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只有他们两人。
姜珮在纸笔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又将手腕递过去与他诊脉，紧张道：“我是哪里不好，需要养一养么？”
医巫不分家，了明方丈颔首：“夫人的八字虽然有些异于常人，可一生命途坦荡，虽青年时偶有曲折，都能平稳过去，只是这数年间劫难颇多，且忧心多劳，女子身弱，恐造外邪侵袭，宜多保养。”
“方丈的意思是我这两年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若说夺舍，她虽是无知无觉间夺了自己的舍，可也大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气运不强的缘故，她笑吟吟道：“这命格特殊，能特殊到哪去？”
“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命，夫人今年内该有大劫难，不过依贫僧看，应当已经过去。”
了明方丈看向她时慈悲而平和，他沉吟片刻，示意姜珮看向自己的掌纹：“夫人生有断掌，寡情冷淡，命犯华盖，主贵人相，这一切本就在夫人掌中，无需求诸神佛，只是有时候太倔强并非好事。”
姜珮被他的话逗笑，她活泼得很，对沈之衍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气，连家里人都没说过她无情：“方丈是怎么说郎君的呢？”
若人的一生都在八字与掌纹上，了明方丈瞧得出她今年有事，竟看不出一点点沈之衍的病症么？
“病身者，医士治之，病心者，唯有自治。”
了明方丈神色一变，他叹了一口气：“数年前沈相请贫僧过府时也是这样问询，可大公子心思深重，不愿为外人知之，贫僧也只能顺其自然。”
或许是沈之衍天生没有母亲的关爱，幼年多舛，又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沈相对这个儿子严厉，但却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即便隐约察觉到不对，也不愿公开做什么法事，让长子心里不痛快。
姜珮点了点头，或许有一些人已经猜到了，又因为沈家求医问药的缘故被迫了解，可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都不愿意公开这个秘密。
即便是承恩公府这样的人家，她的掌纹虽有些不好看，可从小到大没人会拿这一点说事。
在权势与财富面前，只要家人还疼爱这个孩子，都会想尽办法将凶相转化成一种祥瑞。
即便这个秘密公开，那又如何，项王双瞳都能被称为帝王之相，只要沈之衍始终手握权柄，一切都有更完美的说辞。
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为他特意设置的奇异之象、坎坷磨难，这难道不比无上佛母当年假扮神仙更好用么？
她回忆起自己的命数，其实正元帝也是一个热衷测算命运的男子，连带他的后妃也没少被外男看相。
那个时候大皇子先天不足的毛病已渐渐显露，她虽得宠，但正元帝仍有对贵妃的愧疚，仍然疼爱大皇子，她恼恨不已，花大价钱买通了他最近宠爱的方士，到给皇帝算命的那一日，夸赞她是生育江山之主的福相。
而大皇子却无这等福气，若要硬扶到这个位置，必身患重病，夭折而亡。
后来沈之衍虽一开始对她没什么兴趣，可过了不久偏偏挑中她一个名声不好的亡国妖妃延续血脉。
他做了皇帝，不用再守沈家的规矩了，大可以选择旁人的，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那我以为人的命数不在掌上，而在口中。”
姜珮心思一动，望向窗外，声音低了些：“方丈，我的命还可以更好些。”
了明方丈一惊，面前柔弱美貌的夫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她抚着茶杯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却会善意为病人开解，我想这本就是一桩好事，方丈应该不会拒绝。”
……
沈之衍不是热衷卜算命运的人，但显然他的妻子不一样，卫兰蓁已经将几座殿拜过一遍，回到他独处的静室，她恭敬立在沈之衍一侧，问询道：“大公子，夫人是有什么事么？”
她记忆里还没人敢教沈之衍等这么久。
“夫人如何，同你没什么关系。”
沈之衍瞥过她一眼，温柔唤她名字，道：“兰蓁，思来想去，我总是对不住你，等回了太原，我向父亲禀明认你做义妹，嫁给周家五郎可好？”
卫兰蓁不敢相信，抬眼望向他，颤声道：“大公子，您不是知道奴……”
她以为既然沈之衍已经放弃了娶她之后再做一个鳏夫的念头，转而娶了姜珮，应该是默许她自便的意思。
这一路上她做小伏低，不就是为了讨他欢心么？
可是沈之衍本就是一个无情的男子，他心知肚明，但不愿意成全，不过是知会她一声：“我晓得，但你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道：“一个倾慕过我的女子，见旧日情郎与新妇日日恩爱，神思恍惚而落水也说得通。”
卫兰蓁的血都涌到脸上，她冷笑出声，讥讽道：“当真恩爱么？”
这对男子是极大的嘲讽，但沈之衍对此事本就坦然，只是不满这尖细声音，蹙眉道：“我同你讲明过，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大公子以为我这种人有什么拒绝您的资格么？”
她美梦破碎，气得流泪：“我已经失了身子给他，周家怎么会答应？”
“二嫁妇不少，我会同周五郎讲，是之前在京城先为你许了一户人家。”
沈之衍自认为对她已经足够宽容：“周五郎即将外放，你照旧可以做县令夫人。”
……他记得初遇时，卫兰蓁引诱他，便只求一个县令夫人。
卫兰蓁咬牙切齿，心底却又后怕，她看见站在门口的姜珮，抬高了声音：“我到底哪里不配做沈家妇，你为了讨你新妇欢心，就要杀了我？”
姜珮站在门外，正巧听见这几句，装出来的恍惚弄假成真。
……西北民风彪悍，汉胡混杂，倒也没到这种程度罢？
她当真茫然无措，也无辜得很，她做过的坏事是不少，可……没要沈之衍杀旧日的情人啊！
姜珮警惕起来，她有些分不清，面前的是沈之衍还是阿五。
沈之衍见卫兰蓁目光越过自己，回转过身，稍有些不快，他道：“阿奴，过来。”
姜珮踌躇不前：“我没有偷听。”
卫兰蓁先一步奔过来跪在姜珮膝下痛哭：“夫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敢与你争夺沈郎，我宁可终身不嫁，您求一求大公子好不好？”
姜珮对沈之衍的独断是真的有些意见了，她强装镇定地扶起卫兰蓁：“卫姐姐误会了，我没要郎君把你嫁给谁，郎君大约只是觉得那人品行端正，会对你好，才动了这份心思，并不是要对你不好……这还在旁人的屋子里，别为这事难受。”
多亏卫兰蓁还不知道沈之衍已经告诉自己，她有情郎那件事，否则更要尴尬。
她劝走了卫兰蓁，独自面对沈之衍时有些发怵，硬着头皮道：“郎君，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地步。”
……虽然她觉得他大概是要留一个好名声，免得旁人说他始乱终弃。
沈之衍看向站得远远的她，神情不复温和，下颌也收紧了些许：“怎么不过来？”
此刻的他令姜珮莫名畏惧，但她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依偎在他怀里：“郎君，她不愿意，你可就成就一对怨偶了，我可不想背上旁人的因果，还要花力气消解业障。”
她十分不解，是卫兰蓁的情郎已经战死病死了么，怎么沈之衍不成全他们？
“卫娘子是聪明人，她知道怎么过会最好。”
姜珮不满意这个答案，她将头靠在沈之衍肩上，用柔嫩的面颊去蹭他耳侧，直到那里升起一点红：“我姑母足够聪明宽容，可与陛下也没成一段佳话啊。”
她嘟囔道：“要是卫姐姐出了什么事，外头的人肯定都算在我身上。”
沈之衍轻轻扶住她的腰身，叹一口气，他不该告诉姜珮这些，只破例一次：“那也罢了……方丈同你说什么了？”
她像是有些害怕，低声道：“我都嫁人了，他还和我说这个，郎君别听。”
沈之衍想起她性情确实转变古怪，但任谁都说不是什么大事，稍揽紧了一些：“怎么了？”
“或许是奉承罢，他说我有母仪天下的命格，是帝母的面相……我的年纪都能做大皇子的娘了，难不成还要与夫君和离，改嫁给陛下？”
这句谶言价值一万两银子，了明方丈愿意替她圆这个谎，即便是下一次见到沈珪，也这样说与他听。
沈之衍见她忸怩忐忑中带有一丝欢喜，忽而想起她那日醉酒胡话。
以及那个人在札记中记载捉弄天子的快活……他捉弄了皇帝，皎皎很高兴。
正元帝只是不喜爱古板无趣的皇后，不会与美色过不去，他觊觎着她的绝色。
“可惜陛下大约不会有欣赏阿奴美貌的心情。”
姜珮能感知到他在生气，一时忐忑不安起来，但他却只是为她捋顺鬓边碎发，柔声道：“阿奴不必担心。”
她都离开长安了，还能担心些什么，姜珮只能进一步暗示，叮嘱道：“人说姑射山是尧帝与仙子洞房之所，太原是龙兴之地，说不定是方丈觉得阿翁舅氏有入主长安的野心，委婉劝进，郎君听过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对旁人说。”
一双手被人紧紧攥住，姜珮吃惊望向他。
沈之衍的神情似笑非笑，但内里含的绝不是什么善意。
“……阿奴就这样想做皇后么？”
……
他携沈府甲士下山，两人一路无言，卫兰蓁神情恍惚，姜珮差人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也只得了一个谢字。
入了沈家掌管的州县，明显轻松安定了许多，沈之衍中途似乎又有不妥，然而他察觉之后主动避开了姜珮，与甲士驻扎城外，只让姜珮等女眷进城。
一路走走停停，才至太原府。
沈之灏陪着父亲亲迎出城。
沈之衍先一步下马，扶姜珮下车，恭恭敬敬向父亲问安：“儿子怎敢劳动阿耶亲迎？”
“谁说是来迎大兄的，阿耶是来接母亲回府的。”
沈之灏虽比姜珮还年长几岁，但长嫂如母，小叔子天生有玩闹任性的权利，他笑道：“我是听说阿嫂美若天仙，特意来迎新嫂嫂。”
然而他却望向唐夫人的马车。
侍婢掀开帘幕，着青色罗裳的卫兰蓁扶着一位清冷窈窕的女子下车，她人至中年，却被悉心尊养了许多年，肤色已转为柔和的白。
岁月抚平了她的尖利，赐予她内蕴哀怨的美貌，唐夫人开口时，声音与姜珮想象的背道而驰：“二郎，你不该这样乱讲。”
姜珮在纸笔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又将手腕递过去与他诊脉，紧张道：“我是哪里不好，需要养一养么？”
医巫不分家，了明方丈颔首：“夫人的八字虽然有些异于常人，可一生命途坦荡，虽青年时偶有曲折，都能平稳过去，只是这数年间劫难颇多，且忧心多劳，女子身弱，恐造外邪侵袭，宜多保养。”
“方丈的意思是我这两年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若说夺舍，她虽是无知无觉间夺了自己的舍，可也大约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气运不强的缘故，她笑吟吟道：“这命格特殊，能特殊到哪去？”
“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命，夫人今年内该有大劫难，不过依贫僧看，应当已经过去。”
了明方丈看向她时慈悲而平和，他沉吟片刻，示意姜珮看向自己的掌纹：“夫人生有断掌，寡情冷淡，命犯华盖，主贵人相，这一切本就在夫人掌中，无需求诸神佛，只是有时候太倔强并非好事。”
姜珮被他的话逗笑，她活泼得很，对沈之衍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气，连家里人都没说过她无情：“方丈是怎么说郎君的呢？”
若人的一生都在八字与掌纹上，了明方丈瞧得出她今年有事，竟看不出一点点沈之衍的病症么？
“病身者，医士治之，病心者，唯有自治。”
了明方丈神色一变，他叹了一口气：“数年前沈相请贫僧过府时也是这样问询，可大公子心思深重，不愿为外人知之，贫僧也只能顺其自然。”
或许是沈之衍天生没有母亲的关爱，幼年多舛，又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沈相对这个儿子严厉，但却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即便隐约察觉到不对，也不愿公开做什么法事，让长子心里不痛快。
姜珮点了点头，或许有一些人已经猜到了，又因为沈家求医问药的缘故被迫了解，可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都不愿意公开这个秘密。
即便是承恩公府这样的人家，她的掌纹虽有些不好看，可从小到大没人会拿这一点说事。
在权势与财富面前，只要家人还疼爱这个孩子，都会想尽办法将凶相转化成一种祥瑞。
即便这个秘密公开，那又如何，项王双瞳都能被称为帝王之相，只要沈之衍始终手握权柄，一切都有更完美的说辞。
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为他特意设置的奇异之象、坎坷磨难，这难道不比无上佛母当年假扮神仙更好用么？
她回忆起自己的命数，其实正元帝也是一个热衷测算命运的男子，连带他的后妃也没少被外男看相。
那个时候大皇子先天不足的毛病已渐渐显露，她虽得宠，但正元帝仍有对贵妃的愧疚，仍然疼爱大皇子，她恼恨不已，花大价钱买通了他最近宠爱的方士，到给皇帝算命的那一日，夸赞她是生育江山之主的福相。
而大皇子却无这等福气，若要硬扶到这个位置，必身患重病，夭折而亡。
后来沈之衍虽一开始对她没什么兴趣，可过了不久偏偏挑中她一个名声不好的亡国妖妃延续血脉。
他做了皇帝，不用再守沈家的规矩了，大可以选择旁人的，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那我以为人的命数不在掌上，而在口中。”
姜珮心思一动，望向窗外，声音低了些：“方丈，我的命还可以更好些。”
了明方丈一惊，面前柔弱美貌的夫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她抚着茶杯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却会善意为病人开解，我想这本就是一桩好事，方丈应该不会拒绝。”
……
沈之衍不是热衷卜算命运的人，但显然他的妻子不一样，卫兰蓁已经将几座殿拜过一遍，回到他独处的静室，她恭敬立在沈之衍一侧，问询道：“大公子，夫人是有什么事么？”
她记忆里还没人敢教沈之衍等这么久。
“夫人如何，同你没什么关系。”
沈之衍瞥过她一眼，温柔唤她名字，道：“兰蓁，思来想去，我总是对不住你，等回了太原，我向父亲禀明认你做义妹，嫁给周家五郎可好？”
卫兰蓁不敢相信，抬眼望向他，颤声道：“大公子，您不是知道奴……”
她以为既然沈之衍已经放弃了娶她之后再做一个鳏夫的念头，转而娶了姜珮，应该是默许她自便的意思。
这一路上她做小伏低，不就是为了讨他欢心么？
可是沈之衍本就是一个无情的男子，他心知肚明，但不愿意成全，不过是知会她一声：“我晓得，但你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道：“一个倾慕过我的女子，见旧日情郎与新妇日日恩爱，神思恍惚而落水也说得通。”
卫兰蓁的血都涌到脸上，她冷笑出声，讥讽道：“当真恩爱么？”
这对男子是极大的嘲讽，但沈之衍对此事本就坦然，只是不满这尖细声音，蹙眉道：“我同你讲明过，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大公子以为我这种人有什么拒绝您的资格么？”
她美梦破碎，气得流泪：“我已经失了身子给他，周家怎么会答应？”
“二嫁妇不少，我会同周五郎讲，是之前在京城先为你许了一户人家。”
沈之衍自认为对她已经足够宽容：“周五郎即将外放，你照旧可以做县令夫人。”
……他记得初遇时，卫兰蓁引诱他，便只求一个县令夫人。
卫兰蓁咬牙切齿，心底却又后怕，她看见站在门口的姜珮，抬高了声音：“我到底哪里不配做沈家妇，你为了讨你新妇欢心，就要杀了我？”
姜珮站在门外，正巧听见这几句，装出来的恍惚弄假成真。
……西北民风彪悍，汉胡混杂，倒也没到这种程度罢？
她当真茫然无措，也无辜得很，她做过的坏事是不少，可……没要沈之衍杀旧日的情人啊！
姜珮警惕起来，她有些分不清，面前的是沈之衍还是阿五。
沈之衍见卫兰蓁目光越过自己，回转过身，稍有些不快，他道：“阿奴，过来。”
姜珮踌躇不前：“我没有偷听。”
卫兰蓁先一步奔过来跪在姜珮膝下痛哭：“夫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敢与你争夺沈郎，我宁可终身不嫁，您求一求大公子好不好？”
姜珮对沈之衍的独断是真的有些意见了，她强装镇定地扶起卫兰蓁：“卫姐姐误会了，我没要郎君把你嫁给谁，郎君大约只是觉得那人品行端正，会对你好，才动了这份心思，并不是要对你不好……这还在旁人的屋子里，别为这事难受。”
多亏卫兰蓁还不知道沈之衍已经告诉自己，她有情郎那件事，否则更要尴尬。
她劝走了卫兰蓁，独自面对沈之衍时有些发怵，硬着头皮道：“郎君，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地步。”
……虽然她觉得他大概是要留一个好名声，免得旁人说他始乱终弃。
沈之衍看向站得远远的她，神情不复温和，下颌也收紧了些许：“怎么不过来？”
此刻的他令姜珮莫名畏惧，但她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依偎在他怀里：“郎君，她不愿意，你可就成就一对怨偶了，我可不想背上旁人的因果，还要花力气消解业障。”
她十分不解，是卫兰蓁的情郎已经战死病死了么，怎么沈之衍不成全他们？
“卫娘子是聪明人，她知道怎么过会最好。”
姜珮不满意这个答案，她将头靠在沈之衍肩上，用柔嫩的面颊去蹭他耳侧，直到那里升起一点红：“我姑母足够聪明宽容，可与陛下也没成一段佳话啊。”
她嘟囔道：“要是卫姐姐出了什么事，外头的人肯定都算在我身上。”
沈之衍轻轻扶住她的腰身，叹一口气，他不该告诉姜珮这些，只破例一次：“那也罢了……方丈同你说什么了？”
她像是有些害怕，低声道：“我都嫁人了，他还和我说这个，郎君别听。”
沈之衍想起她性情确实转变古怪，但任谁都说不是什么大事，稍揽紧了一些：“怎么了？”
“或许是奉承罢，他说我有母仪天下的命格，是帝母的面相……我的年纪都能做大皇子的娘了，难不成还要与夫君和离，改嫁给陛下？”
这句谶言价值一万两银子，了明方丈愿意替她圆这个谎，即便是下一次见到沈珪，也这样说与他听。
沈之衍见她忸怩忐忑中带有一丝欢喜，忽而想起她那日醉酒胡话。
以及那个人在札记中记载捉弄天子的快活……他捉弄了皇帝，皎皎很高兴。
正元帝只是不喜爱古板无趣的皇后，不会与美色过不去，他觊觎着她的绝色。
“可惜陛下大约不会有欣赏阿奴美貌的心情。”
姜珮能感知到他在生气，一时忐忑不安起来，但他却只是为她捋顺鬓边碎发，柔声道：“阿奴不必担心。”
她都离开长安了，还能担心些什么，姜珮只能进一步暗示，叮嘱道：“人说姑射山是尧帝与仙子洞房之所，太原是龙兴之地，说不定是方丈觉得阿翁舅氏有入主长安的野心，委婉劝进，郎君听过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对旁人说。”
一双手被人紧紧攥住，姜珮吃惊望向他。
沈之衍的神情似笑非笑，但内里含的绝不是什么善意。
“……阿奴就这样想做皇后么？”
……
他携沈府甲士下山，两人一路无言，卫兰蓁神情恍惚，姜珮差人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也只得了一个谢字。
入了沈家掌管的州县，明显轻松安定了许多，沈之衍中途似乎又有不妥，然而他察觉之后主动避开了姜珮，与甲士驻扎城外，只让姜珮等女眷进城。
一路走走停停，才至太原府。
沈之灏陪着父亲亲迎出城。
沈之衍先一步下马，扶姜珮下车，恭恭敬敬向父亲问安：“儿子怎敢劳动阿耶亲迎？”
“谁说是来迎大兄的，阿耶是来接母亲回府的。”
沈之灏虽比姜珮还年长几岁，但长嫂如母，小叔子天生有玩闹任性的权利，他笑道：“我是听说阿嫂美若天仙，特意来迎新嫂嫂。”
然而他却望向唐夫人的马车。
侍婢掀开帘幕，着青色罗裳的卫兰蓁扶着一位清冷窈窕的女子下车，她人至中年，却被悉心尊养了许多年，肤色已转为柔和的白。
岁月抚平了她的尖利，赐予她内蕴哀怨的美貌，唐夫人开口时，声音与姜珮想象的背道而驰：“二郎，你不该这样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