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你这次如此爽快,倒叫我有些疑虑,毕竟先前在清远县你可是对自己幕后的靠山只字不提。”

    李星鹭直截了当地提出对谭雨淼异常态度的怀疑,反正这是一场审问,无论对方是否回答、有没有说真话,她都不可能略过自己心中的疑惑。

    谭雨淼轻笑一声,她缓缓走到牢房的铁栏杆面前,隔着这无法突破的囚笼对暗自戒备的李星鹭回道:“如今我的境况怎能与先前相较?”

    “在清远县入狱时,我已经掌握了制造毒人的配方,我对宁王有用,他自然会想尽办法来营救我,所以我不暴露他的存在——可是现在我交出解药配方,毒人这一步棋就算是废了,而我对于宁王也不再有价值,他不会救我,反而更想杀我灭口,那我又何必为他隐瞒?”

    话虽如此,李星鹭却能听出来谭雨淼还是没放弃求生的欲望,她现在如此配合,一来是想免去严刑拷打的皮肉之苦,二来怕是还打着只要活着总有机会逃脱的主意。

    不过她没有拆穿或是打碎谭雨淼的希望,毕竟她的目的是从谭雨淼口中撬出宁王的具体计划、并且让对方答应作为人证指控宁王,既然目的达成,她又何必节外生枝?

    至于指证宁王之后如何让谭雨淼伏法,这是另外的考虑。

    心中有了成算之后,李星鹭终于切入审问的正题:“除却潜伏凉州军中的杨副将和你主导的毒人动乱,宁王在凉州还有别的布置吗?”

    “据我所知,没有。”

    谭雨淼回答得很果断,但她过往的伪装撒谎行径让李星鹭无法辨别她话语的真假。

    李星鹭沉思了一会,突然笑着追问:“听上去宁王的准备并不够充分,他打着除掉孟家和占据凉州这一石二鸟的心思,为何把计划安排得如此简陋?”

    伪造毒人畏火的假象、煽动凉州军民举行火神祭,以图在祭祀当日感染整座城的人,这个计划很巧妙,但仍存在着许多弊端。

    孟素商的怀疑、贺秀才的出逃……任何一点都有可能推翻宁王的计划。

    “因为他等不及了、他没有时间去完善出更好的计划。”

    对了,时间——原书中凉州的毒人事件发生在距今半年后,为什么时间提前了?

    心中怀揣着种种疑惑,李星鹭忍不住细问道:“他为什么等不及?”

    “我以为你们知道——江州那笔富可敌国的宝藏,宁王本该得到它,但因为你们横插一脚,最后皇帝和长公主笑纳了宝藏,敌人势力见长,宁王却吃了哑巴亏,他怎能不着急?”

    好在谭雨淼并没有卖关子,她轻描淡写间就把宁王心思点了出来。

    李星鹭顿时恍然大悟——因为她与程翩若曾有渊源,所以才能得到她托付宝藏的秘密,但原书中没有她的存在,江州太守冯坤是宁王党羽,他必定会想方设法为宁王夺取程家的宝藏,而按照原书宁王登基的顺利程度来看,他的图谋很可能成真了。

    原书中宁王手握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他自然有耐心继续蛰伏等待时机——可是当这笔巨资落在长公主手中,他还能稳得住吗?

    “我们直白的说,宁王做这么多事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篡位。”

    纵然谭雨淼的供述已经能够解开很多谜团,但李星鹭仍觉得有所疏漏,比如说:“且先不提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单说他需要钱来屯兵囤粮,他没有得到程家的那笔宝藏,随后就把目光放在凉州——可是在凉州制造动乱,除了报复长公主之外,对他还有什么好处?”

    “凉州不似江州、豫州等地富饶,没有钱财给他搜刮,而他的计划会害死凉州军所有将士——既没钱又没人,占据凉州对他篡位的事业有什么意义?”

    她本没指望谭雨淼能答上这个问题,毕竟这已经涉及宁王图谋中最核心的部分,若是对方被宁王信任到能交付这种秘密的程度,也就不会愿意轻易背叛宁王向她们屈服了。

    未料想片刻过后,谭雨淼居然开口作出了回应:“关于宁王谋取凉州的意图,我有一些猜测——从清远县到凉州的途中,我与蔡昊见过一次面,期间他透露出自己要以祭拜岳父的名义前往青州、伺机从他妻子的姐姐英国公手中夺权,凉州、青州和西州是大业的边境和最重要的防御线,如果都落到宁王手中……我也只能想到这里,没有事实佐证,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就当随便一听吧。”

    青州?

    李星鹭蓦地感觉沈舟云扶住她肩膀的力道一紧,但当她转头去看他时,却只见到他寻常的冷淡神色。

    她本想就此将审问的话头递给他,但一来沈舟云没有表现出一丝愿意开口的态度,二来他的审讯风格适用于哪种会被他吓破胆的犯人,谭雨淼显然不在其列,反而她循序渐进的试探方式更加有效。

    所以她只能假装没察觉到沈舟云的异样,继续履行主审官的职责:“三小姐,你知道的这么多、这么重要,宁王没想着防备你吐露他的秘密吗?比如说——在你体内种下一种名为噬心蛊的蛊虫,杨副将就是这么被灭口的。”

    “他当然要用种蛊的方式防备我,但我自有办法把蛊虫引出体内。”

    假如谭雨淼的身份不是残害数人的罪犯,李星鹭或许会很佩服她,她制药的天赋、为了求生不屈不挠的个性……这些特点单拿出来都是优秀品质,只可惜她全部用来走歪门邪道。

    李星鹭叹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你兄长谭修一直认为你们效忠的人是蔡昊,丝毫不怀疑背后有宁王的授意,你却如此肯定的承认自己在为宁王做事……”

    “宁王从未露面,一直都是蔡昊在给我们下命令,蔡昊出身京城世家、官至户部尚书,若是贪污行贿、卖官贬官这种事,他倒是能运作一番,但他负担不起源源不断提供给我的珍稀药草、更指使不动杨副将这等人——细究之下,自然能发现宁王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不过我兄长向来目光短浅,他猜不到也是正常。”

    谭雨淼言辞之间对同胞兄长谭修很是轻慢,思及她到现在都没问过一句谭修的情况,李星鹭不由道出其死讯:“在你越狱之后不久,谭修和陈锐都死了。”

    “我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谭雨淼那张苍白面容上毫无惊讶之色,她甚至用很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他们体内的噬心蛊是我亲手种下的。”

    “陈锐体内也有噬心蛊?”

    李星鹭很清楚谭修死于噬心蛊发作,但陈锐——她亲眼目睹他在清远县菜市场被砍头,她没想到原来谭雨淼还为他准备了另一种死法。

    可是谭雨淼为什么要给陈锐种下噬心蛊?李星鹭一直相信她是真的厌恶陈锐,但这只是私人恩怨,就算宁王财大气粗,也不能同意她这样挥霍价值千金的噬心蛊。

    所以——“陈锐用来胁迫你与他保持私通关系的把柄,不是你失身于他的事情,而是他发现了你在拿活人试药。”

    谭雨淼没有回答,但也无异于默认了李星鹭的猜测。

    这样一来,陈锐相当于隐约探究到了宁王的秘密,就算沈舟云没有给潘县令施压要求处决他,他也会像谭修一样突然暴毙在县衙牢房里,毕竟他们都是必须被灭口的人。

    “我早该不顾试验的事直接杀了陈锐,这样也许姐姐就不用死了。”

    谭雨淼似是在轻轻叹气,她神色间流露出的悔意不知有几分真假,至少看上去悲切得很。

    李星鹭不明所以:“你谋杀谭秀林的原因不是与你和陈锐私通一事无关吗?”

    “没错,因为姐姐发现我拿活人试药的事情,我为了阻止她报官而选择杀人灭口——但若不是陈锐纠缠我、浪费我的时间,我怎会让那个杨丹钻了空子递话给姐姐,导致事情变得无可挽回?”

    即便说到这些,谭雨淼的语气仍没有多少起伏,但她眼中的杀意却是藏不住的。

    听到她难得的坦白话语,李星鹭不禁摇了摇头:“你这个人最无可救药的一点就是,你永远打算用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陈锐也就罢了,你居然觉得提前抹杀杨丹是挽回谭秀林性命的办法。”

    谭雨淼没有因为受到指责而表露不悦,她只是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杀人是最有效的方式,我在产生杀心的那一刻就开始赌,被发现会死、不被发现会过得更好,何况有宁王这类被发现还是能过得很好的人存在,我怎么能戒掉这种习惯呢?”

    “真的有效吗?你为了在凉州城掩盖身份,先是杀了贺佳丽,又打算除掉她兄长贺秀才,最后灭口杨小姐……但正是因为贺秀才被感染和贺佳丽、杨小姐留下的尸体,我才会推断出你的计划和你的下落。”

    李星鹭敲了敲铁栏杆,好整以暇地反问谭雨淼:“你引导凉州城民信仰火神,期间有没有一刻相信这世上的确存在因果报应呢?”

    话音刚落,谭雨淼将右手伸出铁栏杆,这被沈舟云视作攻击的前兆,他连忙将李星鹭挡到身后,面色阴沉地质问道:“你这么配合的答话,应当不是在为攻击主审官做铺垫吧?”

    “别误会,我没有打算攻击任何人。”

    谭雨淼没有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李星鹭的面容:“只不过小鹭你为了揭下我的易.容面具费尽心思,我也有点好奇你脸上能不能掀开一层假面。”

    她意味深长的话给李星鹭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

    “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可以解释为她先前表现出的状态是伪装,但一个出身贫寒的婢女突然间懂得了验尸查案、朝堂权谋,这又该作何解释?”

    李星鹭其实预想过自己身份被怀疑的场面,她懂得许多以原主的身份无法接触到的知识,这本就是最不寻常的地方,虽然她尽可以推脱给原主早逝的父母和谭秀林,但面对深知原主过往的谭雨淼,她知道这个谎言行不通。

    她实在是太大意了,以为远离原主长大生活的清远县就不会面临质疑身份的危机,却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凉州重逢许多故人,还被其中一个指出了自己的可疑之处。

    “如果不是易容顶替,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夺舍还魂之说?”

    李星鹭还未想出应对的说辞,谭雨淼的下一波质问已然响起,而且她虽然口吻戏谑,却正好说中了真相。

    就在她强装镇定之时,沈舟云开口驳回了谭雨淼的问题:“无论如何,她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些什么。”

    说罢,他重新将李星鹭打横抱起,径直离开了地牢,剩下原地的谭雨淼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

    “沈大人,我……”

    于情于理,李星鹭该给沈舟云作一番解释,可问题在于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难道要承认她的确是通过换魂的方式代替了原主?又或者道出这个世界其实只存在于一本书中?

    如果她真是一个土著,听到有人这样天马行空的描述,怕不是要立刻以妖言惑众的名义将她送进大牢里关到死,所以将心比心,哪怕是沈舟云,她也不敢对其透露自己的来历。

    可是什么都不说,倒显得好像她认为沈舟云和谭雨淼一样都是不值得给一个解释的人——于是李星鹭又陷入了难解的纠结之中。

    “你不想说便罢了。”

    低头望见她为难的神态,沈舟云眉心一蹙,他主动解决了李星鹭的烦恼:“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强行去探究,只要你不会因此受到伤害,永远平安顺遂就好。”

    这真是——

    李星鹭莫名的感到更加愧疚了,她熟读原书中关于沈舟云的片段,了解他的性格、习惯、作风……可是她却不能让沈舟云了解她。

    她缩在沈舟云的怀抱里,肌肤身体贴得那么近,但是皮肤之下的两颗心脏又要如何才能靠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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