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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齐最近心里隐隐憋着一团火。

    虽然不是事先说好的情形,但阿越还是很痛快地为那条红丝带买了单。

    她手里攥着那条新的带子,让眼前的人不得不一次次把脖子往后仰。

    筋骨秀颀,皮肤温润,因为热,微微地泛着红晕。

    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因此有点疤也没什么。

    她只是有点不满意他这么安静,于是坏心眼地停下来。

    果然他就求自己了,声音十分动听,还很听话。她怎么教,他就怎么说,连嗓子哑了都不停。

    妙齐觉得这个人实在很合自己心意,甚至开始考虑要怎么骗他跟自己回云水楼。

    可能等的时间有点久,他耍了一点小聪明,就为了让她多碰碰他。

    妙齐亲了亲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于是俯身解开他脸上的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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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齐披衣起床,烦躁地灌了自己一杯茶。

    越灌越精神。

    干脆打开窗户通风,在房内踱步。

    又是这破梦!

    她不用往下做都知道是和外面那个人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但梦里那个要讨喜多了。

    至少不会这种天气故意躲在外面装可怜。

    窗户开得太大,一阵风吹进屋子里面,妙齐立马打了个喷嚏。

    她刚要上前关窗,飞来一粒石子,那窗户无声无息地自己合上了。

    妙齐几步走过去,用力推开窗,外面一地月光,不见人影。

    能在朝廷追杀下躲了六年的影卫,刻意不露面,妙齐自己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

    但他总会像今天这样,让她知道他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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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那天拿回草龙,猜测跟踪的人是影七,她和阿越还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不解他的用意,十分提防。

    待他夤夜前来,留下字条,把妙齐丢的帕子原物奉还,阿越气得要一剑戳死影七。

    “还便还了,”阿越道,“偷偷摸摸地跟着你算怎么回事?置我云水楼于何地!”

    不知道怎么叫影七知道了,隔天他又送来自己的袖箭,意在缴械示诚。

    随信道因缘际会,绝无冒犯之意,若此后同路,师姐妹二人首肯,他愿意暗中同行护送。

    “怎么说,”阿越道,“你的人,你自己决定。”

    怎么说,说就是他还想给她玩,妙齐想。

    但这是不能跟师姐说的话。

    于是她道:“我们去梁州,我问问他顺不顺路。”

    自然是顺路的。

    三人一同从平州城出发。

    甚至阿越用他考校起妙齐的功课来。

    “现在他在哪个方位?”

    “……正东。”妙齐嘟哝。

    “比前天强。”阿越很欣慰,向影七招手示意。

    遥遥一点黑影继续变换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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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醒来吹了风,妙齐就隐隐发起热来。

    唬得阿越立即找了个镇子,就近住下。连梁州城近在眼前都顾不得了。

    影七第一次见这阵仗,被隔空支使得团团转。

    病中提了许多要求,都被一一满足。妙齐快好了才想起来,自己一次都没见过他的面。

    影七说暗中同行,就真的是暗中同行。

    白天从来不和师姐妹二人一起出现,晚上也不和她们同宿一旅。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妙齐愤愤不平。

    阿越道:“经年不见光,大概怕带累别人。”

    妙齐道:“陛下放过这案子了,他应该知道的。”

    阿越敲她:“知道是知道,但哪有那么容易过去?他是被你吓坏了!”

    “镇上也就罢了。越往梁州走,知道旧事的人越多,保不齐掀起什么波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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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齐摸摸鼻子,回到屋里,想她什么时候吓他了。

    思来想去,只可能是那天自己悄悄跑路,影七或许以为她被朝廷的人带走了。

    但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的吧?

    比起抓走她,直接用她设伏不是更好。

    她反反复复想着“吓坏了”三个字,睡不着觉,起身敲了敲窗棂。

    “想要什么?”影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一直躺在她屋顶。

    “为什么不睡屋子里。”

    “……哪有影卫睡房间的。”

    “你早就不是影卫了。”

    一片默然。

    妙齐道:“你下来。”

    影七顾左右而言他:“病刚好,站太久又要着凉。”

    “我要听你的声音,”妙齐心平气和跟他说,“上面和里面,你自己选个地方吧。”

    一条让人无法抗拒的命令。

    僵持一阵,一个人影慢慢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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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之数月前匆匆一别,他显然清减了。

    妙齐言简意赅:“脱。”

    影七脖颈微红,动手解起衣带。还记得劝她:“你先回床上,地上凉。”

    妙齐不耐烦地把他一起拽过去。

    “秋月客后面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妙齐一边慢条斯理地划过他身体,一边问,“师姐说她还没来得及出手。”

    影七含含糊糊地“嗯”。

    太久没有过了,身上每一处都敏感无比,他怕一开口声音就变了调。

    “他们告诉你,我是云水楼的人。”

    影七微微一滞。

    他想起那恐怖的时刻,把他从无边烈火中解救出来的同时,又把他推进深渊。

    妙齐已经精准地按在他小腿的疤痕上。

    “所以,你就受伤了?”

    她慢慢地在那里打着圈。

    影七剧烈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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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为这个,还能为了什么呢。

    齐王府的影卫,追踪逃匿都是天下一绝。

    何况他一出手就解决了秋月客,怎么可能被他的门人子弟所伤?

    只能是他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制伏,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妙齐现在懂那是什么了。

    影七还在瑟瑟发抖。

    妙齐压不住他,随手拿丝带把他眼睛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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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只猜中了一半。

    他确实是被她吓坏了。

    一半是因为他曾误以为妙齐为他所累,所幸这是假的。

    另外一半在于,他被妙齐抛弃了,而这是真的。

    影七素来少言,一路上又鲜少交谈,任谁也看不出他这份心思。

    直到今夜,他开口自称“影卫”,妙齐才窥见其中端倪。

    他想做回一把刀了。

    刀是不会被抛弃,也不会感到痛苦的。

    他短暂地做了一阵人,觉得那实在太疼了,因此宁愿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影卫。

    无非是这一回的主人,终于可以由他自己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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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齐安静地捋着影七的头发。

    他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整个人昏昏欲睡。

    妙齐道:“我对不住你。”

    影七瞬间清醒过来。

    他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不是你的错。”

    妙齐当然没有错。

    一段露水缘分而已,你瞒我瞒,都没指望长久。

    各自飞的时候,谁也不必对谁有什么交代,因为只是季节到了。

    彼此心知肚明,一切尽在不言中,如果谁巴着不放,才是贻笑大方。

    这样的关系里,哪有什么抛弃可言。

    就算影七想带她一起远走避难,也不过是说明他尚有义气在身,是应有之义。

    但是妙齐一定要与他说这一声“对不住”的原因,与这些道理都无涉。

    “我说这句话,只是因为我此刻想让你知道而已。”

    一定要追究的话,就是那个让影七被暗器所伤、又险些被妙齐生擒的力量,终于也降临在她的身上。

    唯有这样的力量,才能让妙齐甘愿承认离开是一种罪过。

    不是彼时的妙齐姗姗来迟,是此刻的妙齐终于开始分担他的痛苦和悲伤。

    以及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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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齐费了一阵功夫,才把那条一模一样的丝带从影七手里取走。

    为了让妙齐答应把这条丝带也送给他,影七简直用上了他所知的全部技巧。

    妙齐很受用,因此没有告诉影七,那本来就是因为想起他才顺手买下的。

    窗外纷纷扬扬,是梁州城外今年的初雪。

    影七突然睁开了双眼:“我做不成一把刀了。”

    妙齐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

    连袖箭都送给别人的影卫,还怎么做一把刀呢。

    又或许早在他第一次坏了妙齐的规矩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再也没有百忍成金。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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