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也是嫌疑人之一,她给出的供述能被取信吗?”

    在李星鹭表明要去询问英国公这个意图之后,沈舟云立刻提醒她英国公的立场未明。

    但李星鹭倒是对此态度乐观:“线索的真假起码要在找到线索之后再去辨别,万一其中有关键的信息呢。”

    说罢,她侧过半边身体朝着孟素商问道:“孟参军你和英国公有交情,若是你在场,我们与英国公的交流或许会更加顺利,明日上午,你能一同前去吗?”

    孟素商自然不会拒绝,她点头过后就推说困乏离开了李星鹭的房间,只留下沈舟云和李星鹭气氛微妙地对坐着。

    “刚才叫醒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状态不好,想来赶路几天令你有些疲惫,如今你尽可回床歇息——”

    李星鹭听见他极其郑重地承诺道:“我就在门外守着,不会让任何危险接近你。”

    他必然是考虑到杀死申宇强的凶手仍未被抓捕、院内又没有重兵把守,但英国公说各自的安危各自负责,沈舟云住在隔壁房间已经算是变相保护她了,他本没有为她守夜的义务。

    李星鹭一时动容,一时又觉难为情:“沈大人,你不必如此,你自己也需要睡觉休息啊。”

    但沈舟云要倔起来,那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李星鹭根本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得折中道:“不如你在我房间的床上睡,我打个地铺……”

    “……”

    在她话音落下后,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李星鹭以为自己邀请沈舟云留宿的话语让他感觉冒犯和唐突,她强忍着羞涩试图开口把刚才的话揭过去,没想到却是沈舟云的回答先一步响起——

    “你睡床,我打地铺就好。”

    李星鹭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怎么行?你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我,我如何能任由你睡在地上……”

    她话还未说完,沈舟云已然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向床榻的方向,同时俯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就安心睡吧。”

    直到躺在床上裹紧被褥,李星鹭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息,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严重违逆男女大防的,她不在乎是因为她并非这个封建王朝的土著,但沈舟云是——他为什么不介意呢?

    兼之她和沈舟云同乘一匹马、受伤时被他光明正大的抱着……若说他不愿守礼,但他又不曾对旁的女子做出过这等越界举动。

    在心底分析了好一会,李星鹭怀着那种既期待又害怕失望的矛盾情绪,神智逐渐被困意淹没,沉沉地睡了过去。

    *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如果说睡醒时第一眼发现沈舟云正在戳她的脸颊只是让李星鹭感到些许惊讶,那么在下一刻望见出现在门口的孟素商时,她的神色就瞬间转为惊慌了。

    情急之下,李星鹭一掀被褥,赤着脚就奔向门口,欲图对孟素商解释清楚她和沈舟云整夜共处一室的缘由,但还没走几步,沈舟云就将她拦下来,先是给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她披上狐皮大氅、后又亲手给她穿上鞋。

    “天寒地冻的,穿那么少跑到门口去吹风,你怕不是又想得病了?”

    沈舟云的举止言语无不让她面红耳赤,此时李星鹭已经不敢抬头去瞧孟素商的反应了。

    好在对方口吻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其实我没有多想,地上铺着的垫子我都看到了。”

    “那……那就好。”

    虽然这样一来会显得李星鹭刚才拼命想要解释的行为有些莽撞,但是没有产生误会就足够了。

    虽然孟素商本也不是那种大嘴巴喜欢到处传谣的人,但李星鹭觉得之后她们去往京城还需同行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孟素商像其姐姐孟元英一样误会她和沈舟云,她怕自己要一直处在尴尬的气氛中。

    与她相反,听见她和孟素商的对话,沈舟云竟表现得有些郁闷,可惜他站在李星鹭身后,就算神色再怎么异常也无法被她瞧见。

    李星鹭此刻已算是穿戴整齐,索性便迈出房门,准备去拜访英国公钟雁归。

    昨夜许是下了一场大雪,到了今日上午,满地都堆积着厚厚的霜雪,寒风飘过,吹落树上的枯枝败叶。

    李星鹭、沈舟云和孟素商踏着雪一路抵达钟雁归居住的西厢房,恰好此时她独自在房中处理公务,三人便被请进屋里。

    “虽则我并不讲究什么死者为大,但昨夜在申将军的尸体前,我总是不好发表对他的评价。”

    在李星鹭问起申宇强的人际关系时,钟雁归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过如今没有这个顾虑,我就直说了——申将军这个人,傲慢、自负、好色……这点你们也了解,但他其实没有什么才能,只是凭借着十年前在青州之战中的军功才得到都尉官职,所以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妒恨他。”

    “若是只论青山寺中的这些人,严长史是最常与他发生冲突的,两人时有口角,但也不至血海深仇的地步,而他和向将军一同晋升、听闻是结拜兄弟,不过向将军平民出身,他却自持与太后同族,相处间难免会贬低呼喝向将军……”

    “至于蔡昊,十年前宁王到青州平乱,他随军而来,与申将军、向将军和严长史产生了些交情,我本以为这点交情会随着蔡昊久住京城而淡到他们彼此记不起来,没想到青山寺重逢之后,他们四人居然没少聚在一起喝酒……”

    钟雁归提到了很多人,唯独略过她自己和她丈夫徐致远,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她说了,李星鹭还未必能相信。

    从这番叙述中,明显能听出申宇强和将军向超、长史严卓霖有矛盾冲突,这两人的嫌疑也就最突出,只是该如何找到他们与命案有关的证据,她还是没有方向。

    就在李星鹭思考着下一个要提出的问题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脸色煞白的女童走进来,她身后跟着同样神色惊惶的徐致远。

    “瑶儿,你不是跟你父亲出去玩雪了吗?怎么脸色差成这样?”

    钟雁归一边把女儿钟瑶揽进怀中安慰,一边眼神凌厉地望向徐致远,似是在质问于他。

    徐致远也很是着急,他连忙解释道:“我带着瑶儿出门,半道上遇见了姨妹和外甥琮明,姨妹身体不适要回房休息,她再三拜托我带着琮明一起去玩雪,我只得答应,之后琮明拉着瑶儿一起打雪仗,两人又跑又躲,不知何时就绕到院中那颗大树后面,却意外撞见了严长史……严长史的尸体!”

    此言一出,房中众人顿时一惊——青州长史严卓霖也遇害了?

    李星鹭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往徐致远所说那棵大树的位置奔去,其余几人也纷纷跟上。

    *

    严卓霖头戴乌纱帽、身着绿色官袍,与昨夜在申宇强房间时的打扮一致,而他的面色已然变得灰白,绕在他尸体周围的纯白霜雪却并未被大幅染成鲜红色——盖因他心口处插着的剑起到了减缓血液外流的作用。

    这具尸体虽然不够诡异,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可怖的,李星鹭完全能理解徐致远和钟瑶父女俩被吓到的反应。

    她一边想着,一边却从怀中取出手套戴上,然后直接蹲在严卓霖的尸体旁边开始验尸。

    “严长史全身上下只有一道伤口,就是他胸前那道被剑锋贯穿的致命伤,剑柄朝后,没有反复戳刺的痕迹——凶手应当是个用剑的高手,才能从严长史背后一击即中。”

    对严卓霖的死因下结论之后,李星鹭犯了难——低温环境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譬如尸体的尸温很低,像是属于一个死亡时间超过一天的人,但从尸僵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当距今不远。

    所以她无法通过尸体的特征来准确判断严卓霖的死亡时间,只知道在昨夜众人从申宇强房间离开之前,他还是活着的。

    这时,蔡昊等人也听闻消息赶到,瞧见他们走近时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个个脚步,李星鹭突然灵光一闪:“严长史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夜离开申将军房间到今天日出之前。”

    话音刚落,齐世安带来的那个被他称作‘老张’的仵作凑到尸体旁边,也开始重复着验尸的动作,他得出的结果大多印证了李星鹭的说法,除却——

    “这么大冷天的,尸温、尸僵都成了不确定因素,怎么可能判断出死亡时间,万一死者不久之前才身亡呢?小姑娘不要为了显摆就随口给出一个答案,要知道这里还是有懂行的人在……”

    老张那种说教、隐含着不屑的口吻引来沈舟云目光阴冷的注视,他不由身体一抖,但或许仗着有齐世安撑腰,他并没有打算住嘴或收回这番说辞。

    李星鹭倒没有因他的反驳而感觉慌乱或羞恼,她胸有成竹地打断了老张还未展开的长篇大论:“我对死亡时间的推断与尸体本身无关——诸位且低头一看,这雪地上是否满是脚印?”

    “昨夜下了大雪,人在雪地上踩出脚印,很快就会被源源不断的霜雪覆盖,一眨眼又是崭新无痕,而黎明之际雪就已经停了,如果凶手在这之后杀人逃离,祂一定会留下足迹——但我是第一个抵达案发现场的人,当时除却几道明显属于小孩子的脚印之外,并无其余足迹。”

    李星鹭不仅有条不紊地道明自己判断的依据,还请了一位证人来佐证她的言论:“钟小姐,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当时雪地上除了你和蔡小公子的脚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足迹?”

    “没有——当时我和姨母家的琮明表兄打雪仗,绕到这棵树后面时,除了严长史的尸体和血迹之外,没有任何别的痕迹。”

    钟瑶原本被父亲徐致远护在身后,但听到李星鹭的询问,她也没有畏缩,直接站出来口齿清晰地回答了问题。

    这下李星鹭的判断彻底被众人认同,她只觉得理所当然,也没有打算借此奚落刚才对她大肆嘲讽的老张,但架不住老张自己因丢脸而愤怒得口不择言——

    “你这小姑娘做事忒草率,对着一个黄口小儿问正经事,她都未必记事,还能给你提供证词?我看你是太急功近利……”

    这回无需李星鹭,板着一张小脸的钟瑶主动开口,语气冷硬地朝着老张呵斥道:“轮不到你这种技不如人就恼羞成怒的人来质疑我,你有评判别人的时间,不如先拿去把你只能在嘴上吹嘘的本事练实在点吧。”

    钟瑶人虽年幼,声音也掩不住稚嫩,但气势却很足,说出口的话语更是直戳老张的痛点。

    然而老张虽然被骂得涨红了脸,但却不敢再回嘴了,因为他已经从齐世安铁青的脸色中看出自己冒犯了得罪不起的人。

    “某些人真别把年纪大和经验足混淆了,一口一个‘小姑娘’阴阳怪气的,除了告诉旁人你是个没礼貌的老男人之外,不会显出你有英明睿智这种跟你不挂钩的优点。”

    在老张出言为自己找补之前,钟雁归抢先开口讽刺了他一通,或许还夹杂着对蔡昊的指桑骂槐,无论如何,作为青州的实际统治者,她的话语分量极重,意味着老张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好过。

    但真正让老张心如死灰的是齐世安的态度,齐世安不仅没有为他求情,还跟着贬斥了他一番:“这个老张既没有李姑娘的高超技艺,还心胸狭窄、出言不逊,实在是不配再从事仵作这个行当,我立时便将他赶出去,莫碍了诸位的眼。”

    齐世安处理了嘲讽她的人、还变相夸赞了她一番,但李星鹭却对他的恶感却没有丝毫改变——所谓狗仗人势,如果没有主人纵容,恶犬怎会养成刁蛮脾性呢?齐世安任由手下无礼,出了事就撇清关系,他自己能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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