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莲?”

    果然,千言万语都不如让谭雨淼切身感受到生命威胁,她犹豫思考了不过几秒钟,很快就妥协交代了解药的配方。

    她说的凝霜芝、蔓荆子等药草虽然名贵,但一般药铺里都有售卖,并不难获得,除了天山雪莲——

    “它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丹妙药’吗?”

    天山就坐落在凉州城外五十里处,但从小在凉州生活的孟素商却从未见过真正的天山雪莲,刷粉染色后伪装成天山雪莲的普通莲花她倒是见得不少。

    谭雨淼心知时间紧迫,她怕在自己完全变异成毒人之前无法把事情交代清楚,因而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天山雪莲确有其物——我治病需要用到许多珍稀药草,为此,宁王重金请了一位江湖闻名的飞贼在各地窃取药草,其中只有两株天山雪莲,是从皇宫内库里偷出来的,我服用其中一株,剩下的就用来试配解药了。”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无论是去外地求药还是请旨赐药都肯定来不及,至于天山,谁能确定天山雪莲就是出自天山……”

    孟素商话音未落,李星鹭已经忍不住反驳了她:“天山雪莲就生长在天山山脉中一座名为‘浮玉峰‘的山峰峰顶处……我小时候听我父母说的。”

    在她原先生活的时代,天山雪莲已经不再罕见,光是她家里的库藏中就有十几株天山雪莲,全都是亲朋好友从天山浮玉峰采回来的,所以李星鹭笃信她们能获取这一味最珍稀的药草。

    至于她的消息来源,她推到原主幼年时就逝去的父母身上,谁也无法证实是否确有其事,故而孟素商并未怀疑,倒是谭雨淼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你答应过的,会给我一份解药……”

    谭雨淼痛苦地强调着,但没等到李星鹭的回答,她的瞳孔已然涣散、被一片赤红所取代。

    见她已经完全变异成毒人,孟素商连忙带着李星鹭一起离开了这间牢房。

    “天山各峰陡峭险峻,是凉州一带赫赫有名的危山,尤其此时正值雪季,进山的风险更是比平时更高。”

    孟素商神情凝重地说着,而后看向面露紧张的李星鹭:“为了让这座地牢里的毒人恢复正常,这一趟天山之行是无可避免的,我会去和母亲商量,挑选自愿参与的兵卒随行——但是李姑娘你毕竟没有武功内力傍身,是否就不要冒这个风险呢?”

    “但我见过天山雪莲的图像,我能带你们找到真正的天山雪莲。”

    除却谭雨淼之外,李星鹭可能是唯一一个见过天山雪莲实物的人,所以为了确保凑足解药的配方,她必须要让孟素商同意她随行。

    闻言,孟素商迟疑思虑了片刻,最终只得点了点头:“我现在去见母亲,李姑娘你就先回房休息养精蓄锐吧。”

    孟素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地牢,李星鹭却刻意走得缓慢,她经过一间牢房,再三忍耐之下,她终究没有转头去看里面沉睡的人——

    “如果你现在清醒着,一定不会同意我在风雪天去爬一座危山。”

    李星鹭靠在牢房外的铁栏杆上,她神色低落,低声呢喃着的话不知是说给毒人状态的沈舟云还是她记忆中的沈舟云:“但我说过,我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采药救人这件事是我要做的,我必须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我会让你、会让地牢里所有被感染的毒人恢复正常的。”

    说出这句承诺时,李星鹭居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心思,她固然在乎那些毒人的性命,但日夜无眠的查案、绞尽脑汁的套出解药配方在她看来已经是她能付出的极限了。

    突然间愿意冒着危险去攀爬危山,倒显得她好像拥有了什么舍己为人的品德一般——可是真的没有夹杂着半分私心吗?

    即便沈舟云现在无意识的沉睡着,李星鹭仍然没有吐露一丝一毫的恋慕之情,她只是背对着他,在内心默默祈祷此行顺利。

    *

    事实证明,以李星鹭的运气来看,她不应该浪费时间去祈祷。

    次日一早,凉州城下了这么多天来最大的一场雪,冷风将雪花吹打到李星鹭身上,她不由为之一颤。

    这一动作被她身旁的孟素商看在眼里,对方不由开口问道:“李姑娘,你要不要多披一件大氅?”

    “不用了,穿得太多爬山时会很累赘。”

    李星鹭摇了摇头,只是通过拉紧衣服的方式汲取一点暖意。

    这个顾虑也有一定道理,因而孟素商没有再劝。

    出了城门,李星鹭又犯了难,凉州城中严禁纵马,城外却没有限制,何况天山群峰距离这里约莫五十里,如若不用骑马代步就会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但问题在于——她仍然不会骑马。

    好在先前初至凉州,孟元英对她的情况有所了解,所以很爽快地主动邀请:“李姑娘和我同乘一匹马吧。”

    由于凉国公要坐镇城中,率军出城的便只有孟元英和孟素商两姐妹,孟元英骑马冲在最前沿,她纵马的速度快到李星鹭不得不从后面搂住她才能借力坐稳——她带人的方式与沈舟云有很大区别,习惯让人坐在她后面。

    不过孟元英的骑术非常出色,漫天的飞雪无法干扰她半分,她把一众骑兵甩在身后,率先抵达了位于天山山脉北麓的浮玉峰山脚。

    “大姐——”

    在孟元英举着李星鹭下马时,两人身后传来孟素商低沉清晰的声音:“浮玉峰高耸陡峭,带太多士兵随行反而拖累,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大姐带军守在山脚以防不测,我和李姑娘率一队精兵上山。”

    这个提议没有任何不妥,孟元英当即应下,李星鹭却能听出来孟素商真实的意图——在如此恶劣的天气去攀爬一座陡峭险峻的山峰,纵然武功高绝如孟家姐妹也无法担保必定能全身而退,所以孟素商不愿与孟元英同行,这样至少能减少遇险的代价。

    她没有戳破孟素商的动机,反而有些感叹对方出于感性目的而做出的理性决定。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了,古代爬山可不像现代那样轻松,这里没有缆车、索道和登山电梯,只有步行和攀爬两种费力的方式,李星鹭刚跑完一个小山坡,紧接着就要顺着绳索徒手往上爬。

    “李姑娘爬过山?看你的动作倒像是熟手。”

    那群兵卒顺利攀过陡峭的山脊是应有的能力,但李星鹭居然也在没有人协助的情况下借着绳索爬了上来,这就让孟素商有些惊讶了。

    李星鹭一边平复着气息,一边随口答道:“小时候,父母为了锻炼我,经常把我带进山里让我独自去采药。”

    “你父母让你一个人在山里采药?不会担心你遇到危险吗?”

    孟素商不了解原主的经历,自然没有因李星鹭的答案起疑,她只是针对答案的内容表达了震惊。

    原来即便是孟素商这种显然吃过很多苦才能锻炼出一身本领的人也会觉得这种事稀奇,李星鹭想起幼年时在山里采药的一次次过程中受的伤,她不禁在心底问自己——我释怀了吗?

    她的父母都出身古医药世家,因为门当户对而结婚生子,两人专注于事业,没有分出多少注意力给李星鹭,但偏偏都一致想要操纵她的人生,规训她继承祖业。

    他们可以为了训练她而把她独自丢进深山中采药、可以无视她每次从山里走出来时满手满脚的伤痕,他们说“哪个成才的人不吃苦,这都是为了成就你”。

    李星鹭的确学到了知识本领,但她不会感谢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她的父母不是没有安全正常的培养方式,他们只是因为自身经历过这种苦难,所以不允许她逃脱。

    选择就读法医系、成为法医,或许仍有反抗的原因在,李星鹭为此已经整整三年没有与父母亲戚联络过,她们的感情淡到她穿越至今才第一次想起所谓的家人。

    算了,李星鹭摇着头挥散这些晦涩的思绪,与其再去回想那些不能被改变的过去,挺过眼前的难关更为重要。

    她继续顺着绳索攀爬,一路用尽全力赶上前面的人,好几次差点被锐利的岩石创伤,但终究是渐渐望见了位于峰顶的悬崖。

    更让人振奋的是,一株株天山雪莲就生长在悬崖下的石壁间隙中,几乎伸手可摘。

    但就在李星鹭一手扶着绳索一手去采摘雪莲时,身披黑甲、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一批接一批地突然从悬崖上方冲下来,他们持刀疯狂攻击以孟素商为首的凉州军将士。

    “我在江州程家的宝库里见过他们,他们应当是宁王的人。”

    李星鹭一边大声提醒孟素商,一边思考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遭到埋伏。

    难道说出解药配方也是谭雨淼计谋中的一环?

    可是不对,她那种人不会用自己的性命作赌,那么就只能是宁王自己的命令——他原本的计划是假借火神祭给毒人制造机会感染凉州全城军民,如若计划成功,他不仅能除去孟家,还能够接管凉州这个军事重地。

    光靠杨副将手下的那些府兵自然不够格,所以他必然派出了另外的支援,为防这些援兵暴露在凉国公眼皮底下,他们不能轻易靠近凉州城,但又不能离得太远导致错失时机,而距离凉州五十里的天山山脉岂不是最好的潜藏地点?

    这么想来,竟然是她们恰好撞到敌人的根据地里了。

    李星鹭深觉自己果然倒霉,但此刻她也没有时间多愁,因为敌人已经逐渐逼近绳索,她立即意识到他们想要割断绳索的意图,于是赶快把借力点转移到了旁边凹进去的山岩上。

    她的掌心被粗砺的岩石划得鲜血淋漓,但她无暇喊痛,只是趁着敌人还没追来,尽力多摘几株天山雪莲塞进怀里。

    霎那间,李星鹭敏锐地感知到剑风袭来,可是她已经没有空间闪避,只能做着硬接这一剑的最坏打算,但她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出现,她侧眸一看,原是孟素商挥舞银枪为她挡下了攻击。

    但是这一举动却令孟素商落入到被三面夹击的险境中,与此同时,敌人转变了攻势,他们不再把精力放在与凉州军对打上,而是开始大肆抢夺、损毁天山雪莲。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山壁上的雪莲被尽数砍落,仅剩的竟然都集中在李星鹭怀中,她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敌意投注在自己身上,敌方已然将她当作首要攻击对象。

    她既要保存住怀中的几株天山雪莲,又要小心翼翼地躲避不断向她靠近的敌人,而不远处孟素商身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血痕,李星鹭感觉身心交瘁,紧紧抓着山岩的手臂也有脱力的征兆。

    面临着这种绝望,李星鹭突然产生了赌上一切的冲动,她脱去外衣,将天山雪莲包裹在其中,而后小心翼翼地爬到孟素商身旁,她一边将外衣丢到孟素商怀中,一边拔出袖中毒簪随机刺到一个敌人的脖颈间,下一秒,她和对方一同脱力撒手。

    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构思遗言,她很快坠入了一片黑暗中,失去所有的意识。

    *

    “小鹭——”

    耳边接续响起呼喊声,似乎是在念着她的名字,李星鹭猛地睁开眼睛,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此映入她瞳孔中。

    “沈、沈大人?”

    后脑处不断传来轻微的钝痛,让李星鹭的思维变得迟缓,因而在久违地见到那张清隽俊逸的脸庞后,她脱口而出:“这是我的走马灯?还是我们已经在地府重逢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无奈的轻笑,沈舟云心疼又怜惜地抚摸着她掌心处的伤痕。

    肌肤相接的触感那样真实,李星鹭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而沈舟云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测:“你我都还好好活着,别再说那种不祥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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