且主动揽下了洗碗这项费时费力的活动,表示自己回国后会赠上一套全新的茶具。瞿向南则毫不在意,躺在沙发上,代表房子主人发言,说没事,他不在意。

    简直比我还不要脸。

    哦不对。

    要是有点脸皮在身上,我俩也不会玩到一起去。

    而真正的房子主人开口了,说自己还有另一套茶具。

    “早上从书房出来可能吓到你了,抱歉。”周暮云靠在厨房的门板上,看着我,而我一回头,恰好看到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我愣神了一瞬,才回过神说:“别啊,是我做错事了。而且你还好心的收留了我一晚,我哪有不赔礼的道理啊!”

    周暮云像是被我问住了,表情僵在脸上。

    我上前一步,郑重其事道:“你放心,等我回国后,一定去给你淘来全中国最好的茶具!”

    我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严肃的点点头。周暮云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没再客套下去。

    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个东西。

    我这个人,潇洒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大半辈子,后来一回到学校就忘了这件事。

    更别指望瞿向南这个大傻逼能记得。

    所以,这个被遗忘在澳洲的小插曲,

    多年后,一家苏州的西餐厅里,

    在熟悉的人面前,正中我的眉心。

    03.

    没有小说里的开场白。

    更不会有男主对你说一句“好久不见”。

    那个传说中霸道总裁般出场的人,只会在坐下来后,拿起点菜的iPad,一句话不说,跟我一样研究起了菜单。

    于是我默默低下了头,右手悄悄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好友陪自己演一场戏。

    微信还没发出,先前点好的菲力牛排上来了。

    我死死地盯着桌子中间的牛排,猛地想起来,那个夜晚,悉尼的公寓里,那块熟悉的……

    草。

    社死了。

    显得自己多年后还死缠烂打一样。

    我想了想就更想死了,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看向对面,周暮云已经放下了iPad,看了一眼菲力牛排,还是没说话。

    太棒了。

    保持这样,我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溜走了。

    但现实教了我一个道理。

    人不要得意的太早。

    正比如,服务员端来了下一道菜——番茄肉酱意面。

    ……

    ……

    ……

    我沉默了很久。

    那颗三年前的子弹,正中我的眉心。

    消失了很久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很难受。

    这时,优质男青年终于开口了。

    “不吃吗?”

    声音还是跟记忆里的一样,我眨眨眼,想装作一脸平静。于是,我找回了在无数个酒局上,那个意气风发的集团继承人的形象,可是,我却在两盘菜里纠结了。

    纠结还没结束,意面就周暮云被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刚建设好的心理防御瞬间崩溃了。

    仿佛又回到了悉尼。

    明明昨天才刚回来。

    我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从前,完全忘了眼前还有一个大活人。

    “怎么了?头疼?”一双温热的手掌扶在我的头顶,在我愣神的片刻,周暮云早已离开了座位,俯身站在我身边。

    疯了,这么近。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见对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亮,随即一串电话铃声响起,我抬眼瞧周暮云皱了皱眉,回到座位上,眼神向我示意抱歉,退后几步接了电话。

    我远远地看着他一手插着西装口袋,一手握着手机,站在27层的落地窗前,俯视着整个城市。我想,那里的风景一定很好,但他的心情一定不怎么美妙。

    有了那段时间的相处,我能很快地从人的脸上判断出此刻的心情,即使对方是个经验丰富不宜流露感情的人。

    想了想,这还是周暮云交给我的技巧。

    他教我的时候,是希望我以后出去谈生意能更快的掌握全局,可他不会想到的是,我学会这个技巧的第一天,就拿他当了很久的试炼对象。

    几分钟后,周暮云结束了谈话。我从他嘴角还没消散掉的厉气可以得知,这个打电话的人令他很不耐烦。

    我很识相地没有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吃了几口意面。周暮云看了看我,似乎也想找几个话题,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经历了几年后,已经没有真正能谈到一起去的话题了。

    我不清楚周暮云这几年在忙于什么,甚至连他背后的整个家族,之前的很长时间我都无法触碰到。

    那是一个存在时间久远,及势力庞大的大家族。家族中心在哪我不知道,只知道周暮云有几次上课时突然请假飞回国内的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我叹了一声,果然是我这辈子都碰不到的高层阶级。

    “是味道不好吗?”周暮云看我拿着叉子久久没有动作,出声询问,以为是这里的菜品做的不合我胃口。

    我笑了笑,对他摇头,然后又吃了一大口番茄意面,表示自己还是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周暮云愣了几秒也对我笑,一瞬间,我看到他脸上变成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我放下叉子,呼出一口气。

    “好久不见。”

    沉默地吃完这一餐后,我站在苏州的大街上,吹着祖国夜晚的冷风,脑子里开始闪现悉尼的片段回忆。

    周暮云的脸从迈巴赫的车窗里探出来,我走过街,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后座的门。

    周暮云没有立马发动车子。

    反而,他看向后视镜里的我。

    “你怎么不坐副驾驶?”

    “不太习惯。”

    “那换成奔驰你就习惯了吗?”

    “???”

    我张大了嘴巴,无声地表达了震惊,被这无耻的话惊到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澳洲的那天晚上认识周暮云后,我就经常有事没事call他,甚至带着他跟瞿向南一起去悉尼的club里鬼混整晚。瞿向南不在的时候,我就心安理得的坐在副驾驶;他不在,我就坐后座,乖得很。

    周暮云全程都没有表示过任何反对的情绪,我跟瞿向南劲头上来了会上台跟着音乐声跳舞,他就会在底下时不时嘬一口长岛冰茶,顺便记录下我俩发疯的样子。

    是的,一个看起来乖乖的人,就是这么喜欢记录我们的黑历史。

    而我,经常用各种离谱的请求,求他删掉视频。

    有时是帮他跑一趟教授办公室,也有时是帮他带一周的早饭。

    那段时间,连带着瞿向南一起,都成了他的苦力手下。

    “周暮云,你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老板。”瞿向南双眼放空看着前方,整个人塌在副驾驶上,有气无力地评价道。

    我坐在后排拼命地点头,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火急火燎地帮周暮云赶课件PPT。

    周暮云听完笑了一声,透过后视镜与我对视,“没事,我这个未来大老板现在不也是在养你们吗?”

    我当时觉得这小子是想撩我。

    而我全当放屁。

    只想快点做完这个PPT。

    视线放回眼前,周暮云没再提起任何旧事,一路无话把我送到了公寓楼底下,我猫着身子迅速钻出了车子。

    也没说一句拜拜,就想快点逃回家。

    可惜,下一秒梦想破灭了。

    “叶嘉木——”有人在身后喊住了我。

    我转身,周暮云裹着黑色大衣从主驾驶下来,刚好走到了路灯下,夜晚下,自带了韩剧男主的氛围。

    “可以抱一下吗?”他轻轻地开口。

    我呼吸顿住。

    “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许久以前,周暮云同样说出了这句话。

    我没想到,悉尼的那颗子弹,能打得我这么痛。

    三年前,我在金斯福德史密斯机场里,答应了他这句请求,随后那人就上了飞机,走远了。

    三年后,我在苏州公寓楼底下,无视了这句请求,转身跑了。

    04.

    留学的时候,我喜欢在ins上分享照片,算是个小网红吧。

    瞿向南也学着在Tik Tok上拍拍小视频,粉丝比我多,闲着没事我跟周暮云还会被拉过去合拍,反响竟然还不错。

    临近毕业时,我已经不常混迹网络了,久违的登上ins,有粉丝私信我,最近还好吗,怎么都没有动态了。

    我回了那个人一个爱心,说自己太忙了,很抱歉长时间不更新。

    回国后的第三天早晨,我大脑抽筋了似的,连上加速器,打开了遗忘很久的ins。

    奈何加速器的网速是在太慢,我等首页刷新就等了好几分钟。在我即将再次睡着的一刻,终于弹出了新帖子。

    “……”

    我不得不感叹这种名为“缘分”的妙。

    新帖子是一张路灯的照片。

    博主名:imyunn

    是周暮云的账号。

    我记得,他不常用这些软件,留学时候也是微信联系的最多。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他的主页,是私密账号。

    幸好我跟他互关了。

    我一个一个帖子翻过去。

    除了最前面的几张酒吧的照片,是我和瞿向南,还有他,在悉尼最混乱的日子,也是最开心的日子。

    其余的,都是些陌生的建筑。

    直到,一个帖子写了当时的定位———汉堡。

    德国的第二金融中心,是欧洲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这几个帖子的时间。

    最终敲定,是周暮云离开悉尼的那段时间。

    而我竟一直以为他这些年在国内发展。

    想到这里,我能求助的人只有一个——叶致富老同志。

    可是点开微信聊天框后,我又犹豫住了。要怎么说,难道直接开口问人家以前在哪里留过学吗?

    我爸……嗯,他老人家应该不会想的很多吧。

    于是我紧张地敲起了键盘。

    【爸,我昨天跟人家见过了,确实很优秀[笑脸]】

    【您那里还有其他关于人家的信息吗?】

    【[鲜花][鲜花][鲜花]】

    没多久,我爸就发来一长串的消息,还有一条30s的语音。

    我大概看了一眼,挑出来这么些有用的信息。

    周暮云原本跟我一样是在悉尼大学,读了一年就转到了汉堡大学,之后就在那里读到了毕业,近几个月才回国。

    可以说,跟自己是一个前脚一个后脚的回国。

    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当我选择继续躺尸的时候,我爸又发来了微信。

    yunn1234

    这是人家的微信,昨天忘记给你了。

    你们年轻人现在更喜欢通过网络聊天吧[微笑]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秒回了谢谢后立刻关掉手机。三秒后,又一骨碌爬起来去洗漱。

    醒来已经接近十点了。我寻思可以直接吃个午饭,于是再次拿起手机准备点个外卖。

    作为一个严谨的intj人,我绝不允许手机软件上有任何小红点。

    所以我点开了微信的小红点。

    本来我以为又是叶致富老同志的一堆唠叨,结果是底下的通讯栏冒出来一个“1”。

    我顿时感觉不妙,点开一看,新的朋友,yunn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

    ……

    ……

    我退出了微信,点开美团,又退出了美团,点开微信,同意好友申请。

    我觉得我疯了。

    午饭点了附近的麻辣烫,在澳洲多年,我就念着这一口,一次给吃了个爽。

    微信好友验证通过后,yunn依然没有说什么事。

    我有点后悔通过了。

    吃完饭跟家里人打了个FaceTime通话,一溜圈打过招呼后,我爸突然郑重地对我说,苏州的公司以后就归我管了。

    意味着,我要开始全盘接管家里的生意了。

    这其实都在意料之中。

    我没有太多惊讶,大声喊了句谢谢老爹后就结束了通话。

    这时,微信终于又有了小红点。

    我点开来,是朋友圈的点赞消息——yunn点赞了我最新的一条动态。

    是我回国后下飞机随手拍的一张。

    行。

    不回消息,偷看我朋友圈。

    还好我设置了仅三天可见。

    我放下手机,虽然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期待他的消息。

    或许是,昨晚没有答应抱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把外卖盒打包扔进垃圾桶后,我身子一倒,躺在沙发里耍手机。我回国以及接手家里生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身边的圈子,我爸仿佛丝毫不受舆论的影响,把家里目前的主力公司让我经营。

    加上助理微信后,我核对了一下公司的资料和最近在开展的项目,弄完这些东西,居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我感叹,打工人就是这个命啊。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找到遥控器随手开了一个电视频道。

    巧了,中国茶艺的宣传片。

    我这才想起来,周慕云前不久还在跟我要一套新茶具。

    该死,我马上点开了全中国最大的购物软件,挑选了一番还是没有心仪的商品,只好把这件事交给助理,拜托他帮忙联系源头工厂,直接叫人家定制一套全新的茶具。

    工厂那边回复的很快,发来几个市场上比较受欢迎的款式图片,我看来看去,竟然没有一个能跟周慕云之前用的那套青瓷茶具比得上。

    思来想去,我决定叫工厂重新设计一套汉白玉石茶具。价格好商量,只要做工好。工厂老板表示一周后可以交货,我非常满意,又挪用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请工人们喝柠檬水。

    交付完这一切,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打算休息一下,可一闭上眼,我的意识再次飘向了澳洲。

    05.

    第一学年结束后的一天,瞿向南问我怎么不回国过年。

    “回家干嘛!我在那里作天作地了十几年,我爹妈恨不得把我撵到外太空去,等人老要孝终了再把我叫回去,简直完美。”我用力合上了电脑,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在沙发上玩Switch的瞿向南。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现在是悉尼时间晚上7:30,随你怎么作!诶诶———哈哈哈哈哈我赢了!”瞿向南望着电视里胜利的消息,整个身子跳起来大叫。

    “你他妈安静点!!”我怒喝道。

    以“学校宿舍太吵”为理由而暂住在周慕云家的这几天,我俩吵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那场面吵到邻居投诉的次数更是……算了,还挺丢人的。

    瞿向南被我吼的安静了几秒,整个人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扔下游戏机,又瘫到了电竞椅里。

    “你最近跟经济学专业的那男的怎么样了哈?”我转了个身子,正对着他八卦道。

    瞿向南嗤笑一下,怀里拿了个抱枕,“死直男一个,哪还有戏。”

    “你可别光想着他,怎么就不想想周暮云呢?”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我回了他一个白眼,“想他干什么?”

    瞿向南看着我,笑容开始变得诡异。

    我骂道:“有病啊你,笑成这个鬼样子。”

    瞿向南伸出一只食指,对我晃了晃,不屑的啧了啧道;“你小子啊……还是太嫩了,这年纪有什么小心思,做什么小动作,我心里都跟个明镜似的,啥都知道!”

    我心道,瞿向南这傻逼最近是无脑电视剧看多了吧。

    “上周末,周暮云凌晨一点才回来,而你,住在最里面的书房。你以为隔音效果很好,我睡在气垫床上会发现不了——”

    我脸上的表情僵住,就差爆出一串国粹。

    “事实上——好吧,我也确实没听到,不过。”

    “?”

    瞿向南换了眼神,仿佛看圈养的猪一眼看我。

    “你这脑子,也不在早上起床后把那个装牛奶的杯子给洗洗,两杯!透明的!还全喝完了!我说你至少也别让我看见啊!!”

    我:“……”

    我缓缓移开眼神,摸了摸鼻子,打算下一秒不管他还要说什么,我都要立马逃走。

    “不仅给他热牛奶,还帮他做了几节水课的PPT!”瞿向南歪着嘴看我,一脸嫌弃样。

    然后我敏感地听见了他小声的吐槽:你个小白眼狼也不帮我做几个。

    “……”

    我露出标准微笑,手腕转了一圈,心里估算了一下要用多少力道才能把面前这个死鬼打晕。

    瞿向南被我寒颤的笑容盯得顿了几秒,又继续不死心地吐槽道:“你可别说是求他删视频!我可是亲眼看着他,把相册里的视频给删了一干二净。”

    “哦对——相册第一张还是偷拍你的背影,我真的——哎哟真的草了啊!”

    我:“………………”

    想打晕的欲望更强烈了。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来,瞿向南仿佛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大笑着拿起手机一下冲出了房间,又不知道是他哪个狐朋狗友约出去泡吧,他靠着电话笑的花枝乱颤,我就知道这小子又有桃花来了。

    我放弃了打晕的想法,偷偷溜回了书房。

    周慕云的公寓设计很新颖,他将连通走廊尽头的小房间打通连到了书房,又安了隔墙,在里面塞了张榻榻米,睡的还挺舒适。就这样,我霸占了这个小房间,周慕云睡主卧,瞿向南则在书房的小角落放了气垫床,凑合凑合睡,反正他也三天两头不着家。

    我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瞿向南一阵收拾后出了门,我才敢放心的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现在已经接近12点,瞿向南肯定是不会回来了。周慕云……我靠着阳台往下望,一片黑暗里只有路灯的微微明亮,他也许也不会回来了。

    右手臂还在隐隐作痛,我知道那里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是某天出去应付一个酒局,回来的时候……

    我甩甩头,努力忘掉那段糟糕的回忆。点开备忘录,开始无意识的敲键盘。

    敲了不知道有多久,等到手机屏幕满页都是瞿向南和周暮云的名字后,突然大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我一个机灵站了起来,心里盘算着一万种最坏的可能性。

    在悉尼待了这么久,总算让我遇见国际小偷了吗?

    我紧紧握着手里唯一的武器———扫把,门口的声响持续了很久,久到我怀疑这小偷的开锁技术怎么会这么差。

    “啪——”门开了。

    但是,出来的不是国际小偷。

    我震惊地看着这间房子的主人,晃晃悠悠的跨进来,反手关门的力道很重,给我吓了一跳。

    ———周慕云的白色西装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小臂上,连里面的衬衫领口都开了两个纽扣。

    我一个大步冲上前,扶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子。距离的逼近,使我看清了他脖子上布满的红晕,以及一身的酒气。

    我尝试叫他的名字,可他却像睡着了一样,一声不吭。

    遇见了瞿向南这厮之后,我便有了丰富的搀扶醉鬼的经验,两三下就把人扛进了卧室,不过人倒是比瞿向南老实多了。

    胡思乱想没有很久,我很快反应过来,跑进厨房拿着现有的材料泡了一杯醒酒汤。正当我颤颤巍巍地端着碗往卧室走去不远处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随之而来的,就是周慕云长久的呕吐声。

    “……”我站在门口不动了。

    最后为了这碗汤不被浪费,我还是鼓起了勇气走进卧室。

    周慕云还在吐,他整个人蜷缩在床边,捂着腹部,表情很痛苦。我只瞥了一眼垃圾桶,惨不忍睹,便将醒酒汤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叶……叶………………”

    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我扭头去看,周暮云双手紧紧抓着床单,眼睛盯着地板上不知道哪一点,想出了神。仿佛有什么小芽要破土而出,而我这个大活人就站在面前,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3,2,1。我在心里倒数着。

    酒后吐真言的环节如约而至。

    我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瞿向南喝醉后会给通讯录里各个前男友发一长串的语音,有中文的寒暄,也有英文的脏话。那时我只会在一旁笑到趴下,并马上掏出手机点开相机。

    显然,此情此景,并不适合我拿出手机记录下来。

    周暮云停止了呕吐,缓缓从床边支起身子,但无用,喝醉的身体犹如一滩烂泥,软软的,没有任何支撑点。我心里的善良冒出来,伸出手臂帮他扶住了,又慢慢把他放倒。

    我叫了几声周暮云三个字,一声比一声大,但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是彻底醉死了。

    决定等明天人自己醒来再喝醒酒汤吧。

    我使劲从他身下扯出被单,想了想,还是脱下了他的外套。我捏起西装外套的一角,抬起他的胳膊,费了些力气给扒下来了,铺天盖地的酒气冲击到我的鼻腔,我忍不住咳了几声。

    “……你………………”又是一声呻吟。

    鬼知道他现在想到了什么。

    我撇撇嘴,被子一掀,盖住了整个人。

    “叶嘉木!”

    突然的一吼差点把我从床上吓到地上。

    我震惊地看向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半跪在床边,眼神问他怎么了?

    “……”周暮云就这么看着我,不说话。

    我心想,太怪了。

    我叹了一口气,任命地走到床头柜边,拿起碗,准备强行给他灌下去。

    喝醉的周暮云很乖很乖,态度甩了瞿向南那死鬼几百条街。

    我左手托住他的上半身,右手很轻地沿着他的嘴边倒下去,整个过程安静得很,安静到产生了一丝诡异。一碗见底,我正准备放下他,结果周暮云却抓住了我的右手腕,准确无误地碰到了那条伤疤,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明天下午的飞机,以后没法继续待在悉尼了。”

    我大脑一下子宕机,转眼就忘记了手臂的疼痛。

    还没从这句奇怪的话语听出不对劲来,周暮云接着道:“瞿向南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可以请你帮我保密吗?”

    我苦笑,明明自己也不知道啊,他在叫我保密什么?

    “叶嘉木……对不起……对……对不起…………”周暮云已经闭上了双眼,嘴里还在嘟哝着奇怪的话。

    我再次叹气,心里的思绪翻江倒海,就差一点,一点点,我马上就可以抓住一个被遗忘的点。

    于是我一狠心,放倒了他,夺步出门,不多看他一眼。回到那个窄小的房间,我关了灯,在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就连心口那一处也在砰砰乱跳,乱到我脑子一片空白。

    06.

    两周前,我接到家族里一位不常联系的舅公的消息,叫我去一个商业应酬撑场子。我问他以什么名义过去等等一堆问题,对面直接甩过来一个文件夹,包含了场上所有人的背景资料,小到端茶送水的打杂工,大到这场的组局者。

    我往下翻阅,才了解到这是一个关于古董流失国外的交流大会。到场的都是古董圈内的大亨,也有一些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总之,这将是一个非常盛大的大会。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叫自己过去,老爹那边也不明白,但又不想得罪家里的长辈,只好让我小心行事。于是我留了个心眼,在家里安排的保镖里,靠老爹在悉尼的人脉找了几个打手混在里面。

    就这样,我带着一行人前往大会现场。

    地址选在一个中国人开的茶楼里,古色古韵。里头有三层,按照邀请的阶级一层层完全往上排,我落座在二楼的小包厢里,屏风挡住了中心圆台的一道道视线。

    一路上,我听到了不少人的惊讶,都在讨论我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会代表整个家族前来。

    我面上冷静,看不出一丝异样,然而心里早已叫冤不停。我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退了下去。我给自己倒了杯茶,竟是上好的龙井茶,味道不错。

    大会很快开始,来自各路的代表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言,我听着无聊,忙里偷闲刷起了手机。一直到外面安静了很久,我疑惑,边上的旗袍美人走近,解释道,现在到我的发言时刻。

    我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但依然装作平静的样子,摆摆手说,我没什么好讲的。

    旗袍美人走出了屏风,替我转达了话语。

    一时间,我感觉茶楼的气氛更冷了。

    “切。”

    我敏感地捕捉到这一声嘲讽,来自隔壁的包厢。

    茶楼里的暗流涌动此时都汇聚在我的脚下,我抿了一口茶,勉强稳住心神,冷静地接受着来自各方的审视。

    安排的打手默默地上前站在我身旁,围成了一个圈。又等了一会,我听到了来自上方三层的一道声音。

    “既然一二楼的大部分贵客都表示这个提议无误,那么我就只好先说了——”

    “我反对这个提议。”

    这句话如同飞针一样刺中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激烈的争论声此起彼伏。听的扎耳朵,我没忍住皱紧了眉头。

    “小林公子果然有魄力,不愧是这里新鲜的血液,思想跟我们这些老骨头比起来,就是不一样啊。”

    三楼传来了一个嘶哑的老人声音,我在脑海里比对了一下信息,暂且与一个来自南京的大家族联系在一起。

    这句话一听没什么毛病,但我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

    “不敢与五爷相比啊!”被称作小林公子的人透过屏风,其倒影隐约显现,站起身朝南边的包厢微微欠身。

    还没等这场戏结束,下一场戏却急急忙忙地拉开了帷幕。

    “我也反对。”又是来自三楼的声音。

    不同于前两次,这次的声音我竟然听出了一丝熟悉感。

    我故意咳嗽了一下,眼神四处打量,细小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嘈杂的争论声里。我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等到各方人马开始互相针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家里人推到了万丈火坑里。

    而我,即将被战火烧死在这茶楼里。

    “咚咚咚——”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叶小姐,请立刻随我出去。”

    我啊了一声,身边的一个寸头走过去拉开了屏风,一位年纪不大的小男孩站在外面,低着头,模样恭敬。

    我有点摸不透这是什么情况了,男孩似是看出了我的迟疑,解释道:“是我家先生嘱咐我来带您出去的,他说,今晚这个局,您不该来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电视剧,什么争夺财产的戏码。

    正当我犹豫不定的时候,桌子上的手机亮了。

    【你不在公寓吗?】

    是瞿向南的微信。

    我心里诧异了一下,今晚出门前,瞿向南说自己约了一个人吃饭,比自己早出门一会,而周暮云只在早上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时候发来消息,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我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没带钥匙,给你打了电话又显示无法接通。。。】

    【打算回去取的,结果发现公寓一片黑】

    【你小子,快说干嘛去了!】

    我挑了挑眉,没忍住笑了一下,前几天跟瞿向南吵了一架,我一气之下拉黑了他,才导致他打不通。被这么弄了一下,我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沿着走廊向东走,下楼梯到1层,再右拐,坐货梯到负1楼,从停车场绕出去。”男孩抬起头,板着脸迅速交代完一切,还没等我问几句,转身就走。

    我的心情再次不美妙起来,权衡了一下,收起手机,决定还是先逃出去再说。

    寸头按照他给的路线先出去探路,确认没有危险后,我才敢跟在他们中间走出去。

    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诡异了,我打算回到公寓后给老爹打个电话,跟他们商量一下对策。

    在走向车的路上,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我正沉浸在思考的过程中,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把我猛地往后一拽!

    “小心!”

    安排的打手闪到我身前,一脚踹开了那个人,我瞪大双眼看着一道银光从我面前划过,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右手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把小刀。眼下的场景容不得犹豫一秒钟,我一咬牙,左手死死地拽住袭击者的头发,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那人的小腹,那人被我踹出了几步远,等我看清袭击的人是家里的保镖后,巨大的背叛感顿时充满心头。

    “他妈的。”

    被人给耍了!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小姐的身份,用国粹问候了身边的所有人。

    我来不及思考家里那些长辈为什么着急地想要自己死,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帮着躲过了几下拳击。又一拳迎面而来,我瞬间抬起手臂抵挡,却忘记了那里还插着一把刀。

    “我草……”

    我挡住了他这一下,但手臂上的刀又插进去几分。妈了个蛋,好痛。身边的寸头过来帮我打倒了那人,眼看着倒地了不少人,他即刻拉着我逃出这里。

    我发誓,以前比赛跑800米我都没有这么用力。

    毕竟现在是在逃命。

    我大喘着粗气,听到后面还有几个人的跑步声,中英文交杂地对寸头吼道:“前面!there…………有……有…………公安局!!police!police!!”

    神奇的是,寸头竟然听懂了。

    他拽着我跑过黑暗的街道,终于在锃亮的公安局门口停下,一直追在身后的那些人见状,又纷纷掉头逃跑。我大喊help,help!终于引来了里面值班人的注意力。

    他们先是看到我鲜血淋漓的手臂,捂着嘴尖叫,接着在我不耐烦的怒吼下,忙不停地向身后的街道追去。

    我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呼吸,寸头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身上挂了不少彩,但人家好歹是练家子,没有像我这样深深地挨了一刀。

    几秒后,有人冲过来把我塞进了车里,我听着他们用英文疯狂的讨论要带自己去哪家医院,大脑一片空白,手臂上的痛感蔓延到了全身,我终于忍不出呜咽,被我塞进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亮了,居然没有在刚刚的打斗中掉出来。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看了。

    车子行驶在无人的夜晚,漫天的星星照亮了前方,就在即将在岔路口转弯的同时,仿佛心有灵犀一样,我回过头,看见了漫天火海。

    正是刚刚逃出来的那座茶楼。

    “叮——”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我机械般的去掏,却怎么也掏不出来,我开始急了,手机“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屏幕上的消息。

    07.

    【瞿向南要结婚了】

    手机屏幕亮着,我盯着这条微信,努力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就在两分钟前,我新加的好友终于发来了第一条消息,我满心欢喜地点开,却没想被吓到当场石化。

    我大脑组织言语了很久,最终颤颤巍巍地敲下键盘:【跟谁?】

    对方几乎是秒回:【我也不知道】

    【人在德国领的结婚证,打算在新西兰办婚礼】

    【请柬应该马上就到你家了,你小心点,别当成垃圾快递给扔了】

    “……”

    我回了一个句号过去,那边便再也没有回话了。

    我扔下手机,在客厅里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圈,根本停不下来。

    当年周暮云离开悉尼后,没有几天,瞿向南也来找自己,说他要走了。

    我当时觉得他俩一定是串通好的,可是,周暮云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连之前的微信号也注销了,只给自己留下那一套公寓。瞿向南倒是还保留了最后一点善心,向我解释说他被家里人发现了,之后得去美国读书,因为他们家在那里开了分公司。

    我问他,是读完书就要回去继承家产吗?

    他却对我摇摇头,笑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我歪头,表示不理解。

    瞿向南就这样笑着,直到抬起头与我对视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哭。

    我那也是第一次听他讲家里的事。

    原来瞿向南还有一个亲生哥哥,然而两人的关系就如现在热播剧里的剧情一样,双胞胎一个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另一个则是荒废人生,成了人人口中的纨绔公子。直到现在,联系也很少。反倒是他出国后,哥哥重新来加了微信,偶尔会来问几句最近的情况。

    我没法判断瞿向南心里是否有一丝,对那些家产的野心。只是瞧着他,低着头,平缓地讲述着自己的身世。

    瞿向南的哥哥姓林,随着父亲姓,自己则跟着母亲姓瞿。近几年来,在母亲的引导下,瞿向南也渐渐远离了家族的中心,一个人跑到悉尼上学,其中也有母亲不少的帮衬。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回应什么。踌躇了一下,我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了那个瘦弱的身子。

    跟周暮云在机场道别的情景一模一样。

    那晚过后,瞿向南悄悄离开了公寓。等到我起床,看到的只有收拾的非常干净的书房,还有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

    我咬了下发白的嘴唇,走到客厅里,望着空无一人的公寓,再也没有以往的热闹。我挨着沙发边蹲下身子,清晨的阳光透过阳台洒在身上,我缓缓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左手摸到手臂上的那条疤后,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几个人打打闹闹过后,又转身奔向不同的岔路口。

    只有我还会时不时的怀念一下。

    “叮咚——”

    门铃响了。

    我抓了一把凌乱的头发,看了下猫眼,发现是中国邮政的小哥,我开门签了字,发现是一张薄薄的信封。

    我打开来,里面是一张请柬,大红色的封面,上面是烫金工艺,还盖了个玫瑰印章,我撕开信封口,漂亮的小楷字写着,

    诚邀

    新郎:瞿向南  新郎:宋逐寒

    结婚典礼  敬备喜宴

    敬邀

    伴娘:叶嘉木

    我呆了几秒,请柬“啪”一下摔在了地上。随着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没拿出来的信。

    我吸了口气,直直地蹲下去捡起那封信,打开来是洋洋洒洒几个大字。

    好久不见,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最近才回国,我问了很多人才问出来你家地址

    *****这是我新的微信号

    记得加我,哥包你机票和酒店钱(附赠新西兰七日游)

    隔了几行,我才看见下面还要被黑笔划掉的一行。

    (以前都是我求着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这次结婚,你个小白眼狼必须自己来找我)

    我感觉额角落了几滴汗。

    无奈之下,我只好放好请柬,按照信上的微信号加好友。

    好在瞿向南还是以往那副热情的样子,我们加上好友后最起码聊了几个小时,而且从他那里我还知道了不少以前根本没机会听到的事。最后实在忍不了,我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瞿向南听到我开始管理家里生意的时候,语气严肃了不少,开始教导我以后要怎么保护好自己。

    我笑了一下,随便讲了个笑话掩盖过去了。

    电话结束,我随便下了点面条。这样简单的日子过了几天,我再次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出国几天办点事情,老爹没有多说什么,等到挂了电话我才发现银行卡又多了50万。

    我打车到机场,飞到奥克兰要11个多小时,我默默看了眼自己笨重的行李箱,安慰自己东西应该没带少。一个人上了飞机后,我拉下头等舱的小门,自顾自的看起家里发来的财报。中途看累了我就打开遮光板看一眼,而外面只有一片蓝的云海。

    其实我早已经习惯了到处奔波的生活,住所对自己来说最多就是睡个好觉,吃个好饭。而在奔跑的途中,我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的会毫无保留对自己展露好意,有的也会一脸看不起自己。

    谁叫自己只是个刚上任的新人呢。

    看过许多不同的风景后,我会突然停下来,想起当大小姐的时候,遇到的“真心”朋友。能称得上真心二字的人不多,我恰好就有两个。

    我知道那两人很早就知道自己在接触家里的生意,只不过我会趁着在学校的时间偷偷溜出去应酬,只有最后年终报告的时候,我才会在一长串数字里看出不对劲来。这时候,一直待在身边的两人就会默默站出来,帮我在其中调停,稳住自己在主家的地位。

    老爹跟我说,这些是出现在你生命里的贵人。

    不求我能把他们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只求我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好好待他们。

    不是用物质方面的优待,而是刨开自己的心,真真切切的对他们。

    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分不清我们之间的感情。

    当然,除了瞿向南。

    睡了很长的一觉后,我悠悠醒来,飞机已经在降落了。我收起桌板,准备整理一下前往酒店。

    “呼——”

    我走出机场,一声轻挑的口哨声拦住了前进的脚步。我扒下墨镜,想用力去瞧是什么人。

    “看半天看出来是谁没啊!”

    一个熟悉的,欠揍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

    瞿向南摇下车窗,头发梳得服服帖帖,还带着一副金丝眼睛,像个知识分子一样。

    我不由得打趣道:“打扮的跟斯文败类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演电视剧了。”

    瞿向南送给我一个白眼,表情很脏地骂了一句话,估计讲的是德语。

    我把行李箱往前一推,眼神示意他。

    “行行行,我们叶小姐是千金之躯,做不得一点苦力的。”瞿向南过来帮我把行李箱搬到后备箱,虽然听着像嘲讽,但我知道他根本没生气。

    “瞿向南,还没说跟你结婚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啊?我见你整天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就算我晚上睡觉做梦,也绝对不可能梦到有一天你会上演浪子回头这一狗血情节呀。”我从后座趴在前面的椅子上,瞿向南被我逗的一笑,骂我赶紧滚蛋。

    “这人你认识。”瞿向南停止打闹,忽的说了一句。

    我顿时起了兴趣,立马拿出旧手机,在通讯录里上翻下翻。托他的福,我在澳洲留学圈里结识了不少小伙伴。但翻了几分钟,始终没有见到“宋逐寒”这三个字。

    “你确定没在骗我?”

    “我骗你干嘛呀,小祖宗!”

    我啧了一声,又追着问了好几个问题,一直到了酒店楼下,瞿向南终于不耐烦,连忙把我赶下车。

    “我的伴娘啊,您就赶紧歇歇吧!明早可是要4点起来化妆!到时候你要是敢迟到,我就敢让你葬身在异国他乡。”瞿向南挡在房间门口,对我义正严辞道。

    我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说搞得像你起得来一样。

    瞿向南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指着我的额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而是钮枯禄——瞿向南。”

    我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向他,瞿向南不理会,继续道:“待会我叫人送晚饭上来,你抓紧点时间吃,一会儿还要下去彩排。”

    我疑惑道:“现在婚礼都这么讲究了吗?”

    这下换瞿向南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这次结婚啊,到场的几乎是权贵后代,有我这边的也有他这边的,人多眼杂,婚礼也就走个形式,更多的是方便他们谈生意。”他顿了顿,道:“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把你扔到那种地方的。”说完他还朝我得意的一笑。

    “那必须得给我单开一桌———”我眼睛眨巴地看向他。

    “外加本人的独家小蛋糕。”瞿向南贴心的帮我接上下一句。

    我终于舒适一笑,踢了一脚行李,整个往后一倒,瘫在了床上。

    “宋逐寒那边我还安排了一个伴郎,人估计马上就到酒店,到时候你俩一起下去。”瞿向南临走前朝我说道,“我向你保证,人是我们都认识的,但绝对不是仇家。”

    我摆摆手,叫他赶紧滚。

    不得不说,人走后,房间就空荡了起来。

    瞿向南有一点说的很对,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而我也一样。现在的我,完全丧失了对未知事件的好奇心,对瞿向南那个神秘的结婚对象,我全然提不起兴趣,也不想去调查为什么是他俩去结婚。

    这个季节的新西兰天气还算好,晚上开着窗也不会觉得冷。我匆匆吃了几口饭就收了起来,看了眼手机,都是些无意义的消息,全部已读后,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记得瞿向南说的话,也相信他的人品,所以,我毫不设防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周暮云提着一个木篮子站在门口。

    我们两个四目相对,我整个人都凝固了。

    半晌后,我断断续续地冒出几个字,

    “之前的相亲,是你的套路吗?”

    08.

    周暮云被我问的一愣,疑惑道:“什么套路?”

    我没出声,只是假笑着。

    很久后他才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说是在西餐厅那次啊。”他顿了顿,“那次是我家里安排的,而且……也事先发了照片,我看到后才知道是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暮云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回了哦之后,自认倒霉没去看相亲的照片,只好侧身让人进来。

    瞿向南给我安排的是个套间,配了个小客厅,周暮云就坐在沙发上,我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又转身去入口处倒了杯温水。

    “我不渴。”周暮云很礼貌地说道。

    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拿起杯子灌进自己的口中,“你不喝我喝。”

    周暮云只是笑笑,伸手指了一下木篮子。从进门开始我就在疑惑里面是什么,好在周暮云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向我展示:“这是我找师傅定制的三层收纳盒,给瞿向南当做结婚礼物。”

    我点点头,他俩的交情比我认识的久,结婚送贵重的礼物是应该的。但我却眼尖的发现第三层里面,还藏了一个红色的小方盒。我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迅速瞥了一眼周暮云,后者并没有发现,于是我只好收起表情。

    周暮云看看木篮子,又看看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找话题。

    我习惯性的摸了一下右手臂,准备随便找个话题把人给打发走。可没想到周暮云忽然道:“你的手臂——”

    我蓦地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惊讶。

    “没什么。就是……我看你很久以前就很在意你的右手臂。”周暮云看起来很无措,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我瞬时收起了惊讶,心底没由来的冒出了一个念头。

    “何必再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里受了伤。”我叹口气道。

    可周暮云却一下子站起来,又跌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才轻声道:“还疼吗?”

    我的心忽然就被攥住了一样。

    本来只是想诈一诈,却没想到诈出个真的来。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那晚的熊熊大火,成了我此后几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听说当时老爹在事发之后,直接带着人冲向本家,堵在门口,不让一个人逃出去。我妈则帮我把事情闹到公安局那里,准备让法律制裁那一家。

    而我,捂着缠蛮绷带的手臂,躲在家里临时租的房子里,连着几天都不敢回公寓。

    所以,我对瞿向南和周暮云两人,那几天到底干了什么事,一概不知。

    此时,我像是一瞬间抓住了一些被遗忘的真相,大声道:“茶楼那天,你也在?”

    周暮云闻言神色怪异,在我步步紧逼的视线下,站起身来,坐在我的旁边,重重点头。

    后来,周暮云开始讲述那段,惊险,恐惧的一晚。

    古董交流大会邀请了很多人,这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瞿向南和他也牵涉其中,而且看样子,在那个圈里还有着不小的地位。在大会开始的前一晚,瞿向南家里的人突然联系到了他,并称家里突生变故,瞿向南的亲生哥哥会在第二天抵达悉尼,届时会带着他去一个地方,结束后会带着人一并前往纽约。

    瞿向南收到了邀请,自然不会落下周暮云的那一份。周暮云的家族很庞大,几十年的发展让其在各个领域都有了卓越的发展,其中包括古董生意。听他讲的口气,古董行业似乎还是他家的主流产业。

    举办交流大会的人并不是一个大人物,甚至在圈里还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喽喽。在这里,我没忍住产生疑问,问道:“按你的说法,没权没背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召集这么多家族聚集在一起?”

    周暮云侧头看我,耐心地解释道:“追逐利益,是人类的本质。”

    我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那个大会,所有人都有共同的利益。做生意的人,可以不讲究诚信,但绝不会放弃对自己有益的那一部分。具体是什么,周暮云也不知道。

    “那时候我还没有掌管家里的业务,很多事情也是在几年后才慢慢得知的。”

    周暮云讲故事的节奏拿捏得非常到位,不会很慢,也不会快到我听不懂的地步。他温柔的声音竟让我有一瞬间误以为自己在听有声小说。

    但是,接下来的一段,却让我对那晚产生了新的认知。

    周暮云接到邀请后,并没有像瞿向南和我一样以为自己过去走个过场就完事了,反而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连夜派人在国内打听了一下。因为我们长时间生活在国外,就连上网也会有限制,所以在一些事情上,我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信息差。

    很久之后,那边才传来消息。原来前不久,国内发生了一起古董盗窃案,而嫌疑人直接指向了我的那位舅公,名声大败后,圈内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破口大骂,甚至有的直接终止了跟他们一家的合作。没有办法,那一家就这样走到了绝路。

    我听到这叹了一口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临死前还不忘还不忘拉一个人垫背。

    周暮云仿佛看出了我心中的所想,道:“我只浅浅地了解过你们家。如果推论的没错,你爸爸年轻时就掌权,家里自然会有不少长辈对你们挑刺,不过你那时候还小,他们也无法对一个孩子下死手。”

    然而真正的转机,在于我决定去澳洲留学的那天。

    “那是你脱离父母监视视线的开始,尽管他们会在各个方面默默保护你,但人不在眼前,终究不会保护的那么细致无微。还有一点,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在慢慢长大,他们不可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你爸爸肯定从小就给你灌输了不少关于做生意的思想,等你长大后,也自然会对这些东西敏感。”

    周暮云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我偏头问他怎么了,他却笑了一下。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无法判断,你遇到我和瞿向南,究竟是好是坏。”

    我霎时紧张了起来,从认识他俩开始,我就会把与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告诉我爸,只不过那时候我只会天真地以为自己交到了好朋友。现在想来,他俩的存在,我爸肯定不会不知道。

    那么,相亲……我突然感觉自己被亲爹套路了。

    周暮云显然跟不上我活跃的思路,只好慢慢道:“瞿向南一家知道了我们的存在,你们一家,也肯定知道。或许在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摸透了我们。”

    我僵硬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想纠正你一点。”

    我坐正了身子,目光投向外面的夜景。

    “认识你俩,我不后悔。被家里人算计,只能算我倒霉。我的确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将来不会一帆风顺,我爸一直对我说,即使你最信任的人在身边,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被骗去茶楼的那次,就是我天真人生的,最后一天。”

    周暮云似乎听懂了我在说什么,他看了眼手上的表,道:“彩排时间快到了,我们下去吧。”

    我没有回他,也没有站起来。

    “你那天受伤了吗?”

    周暮云一愣,说没有。

    我笑道:“谢谢你那天带我提前逃了出去。”

    周暮云诧异地回头,看我肯定地道谢,没有否认,也笑道:“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我站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啊!”

    他被我拍的身子一抖,我走近才发现他竟然是笑到发抖,我震惊地问他在笑什么。

    “没有啊。”周暮云看我即将挥过来的拳头,急忙道,“看你突然变成了小大人一样,就……跟以前的大小姐形象,差别蛮大的。”

    我瞬间想起了以前做过的蠢事,面上一热,打了他一下就赶紧逃出去。

    不过,正如周暮云所说的那样。我的确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着,出国留学的风险我父母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有一点,我清楚得很。我爸早年在澳洲谈过生意,后来出了些意外,他带人回国后就再也没有管过。我那次去,或许也是顺了他们的心意。

    他们对我很好,不假。

    瞿向南和周暮云对我很好,也不假。

    于是在他们的庇护下,我舒舒服服地又当了两年大小姐。

    直到那次事故之后,两人接二连三的离开悉尼,我只能被迫扛起大梁,从此开始了漂泊不定的生活。

    彩排现场在酒店二楼的宴会厅,我和周暮云一前一后走进去。瞿向南换了一身白西装站在台上,见到我俩瞬间双眼放光,直直地冲过来,“快来快来!正好到你俩的部分!”

    我被他拖到台上,按照司仪的指示,握着一束捧花跟在瞿向南的后面,一步一步地走向主台。接着又在宣誓后,拿出准备好的戒指,递给新人。我望着另一位新郎,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眼熟。

    一遍结束以后,瞿向南朝我挤眉弄眼,道:“怎么样,人家帅吧!”

    我嗯嗯地胡乱点头,显然瞿向南对这个反应很不满意,摇着我的肩膀,“你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他是谁!”

    我:“???”

    怎么着,我难道应该认识这个人吗?

    瞿向南幽幽地看了我一眼:“你果然不爱我了。”

    我连忙打断:“大哥,这可是你的婚礼!整这死出,搞得我俩像偷晴的。”

    瞿向南切了一声,正想跟我好好斗一番,身后却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悉尼大学。”

    我回过头,居然是那位神秘新郎。

    他见我依然是一副迷糊的样子,摇头道:“悉尼大学经济学专业,有印象了吗?”

    我草。

    我没忍住爆出一句国粹。

    我震惊地看瞿向南,又看看宋逐寒。

    这个名字我可太熟悉了!

    就因为瞿向南追着人家不依不饶的追了快一年,每天都会约着人家见面,而我在那一年,很荣幸地充当了“军师”的身份。

    只是一直听过人家的大名,却一直没见人家的真身。

    现在真身就在眼前,却是以“瞿向南”新郎的身份。

    至此,我啧了一声,对瞿向南衷心地扬起了大拇指。

    厉害,还得是你。

    瞿向南一下笑倒,一把揽过我的肩膀,我紧张地瞥了一眼宋逐寒,却见他并没有对这个动作有很大的反应。

    瞿向南说,婚礼他打算安排两场,中午在室外草坪,晚上在室内宴会厅。我明白他的安排,这么做是为了分开老一辈和年轻一辈。

    婚礼的时间很快到来,我难得起了个大早,魂不守舍地坐在化妆间,任由造型师摆弄。伴娘服是瞿向南选的,淡青色小礼裙,还嘱咐我必须戴上他买的步摇。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约新中式的小礼裙,再加上造型师的盘发,竟让我有种穿越的感觉。

    我悄悄走到新郎化妆间,想看看瞿向南会穿什么。结果一进去,人早早就穿戴好,坐在沙发上翘个二郎腿,手里那个手机看向我:“怎么样,你哥帅吧!”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藏青色的唐装,头发也被梳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幅装扮,不禁点头称赞。

    “好意气风发的小郎君啊!”

    瞿向南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我被他逗笑,直到有人过来提醒,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草坪婚礼是由外国教堂婚礼演变而来的,一般是在草地、花园举行。

    而我的鬼才朋友——瞿向南,他竟然发明了一种全新的草坪婚礼。

    他将装饰用的花架全部换成了中式木制灯架,又把婚礼的白色主调替换成了红绿相间的颜色。我望着他跨过红木镂空的门架,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在台上,我跟在后面,扬起了真心的笑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前方的主席台上,新郎同样穿着藏青色唐装,而伴郎是跟我一样淡青色的唐装。

    我们四个人并排站着,一起看向台下,其中有不少的熟面孔,也有我的父母。

    他们坐在第一排的边上,我眨了下眼睛,朝他们一笑。

    司仪在大声诵读誓言,而新郎互相看着对方,誓言结束,瞿向南抢过话筒,深呼吸一下,吼道:“宋逐寒!你愿意陪我到下辈子吗!”

    我的视线随着瞿向南一起落在对面,宋逐寒笑着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眼眶居然红了几分。他双手握住瞿向南的手,把话筒往那边挪了一下。

    “我愿意。”

    礼炮一声炸开,无数的彩片从空中坠落。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祝福声。瞿向南顺着气势,拿过我手里的捧花,在话筒前喊道:“我数三个数,都准备接好我的祝福吧!”

    一瞬间所有人都涌到台上,我被人群挤得不知方向,在一片混乱中,有人却拉住了我的手。

    我惊讶的回头,看见周暮云从容地站在我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小方盒。

    我不明所以,周围又发出高昂的祝福声,而在这幸福的氛围里,我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碰到了我的手指。

    我的心跳忽的漏空了一拍。

    ——周暮云挤在人群里,悄悄给我带上了戒指。

    “1——接好了!”

    瞿向南倒数完三秒,抓住捧花,猛地往后一扔!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捧花掉落的方向移动,青绿的草坪上,好友的婚礼上,往日的诡谲云波,被藏起来数年的感情,在这里皆化成了幸福。

    我的目光与周暮云相对,而那束捧花,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我们中间。

    周暮云一手拉着我,一手接住了捧花。人群里顿时爆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他们围着我俩,经久不停的鼓起掌。

    瞿向南与宋逐寒也来到我们身边,十指相扣。

    而我耳边,忽然响起婚礼上的一句话。

    “陪我到下辈子吧。”

    我听到周暮云这么讲。

    一如逍遥自在的当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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