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十个人在一楼厅堂看守嫌犯,其余人搜查整座醉仙居,每一个房间都要仔细搜。”

    在李星鹭向沈舟云汇报了验尸结果后,他当机立断下令提刑卫搜查醉仙居上下的房间。

    “这是什么意思?”

    听出沈舟云似乎要将他们都困在醉仙居不得离开,钟少英惊怒交加:“把我们当成你的囚犯了吗?”

    “你们、特别是包括你在内的五个男人,嫌疑重大,羁押你们是符合提刑司规制的。”

    沈舟云甚至没用正眼瞧他,只是自顾自地说明着。

    李星鹭察觉到愤懑的情绪开始在众人之间蔓延,她连忙接着沈舟云的话补充道:“诸位,你们也不希望在案情水落石出后,我们沈大人在上报给朝廷的卷宗里记录下你们对所谓的程家宝藏的探求追寻吧?”

    其实不论他们安不安分,沈舟云都不可能略过他们探求宝藏的事。

    但这个警告非常有效,方才被常誉点出过问宝藏一事的冯坤、冯知节、金铭乃至于钟少英都仿佛被泼了盆冷水,纷纷噤声不语。

    见到事态被轻易平息,沈舟云不由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向李星鹭,须臾,他朝着她喊道:“你跟我回到五楼程翩若的住处去搜查。”

    李星鹭点了点头,搜查死者住所的确是查案的关键步骤,而且——她必须要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导致她昏迷在牡丹苑。

    “二位稍等。”

    在李星鹭和沈舟云走到了楼梯口时,冯坤忽然开口叫住两人,并将冯雅兰推到她们面前:“雅儿与程小姐颇有交情,冯某敢打包票,但凡是程小姐的事情,若有雅儿不知的,那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二位带上她一起,有什么疑问也好立即问她。”

    冯坤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宴席未开始前,冯雅兰对提刑司查案表露向往,那时他可是宁愿对女儿贬低一番,也不让冯雅兰多说几句,现在怎么主动把她推出来参与办案了?

    但是他说得不无道理,一桩命案中的两个关键人物分别是凶手和死者,凶手可以通过案发现场的种种线索来推测,但想要了解死者,却只能通过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

    纵观全场,这个人只能是冯雅兰。

    而冯坤主动将冯雅兰塞进搜查的队伍中,无非是为了通过她监视自己和沈舟云的动向,但是这件事却很容易预防——只要在查出真凶之前,不让冯雅兰再与冯坤有任何接触,哪怕她真的探听出什么消息,也无法传递。

    分析好利弊,李星鹭随即踮起脚附在沈舟云耳边低声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舟云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同意了冯坤的话:“冯小姐可以跟着一起,但不能插手办案的过程。”

    闻言,冯坤拍了拍冯雅兰的后背,示意她出言保证,冯雅兰勉强地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大人放心,规矩我都明白的。”

    终于能够参与查案的事情,冯雅兰却明显兴致不高——毕竟丧命的人是她的至交好友。

    “咳,冯小姐,我们走吧。”

    李星鹭适时出声,她后退几步至冯雅兰旁边,两人并肩走在沈舟云身后,一路踏着楼梯来到五楼。

    推开程翩若居住的牡丹苑房门,李星鹭先是走向食案,她提起酒壶放在鼻尖下闻了闻,没发现什么异味,食案上的两个酒杯也没有异常。

    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因为她记得程翩若喝了很多杯酒,如果酒中下有迷药,尸体就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何况她并没有喝酒,但还是昏迷过去了。

    李星鹭不由回忆自己从来到牡丹苑赴约起是否有吃过、碰过什么东西,但答案是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让她中招的就只有——

    她快步走到被摆放在里间的香炉前,伸手掀开香炉的盖子,当她倾身去闻其中的气味,一股浓郁的香气钻入她鼻腔,让她瞬间感到头昏脑胀、四肢也随之变得酸软无力。

    李星鹭想抬手把盖子安回去,但她的腿却先一步软了下去,眼看着她是真的要后脑着地,身后的人及时伸过手臂接住了她。

    “这香炉里有曼陀罗、草乌末和押不芦,全都是蒙汗药的成分,而且许是考虑到香炉的挥发作用,布置者把药量下的极多,若是口服,则必死无疑。”

    倒在沈舟云坚实宽阔的胸膛上,李星鹭甚至有些分不清她头脑中的昏沉是来源于蒙汗药的效果还是此刻的尴尬羞涩,她只能咬着舌尖勉强保持住神智,将方才的发现说了出来。

    沈舟云扶着她站定,而后出声询问:“药效要多久才能过去?”

    李星鹭以为他是想要借此推测程翩若的死亡时间,她有些为难地答道:“要看具体吸入的药量,还有不同人体质对蒙汗药的抗性,比如我走进牡丹苑大约待了一刻钟时间就晕过去,但程小姐显然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更长,她却坚持得比我久……”

    “我是说,你刚才闻那个香炉产生的药效要多久才能过去?”

    沈舟云叹了口气,他俯首凑到李星鹭耳边,说话时喷涌出的热气让她耳尖变得通红:“你还能走路吗?”

    李星鹭忍住想要抬手去揉耳朵的冲动,她抓着沈舟云的手臂借力走了两步,然后勉力回道:“可以。”

    沈舟云了解她在查案时固执强撑的性子,因而只是挑了挑眉,没有戳穿她,任由她借自己手臂的力道缓缓迈腿走路。

    李星鹭本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斥着蒙汗药气味的房间,但在转身的前一刻,她忽然被不远处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吸引了注意力——她来赴约见到程翩若时,对方刚刚才从舞台退下,显然不会去床上休息,而若是无人翻动,这被褥怎会如此散乱?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她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书架,只见其上的书册摆放得杂乱无序,还有墙上的画作亦是歪斜紊乱。

    “这个房间被人翻动过。”

    李星鹭肯定地说道:“虽然我没有记下来时房间的整体布置,但从我观察到的细节来看,程小姐是个细致的人,她不会容忍房间处于乱糟糟的状态,所以床榻、书架和墙壁上的乱相一定是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弄出来的。”

    “是那些想要寻找宝藏线索的人弄的。”

    沈舟云接着她的话分析道:“在你昏迷不醒时,来到程翩若房间的可能不止凶手——按理说,你与程翩若扯不上关系,她邀请你到她房间的事也没有别人知道,但冯坤等人发现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事发现场的人之后,他们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的确,李星鹭回想起案发前后的过程,她第一时间就被赶来的钟少英等人认定为凶手,可他们却没有过问她的身份,在小孟告知她的身份后,他们甚至也不追问一句她和程翩若的关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五楼。

    “所以,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有很多人进过牡丹苑,他们都看见了我,也就不意外我会出现在程小姐‘坠楼’的现场。”

    说罢,李星鹭艰难地扶着沈舟云的手臂走出牡丹苑,径直朝着门外的冯雅兰问道:“冯小姐,有一个问题,我想请你如实回答——程家宝藏,是否确有其事?”

    “……”

    冯雅兰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许久,在李星鹭再次重复问题之前,她终于开口道:“宝藏,是真的。”

    “这么说来,程家的确藏匿着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

    李星鹭有些不解道:“那程小姐为何还要来到醉仙居卖艺赚钱,她只需要动用宝藏给她的家里人赎身,一起卷钱逃走……”

    “翩若不会那么做。”

    冯雅兰苦笑着打断了她:“我早就听说过程家宝藏的传闻,但我真正确信这件事,是因为某次翩若喝醉酒漏了口风——她很痛苦,她父亲程信明要她背负宝藏的秘密,要她当一个‘守墓人’,守住程家东山再起的希望。”

    “程信明,他不在乎妻子和家族里的女人过得怎么样,他只要翩若保证宝藏能传回程家男嗣手中。”

    说到最后,冯雅兰的口吻中似乎带上几分惋惜和郁闷:“在家族和个人里,翩若只能选择委屈自己。”

    听了这番话,李星鹭也觉心下酸楚,她垂眸敛下眼中的情绪,继续追问:“那你可曾听程小姐说起过宝藏的下落?”

    “翩若从来没提到过。”

    冯雅兰摇了摇头,而后突然盯着李星鹭反问道:“李姑娘,你才是最后一个见到翩若的人,她和你说了什么?”

    李星鹭顿时警觉,虽然她与程翩若的会面全程没提到什么宝藏的事情,但她还是没有回答冯雅兰的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身旁的沈舟云却是直接用冰冷的语气向冯雅兰发出质问:“莫非你也对宝藏的下落感兴趣?”

    两人本来都没指望冯雅兰会说真话,未料她居然直截了当地回道:“是我父亲想知道,他从来不限制我和翩若的来往,哪怕是在程家败落之后,但每一次我来找翩若,他都要求我对翩若试探宝藏的事。”

    李星鹭和沈舟云对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添上几分怀疑,但两人当下并没有表露在冯雅兰面前。

    “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这时,小孟突然出现在五楼的楼梯口,他朝着沈舟云汇报道:“就在四楼、那位蝉衣姑娘的房间。”

    程翩若是在蝉衣姑娘的房间遇害的?

    李星鹭犹自为此惊疑,沈舟云却已经开口对小孟吩咐道:“你先带着冯小姐到四楼稍候,我和小鹭有些事要单独说。”

    “是。”

    小孟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对冯雅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冯小姐。”

    冯雅兰和小孟顺着楼梯去了四楼,而站在原地的李星鹭疑惑地看着沈舟云,心中猜测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程翩若约你到她房间所为何事?”

    听到这个问题,李星鹭才想起她还没有对沈舟云解释她和程翩若相识的经过,于是连忙回答:“程小姐和谭秀林小姐都拜在琴艺大家锦瑟夫人门下,是为同门师姐妹,程小姐不知道谭大小姐已经身故,因而寻我来问谭大小姐是否也来了江州。”

    “我们见面时也是一直在说谭大小姐的命案……”

    李星鹭边想边讲,讲到某处,她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程小姐向我确认我在提刑司任职的事,随后就将一把古琴托付给我——就是方才放在窗边的那把古琴,她说那是锦瑟夫人的遗物,托我寻时机送回清远县给谭大小姐作为陪葬品。”

    沈舟云没从她话中听到与宝藏有关的事,他只能转而提起冯雅兰的事:“冯坤那么执着于让他女儿探听宝藏的下落,看来他也是对此势在必得——问题在于,他要宝藏来做什么?”

    “钟少英探寻宝藏是为了他姐夫鲁王、金铭显然为裕王效力,可是冯坤……”

    李星鹭想起沈舟云曾说过能当上江州太守的一般都是皇帝的心腹,她不由低声道:“难不成他是在为那位做事?”

    李星鹭隐晦地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沈舟云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定论:“冯坤在京城时的确算是陛下的宠臣,只不过……程信明贪污事发时才是最合适追查宝藏下落的时机,陛下若有意宝藏,当不至于拖延至今。”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没有继续探究下去,只是将疑虑保存在心底。

    “先下去四楼看看第一案发现场吧。”

    李星鹭应声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此时蒙汗药的药效已经过去,她放开抓着沈舟云手臂的手,自己迈着步伐踏上台阶。

    走在后面的沈舟云盯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底竟然生出些许遗憾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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