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关门,那帮强盗又来了。”掌柜的话还未说完,驿站的木门就带着沙尘四分五裂,一伙人身材高大,生得凶神恶煞,脸上各有疤痕,一双三角眼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他们腰间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刀柄上刻着饿狼的图案,仿佛在诉说着他凶狠的狼性。为首的人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眼神中透着狡黠和凶狠,让人不寒而栗。

    这伙人将刀架在掌柜的脖颈上,并挟持了用膳的客人,操着不流利的本地话说道:“银子,金子,食物。”

    掌柜的忙摆手示意小二取钱拿食。

    恶人见掌柜的如此配合,便将刀放下,并示意他们的同伙也效仿他,强抢食客们的钱财。

    有些食客自觉地拿钱保命,有些面生的食客,已经悄悄将手放在剑柄上了,这些面生的食客便是丞相府送亲的护卫。

    这些护卫受丞相教导,身正影直,刚正不阿,遇此情形,必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几人一顿眼神交流之后,剑出鞘,锋芒已露,刀光剑影,交错在这一方狭小之地,为首的恶徒挥舞着弯刀,刀风呼啸,带起阵阵腥风,直逼护卫咽喉。

    他招式狠辣,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护卫则手持长剑,剑锋如电,招招凌厉,防守严密,他们你来我往,招式凌厉,速度极快,空气中充满了剑气刀风,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终于鲜红的血顺着剑锋留下,滴落在暗红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此时匪徒悉数倒下,食客们分散逃脱。

    掌柜的却是一脸愁容,直唉声叹气。

    “掌柜的为何这般叹气。”

    “几位侠士有所不知,庆城流寇横行,匪盗猖獗,多是外夷蛮子,他们念在钱和食物的份上,还能留我一命,如今这数十人死在我店里,他们定会疯狂报复,你们也赶紧离开吧。”

    “竟是我们害了你?”护卫自责不已,但他们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烧杀抢劫越来越多,前几日我兄弟让我去阳城做生意,我舍不得这个地方,现如今好了,我也能了无牵挂地投奔他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来了。”

    *

    云静嫣的马车离开庆城,一路颠簸,约莫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了,她头发松散,发饰垂挂在漆黑的发丝之间,坐姿不怎么雅观,甚至有些狼狈,这官道比不得京城平坦,竟然如此凹凸起伏。

    “小姐,此地风沙较大,难免咽喉干痒,喝点水润润嗓子。”丫鬟玲儿上车进来,见此情景,呆愣了片刻,便让嘴角浮起浅笑。

    “玲儿,你笑起来真好看,不要整天板着脸。”云静嫣打趣道,这么多天她终于看到了这丫头一丝丝的情绪。

    玲儿听闻,惶恐低下头,她是暗人,不配有喜怒哀乐。

    “奴婢失仪,奴婢该死。”

    云静嫣眼中的明亮,逐渐黯淡,这丫头何时才能为她所用啊!

    “小姐坐稳了,他们追来了。”护卫急切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烈马嘶鸣。

    马车行驶的很突然,主仆二人因为惯性,向后倒去,云静嫣只听得见车窗外马蹄声越发的密集,接着厮杀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一股血浆喷射在窗前的软帘上,她哪里见过如此猩红,当下吓的脸色煞白,六神无主。

    窗外五六十个蛮族壮汉的刀齐齐砍向身穿黑衣的护卫,护卫寡不敌众,双拳难敌四手,刀光剑影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管道,护卫们奋力抵抗,却如同螳臂当车,终于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中。

    厮杀声停止了,回过神来的云静嫣,用颤抖的手将染了血的软帘掀开,她以为护卫将恶贼全部击退,殊不知等待她的是一场噩梦。

    为首的恶贼,瞧着与中原人无异,身形削瘦,生的贼眉鼠眼,双脚走路一轻一重,他是个跛子。

    “啧啧,当真是个美人,阿鲁不,将她带回去给主人当媳妇,主人最喜欢羸弱的中原女人了,这个小丫头就赏赐给你们吧。小娘子,你生得这般美,不如让我先尝尝味儿。”

    几人将云静嫣和玲儿拖出马车,此时她才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她顾不得象形,拼了命挣扎,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更加疯狂放肆的笑声。

    她感到浑身发麻,冰冷的气息陡然从脚下生出,一点点的将她包裹。那股寒意像是活物一般,顺着她的脚踝,迅速攀爬上她的腿,一路蔓延到她的胸口,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恐惧像藤蔓一样,在她的心中疯狂生长。她想逃,想尖叫,想呼喊,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内心深处的恐惧变成张牙舞爪的恶魔将她完全吞噬,让她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残阳的橘红铺满整个天际,倦鸟归林,声断在青黄的丛林之中,这样的美景,却令云静嫣陷入无尽的绝望中。

    云静嫣强迫自己冷静下,她将恐惧撕碎,试图让呼吸停滞,然后拔下发簪,奋力一击,刺向男人的脖颈。

    那人灵敏地躲过致命一击,发簪插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肩膀吃痛,松开了云静嫣。

    云静嫣趁机又拔下发钗,刺向男人胸口,男人疼得站不稳,斜靠在车轮边上,恶狠狠地盯着云静嫣。

    云静嫣拔腿就跑,却不想迎面撞上一辆马车,幸亏车夫御马有方,随着一声嘶鸣,扬起的马蹄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这辆马车并不奢华,却也称得上精致。深褐色描金的车身经过岁月的洗礼,泛着淡淡的光泽,车厢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线条流畅,尽显古朴。

    “我乃凉州王王妃,你送我去阳城王府,必有重谢。”

    马夫不言,只是扭头看了车帘一眼,似乎是等着主人发话。

    “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马夫脸色倏然变得惊恐,是他僭越了,王爷若是想救,早在庆城的时候就已经出面了,何必等到现在。

    “王爷会登门道谢,还望公子善心救我。”云静嫣看着追过来几名壮汉,顾不得礼义廉耻,张开双臂,愣是拦住了马车。

    “哦?本公子什么心都有,就是你要的善心,生死皆是命,与我何干?驾车!”男人声音嘶哑,却将最后两个咬的极重,如果云静嫣不让,那便冲过去。

    云静嫣自知那人不愿出手相救,遂将心一横,独自拐进密林,林中虽有野兽,那也比这些畜牲强。

    一个时辰后。

    “主人,小姐失踪了,丞相府的护卫都死了,宫里的两个丫鬟只剩玲儿还活着。”

    男人看着地上的尸体沉默不言。

    “主人,小姐可能往林中去了。”

    “走。”男人惜字如金。

    “主人,那些蛮子还在追小姐。”

    “主人,不是那边,走这边。”

    男人顿了顿,转身走向兰心说的地方。

    不消片刻,男人和兰心就已经发现了云静嫣的踪迹,此时,云静嫣身上的衣服被树枝挂破,脏脏的衣衫上粘了暗红的血,她为了引诱那些人去猎人的陷阱,才以自己为饵,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小姐。你真厉害。”兰心小跑过去,扶着即将摔倒的云静嫣。

    云静嫣诧异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姐,相爷出事了,你走的当天我们就被相爷赶出了府邸,是这位公子救了我,我央求公子带我来庆城找你,这才找到此处。”

    “父亲他还好吗?”云静嫣的心揪痛,她颤抖地问出了个几个字。

    “兰心不知,相爷那天去上朝之后,兰心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父亲一定安然无恙,公子一路护送兰心,静嫣感激不尽,望公子再发善心,护我二人前去阳城凉王府邸。”云静嫣本不想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可这位公子明显是个善人。

    “小姐,公子他人很好,他会送我们去找姑爷的。”

    “你脚受伤了,这个止血化瘀。”男人扔给兰心一瓶药,便斜靠在一颗大树上。

    “小姐,有点痛,你忍着啊。”

    云静嫣出神地望着男人,许是刚刚死里逃生,这会身子逐渐放松下来,她的眼神变的飘忽不定,眼皮也感到越来越重,仅仅眨了几下眼睛,就昏睡过去。

    男人走过去,将云静嫣横抱,她竟是这样瘦弱,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中泛起一阵心疼。

    兰心将马车稍微收拾整洁,这才让男人将云静嫣放在车中,而她也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玲儿。

    “你活着总比死了强,不然早杀了你。”兰心嘟嘟囔囔地将玲儿拖上马车去,这才任由男人驾车前往阳城。

    云静嫣醒来之后已是三日后了,当她问起玄衣公子时,兰心却告诉她,恩公已经离开阳城了。

    适才醒来,她才感到浑身酸痛,头昏脑胀,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而事实却也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她活下来了。是玄衣公子救了命悬一线的她,这份恩情自当铭记在心。

    “小姐,玲儿还活着,要不要见她。”

    “当日我都自身难保,她能活下来实属万幸。去叫她过来。”

    少顷,玲儿拖着残破的身子一跛一跛地走来。

    “玲儿,你怎会伤得这般重。”

    玲儿下跪,被兰心阻挡道:“你身子还未好,不必行礼,坐着和小姐说话吧。”

    “你可是怨我不曾搭救你。”

    “奴婢不敢。”玲儿坚硬如冰的心似是彻底融成一滩水,她肩膀抖动,然后放肆大哭。

    那日骇人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人用腰带将她的双手捆住,然后十几只油腻脏脏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那种感觉,像是跌入了蛇窟,令人不寒而栗,接着她的衣裙被撕成碎片,沙砾将肌肤划破,一抹抹殷红,如红梅似的开在贫瘠的土地上。

    云静嫣见玲儿哭得失控,便将她楼抱在怀中,轻声安抚。

    “都过去,别怕,我们都活下来了。”

    玲儿在一声声温柔中安静下来,她为暗人,不惧生死,可到底的女子,那样的庞然大物冲进她的身子,她才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宫里那姐妹已经死在贼人的乱刀之下,我原想着独自溜走,往西南去,但经此一事,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凭我们三人是走不出凉州的,若是在王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玲儿越发抽抽搭搭的哭起来,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更是惹人心疼。

    “小姐,我们去找姑爷,相爷说过,姑爷英勇睿智,深明大义,肯定会保护我们,小姐再给姑爷生个一儿半女,岂不是幸福美满。”

    “兰心,他无心于我,以后切莫说这样的话了。”云静嫣厉声喝止,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口无遮拦的毛病。

    兰心被这一喝,知晓自己说错话,便寻个借口,转身出去。

    云静嫣低声安慰玲儿,等到玲儿收起眼泪,这才听到玲儿沙哑的声音传来。

    “小姐,我和花姐姐奉命潜入王府,帮助你偷到凉州王屯兵的证据。”

    “什么?”云静嫣只觉心乱如麻,她紧紧地抓住手中的被子,指尖泛白,却全然没有察觉。

    她强忍着愤怒,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拿到萧定安屯兵的证据,相爷可活。”

    云静嫣绝望的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她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绝望都化作一股无形的勇气。

    再睁眼时,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光芒,她的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带着义无反顾的意味,轻轻呢喃:“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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