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我想和你谈谈。”

    在离开柴房后,沈舟云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了保护李星鹭而陪同她回房,而是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李星鹭只得快步跟了进去,她知道信念的崩塌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挽回,她也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劝慰沈舟云,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一步步变成原书里那个不择手段的反派。

    她深吸一口气,口吻试探地问道:“蔡昊的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方才蔡昊满怀恶意地质问沈舟云——“你们那么坚守法度,如今要杀我、要报复宁王只能用非法的手段,你是做还是不做?”

    沈舟云没有回答蔡昊,然而面对李星鹭的询问,他毫不犹豫地回道:“只要能让蔡昊、宁王和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受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痛苦、只要能让他们生不如死,我不拘手段。”

    “……所以你要从此走上不归路吗?”

    李星鹭眸光复杂地望着他,虽无叹息,但那种无奈的情绪却掩藏不住。

    她的问题似乎刺激到沈舟云,他跨步走至她身前,俯首反问:“不归路——你是这么想的?就因为我打算报复残害我双亲的仇人?”

    “只是这一件事、只是这一次吗?如果是,我支持你,我甚至尽我所能帮助你——”

    李星鹭没有被他凑到眼前的阴沉神情吓到,她毫不犹豫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突破底线往往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你开始采用非法手段,之后你还能再用正常的方式去处理案情吗?”

    “……”

    在话音落下的瞬息之间,沈舟云有过动摇吗?李星鹭不知道,她只知道在沉默过后,他做出了与先前大相径庭的选择。

    “小鹭,先前在丹霞山的宝库里,你不是劝过我要明确站边、别做两头不讨好的中立派吗?”

    沈舟云放缓了语气,但他的话语却无法让她感到轻松:“现在我放低底线,不是更有利于投效长公主吗?当她要求我为公主党官员徇私,我就不需要纠结了。”

    李星鹭怔怔地盯着他,她想说她当时并非这个意思,诚然卷进权力场中的官员手上或多或少要沾染鲜血、要阴谋算计,但目的很重要,究竟往上爬是为了有能力做点实事,还是只想谋取私利,其中差距犹如天堑。

    她一直以为沈舟云和她一样是因为前者,可是如今他分明更偏向于后者,而后者与蔡昊、宁王之流有何区别?

    “沈大人,你还记得你先前说过的话吗?”

    李星鹭心存一两分希望,想要唤醒属于先前那个沈舟云的决心:“你说过‘我虽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我时刻谨记着我的职责是维护法度、即维护大多数人的安定,而不是为某一个人徇私枉法’、你说过‘我不希望从律法的捍卫者变成破坏者’……”

    “我是说过,因为我父亲就是这么教导我的,他将这些观念贯彻了一生,但他得到了什么?”

    然而她的回忆却被沈舟云打断了,他神色中带着无尽的嘲讽,细看之下又仿佛有些许悲苦:“他所寻求的真相和正义,正是被他效忠的朝廷和君主毁掉的——我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原来沈舟云最仇恨的人是宣文帝,相比起本就立场不同的宁王和蔡昊,一直以来效忠的君主成了间接害死他双亲的人,律法的制定者主动破坏践踏了律法,这更让他感到愤怒。

    那么他也要报复宣文帝吗?

    原书后半段里宫廷民间流传长公主弑父弑弟的剧情浮现在李星鹭脑海中,而沈舟云那时是长公主的心腹。

    她不敢深思,只能继续尝试劝说沈舟云:“沈大人……”

    “小鹭,我不想迁怒于你。”

    一丝狰狞从沈舟云脸上闪过,他闭了闭眼,似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负面情绪:“你先出去可以吗?”

    他没有吼她、没有因为一夜之间获知双亲的死讯而对她滥发脾气,可是他也不想再听她的劝说。

    李星鹭咬了咬唇,她只能把未说出口的话语咽回心里,沉默地走出去关上沈舟云的房门,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接连几天的命案让她感到疲惫倦怠,但当她躺到床上,她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脑海中一刻不停地思考着沈舟云的事情。

    假如她们扳倒宁王、稳固长公主的地位,那么就算沈舟云仍然踏上黑化的道路,他也不会落得原书凌迟而死的结局。

    可是这就够了吗?

    李星鹭也有执念,或者说是原则——她来到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王朝,为了获得让自己、让无数和原主一样无依无靠的女子过得更好的能力,她做好被掌权者当刀使的准备,但她会尽可能不伤害无辜、不用极端手段。

    而如果沈舟云变得不择手段,她还要站在他身边吗?

    没等李星鹭纠结出答案,困意猛烈地袭来,她的大脑近乎化作一片空白。

    不对劲——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只来得及生出这个念头。

    *

    “施主、施主……”

    一阵急切的呼喊声传入李星鹭耳中,她费力地抬起眼皮,又被眩目的光芒闪得本能闭眼。

    等她再次睁眼望去,一个神色焦躁的小和尚出现在她视线中——原来刚刚晃到她眼睛的是灯火照过对方光滑头顶制造出的反光。

    李星鹭快速扫视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空间,只见四面八方的岩石围绕着她,除却一盏充作光源的灯之外,没有任何摆设,仿佛一个原始的洞穴。

    突然从客房床榻上转移到陌生的地方,紧张感顿时驱散了她昏沉的困意,让她快速进入清醒状态,她终于把目光投向面前的小和尚,但只是戒备地打量着他,没有贸然开口。

    小和尚却似乎没有那么多顾虑,他见到李星鹭醒转后第一时间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施主,你可算是醒了,否则继续耽搁下去,只怕我们来不及逃走。”

    逃走?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逃走?

    纵然心中疑惑,但李星鹭还是按捺住好奇,等着小和尚主动解释。

    “小僧普玄,在方丈弘忍大师座下修行。”

    普玄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句,而后果然开始解释两人目前的处境:“施主,在你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青山寺遭到了一拨军队的袭击,他们在寺中安插了内应,内应把迷药放入每个房间中,包括施主你在内的许多人都中招了……”

    “敌方人数众多,英国公大人带来的亲兵不敌,整个青山寺都陷落了,英国公大人的妹妹、丈夫和女儿都被扣为人质,住在你隔壁的那位沈施主也身受重伤,他把你托付给方丈,方丈便让我带着你从密道逃走,密道出口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洞穴。”

    在她失去意识期间,外面居然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故?

    李星鹭半信半疑,但在听闻沈舟云受伤的消息时,她还是忍不住出言询问:“住在我隔壁的沈施主受了多重的伤?他把我托付给方丈,那他自己怎么办?”

    “小僧……小僧不知。”

    普玄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他这般作态是因为真的不知道,还是因为沈舟云的情况严重到让他不敢多说?

    一个个不好的猜测从李星鹭心底升起,她又是害怕又是愧疚——今日沈舟云获知母亲枉死、父亲被害的真相,她却没有多给几句安慰,而是一直追问他的立场,如果那是她和他的最后一面……

    她感觉心口一痛,但这疼痛反倒让她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理智渐渐回笼,李星鹭把普玄的话在脑海中复盘了几遍,竟然发现好几处疑点。

    首先,她了解沈舟云,他多疑、难以轻信旁人,整个青山寺里能让他全然信任或许只有她和孟素商,所以哪怕在危急时刻,他也不会放心把她托付给态度立场未知的弘忍大师。

    其次,钟雁归是一个谨慎精明的人,她带来的亲兵战力、数量一定是经过多番考量的,足以应对小规模的敌袭,至于大军来犯——钟雁归掌控青州十年,手下有二十多万青州军,若是这样还能让大量敌军不声不响地混进来,她这个英国公岂不是白当了?

    最后、也是最客观的一个可疑之处,李星鹭和普玄的衣着外表。

    她身上披着那件凉国公强塞给她的、价值不菲的狐皮大氅,雪白的皮毛上下没有一丝灰尘,她的头发虽然散着,却并不凌乱,普玄也是一样,他的袈裟整齐干净,全身露出的皮肤中未见半点污垢。

    这是两个匆忙从密道中逃亡的人该有的状态吗?

    更别提李星鹭先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普玄无论是用背还是抱的方式把她带走,他衣服上都必定会留下皱褶,但她没有在他身上看到哪怕一处皱褶。

    普玄话语中的前因后果很完整,他甚至说穿李星鹭被迷药迷昏的事情,一度打消了她的疑虑,但她现在很肯定——普玄在撒谎,甚至他嘴里没有几句真话。

    无论有没有所谓的敌袭,钟雁归、沈舟云等人应该都平安无事,出事的人大抵只有她罢了。

    那么普玄、或者他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相较于青山寺的其余人,她的价值并不大,可是他们独独绑架了她——当然也可能是她武力值低比较容易动手,但从普玄应对她的方式是蒙骗而不是直接暴力威胁来看,她身上的确存在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希望诱导她主动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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