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蔷薇石戒指,因为蔷薇石的颜色很漂亮,所以叶楠夕偶尔会拿出来戴着玩。

    绿珠将那枚戒指递给叶老太太后,又道了一句:“这枚戒指三奶奶带着很合适,不可能会不小心从手上掉下。”

    叶老太太拿着戒指看了一眼,就对李管事吩咐:“去将厨房里的人都看管起来。”

    李管事没问为什么,即转身出去唤来附近的护院吩咐了两句,然后才转身重新进了叶老太太的屋,低声道:“老太太这场风寒吃药一直未见有效,或许是吃食出了问题,我让人将吃的东西都检查一遍,不过不管有事没事,这些吃的喝的老太太最好都别碰了,一会我让护院给老太太重新送吃食过来。”李管事说完后,又看了侯在一旁的吉祥和如意两丫鬟一眼,那眼神很是严厉,两人皆是一怔。按说,她们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就是叶院长跟她们说话也得带着三分客气,更别说府里的下人了。然而此时李管事这个动作,却是当着叶老太太的面做出来,并且也落到叶老太太眼里,可叶老太太却没有任何表态,似乎是默认了李管事的行为。

    两丫鬟心头皆是一惊,心思比较活络的如意已猜到李管事的〖≧,..意思,并忽然想起她母亲曾跟她提起的某些事。如意的母亲以前也是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正好经历过十几年前叶府的那场劫难,当年叶院长从朝中退下来,外头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叶府却因此起了一场风暴,落石者无数。当时若非长公主力保,皇上也念着旧情,怕是再无如今的叶府。而那当时,叶老太太身边出了几个吃里扒外的下人,被揪出来后,当即被发卖出去,但听说那几个人最终都不得好死。

    二姑奶奶忽然被带出去,多半是丽娘使诈,而丽娘应当就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人。刚刚老太太让李管事将厨房的人都看管起来,必是怀疑吃里扒外的人不单是丽娘一个。如意脸色微一白,当即跪了下去:“老太太的饮食我和吉祥从不敢有丝毫马虎,求老太太明察!”

    吉祥虽是慢了一拍,但这会儿也已回过味来,心里一慌。亦跟着跪了下去。

    叶老太太却未看她们,而是压着心头的焦虑问了李管事一句:“天黑之前能找得到夕娘吗?”

    李管事神色有些凝重:“找到二姑奶奶并不难。只是她们手里拿着二姑奶奶。如今又不知他们到底什么目的,怕是不好救回来……而且万一二姑奶奶不慎激怒了对方,难保证他们不会伤人!”

    “先将人找到,确认安全再说。”叶老太太咳了几声后,接着道,“她还知道把戒指留下给我个提醒。就不是个不会看形势的,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你找到人后,暗中盯着。想法子将消息递到城里。”

    李管事应声出去后,叶老太太才对跪在地上的吉祥和如意道:“你们俩都起来吧。”

    如意和吉祥相互看了一眼,却都不敢站起身。

    这样的事情虽不陌生了,但对一个老人来说,终是个打击。叶老太太闭了闭眼,片刻后才又缓缓睁开:“都起来。”却说着又重重咳了起来,陈嬷嬷赶紧上前去帮叶老太太拍着后背。如意和吉祥再不敢不听,慌忙站起身,给递上盆盂和水,绿珠也将旁边的帕子递过去。

    “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叶老太太缓过劲来后,就盯着她们道出这句话,那眼神认真且严厉。即便这两丫鬟都伺候了她数年,但面临此等情况,她是绝不会有一分手软,否则不说叶楠夕,就是整个叶府都会被陷入不利境地。

    如意和吉祥自是清楚其中利害,赶紧点头,陈嬷嬷也道一句:“老太太放心,无论如何三奶奶都会好好的跟着老太太回去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叶老太太点了点头,却见绿珠一直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垂着脸站在一边。

    “你想说什么?”

    “三奶奶真能平安吗?”绿珠低声道,“上次在侯府,我没在三奶奶身边,那时三爷回来到底是晚了。”

    ……

    几个丫鬟都退出去后,陈嬷嬷瞧着叶老太太满脸的忧色,便轻声安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姑奶奶之前就遭过一次大难了,这次定也会平安渡过的,老太太别太过担心,再说有叶院长在,谁敢动二姑奶奶一根毫毛。”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那件事吧。”叶老太太淡淡道,陈嬷嬷的资历也就比徐妈妈少几年,所以自然也是经历了十几年前叶府的那件事。只不过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眼里,看到的重点都不一样。比如如意的娘,她看到的是叶府是在长公主的力保和一些外力的帮助下,下才得安然度过。但在李嬷嬷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当时那场政治风暴几乎将整个叶府给掀翻,并且事情过后,余波一直持续了一年才见停下,那段时间叶府的下人被换了超过一半。最终叶院长将叶府给完完整整地保住,并随后叶院长在朝野中的名望即如洪水之势,无人可挡。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陈嬷嬷自是不清楚,也不敢去打听。不过这些年来,她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即便叶院长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就是侯府都不敢轻视,不然明明不是正经嫡出的二姑娘能那么风光地嫁过去。而且后来二姑娘被那样送回娘家,却最后侯府还是又给乖乖接了回去,并且还好生待着。若没有叶院长,侯府能做到这等地步,可以说陈嬷嬷对叶院长的信心,丝毫不低于叶府里的任何一人。

    “记得的,当时二姑奶奶才那么点大,却就已经表现得比大人都要沉稳。”陈嬷嬷想让叶老太太开心点。就笑着道,“老奴还记得那会儿二姑娘板着脸训斥院里的丫鬟小子的模样,哎呀,二姑娘那做派啊,可是将大姑娘都给比了下去呢。”

    “可不是,有时候二丫头还教大丫头来着。”叶老太太也陷入回忆,不由轻轻一叹,只是这样的情绪也只停留了片刻,她问了一句,“那些人。你怎么看?”

    叶老太太问的自然是内奸还有谁,当年叶老太太院里也出了两个心怀不轨的,只不过都不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并且自那件事后,叶老太太就对身边选用的人非常仔细,平日里徐妈妈也都会仔细盯着。只是十几年过去了,难保不会万无一失。

    陈嬷嬷迟疑了一会才道:“老奴实在看不出。那丽娘也是三年前才进来田庄这的。厨房里的人也都是田庄的人,断不可能被送到叶府里去。若是老太太没过来这边,她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只能是运气不好,偏偏就这个时候给碰上。”

    叶老太太轻咳了几声后,便要躺下。陈嬷嬷小心给调好枕头后,只是想了想,又道:“天都黑了,真说不准今晚会发生什么事。要不老太太先进密室去吧,我留在外头,若有什么事会马上告诉老太太的。”

    “不急。”叶老太太半阖着眼,轻轻道了一句。

    陈嬷嬷还想再劝,却这会儿李管事过来了,叶老太太忙又坐起身,并请他进来问:“怎么样,找着了?”

    李管事点头:“已经知道在哪了,只不过暂时还不好靠近,怕他们急了会伤害二姑奶奶。”

    陈嬷嬷再问:“人是好的吗?可有受伤?”

    李管事道:“只是知道在哪了,但还没瞧着二姑奶奶。”() ()

    叶老太太静默了一会,就轻轻叹道:“找着了就好。”

    陈嬷嬷正要安慰几句,叶老太太却对她道:“刚刚喝水都觉得嘴里发苦,你去厨房给我调碗蜂蜜水过来。”

    叶老太太亲自吩咐了,陈嬷嬷自是不好让别人代劳,而且吉祥和如意这会儿已经被怀疑上了,老太太眼下吃的喝的也是不好让她们经手的。待陈嬷嬷应声出去后,叶老太太才对李管事道:“消息送回去了吗?”

    “今早消息应该就已经送到了,只是二姑奶奶的事,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不过早已经让人守在中途了,只要院长的人过来,就能清楚这里的一切。”李管事说到这,又接着道,“如今内外都不安定,老太太需早些进密室才好。”

    叶老太太点头,且马上下床来,并让李管事扶他一把。

    李嬷嬷拿着调好的蜂蜜水回到叶老太太屋里时,却发生叶老太太竟不在床上了,她心头一慌,赶紧出去,却发觉如意了吉祥也不在了,外头那两小丫鬟倒还在,但却是一问三不知。

    ……

    叶楠夕一上轿子,眼睛就被蒙上了,加上她对这里本就不熟悉,所以到底走到哪,她完全不清楚。只晓得中途从坐轿换了马车,后来又步行了好长一段路后,才被带到一间房里。天已经黑了,并且时候已不早,但是这房间却一直没有点灯。她被关在进来后,不仅没有人给她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连双手都被人给绑了起来。

    房间里的味道不怎么好闻,有些像之前她去牢里找紫草时闻到的那股味,外头偶尔会有传来一些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但动静都不大,因此显得气氛有些紧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了,叶楠夕便道:“能不能给我杯水?”

    对方走到她跟前,忽然挑起她的下巴,似在打量她。

    叶楠夕即觉得捏住自己下巴的,是个女人,虽说对方手上的力道并不轻,手指上也带着薄茧,但男人和女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即便是萧时远那样的贵公子,捏住女人的下巴时,轻佻中也是带着一种强悍的味道,跟此时完全不一样。

    片刻后,一杯水被递到她唇边,叶楠夕轻啜了一口润了润唇后,才又开口:“给我松绑吧,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不可能逃得掉。总归我来都来了,自然是会尽量配合你们的,所以没必要弄得这么紧张。”

    “你倒是能想得开。”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果真是女声,且下一刻,叶楠夕便觉得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扯开。睁眼后,入眼处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身边的人走到她身后,随后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绑在她手上的绳子断了。

    叶楠夕揉了揉两只手腕,片刻后,眼睛才总算是适应了房间里的关线,只是眼前的人她依旧看不清,只模糊瞧得见一个轮廓。是个身材比较高挑的女人。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叶楠夕将旁边那杯水拿起来,喝了大半后。才道:“说吧。绑我来这为什么?”

    黑暗中的女人到:“有人想要杀你,有人想要留你。”

    叶楠夕顿了顿,然后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光,再问:“那你呢?你是想杀我还是留我?”

    对方似有些诧异:“你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怕,像你们这样的女人,是连房间里不点灯都会害怕。”

    “我们这样的女人?”叶楠夕捏紧手里的空杯。润了嗓子后,声音没那么干涩了,“我这样的女人你又了解多少,一睁眼就看到黑暗的人。自然比一般人多几分免疫力。”

    对方似乎听不太懂她的话,于是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是过了片刻,叶楠夕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什么?”

    “杀我还是留我?你是站在哪方?”

    “当然是杀你!”对方说着,手里的剑就出鞘逼到她面前,“你猜我是直接给你个痛快,还是慢慢折磨你?”

    对方不是开玩笑,给她一杯水,帮她松绑,不代表不会对她动手。即便是黑暗中,也隐约可见逼到面门的剑上泛着微微的寒光,怎么可能不怕死,只不过面对死的威胁,怕这种情绪对她没有任何帮助,而且还会起到反作用。也亏得房间里没有点灯,所以对方看不到叶楠夕此时面色已微微发白,额上也冒出一层冷汗,连我这杯子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连思维也转得比平日还要快:“凤家人吗?”

    对方明显是一怔:“你怎么就判断我是凤家人?”

    叶楠夕再道一句:“或者还受了凤十三娘所托?”

    对方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是默认,还是等着叶楠夕继续往下说,只是叶楠夕却也闭了嘴。片刻后,那女人终是忍不住道:“最想至你于死地的是你婆母,而且她也曾付之行动过,只是不幸失败了。”

    “花蕊夫人如今可没这份闲心兜这么大圈子要我的命,那个女人的做派我比你们要清楚。”即便对方没有承认叶楠夕说的对,但叶楠夕却是一副肯定的语气,且此时她的眼睛已是完全适应了这屋里的光线,于是一边说,一边留意房间里的布置,“凤家最近跟花蕊夫人走得那么近,同是女人,我太了解凤十三娘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了。而凤十三娘能从晋北那边过来,肯定不是来吃喝玩乐,所以在凤十三娘眼里,我定是最碍眼的,只是她有没法子明着将我除去,如今可能是寻到什么机会了,所以才开始动手。或者这个过程,你们是跟花蕊夫人合作,不然以你们的本事,怕是还不能在我叶家安插那么多人。只是可惜啊,凤家选来选去,竟选了这个一个蠢不可言的女人来担大任,也不怕让整个凤家葬送在她手上!”

    黑暗中的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又问:“还有呢?”

    叶楠夕道:“还有,既然有人要保我,那你现在应该还不敢真的杀我。”

    眼前的剑忽然逼近几分,黑暗中的女人冷声道:“你想试试我敢不敢?”

    叶楠夕只得将脸往后微微一仰,苦笑道:“别激动好不好,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凤家虽是觉得我多余,但还不至于真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我父亲,并且由此让萧时远对你们生出嫌隙。有些事情只是暂时没有证据,但却不代表大家真的不知道,合作最忌的不就是互相猜忌吗。凤十三那女人吃醋就让她吃去,难不成她会因为吃醋而不听话了,你们陪着她胡闹,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倒是生得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只是可惜,既然已经将你带到这里,就不可能让你回去了。”那女人说着就收起手里的剑,然后微微靠近,在她耳边道,“我确实不会动手杀你,不过自会有人会代劳,保你的人,我也不会留下活口。你比我想象中聪明冷静,只不过这些都救不了你!”

    听着对方这么充满恶意的话,叶楠夕忽然道:“让别人动手,你不觉得可惜吗。”

    “嗯?”

    “你比我想象中要蠢啊,刚刚那么骂你,你还能忍得住,十三娘!”叶楠夕说着就将手里的水杯往她脸上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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